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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随着她的目光,墨云济也终于看到了林怀易他们进来,举起酒杯对着两人笑了笑打了个不惹人注意的招呼。这下轮到林怀易贼眉鼠眼的朝墨云济扮鬼脸了。

于是四皇子不自然的将目光转移,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席间还有一些人林絮不认识,林怀易一个个的告知于他:“那看着跟个苦瓜似的是王司直,胡子多的能扎辫子的是孙司徒,黑哥像包公的是御史大夫……”

林絮一个个听着,一个个辨认,虽说旁边这解说之人嘴还是依旧的毒,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倒是好记住的很。

就是要是被那些人听到了不得吹胡子瞪眼的上来打一架。

不过所幸赴宴之人不算太多,就只是些朝中重臣于看着活络些的臣子,林怀易没一会儿也就讲完了,没有私下将所有人都得罪个遍。

可足以看出今日宴席的重点并非他们这帮被请来凑数的皇子大臣,而是过会儿会上场的各国使者。

两人继续坐于自己席垫之上,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客套寒暄。

随着公公尖着嗓子的:“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众人重新起立再跪拜,齐得像是多次排练过那般。

这让林絮也的确赞叹不已。要是放在西域,礼仪的确做不到与中原这般好。

“众卿今日不必多礼。”墨弘看着心情不错,笑着臣子免了繁琐的礼节。

各人重新落座。

宫女们端上第一道菜肴等墨弘动了筷之,公公念了宣礼之后,宴席才真正开始。

等琴师曲罢,舞者舞终,各国使者开始带着来自本国的所生异物上来了。

“安国使者,携沉香木与宫廷香料而来,贺大魏皇上千秋万代。”

“高丽使者,携紫参鹿茸而来,贺大魏皇上山河永存。”

“倭国使者,携铜器经书而来,贺大魏皇上万世永立。”

……

这些国家中国力尽相不同,有些得地利之便富裕些,有些常年天灾不断于是所献之物看着寒碜些,不过总归都是千里跋涉甚至飘洋过海而来,甚至有些可能在半路还遭过抢遇过匪,能全须全尾的到京中本就实属不易

所以他们的所贡之物大魏都会客客气气的收下,一笔一划地系数计入内政司,并不会因东西少了或者上不得台面而有所轻视。

其他国家或者其他朝代林絮并不清楚,但单单看这墨弘此番处理,到的确让他感受到了大魏这个□□上国,礼仪之邦的与众不同之处。

也借着这个机会,他还能将大魏周边各个国家的盛产之物都见个遍。

进贡还在继续。

“大宛使者,携汗血宝马三匹,愿大魏皇上盛世开平。”

自然,这高头大马是进不了屋。不过众人倒是能听到门外宝马嘹亮的鸣声,即使不懂马匹的文官也能听出这西域宝马的珍贵来。

公孙珈听到这鸣声就点了点头“马蹄落地声也清脆结实,应是好马。”别人听个叫响,而这戎马倥偬的将军单单从马蹄声中就能分辨马匹的好坏,也实在难得。

墨弘见有公孙珈确认,放下心来让人牵了马匹去马圈中好生养着。

这大宛使者也是才人,一张嘴能说会道,将自己一路艰辛描述的绘声绘色。

照他说本来从大宛中带出的汗血马有五匹,确在半路遇到劫匪,被抢了两匹,亏得他们拼死相护才报下余下的三匹,几人一路上觉都不敢多睡,喂马的粮草比自己的饭食还贵,正怕剩下的马匹再出什么三长两短,各人发须都愁白了大半,才有惊无险的将马匹运至京中。

跟在说相声似的,乐得众人前俯后仰。

因此还得了墨弘不少的赏赐,欢天喜地贺了再贺后退下。

还未等门外传言公公叫下一位上来,就有人朗声说道:

“大宛汗血宝马在中原虽稀奇,但也为能获取之物。甚至在西域已经不算罕有。但我国此次所呈奇兽,在场各位定是不曾见过。”

人影未至,嚣张狂妄的话音已经传入各人耳中。

顿时房间内议论纷纷

“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御前口出狂言”

“这人是谁,竟看不上我们的宝马”

“竖子不懂礼数……”

“他所说的奇兽是什么,还能比宝马更珍贵?”

……

在他人还疑惑这个听到声音却不现身的人是谁时,林怀易却整个人都阴沉了下来,犹如夏至暴雨前铺天盖地的乌云,顿时将他刚刚还喜笑颜开的模样遮的密不透风。

右手死死捏紧桌上的瓷杯,这专供于宫廷的精品竟被他生生捏出数条裂缝来。

林絮见状,急忙伸手握住了林怀易的手,笼袖覆盖住了他此刻的几乎要掩饰不住的决然杀意。

西域各国小而多,口音大抵相差不多,各国间只有些许细微的差异,但也正好是这种微妙的不同标显了国与国的分别。

朝中没有多少人能听出来各中联系,除了长于西域的林絮,和与之有着滔天仇恨的林怀易能分辨的出——

这是月氏。

而且可以确定的说,是二十年前于半路设伏,杀了林易清的那个大月氏。

他们来做什么?

林絮一边轻轻的将林怀易的手从杯子上拿开,一边也丝毫不放松戒备的看着逐渐走至众人视线之中的月氏使者。

“西域月氏,携本国珍兽而来,祝大魏皇上称霸寰宇,傲视天下。”

这一声祝贺落地,犹如热油入沸水,整个屋子都炸开了锅。

“月氏?他们怎敢来?”

“据说他们经常在边疆难管辖之处抢我们百姓的财物食粮……”

“可我有听说他们有心求和……”

“别天真,这世上又怎会有永远的敌人?”

“若是求和,那就先看看他们能拿出多少诚意来吧。”

底下文官武将各有各的想法,有执着于新仇旧怨者,有建议随时而变更切勿一成不变者,有不服自己贡品被打压者,也有冷眼旁观者。

墨弘坐于众人最前端,自是讲这些细言碎语听的清清楚楚,将他们或是义愤填膺或是好言相劝都看的明明白白。

他环视一周,看得人讨论声逐渐湮灭,开口道:“离上回月氏给我大魏进贡已隔了数十年,怎么,如今想起边上有我们来了?”

这大概是墨弘今日说的唯一一句听着不像是好话的回词。

就连刚刚瓜哇送上来的那堆毫无价值的破铜烂铁他都客气的回了不少好东西。

而月氏使者听他此言,也不生退意,朝墨弘有模有样的下跪说道

“无论过往如何,在大月国内,始终有我们愿与大魏结缘相近之士,只是之前我们力薄言微,被鹰派打压的无表明立场的机会。

而今年伊始鹰派将军忽患重病近死,他的手下失了领头者,毫无章法的到处乱窜,才让我们有了出头之日,

我派重新向国王提出议和,而我们的国王怜恤常年受战争侵扰的人民,于是也应了我们来此试一试……”

林絮想到中原有句话叫做家丑不可外扬。

但这使者懂人心的很,在此特殊时刻反其道而行之,将月氏内部遮遮掩掩的伤疤明明白白的掀开给墨弘看,借此表明自己的真心实意,顺便还将自己与大魏不和的那帮人撇得干干净净势不两立。

他微微侧过身看身边的林怀易,看到他刚才满身的暴怒已经被堪堪压抑,若是不经意的看一眼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只是血色褪至双眼聚集却不肯散去,这通红的眼睛显示着他内心里还是有无尽恨意在汹涌翻腾。

所以无论这月氏人说什么他都不会听。

林絮叹了口气,重新斟满桌上杯中之酒,放于林怀易面前示意他先喝。

而林絮不知道的是,此时林怀易脑海中尽是当年回头时看到林易清横刀小路口的模样。自此一别,竟天人相隔如此久,几乎要再也见不到面。

林怀易偏头朝林絮笑了笑,虽说极为勉强,但凶狠赤目中还是多了些星星点点的光芒,只因终究不再只有他一人。

林絮再次伸手加力握住了他在桌子底下的手,像岩浆遇上寒川,一半滚烫一半冰凉。

正位上的墨弘没有多余表情的听完使者这番肺腑之言,也不打算纠缠进月氏的是非风雨中去,就直接了当的问道

“那你说的比汗血宝马还要珍贵的异兽是什么?”

“皇上请看。”

底下使者往外打了个手势,只见来了六位彪形大汉抬着个巨大的方形铁笼子进了屋,上面盖着一层金色绒布。

等大汉将笼子轻放于地上时,屋内人都听见了里面像是有野兽活物的动静。所有人都停下了话头与动作,静悄悄的看着这铁笼子。

而其中的那只猛兽像是在随着屋内人发出的轻微声响而伺机而动。

林怀易作为山间灵物,不需要掀开金绒布就能感受到笼子中的那只正死死地盯着他。猛兽对凶物,本就有与生俱来的威胁感。

此时墨弘也有些好奇,催促道:“何不打开看?”

使者应声向前站于笼子前,竟朝笼子三跪三拜,嘴里念念有词许久,终于大喝一声掀开金绒布!

只见里面一只形如虎,正黄,有髯耏,尾端绒毛大如斗的凶恶之物正低吼刨地。

双眼瞪大如盏恶狠狠的盯着屋内,獠牙坚硬发亮闪着森然的光,喉咙所出阵阵压抑的咆哮,震得众人桌前杯中酒水都在微颤,茶盏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即使直到外边那钢铁笼子能保此兽出不来,可在场的许多宫婢或是这辈子未出过京的文官都惊叫着往后退了一步。

此刻林怀易已经回过神来,用力扯过林絮也与他人无异的满脸惊恐着往后退。

半刻不落下的维持自己这没见过世面的王爷形象。

而皇上前面三位皇子只是闻声站立,按住手中佩剑不移半步,他们身后的侍从已经摆好阵势整装待发。

公孙父女也同时起身,在他们附近的太傅,司直都在往后退时,他父女二人面朝铁笼子迈出一步,挡于众人之前。公孙珈风霜催打的面孔上目光坚毅刚定。

公孙英今日虽穿着与往常短褂不同的长袍,但竟意外的不被束手束脚,黛青袖子随步伐后甩,还是在这逆着潮流的一步中走出了大魏武将该有的铁骨铿锵。

长身而立,不让须眉。

☆、第 62 章

墨弘满意的看着底下众人反应,尽都是他心里觉得他们各自该有的样子。

只是林怀易那小子胆子居然跟文人差不多,真是白在将军府长了这么多年,还以为这半年里他已经有所成长,没想到想法手段是有了,胆子还不够。不过他并非真上过战场,也都能接受。

他缓缓开口对月氏使者道:“不够就是山野食肉之兽,与我朝东北黄虎相近,怎又称得上是奇兽。”

月氏使者微微一笑:“皇上有所不知,这并非是只会食肉的野物,在我月氏,这名为祥狮,它并非表面看去那般凶恶,实则有纳福招瑞防灾辟邪的寓意,并非凶兽,而是灵兽。”

“何来此说?”

“此祥狮是我国佛祖释迦牟尼底下坐骑。当佛祖降生时一首指天一手之地,做狮子吼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成佛之后在百兽中选了祥狮带于身边。

我们若要求问上天,找到祥狮跪拜,它自会帮我们向佛祖说明,赐下风调雨顺,护国土安宁,为万兽之王。

且祥狮若非先受到恐吓感到危险,就不会主动攻击人,无需担心它会无故暴起伤到周遭。”

“嗯……”此刻笼子中的猛兽像是发现了屋子最前端坐着位人中龙凤,转过头看着墨弘,正如月氏使者所说,最只有刚被掀开遮布那刻看着有攻击性了些,这会儿看墨弘时,眼内那股兽性又已经消失,只是平平白白的看了他一眼,就重新半跪着匍匐下来,阖上眼,毫无恶意。

林怀易看着这眯上眼的祥狮,忽地笑了笑。

墨厉此刻上前说道:“果真是灵物,竟能感受出父皇龙威,甘愿以万兽王之身份降伏于父皇脚下,天佑我大魏必定征服万邦,山河永存。”由他带头,底下的臣子将军们也不会呆愣着,各个附和着墨厉的话“吾皇万岁,千秋万代……”贺词层出不穷。

墨弘听此言,再加上那野兽明明白白的顺服样,就更为心情舒畅,不自觉间也放缓了脸色对月氏使者说道:“你所说的佛法又是指何种?”

他也知西域各国都有自己不同敬奉的神祗,有些善战不顾众生,有些提倡修身养心,个中差异极大,所以养出来的人民也都尽不相同。有些好战四处征伐导致民不聊生,有些布衣粗食,倒将国中治的井井有条。

使者上前:“我国佛法称为佛教导众生之教法,亦即出世间之法,统有六名,分别是

善说,意为如实而说。现报,意为使人于现世得果报。

无时,意为不待星宿吉凶而随时得修道。能将,意为以正行教化众生至菩提。

来尝,意为应当自身证悟。智者自知,意为智慧者自能信解。”

无需使者在多解释,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此人所说实属教化修身之类,看来也的确如刚才所说,如今月氏国内是由主和派占主领趋势。

墨弘难得的温声道:“你所说的佛法听着倒也有些意思,若有再有机会可与我朝学士多进行切磋交流。”

月氏使者再拜:“能与大魏文士探讨佛法古卷,自是我们求之不得之美事。只是我才疏学浅为人拙薄,不足以与学士们交谈,今后若再有进贡之时,我可向国王请命,带上几位佛僧携经书至贵都进行研讨。”

此番话落,屋内人更是没了声响,就连始终和善坐于边上不多言语的皇后都有些紧张的看着墨弘,不知他会如何作答。

短短五个呼吸间众人却觉得恍如隔世。这使者话中的指代意义已经非常明显,是成是败就看圣上会如何裁夺。

墨弘在一片寂静之人中开了口:“专心向佛之人我们大魏必然欢迎,也祝月氏能以佛法洗净国内余孽。好了你先下去吧,内政司会将此物安排妥当。”

月氏使者应命将铁笼子重新盖上,抬至屋外。

顿时许多人都松了口气,随即重新落座,歌舞再起。

歌女美妙唱词间,林絮偷偷地问林怀易:“刚刚这祥狮是真的看到桢伶帝怕了么,为何毫无凶性的就跪坐下来。”

林怀易嗤笑一声:“对它来说,墨弘□□凡躯,一咬即死有什么好怕,还不如底下站着的公孙英来的让它有胁迫感。

它这么车马劳顿的颠簸了这么久来到京城,早就烦得要命困得不行,此刻被放于平地当然舒服得很,哪还有什么精力发脾气。就算是什么瑞兽,难道就真不需要睡觉了么?

这月氏人有心计,给它的笼子不足够四平八稳的躺,就只能向刚才那样前足缩着坐下。看过去才像是怕了谁的那样跪坐,而他要的就是这幅姿态。

哪是什么臣服天子脚下,它能懂什么,不过就是懒得理这些人,自顾自的先休息而已。”

林絮听他这么一解说,不禁笑了半晌:“不过二皇子也机灵得很,找准机会挑时间说好话,也难怪即使犯过不少错皇上还是能对他和颜悦色……”

林怀易看了看不远处正喝着皇上赐酒的墨厉。

不仅是墨弘对他和颜悦色,如今西域有不少的异动,使得众臣都想起这曾经喊打喊杀吵得人心慌的二皇子来。

若是战事再起,常年于京中处理政务琐事的墨云济与未打过仗的墨恭确实不如他。

到时除了天子,定是要有另一位皇子与众将领同心抗敌甚至还需要亲临战场,代替皇上抚恤边塞将士,给他们运送军饷。若真到了那时候,墨厉定会早于他人被皇上想起。

皇子若有军功在身,那对于登极之事必大有裨益。

大魏皇帝子孙命像是都不太好,墨弘膝下嫡子也是患病早夭,留下三位皇子也一直未立太子。

不知他是怕过早立太子会撼动他独尊的权力,还是真的怕立了太子之后还是逃不过大魏三代皇帝的诅咒,又死一位,于是就这么拖着无多少声响。

只得靠几位几派私下暗斗,拼命崭露头角。

这半年里墨云济因案比之事没闲着,但这苦差事使得他得罪了不少人,也许就是此事性质特殊,墨弘才将这烫手山芋甩给这平日不与人争斗掐架的好脾气徽王,使得那些人一团火气打到棉花上,无可奈何。

墨恭也没闲着,奉皇命四下修葺宫闱还揪出了不少护卫军中不肯多做事,按月领粮的蛀虫。

皇上知晓之后火速撤了那批懒散的卫军,换了些新鲜有活力的人进来。

墨厉更是没闲着,还下南蛮镇压了个小族的叛乱,虽说那小足统共加起来才千余人,但还是给自己有拉了不少本为中立观望之臣的眼光。

总之各有千秋。

林絮若有所思的看着墨厉,想到曾听林怀易说过此人与月氏的关系不太寻常,在暗地里颇有眉来眼去的意思,轻声问道:“此次月氏进贡祥狮,看得出来皇上也喜欢,二皇子可否在背后有加助推之力?”

林怀易拿起玉筷戳戳盘中小菜,又索然无味的放下对林絮道“岂止在背后加力,怕是这从头到尾的想法都是墨厉提的。

如今在大魏入关不比以前那么简单,就按这帮月氏人抬这个大笼子一路走来竟没被阻拦,这尊贵的二皇子必定是在里面做了不少工作。”

讲至此他抬了抬他那狭长的吊俏眼:“难怪南蛮小族叛乱都要赶着过去,说什么皇子亲自镇压能显出圣上的重视来,实则是为离了京后好办事吧……”

林絮将自己碗里那块糖醋肉夹到林怀易碗里,看着他眉开眼笑的吃下,轻叹一声:“若是为了这把龙椅,他又是何必与外族人往来,月氏于西域向来口碑欠佳,怎会可信……”

林怀易冷道:“那使者知道大魏尊崇孔儒之道,知道说什么会好使,就拿佛法来掩人耳目,说的自己多六根清净似的。

鹰派将军近死?月氏贼子死了多少都是换汤不换药,那副趁火打劫的黑心肠隔着衣服我都能闻出味来。墨厉与这些人搅在一起,到最后要是得了什么报应可怨不得别人。

我倒要看看,他到底会翻出多大的水花来。”

反正天下不是他的,反正他心黑手狠睚眦必报。

他恨不得与月氏有关的任何人都死光死绝,恨不得龙椅上的那人也入地府被打到畜生道轮回。

到时候他定要拼着被阎王打的灰飞烟灭也要在生死簿上写上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滔天恨意曾夜夜侵蚀他的神志,若是凡人,无人能承受心爱之人为了护他被万箭穿心的模样。若非林絮终于来到他身边,他早就疯了,早就炼了仙骨为魔心入魔大杀四方。

管他什么天道纲常,他本就非良物,内里比那狮兽还凶恶,不怕天地报应,只求让他们血债血偿,自己一条贱命而已,只因身边这人出现才多了些颜色,扔掉又何以为惧!

“二皇子明知道大魏折在月氏手里的将士不少,甚至还血迹未干。身为皇子,却与虎谋皮……祸起萧墙。”林絮沉沉地看了墨厉一眼。知道了酒僧和林怀易所言何事。这二皇子未免太过贪心了些。

他刚想侧头再与林怀易说说话,发现此人赤瞳又重新浮现,一根紫黑色的经脉由脖颈爬至耳廓,眼看着就要上脸!

他又在瞎想些什么!

☆、第 63 章

林絮赶忙轻声唤道:“王爷……”可林怀易像是没有听见似的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任何消退迹象。

他急中生智,抓着林怀易小指晃了晃:“小狐狸,谁又惹你生气了?絮哥哥帮你出气。”

这下才把狐狸差点入魔的神思重新给唤了回来。

不过就是唤回来神思跳脱的似乎有些过了头……

就当林絮想放开手时,这狐狸居然悄悄露了自己的爪子,仗着袖袍宽大各人位置又离得较远看不见,反攥出林絮的手不肯放开,硬硬的爪子划过林絮细腻的手背,挠个不停。

还咂了咂嘴道:“今日御膳难吃的很,所以生气,好久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饭了,回府想吃絮哥哥……”

……我回去就拿钳子把这不要脸玩意儿的指甲给剪了,看他还老不老实!林絮心下忿忿道。

于是两人就一个想抽回手,一个就不放,林絮又怕有人会发现他们这里的动静,最终只得放弃由着他挠呀摸呀,像个两眼一闭听天由命在被地主欺负的良家。

就是这地主知道林絮会为了两人安危不会声张,私底下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这里戳戳那里捏捏,闹得林絮已经咬牙切齿却还得装作无动于衷。

“我今晚就去吃辣椒,我要吃三大碗的小米椒!”他看了看身边满脸奸计得逞林怀易,暗自下了决心。

在两人表面定如禅钟实则掀翻了天的闹腾间,面目和善的皇后对着看着桌上肘子双眼发光却碍于面子不好上手啃的公孙英说道:“今日公孙姑娘的衣裳好看的很,看来这布料色泽与质地对你也合适。”

未等公孙英回,墨弘就饶有兴趣地开口问道:“皇后对布料熟悉?”墨弘话音刚落,刚还在玩闹的林怀易二人与墨云济都齐齐变了脸色。

“并非是臣妾布料熟悉,这料子是徽王朝内政司要的,只因并非是宫中人人都喜欢的样式,色泽过于暗沉,所以放于内政司许久都还是受冷。我见过几次,本打算近日将其清理出去散给宫外人,所以才记得,没想到穿于公孙姑娘身上竟能别有一番风味。徽王倒也是有眼光之人。”

墨弘听言哈哈一笑,对公孙英说道:“你这小妮子尽走不寻常之路。

别人穿着不好看的穿在你身上好看,别人过不了的生活你能过,倒也有趣。我会让内政司留意看看有没有其他好东西可以拿来给你,省的徽王费口舌,拿的还是别人都看不上的东西给你。

一个姑娘也是要有姑娘的样子,看看你刚刚那副凶样,谁还敢要你。”

墨弘应是想起刚公孙英随着父亲逆行站于众人之前,半嗔责半赞许的说了一通。

即使此话听着皇上像是要给公孙英多余的恩赐,但公孙珈墨云济等人完全放松不下来。

因为自始帝起,为了皇权不被他人渗透,更为了防止一家独大威胁地位,各皇子年轻时所娶之人都并非是重臣之女,而是从低品阶的臣子甚至民间诗书世家中选出的面貌美丽举止端庄,饱读经史的女子做正妃。

即使最后哪位登上皇位,女子也做了皇后,她们的母家也不会凭着女儿飞黄腾达,顶多赏些银俩或是官阶提升一级,要是想往上走还是得靠个人能力。

尤其是做了皇帝之后,更是忌讳有居心不良的臣子将自己女儿嫁入皇室,以此由后宫来影响政权。

而虽说皇后已经加了句这布料是后宫娘娘们都看不上对于角落等着清理的,但总归还是墨云济开口向内政司要来,最后穿于公孙英身上,对于本就疑心甚重的墨弘来说,各中文章无疑值得他多想。

公孙珈额角留下了一滴冷汗。

墨云济还是不懂他这父皇是怎样的人,起码不该亲自去内政司要东西。

各人都在思索间,只听林怀易朗声说道:“徽王殿下也忒小气了些。”

众人听他话音,齐齐看向他。

只见林怀易转向墨云济说道:“我说把找你要的布料做成衣裳拿去给小翠时被嫌弃,她都气的甩了我一晚上脸色,到现在都还不肯唱曲儿给我听。今日才知道你拿的都是别人不要的。我将衣服还给你后,你还把这衣服拿去给了公孙女将军?”

此时墨云济也反应过来,略带尴尬的咳了一声:“你把衣裳还我之后正巧碰上了公孙姑娘,看她像是没有做新衣,就顺手给了她……”

公孙珈伸手使劲掐了公孙英一把,此刻这平时不太开窍的女将军竟也心领神会附和:“我说呢你怎会如此好心,我可再次谢谢徽王殿下和王爷了……”

“放肆!胡闹!”墨弘突然开口喝道。

“宫内布料你竟拿去给青楼女子?你当皇宫是什么了?这么多年没人管教,简直无法无天!你眼里还有王法吗?还认我这个皇帝吗?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吗?”墨弘怒极,将手中瓷杯猛然砸向林怀易。

林怀易没躲,额角顿时被砸出血来,血注顺着脸流至地上,很快地聚成了一滩。

屋内所有人应声下跪:“皇上息怒……”

各国使者也乐得看这出大戏,跟着跪下后还偷偷地抬头看接下去会如何发展。

林怀易也跪下磕头:“臣罪该万死,不该被人迷了心窍以至亵渎宫中圣物,瞒着徽王我要布匹的目的。请皇上赐罪。”说罢又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头,地上又多了滩血。

林絮看此状心肺剧烈绞痛,舍不得林怀易再磕,也下跪说道:“皇上恕罪,找徽王要宫内布料实则是我想出来告知与王爷的,因姑师宫内多年无人要的布料我们都会拿去分给宫外的百姓,所以一时不知大魏律例法规蛊惑了王爷才使得他犯错,源起是我多嘴不懂礼数,请皇上赐我之罪。”他也朝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此时墨云济也下跪说道:“父皇,我也有罪,我不该不问缘由就给啊易从内政司要物品,父皇多年前让我帮忙照看管教啊易,是我失了职没做好,请父皇赐罪!”

墨弘看着底下跪着的三人,想到皇后刚说的本也是想将布匹拿去分于宫外官署女眷们,又想到边上还有不少番邦使者在,大魏作为泱泱大国绝不能比姑师还小器量。

于是平息了心中怒火,说道:“姑师王子先起身吧,两国律例习俗不同确实不怪你。

徽王管教不力,罚俸三月。

至于裕成王,布匹事小,但身为王爷却整日与青楼女子厮混不成体统,罚俸一年,于府中面壁思过一月,再抄一年孔孟之道,熟背圣人语。

明年今日,你要是不把《大学》背完,就给朕剃了头出家去当和尚,此生都别想再有男女之欢。”

也许的确是他们运势不错,墨弘有意在番邦人面前展现宽宏大量的一面,所以此番刑罚并没有伤筋动骨,只是因人而异的罚了该罚之人,对症下药的罚了该罚之事。

此时众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人群中的秦平和殷沽也偷偷抹了把汗:“所幸只是罚俸,小王爷生活也太不检点了些,差点给自己招来祸患。

还好今日皇上情绪不错,这要是哪天真惹了圣怒给入了狱,他岂不是得跟吴振宇做狱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