第25章 荒谬
男人片刻的沉默让叶雉声把木仓口抵紧了些，这人的确是该想想要找什么样的借口，才能死得不那么难看。
他感受到身下的男人轻微叹了口气，略微有些沙哑的嗓音并不会掩盖原本低沉悦耳的音色，反倒听上去带了几分沉淀感。
“小七是我的第二精神体。”
叶雉声：“……”
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早在对照帝国公布的数据就有了一定的猜测，但是死去二十多年的人精神体才刚出生，足够反驳这种猜想。
可皇室连精神体是什么物种都没公布，关键的地方也有一定隐瞒，并不能完全否定叶小七的身份。
“你是郁止？”叶雉声扫了一眼男人的身材，的确说得通，且脸也长得一样。
但郁止当年的遗体被帝国接回，甚至公开火化。前任皇帝对郁止的才能十分忌惮，甚至在他分化出第二精神体之后，不惜削弱兵力，也要让郁止死。
是不可能留全尸等着人复活的。
既然□□都火化了，那现在这个人又是怎么来的？
叶雉声突然想到什么，扭头看向了男人的脚踝。
除了他没人能解开的机械脚环服帖地套在上面，甚至刚调整过的孔眼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他突然有点下不去手了。
事情荒谬得让人难以接受。
“是。”男人被他按着，没有丝毫反抗的动作，即便是被木仓口顶着太阳穴。
“你什么时候从小七身体里觉醒的意识。”
叶雉声问出这句话，自己都给出了答案。
是叶小七冬眠醒来之后，小青龙的意识就已经换成这个骨灰都撒进了宇宙的帝国上将。
他脑子里有些乱，这一年来投入的感情并不作假，他甚至将小青龙划进了最亲近的范畴，从没考虑过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如果郁止在小青龙体内产生了意识，那原本的叶小七呢？
一想到小家伙的意识可能已经被挤走磨灭了，叶雉声按在上的手指都忍不住紧了紧。
“不清楚，一开始意识混沌了一段时间，真正意识清晰是在三月十六号前后。”
和叶小七冬眠醒来的时间对上了。
叶雉声感觉有些呼吸不畅：“那原本的叶小七呢？”
男人的回答顿了顿：“我暂时没在精神图景里感受到它的存在。”
要不是这人现在的身体源于叶小七，叶雉声是真的会忍不住扣下扳机。
理智上，他很清楚这一切都不是郁止能够控制的，甚至他也是前皇室的眼中钉。
但叶小七的确是因为这个男人没了命，他对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好感。
帝国军方向来都是皇室的走狗，从这家伙刚恢复意识，就开始各种收集当今世界的信息，叶雉声能猜到，这家伙或许想要恢复身份。
毕竟坐到了军部最高的职位，且本身就遭前皇室陷害，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本来就可以和当今皇室一条阵营。
而且距离郁止战死不过二十几年，军部换血换出来的也是曾经支持他的人。
郁止是有能力回到中央星公布身份恢复地位的。
他那只白虎因为他的觉醒而恢复了精神力，他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就是郁止本人。
虽然很想让这家伙给叶小七偿命，但对生来就体验过残酷的叶雉声来说，理智永远会战胜感性。
他可以利用郁止回到中央星。
甚至还能借此邀功恢复公民身份。
虽然这一切，都是拿叶小七的命来换的。
叶雉声从未体验过什么悲伤的情绪，光是能活下来就很艰难了，又有多少空隙能够让他难过呢？
心脏像是被拧成了股，连带卷着肺叶，疼得有些喘不过气。
叶雉声只能用最冰冷的嗓音，才能不让自己的情绪暴露：“郁止将军……是吧。”
他说出这话时，绷紧了全身的力量抑制住了颤抖，让声线变得平静，听上去理智而残酷：
“你不是皇室的走狗么？给你个活下去的机会。”
少年闭上了眼，将眼角的湿意压了回去，语气淡漠。
“带我回中央星。”
叶雉声在心中和小家伙说了声对不起。
他依旧没松开手木仓，虽然不论郁止是答应他，抑或拒绝。
这毕竟是叶小七的身体，叶雉声不可能下得去手。
他只是需要一个威胁的工具。
男人沉默了一下，随后回答他：“好。”
“我可以带你回去。”
叶雉声松开手木仓时，又听见男人说：“不过我并非皇室的狗。”
叶雉声：“……”
这人是有一点搞笑的天赋在身上的。
他不禁嗤笑了声，并未作任何回答，从男人身上跳了下来。
见他不相信，郁止也没急于解释，毕竟现在算得上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后面交流多了，自然能够证明。
这点倒是让叶雉声高看一眼，起码不是个脑袋里只长肌肉的傻子。
谁会对刚见面的人掏心掏肺？即便郁止说的是真的，起码现在，他也是不会相信的。
至于刚才答应的会带他回中央星。
叶雉声有这个信心，这家伙不兑现承诺的话，一辈子都别想离开这里。
他下床走向衣柜，先取了条裤子自己穿上，随后又在衣架上拨了拨。
叶雉声日常喜欢穿宽松舒适一点的衣服，但即使是他衣柜里最大的那件，穿男人身上或许都很拮据。
真是非常不公平。
这肌肉都怎么长出来的。
结实得跟铁块块一样，煮熟了口感肯定都柴。
叶雉声找了一件宽松的T恤和裤子，转身走到床前。递给男人时，不经意地低头扫了一眼。
的确是叶小七的身体没错。
他没多看，转身洗漱去了。
郁止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也给事情带来了新的转机。
冷静下来之后，叶雉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安慰道。
这家伙能分化出一次第二精神体，就能分化第二次。当今帝国形式稳定，四周却因为朱雀的即将陨落而虎视眈眈，皇室会需要一只新的神话生物打破局面。
他在这方面不擅长，但并不代表不能守株待兔。
总有一天能够再见到叶小七的，叶雉声坚信这一点。
他洗漱好出去，男人已经把衣服穿上了，的确如他所料，衣服小得捉襟见肘。
令人嫉妒的肌肉量。
感觉是穿正装都能看见胸口鼓鼓囊囊的程度。
人比人真的会气死人。
他指了指卫生间：“你自己熟悉吧。”
郁止点了点头，竟然真的十分熟门熟路。
毕竟在这个房间生活了一个半月。
叶雉声赶紧按下脑袋里即将冒出的想法。他总觉得，这个想法里的内容一旦明晰，他可能会亲手断掉回去最便捷的路。
盥洗室里有叶小七专用的牙膏牙刷和毛巾，男人洗漱完出来，看见少年正坐在沙发上，双手在键盘上飞速敲动。
这有些颠覆郁止对这个少年的认知。
在他的印象中，叶雉声是个寄住在叔叔家守庭院的可怜小孩儿，每天去上学都上得很吃力。估计是遭同学排挤，只能在家里和捡来的精神体说说话，吸龙的时候喜欢埋着脸又摸又蹭，没事就抱着小青龙傻笑，还尤其喜欢看少儿频道，会给精神体讲睡前故事的纯真少年。
他能想象出少年不受待见的原因，没有精神力，总是戴着副眼镜与世隔绝，身上偶尔还会带伤，说不定经常遭到霸凌。
但就是他印象中这么傻乎乎的孩子，今天大清早给他表演了个标准的军体擒拿术，枕头底下还藏着把他住了一个多月都没发现的枪。
就好像在郊外发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花，娇艳脆弱，无人欣赏，却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引人采摘。
可那柔嫩的花叶下，却藏着尖锐密集的刺。
“脚环给我。”叶雉声拍了拍身旁的沙发，示意人坐下，然后指了指茶几，“腿放上来。”
郁止还以为那只是个普通的装饰品，直至叶雉声将脚环上的铃铛连入了计算机终端。
接连不断跳出的程序和对话框能让胆子小的当场犯密恐。
然而少年却能娴熟地在盘根错节的程序中找出需要修改的部分，并且敲入代码，嫁接新的功能程序，修长的手指穿梭得格外顺滑，不带丝毫的停顿，甚至在安装完新的程序和功能之后，一个bug都没跑出来。
“你还会机甲维修？”郁止有些意外。
叶雉声看了他一眼：“我会的比你想象多很多。”
他继续敲着代码，完善程序，并且当着郁止的面打开定位系统，重新修改了脚本。
原本叶雉声给叶小七设置的定位是需要他主动查看的，毕竟要给小青龙保留一部分隐私。
至于郁止，那就不用了。
两个人距离一公里外，郁止的定位会自动同步到叶雉声的接收端，可以说是随时监控了。
调整完定位，还有其他的小细节也需要逐一修改。
房间里安静得只有叶雉声手指轻微敲击桌面键盘的声音。
他在这边耽搁久了，老爷子睡醒没看到人，还给叶雉声打了个电话来。
“嗯，遇到一点意外，我马上过来。”
叶雉声还没想好要不要曝光叶小七就是郁止的身份。虽然他打算利用郁止回中央星，但谁也说不准当今皇室就真的愿意看见这个前朝将军了。
他一个人出事了，起码逃跑起来很轻松。
师父倒是也有轻松逃跑的本事。
但叶雉声不太想把赫拉兵团牵扯进来。
兵团规模不小，且旗下也有贸易等产业，在末土星这样的黑色地带发展，不过是帝国睁只眼闭只眼的放任。
毕竟这些强势的佣兵团之间会相互制约，反而能够维持边境和平。
只是这种放任，帝国能够随时收回，甚至只需要给其他竞争对手提供些方便，想要抹杀掉某个兵团简直轻而易举。
叶雉声觉得，自己出事没关系，他不想连累兵团里这么多人。
先和师父商量一下吧。
“你现在还能变回龙的样子吗？”出门前，叶雉声忽的想到什么。
他得先隐藏郁止的身份才行，不论是出于对兵团的保护，还是之后借这人的名义回中央星。
现在他对这个男人的认识仅限于历史课本和军事课程，谁知道这家伙有没有什么仇敌。
“我可以试试。”
“等等。”叶雉声看向男人，“你把衣服脱了试。”
郁止：“……什么？”
“我这你能穿的衣服只有这一身，如果你等会儿把衣服撑坏了……倒是没事，反正你等下出门别变回来就行。”他走到房间门口，“你穿着试吧，我去看看有没有其他你能穿的衣服。”
“嗯，谢谢。”
怪客气的。
叶雉声关上门，和郑景和发了个消息，说要借一身衣服用用。
男人没问缘由，让他自己去拿。
取完衣服回来，叶雉声进门之前还敲了两下，打开之后发现郁止并没有尝试成功。
他将合身一些的衣服递过去：“先换这个，等下跟我去个地方。”
郁止没问别的，当即将衣服换了。
自己换衣服的时候倒是正大光明的，之前怎么他忘记穿衣服了还扭头。
看不起他身上没二两肉么。
叶雉声将男人换下来的衣服丢进了洗衣机。
力量上再厉害也算不得什么，这年头谁纯肉搏啊。
等会儿就让这家伙知道知道低看人的下场。
叶雉声给郁止找了个鸭舌帽，又让人戴上口罩，虽然这个天全副武装确实热了点，但末土星特色，出门也不会显得奇怪。
高大的男人甚至没有询问要去的地方是哪里，好像完全不怕被卖了似的，都不用叶雉声回头，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为了保护叶小七的安全，叶雉声很少带小家伙出来，出门也是用的航空箱，郁止应该不认识路才是。
他带着人从一个不太常用的入口去了地下实验室。
经过半空中挂着机甲部件的广场时，男人还得低头微微弯腰。
真不愧是见惯了世面的大将军，连四处打量都没有。
他们到的时候，老爷子正在吃饭。
“师父。”
叶雉声还没向老人开口，就听见老人手中的筷子掉到桌子上的当啷声。
老爷子张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师。”倒是郁止先把帽子和口罩摘了，并向老人行了个礼。
叶雉声眯了眯眼，站到了旁边。
“乖孙，你这是……做了个机器人？”老人不可置信地询问，目光却没从郁止身上离开，甚至扫着这人有些怀疑。
自己应该没和小徒弟说过认识这家伙的事啊？
“不是，他说他是本人。”叶雉声非常公道地陈述着，并没有说出会让人先入为主的结论。
“不可能！”老爷子反驳道，“当年这家伙的遗体是我亲手烧的，连DNA碎片都没剩！”
皇室不仅要让郁止死，还想利用这位拥有第二精神体的人克隆出一个可以控制的提线木偶。
老爷子当年就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黑进了无数相关系统，连根携带DNA的头发丝儿都没留下，触怒了皇室，才逃到了末土星，从此隐姓埋名。
“那当时被盗的第二精神体呢？”叶雉声帮着理清起来。
“那玩意儿啊，被我偷回来了呗。”老头嘬了下牙花子，“那狗贼皇帝监守自盗，发现东西丢了也不敢声张，就算知道是我拿走的，也查不出是我拿的啊。”
老爷子说着还有些得意。
“那现在那个精神体呢？”叶雉声接着问。
“那是个屁的精神体啊，就是个鹅蛋，里面一点精神迹象都没有，那小子死了之后没有精神力供给，后续也孵不出来，就是个纪念品，我就丢……仓库……”
老头说着说着也品出不对味儿来：“你那只龙！”
“嗯，小七就是那个第二精神体。”
“那、那他……这。”老爷子指着郁止手指都在抖。
“是。”叶雉声替他说完了后半句，“他的意识在小七的体内觉醒后，现在变成人了。”
“我的个亲娘诶……”老头感叹一句，“你真是郁止那小子？”
“是。”男人话不多，平静地陈述道，“您当年曾经当过我父亲的老师，后来也教过我，但我向您拜师失败了。”
郁止向老爷子拜师这事儿，还真没第三个人知道。就连当初亲自将人送去学习的郁止他爹，都没听儿子提过半句。
老爷子拒绝收徒实在太正常了，什么机甲系第一天才都被慘拒门外。
因此叶雉声以外的人，都只能叫他“老师”。
师父这个词，是只有这个小徒弟能叫的。
虽然在房间里看到叶雉声处理机甲时的水平大致就能猜出这少年不简单，但竟然能让老爷子收为徒弟。
其天赋恐怕能达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偏偏这少年并没有表现出多矜傲的样子。
搞机甲研究的都不缺钱，却会在意衣服会不会被撑破。
天才的世界果然难以理解。
老爷子看他不动声色地打量自家小徒弟，出声捉弄起来。
“是嘛……”他啧啧几下，还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年纪大，记不清了！”
“您要是想回忆一下当年的那些糗事，学生我倒是也记得几件。”
老爷子当场抓起个扳手就丢过去。
“几十年过去你这气人的功夫一点没少！”
“谢谢老师夸奖。”
“咳。”眼看着场面要失控，叶雉声握拳挡在嘴前清了清嗓子，给老爷子一个台阶下，“师父，你的饭要冷了。”
“不吃了！你看看有这种学生还吃得下饭吗！”老爷子拍了拍桌子。
叶雉声报了个菜名：“宫保鸡丁？”
“多给我放点花生，下酒！”
“嗯。”
三两句就给哄好了。
叶雉声找了个借口离开，好让二人说说话。
来末土星之后对他最好的人，除了沈文欣，就数老爷子了。
他没有亲人，想想如果有姥爷，那一定老爷子这样的。
老人家口头虽然嫌弃，二十几年前却亲手帮学生料理了后事，想必即便是拜师失败，也相当喜欢这个学生的。
叶雉声就当自己是爱屋及乌。
他去厨房迅速做了几个菜，今天这事儿耽搁了到现在就喝了杯水。
饭菜上桌的时候老爷子都抓着郁止准备开喝了。
“他不能喝酒。”叶雉声顺手就拿走了放在郁止面前的杯子。
“嘶，乖孙，你这就不对了。”
“小七刚满一周岁。”
老爷子：“……”
看着面前站这么壮个大汉，给忘了。
叶雉声不仅收走了郁止面前的酒，还把酒倒回了酒壶里，顺带把酒壶也收走了。
气得老头直吹胡子。
“你看看，真不知道以后娶了老婆是不是也这么凶，别把人小姑娘气得天天回娘家。”老爷子指着叶雉声骂完，想起来面前这个也是个气人的，又指着郁止骂，“你跟他半斤八两！”
两个人来之前，老爷子就已经喝过一顿了，现在酒劲上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嚣张得很。
二人好像都已经很习惯老爷子喝醉之后胡言乱语侃大山，各吃各的饭，场面一时竟然有些和谐。
老爷子骂了郁止一顿，心里头还是关心，喝醉了酒也不忘记了解了解情况。
在得知叶雉声打算以郁止的名义回中央星之后，拍着大腿直点头。
“这个……主意好！”老爷子说话时舌头都有些打结，拍着叶雉声的肩膀，“你先回中央星，把实验室……！给师父我建起来。”
“你！”老爷子抓着郁止的手腕，“回去之后想个办法，给老师洗清一下名声，风风光光给我接回去。”
“让我小徒儿给我养老哦——”老爷子越说越开心，都快唱起小调了，把两个小家伙的手叠到一起，“小老头我的晚年生活，你们懂的吧，哈哈！”
叶雉声有点想扶额。
这些事他一个人就能完成，郁止顶多算是把他送去中央星的机票，何必搭上个帝国前将军。
叶小七的事，他可没那么轻易就放下芥蒂。
但师父的话又不能不听。
“合作愉快。”偏偏这人还顺带和他握了握手。
叶雉声：“……”
看在师父听到这话高兴得直拍手的面子上。
老爷子心情好，喝酒都容易醉，花生米都没数完，就撑着脑袋打呼了。
“卧室在哪边？”
郁止把老人背了起来。
“C77。”叶雉声喊了一声，一个圆筒机器人骨碌碌跑了过来，转着圈圈比了个心，“带路去卧室。”
“好的。”小机器人的面板上显示了个微笑的表情。
老爷子没事儿又给程序加些有的没的。
看来的确是在地下生活几十年给憋坏了。
得早点找办法把师父接回中央星去，顺带恢复一下身份。
叶雉声顺手把碗筷收好放进洗碗机，他干活时手脚麻利，转眼的功夫就把卫生都打扫好了。
家用小机器人骨碌碌跑回来，绕着叶雉声跑了两圈，被拍了拍脑袋，又顶着个超开心的颜文字跑去拖地。
“这是你做的？”郁止观察了会儿，发现这个小机器人不一般，不会像普通家用机器人那样机械地完成指令。
会主动提起对话、邀功行赏、表达情绪，好像拥有自主思维一样。
AI和人类最本质的区别就在于，它们只有按照预设的流程进行程序演算，而没有主动思考的能力。
感受不到情绪，没有独立人格，和工具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不完全是。”叶雉声在心里补充，比如这些颜文字就不是他设置的。
“它像是有自主意识。”
“嗯。”叶雉声看了一眼正在拖地的小机器人，小家伙立刻对他扮了个鬼脸逗趣儿，“我设置了情绪拟态，是通过收集人类行为数据模拟出的‘性格’，并不算拥有自主思维，只是数据库的样本足够大，能支持它作出多重复杂反应，因此看起来比较人性化。”
“很新颖的想法。”郁止并没有追问过多，却知道叶雉声做的绝对不止说出来的那么简单。
AI研究早就已经建立过性格模拟数据库了，但一直没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毕竟人工智能拥有独立人格之后，会面临的可不只是思想冲突，更多的伦理道德问题也会成为限制该项研究的枷锁。
分明八字都还没一撇，就已经有各种协会提出了反对，生怕机器人拥有独立思维之后真的会改变人类主导世界的地位似的。
“走吧，我给你做一下精神力检测。”叶雉声打开了另一道门，门内走廊上阴森的灯光看着有些渗人。
穿过阴冷的走道，再过了两道门之后，二人才终于来到一个大厅。
大厅四周安装着十几道玻璃门，门上挂着各种检测仪器的名称，粗略扫过一眼，竟然比某些公立医院精神力科的检测仪器还齐全。
叶雉声先给郁止做了精神力数值检测，结果却有些意外。
历史书上说这位上将的精神力是S级(精神力数值千万级)，但实际检测出来，只有六十几万，属于A级中游水平。
“你的最高精神力数值检测结果是多少？”叶雉声相信军方肯定不会谎报，但S级以上的精神力向来是每个帝国的秘密。
千万级的精神力光是一个人就可以相当于一个军队，“军队”实力作为国家的底牌，当然不会公开。
因此千万级以下的精神力还会分层次，千万级以上就统称为S级了。
当然，一些大国为了彰显实力，也给S级以上的精神力划分了新的等级。
因为千万级的精神力已经是十分罕见了，不可能再以10倍为进位，因此S级以上的精神力，一千万为S级，两千万为双S级(SS级)，三千万为三S级(SSS级)。
可惜至今为止，公布过的S级里只有三个双S级。
后来这几个国家成功转型超级大国，其他国家虽然羡慕，但也拿不出更厉害的来，毕竟S级匀下来一个国家都没几个，谁有双S级不炫耀一下，要么就是怕人被挖走，要么就是根本没有。
郁止抿了抿唇，吐出一个数字。
“三千六百二十七万。”
叶雉声：“……”
没忍住吐槽了句：“巴泽尔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巴泽尔是亚历克斯帝国前朝帝王的名字。
放着3S+级的人不想着怎么笼络人心，反而因为担心权力受威胁把人弄死，千万年里都难出这么个奇葩帝王吧。
他一边询问着，一边将男人身上检测的贴片取下来，上传录入数据库。
经过计算，发现和自己给叶小七共享的精神力数值对不上，即便加上了小青龙的自身恢复。
“你现在已经可以自行恢复精神力了？”
“只能恢复一部分，有上限。”
“嗯……”叶雉声摸了摸下巴，“那跟我过来。”
又做了几项检查之后，排除了生理性病变和精神场问题，终于在精神图景的检测中发现了问题。
精神图景是人类独有的，精神体就是在这里面诞生并且恢复精神力的。
郁止当年分化出第二精神体，昏庸皇帝通过盗走的精神体对精神图景进行反向破坏，导致郁止在战场上精神力崩溃。从那个时候起，郁止的精神图景就已经损坏了。
如今郁止的意识从叶小七的体内苏醒，生理属性和精神场都是共享小青龙的，唯独精神图景无法修复。
但根据数据化的检测结果来说，郁止的精神图景并没有收到那么严重的损坏才是。
“不是没有彻底损坏，是经过修复之后恢复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精神图景修复？”叶雉声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说法。
和精神力、精神场不同，这两项都是依靠精神图景的产物。比喻来说，精神图景就是星球本身，精神场就是星球上开发出的土地，精神力就是地里种出的植物。
植物损耗可以长出新的来，土地被破坏也能在其他地方开发或者修复，而星球都毁坏了，上面的土地和植物也会慢慢消亡。
因此精神图景是唯独无法修复的东西，这个在全星际都是尚未攻克的难题。
因此叶雉声才觉得，郁止这话和他从精神体变成人一样属于天方夜谭。
然而郁止告诉了他另一个重磅的消息。
“你的精神力，似乎对精神图景有一定的修护作用。”
叶雉声：？
我精神科不好你不要唬我。
“你可以像以往那样和我共享精神力，然后再做检测试试。”
叶雉声半信半疑，共享了很少的精神力，随后再跑了一遍数据。
或许是没有进行睡眠回复，但数据的确有所上升。
活了十七年，叶雉声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这技能。他以为自己受精神体喜欢不过是因为体质或者气场比较吸引小动物，完全没想到是因为他的精神力对于精神体有治愈效果。
难怪能把叶小七养这么大。
“你确定小七现在不在你的精神图景之中吗？”
郁止闭着眼睛再次搜索了一遍。
“没有。”
“是不是因为你的精神图景还没完全修复？”
“有这个可能。”
叶雉声心跳加速起来。
如果郁止的精神图景彻底修复，说不定真的有希望找回叶小七。
“我会帮你的。”叶雉声承诺到，“不过我精神力的修复能力，我希望你能保密。”
郁止点了点头：“我能理解，你的精神力场被毁过，无法对更多的人进行治疗。但我有个疑问。”
“为什么我的精神力拥有治愈功能却没办法修复自己的精神力场吗？”
“对。”
“我的精神图景和精神场之间的联系被生理性病变给阻断了。”
土地无法恢复和提供营养，就无法产生精神力，也无法进行修护。
生理性病变……
少年经历过的事情，似乎也超出了他的想象。
“什么时候的事？”
“不记得了，有记忆开始吧。”
那就是两三岁，甚至更小。
是什么人会对这么小的孩子下这么狠的手？
叶雉声把检测仓里的人拉出来：“没什么好觉得同情的，对我来说没太大影响。”
“以你在机甲方面的天赋，只能制作机甲而没法使用，不会觉得遗憾吗？”
叶雉声看着他笑起来：“谁说我没法使用了？”
少年的眼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要不要和我切磋切磋。”
这回到郁止沉默了。
小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初生牛犊不怕虎。
叶雉声偏了偏脑袋：“精神力没恢复不敢打吗？”
郁止：“……”
“乐意奉陪。”
训练室。
毕竟时隔二十几年，机甲的发展变化还是不少的，尤其叶雉声提供的机甲还是在他师父的指导下制作的，其性能还真不比军事前沿的机甲逊色。
如果单从当下的军事报道里可公开的资料来看，这些机甲性能甚至在其之上。
老爷子究竟教出个什么怪物。
“调好了，你先启动试试，这是通讯器。”叶雉声将操控面板给人绑到左手上，又拿出配套的耳机，以及一对隐形眼镜。
传统机甲的外视系统一般又两种载体，大型远程类型的机甲，外视设备会显示在操作仓投屏为主，而小型近战机甲则是护目镜形式，机甲操作者可以通过外视设备全方位观察四周的状况。
“这是我近期才研究出来的外视设备，虽然还在调试过程中，安全性是有保证的，你有戴过隐形眼镜吗？”
这话还真问到郁止了。
军人对于实力的保护可是很严格的，别说近视，就连散光也必须进行手术修复。
隐形眼镜可能会在机甲战斗中产生位移，甚至因为材质不耐受高温而融化、变形，给眼睛带来损伤。
他们这些军人家庭出身的，从小到大就没接触过隐形眼镜这种东西。
“没有用过。”
“那你坐下。”叶雉声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随后去洗手消毒。
清理好双手和镜片的叶雉声将隐形眼镜取出，站到了男人身侧，冷水冲洗后的手微微泛着凉意，少年低着头，平缓的呼吸扫到脸上，挠得人有些痒。
他们这些常年在战场是厮杀的人并不习惯被人如此靠近，尤其那双手还是在他眼周附近操作。
修剪干净的柔软的指腹轻轻撑开了眼睑，接触的皮肤温度渐渐融合，感觉有些奇怪。
在另一只手拿着吸盘靠近时，郁止还是下意识地抓住了面前的手腕。
纤细得一只手能捏下两个。
“嗯，放松，向上看。”叶雉声丝毫不受影响，甚至还用上了哄小孩儿的语气。
隐形眼镜镜片接触眼球的时候冰凉的感觉有些异样，尤其是镜片吸附到眼球上的时候，甚至能听到细微的声响。
“好了，别眨眼，向下看。”
镜片重合到虹膜上不久就失去了任何触感。
“换这边。”
叶雉声娴熟地给人将两片眼镜戳了进去，他没解释这个镜片会自动扩散包裹整个眼球，以减少位移带来的影响。
反正戴上去之后就没有感觉了，一定不会被佩戴者感受出来的。
“四处看看，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
“那你启动机甲吧，进去我再给你讲解如何使用。”
男人看向手臂上绑着的操作面板没理解少年所谓的“进去”是指去哪里。
“按启动键。”
按钮按下，面板下方迅速延展出了金属装甲，很快就将男人彻底包裹起来。
竟然是空间折叠。
近乎于无的包裹感和与肉眼无差的视野都要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操控机甲了。
少年清冷平淡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无感技术更像是有人在耳侧低语。
那声音仿佛带着风。
“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这机甲的使用难度别说他这个常年操作机甲的人，就算给小学生也能轻易上手。
郁止将修整属性调整到了0。
随后视线里的少年甩了下手，一件小型机甲凭空而起，将操作者包裹起来。
即使第二次观看，也依旧能给人带来不小的震撼。
目光中的机甲却转瞬消失不见了。
丰富的战场经验让男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判断出了少年的进攻方向，甚至连视线都还没捕捉清晰，男人就已经操控机甲进行了格挡。
倒是比想象中的有些水准。
精神力操控的机甲，因为操纵者会对精神图像进行无意识的加工，机甲所产生的实际动作会超出机甲本身的行动界限，因此修正器的第一个功能就是保护机甲。
而有些操纵者由于反应不够及时，或者精神力支撑不足以操作机甲完成完美的动作，修正器也可以进行一定的补充和自我保护。
修正关到零之后，机甲的一切动作都由操作者精神力提供。
就连赫拉兵团的亚仲者，在有足够的实战经验下，都需要一定的修正支持。
除了沈文欣，他已经很久没和拥有这么高实战水平的人打过架了，尤其是在男人轻易地接下了这出其不意的快袭。
叶雉声倒是心情好起来，连带着声音里都带着尚未察觉的愉悦。
“战场上走神，恐怕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