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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金陵

第25章 金陵
  四年前,金陵悦人台。
  那是金陵城闻名的戏馆,东家是杨雀仙,四里八乡来学艺的小戏子踏破馆门。
  “砰”的一声响,沈成玦推开后院舍门,气冲冲的进来,黑着脸,一屁股往凳子坐下。他脸上红肿着,衣服挂了好几道狰狞的口子,衣料好几处抽着丝,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飘摇,显然刚和人打架了。
  “老二,你这是干啥去了?”
  李小园本来在那里收拾衣裳,被沈成玦的动静弄得一惊,赶紧过来,蹲到他身边瞧。看见他脸上还擦破了皮,心疼地握住他的手:“师哥不是说了吗,不要闹脾气!这里面的人,不好惹呀!师傅日日忙得不得闲,哪有空给你伸张正义去哩?”
  沈成玦一扭脖子,不理他,像一头倔驴。他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桌上的茶杯,眼里噙着泪,干忍着不哭出来。
  杨雀仙第一次拉着他去认师哥的时候,他就用嫌恶的眼神盯着李小园。
  十五六岁,如花似玉的一张脸,明明是个男孩儿,却带珠串,抹胭脂。他衣裳鲜艳,走路也慢,说话时一股很明显的金陵味儿,和大剌剌的抚州人截然不同。
  师哥?他心里嘀咕:叫师姐还差不多。
  李小园不在意,很亲昵地拉住他:“这一班子人里,我是老大。你以后呀,就是老二啦!”
  沈成玦拿眼珠子瞥瞥,极不情愿的“嗯”了一声。他与李小园住一个房,但是李小园晚上时常不在。
  杨雀仙的课一教完,他就去学堂读书去。杨雀仙得了托付,不忍心让他在馆子里荒废了,就找了熟人疏通,才让沈成玦能继续念书。
  今天跟同窗打起来,全是因为……
  “那个李小园不干净,他和严举人,他们俩顶屁股!”
  沈成玦想都不想,给了那个季岑一拳:“我叫你乱说话!”
  季岑一边躲,一边喊:“我看见了!门都不关,严举人就猴急的把那个小戏子……”
  沈成玦不让他说,又挥拳打他。都是一屋子十几岁的男孩子,顽皮得要上房揭瓦,等先生来的时候,已经一厅堂纸飞墨撒,桌椅颠倒。
  沈成玦愤愤地回馆子里,却发现馆子里的人也在议论这件事。
  “师哥……”沈成玦抿了抿嘴巴,他还是想听李小园亲口说。
  李小园浑然不知,抬手帮他理了理鬓发:“老二,师哥知道你心里苦,但你已经来这儿了。”他虽不知道沈成玦因为什么才狼狈成这样,但他垂着眸,尽可能柔声地,试图安慰着这个沦落风尘小公子。“你不想认命,但你也得认命,是不是?”
  李小园蹲在那里,于是沈成玦不经意间,看到了李小园交领襟子下隐约有些或红或紫的痕迹。
  他当即什么也不想问了。懵懵懂懂的,他知道了,季岑说的是真的。
  李小园见他拧巴着,依旧一脸关切地问:“同学又欺负你了是不是?”
  沈成玦不说话,视线就没离开李小园的衣领。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回馆子里了,于是李小园又像以前那样,起身去脸盆处,摆了摆帕子,回来给他擦脸。
  “你上次说,他们嘲笑你没有一支好笔,是不是?”
  擦好,又去沈成玦柜子里找出一件袍子:“换上,师哥带你出去!”
  李小园带着他出了小巷,到了满撒阳光的喧嚷大街。停在离书斋不远处,李小园拿出碎银子给他:
  “师哥不懂,你去吧,买好得来。”
  沈成玦抬头问:“师哥,你怎么不跟我一起进去?”
  李小园没有回答,就笑着轻轻摇头。
  沈成玦年龄还小,他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畅快,循着墨味儿,一溜烟就进了书斋里。
  银子不多,他起先就要了根徽墨条,掌柜笑吟吟的,抽了一根崭新的出来递给他。沈成玦从前根本不缺这些东西,可现在他稀罕的不行,眉眼满溢着欣喜。银子还有剩,他又要了一支湖州小毫,一方砚台。
  兴冲冲从书斋里面出来的时候,李小园正在青团铺子边等他,风一起,全是甜腻的糕饼香气。
  他这才突然发觉,今日李小园穿了一件浅色长衫,少有的,头上挽着文人髻,没施半点妆,却有别样的仙姿雅韵。
  他不禁多看了几眼这样清秀的李小园。
  严举人他也见过,可是严举人总是眯着眼,看着很不正派的样子。
  “师哥,严举人配不上你!”沈成玦口无遮拦地来了这么一句。
  李小园并未生气:“他要上泽京赶考,但是盘缠不够了。我把许多首饰给了他,他答应考中回来接我,去泽京一起住大院子。”眼中满是憧憬。低头对沈成玦淡淡地笑:“到时候把老二也带上,让老二继续读书,去做个教书先生!”
  那时沈成玦还不懂人心,他立马笑着说:“真好!以后师哥就有家了!”
  严举人真的中了三甲,却没有回来。
  几年以后,姓严的腰间琳琅,头戴纱冠,与两个同僚去了寒馆,看着台上的李小园唱曲子。
  沈成玦脾气烈,他撸起袖子,眉眼恨不得竖起,一把将伙计端着的茶盏抢了。
  他故意去奉茶,阴阳怪气朝姓严地说:“严老爷,不去看看金陵的故人?”
  一道来的那两个同僚显然被激起了兴趣,都对姓严的投以探寻的目光。
  这时的严大人正色道:“小倌人,你认错人了。”
  沈成玦气得翻脸,眼看就要闹起来,李小园见了,赶紧出来拉住他,装作是头一回见到姓严的,淡然赔笑道:“这里面都是戏子,哪能有官老爷的故人。小瑶枝不懂事,扰了老爷雅兴。望老爷不要计较。”
  严大人那时的神情,沈成玦已经不太记得了。就记得那日严大人走后,李小园在房里一盏孤灯,寂然独坐。
  沈成玦拎了一壶酒去看他,调侃道:“长夜何渡,不如把酒言欢。”
  李小园一打眼看他,笑了笑:“师哥这辈子没机会读书了。也就和两个读书人有交集,严却之是一个,你是一个。”
  沈成玦醉中端坐,神色严肃:“我和那个严畜生不一样,我一定多填几首词,让师哥住上泽京的大院子!”
  李小园笑的频频拍案:“就你?先保住你自己这条小命吧!”
  沈成玦醉意陶陶,脚步虚浮地站起来,去自己房里取了一个匣子,一推门,“邦”一声搁到桌上:“师哥对我好我都知道!师哥你瞧,我都不舍得用!这个现在抵给师哥,我必须让师哥住上大院子!”又闷了一口酒:“咱们至少要住两进的院子!”
  “行行行,师哥信你!”
  ……
  “沈二哥,热腾腾的煎饼来啦!”九霄风尘仆仆从外面跑进来。
  沈成玦一抬头,看见九霄那张明亮的脸,红扑扑的,像是跑的热了。
  “坐吧,”沈成玦把椅子拉过来,“一起吃。”
  九霄眯着眼睛,很欢喜的样子,沈成玦只觉得那是当年昏灯里的李小园。
  “城南好热闹啊,那边的馆子要发财了!”九霄边吃,边含混的感慨着。“贡院好像还去了几个官儿,忙忙碌碌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九霄到底年纪小,他也跑去凑热闹:“我去那边馆子找朋友玩,顺道去贡院门口看了看,有一个官老爷好俊俏!好多人在贡院外面瞧他呢!”
  这一句话让沈成玦彻底回神了:“什么官老爷?”
  九霄皱着眉头把饼子咽了,继续奕奕地说:“看着不过二十吧,很贵气的样子,人极俊,丹凤眼,就是有些凶巴巴的。好像在指挥人往外贴告示。”
  “后来有兵过来敲锣清道,他就出来了,我离得很近,眼看着他坐上一顶青缦大轿。”
  那约是顾琅。
  沈成玦不敢耽误太久,怕顾琅回府后要生疑。赶忙把饼子搁了,去洗漱换衣服。
  九霄好奇的打量他,等他把外袍退了的时候,九霄感慨了一句:“沈二哥这袍子真好闻,味道冷冷的,又有点甜气,”他鼻翼翕动,回忆着说:“我好像在哪里闻过。这是什么香?”
  沈成玦脸上略过一点红晕,他赶紧把袍子拿走:“嗯,约是碰着哪位贵人了,才沾上一点。”他继续埋头找自己的袍子,背对着九霄:“我也觉得好闻呢。”
  收拾妥当,沈成玦辞了九霄,拿着东西出门。他怕耽误久了,就去雇了一顶轿子。
  “相公,咱们去哪儿?”轿夫很殷勤地替他把轿帘放下来。
  “水绘别苑。”
  emm 即将要虐了(也没有很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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