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呵。”林穆风笑了一声,“这小子的声音还真不错。”
任扬没答话,等着他的下文。
走了两步,就听见林穆风淡淡道:“扬扬,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
即使有准备他要说些什么话,但是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任扬还是惊了一下,呼吸一窒,侧脸看了过去,就对上了林穆风带着一丝深意的眼神。
一瞬间,任扬想到了数年前在观景阁前的树后所见的一幕,还有这些年下来留意到的这两人之间那种旁人无法介入的默契和情谊。
“唉……”可还没等他开口,林穆风就长长叹了口气,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叹道,“我就说你一定是知道的。齐宁这家伙,哼,还不相信。只是可怜了聂廷那傻小子了。”
任扬牵起唇角,只道:“他可怜什么?他是春风得意。你等会儿去操场上看看,多少女生就冲着他才安安稳稳坐在那里看这场汇演的。”至于林穆风前面那两句话就只当没听见了。
说完,林穆风的手就落到了他头上。感觉头顶被用力揉了揉,然后就听林穆风道:“你个狡猾狡猾的小绵羊。这话,你还是留着和别人说吧。”
任扬沉默了,林穆风也没再说什么。等走到了后台边上,他才听见任扬低低说了一声:“有些话,却是谁也不能说的。”
林穆风闻言,抿了下唇,转眸看去,却见任扬的目光看向前方,白皙的脸庞上一瞬沉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聂廷正拿了手机站在一个角落的地方按着号。
不一会儿,他就听见任扬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任扬按掉了手机,那边聂廷捏着手机,仿佛是心有感应一般,视线就朝他们这边而来了。
朝那边挥了挥手,任扬回头对他道:“过去吧。差不多要上场了。”
林穆风不再多说,点了下头,就他一起快步走了过去。那边,聂廷看着任扬走过来,惯来冷静的黑眸里便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林穆风看见,在心里暗暗叹息。
说起来,他和任扬虽然一见面就闹,但是却是在心照不宣之下有一分惺惺相惜,对彼此一些隐藏起来的,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性子甚至比身边朝夕相处的人还要更了解一些。而这实在是因为,他们骨子里实在有些相似之处,所以当初一见面几个眼神交换就已经能明了对方的态度用意。
两人一样的冷静自持,平日里爱自己永远比爱别人多一分。可是若是有人入了心,就总是会软了心肠,步步退让,渐渐地就一门心思只为对方筹谋,到最后把当初多爱了自己的一分尽数都划了过去。
只是,和自己不一样,任扬把这一分抓得更牢更紧。就像刚才,当全校人都聚集在操场上观看表演的时候,他却可以无视窗外隐隐的乐声,一个人呆在教室里看着书自得其乐,悠闲自在。
看似天真稚嫩,其实却最是早熟老成。聂廷想要抓住他,难啦。因为齐宁担心这个小兄弟,他今天也算是难得多事一次,但到底还是只能点到为止。感情的事,哪里是外人插得上话的。尤其是这样暧昧不明的。
这么想着,聂廷已经迎了过来:“穆风哥,宁哥被夏老师逮着了,在操场呢。他叫你来了就快点过去搭救他。”
林穆风一挑眉,呵呵一笑:“敢情好。我去看热闹了。等会儿你们这边事结束了就给我电话,啊?”
聂廷点点头:“知道了。”
林穆风又笑着揉了一把任扬的头发:“小绵羊,上场的时候别发抖啊。”
任扬斜他一眼,挥挥手:“快走快走。”
林穆风呵呵笑着走了,任扬心里松了口气。
“怎么这么慢?”聂廷道,一指另外一边,道,“快过去。林老师叫人了。”
任扬探头往那里一瞧,还真是:“又要练?”
“嗯。再下个节目就我们上了。我和她说你拉肚子去了。快跑过去,我要上去报幕了。”上面的音乐已经接近尾声,和聂廷搭档的女主持人已经在喊了。聂廷快速地和他交代完,就跑了过去。
任扬看着他走开,然后捂着肚子,一脸紧张地跑了过去。负责指导他们的林老师挥挥手让他入列,还担心地问了句:“能撑得住吗?”
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任扬听着喇叭里传来的聂廷的声音,暗暗叹口气。都怪这林穆风,跑来说这莫名其妙的话做什么!
等聂廷报完幕匆匆跑过来,他们就排了队到舞台一旁等着上场了。拿着麦克风,任扬从后方打量着作为领读站在队首的聂廷。肩膀宽阔,脊背笔挺,双腿修长有力。一身白衬衣,深色西装裤,再普通不过却被穿出了七分服装模特儿的气派。
再一想,刚才聂廷报幕的时候台下的欢呼声,不知道有多少是为了节目有多少是为了这个报幕的人呢?
当年刚刚认识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屁孩的。面上冷冷的,心却软的一塌糊涂。受了那么多苦,却还是轻易就因为自己释放的一点亲近和温情就把整颗心放到了自己的手里。傻的要命。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一点傻,自己也不会……
“哎哟。”还在胡思乱想,背上被推了一下,回过神就见前面的人已经上了台阶了。吐了下舌头,赶紧跟上。操场上已经是一片热烈的掌声,而等他上了台就看见不少大胆的女生还拿了手机相机冲到队伍前面明目张胆地拍照。她们旁边,一些老师只是笑眯眯看着,也不阻拦。毕竟是活动的时候,没必要扫这个兴。任扬想,她们一定不是刚来,说不定从聂廷第一次上台的时候就开始拍了。不知道,自己如果拍一些聂廷的私房照卖给她们,她们肯出多少价钱?
两声咚咚的鼓点表明了前奏结束,任扬赶紧收敛心神,举起了麦克风,和其他人一起念出了开篇的第一句。
可念着念着,看着下面那些表情热切的女孩子,他又想:半裸照应该挺值钱的,可以比照生活照的价钱,翻三倍以上定价。也许五倍?!
34、渴望的深吻
任杭天的电话来的时候,聂廷正拉着醉醺醺不肯坐车的任扬走在回家的路上。
“扬扬,乖乖的。我们回家睡觉,不要坐在路边。”把再次歪歪斜斜地朝一边走去的任扬拉回到身边用力搀住,聂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接通,“喂。哦,小叔。”
“嗯,是。我们就快到家了。”
“扬扬,他有一点醉。你知道,他酒量不行。其实就喝了一点。”
“好。您不用担心。到家就给你电话。”
挂了电话,他侧过脸,发现任扬正看着他,一双眼睛比平日里还要亮上许多。
“怎么了?”聂廷不觉把声音放得很柔,但是还有酒精留下的灼热感的身体正感受着要比平时快得多的心跳。
任扬歪了下脑袋,扁了下嘴巴,不说话,就那么直直看着他。那带着点小小任性的样子,看在聂廷的眼睛里有说不出的可爱。
“扬扬?”又轻声问了一句,只是喁喁的声音比偶尔吹过的轻风还要柔。
任扬眨眨眼睛,又巴巴地看着他,跟着重复:“扬……扬?”
“嗯。扬扬。”抬起手,把小孩额前的几缕发拨到他的耳后,聂廷道。
“咯。”任扬打了个酒嗝,嘟起嘴,指了指自己,看着聂廷的眼睛里有点疑惑,“扬扬?”
聂廷愣了下,随即无奈地摇摇头,看来小孩醉得是不轻,都迷糊成这个样子了。
“唔,扬扬……?”小孩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伸出手在聂廷的脸上胡乱摸索。
聂廷抓住小孩的手,点点他的鼻子:“嗯。扬扬,小笨蛋扬扬。”
“唔,咯!我,我……”又打了个嗝,某人生气地瞪大了眼睛,直觉地反驳,“不是……咯,不是,咯,小笨蛋。咯。”
聂廷继续逗他:“我说的是扬扬,不是你哦。”
又歪了下脑袋,醉醺醺的某人本能觉得不对,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扁了嘴巴,眼睛眨巴眨巴地瞅着聂廷。
聂廷被他眨巴得心痒,伸手捏了捏他扁着的嘴巴:“嗯?扬扬是小笨蛋,是不是?”
小孩想说话却没办法说,抗议地用力摇脑袋,奈何聂廷今晚体内的恶劣因子作祟,就是不放过他。一边用另一边手把小孩伸过来拉他的手都给捉在了手里,一边还继续逗他:“不是?那你是小笨蛋?”
“唔唔!”任扬吸了吸鼻子,委屈得红了眼睛,也不挣扎了,就拿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直直地瞅着聂廷。
看着他这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聂廷终于觉得有点心疼了。但是和心疼相伴的,却是越发强烈的心痒。
月光从树梢温柔地洒落了下来,落入了任扬直直看着他的眼睛里。
心又跳快了几拍,本来就有些微醺的聂廷觉得自己刚才还清醒的头脑也开始迷糊了。他松开捏着小孩嘴唇的手,凑上前把自己的唇轻轻印上了任扬直直瞅着他的湿润的眼睛。
任扬眨了两下眼睛,睫毛轻柔地划过聂廷的唇。
聂廷微抬起头,眼眸微合,目光落在小孩被自己捏得格外红艳的唇上。几乎就是下一秒,他的唇覆了上去。
四下无人,月色如水,轻风如醉。
原本只是一时的冲动,但是碰到了就再舍不得离开。
小孩的唇,柔软,温暖,带着啤酒的涩,又隐隐回转一丝的甜。
聂廷微合着眼,一边感受着舌尖尝到的滋味,一边渴望更多。于是,一手环住小孩的腰,一手按住他的颈项,让小孩更加靠近自己,将渴望的舌从未闭紧的唇缝里探入,勾住本能地上前推开侵入者的软舌,在小小的口腔内共舞,同时汲取着甜蜜的津液。
第一次,这样深入地探求。
但是,却似乎已经在脑海里演练了许久,只等着这样一个时机。
“唔……”任扬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嘴巴被堵住了更是呼吸不畅快,好不容易才找到个机会抗议,“不……”但是下一秒嘴巴就又被堵住了。
他皱了皱眉,想用手推开让自己不舒服的东西,却发现手动不了。
可恶!最讨厌,最讨厌这样被钳制的感觉。
恼怒的火焰烧了起来,任扬大力扭动着自己的手腕,同时一口咬住了堵住自己的嘴唇的东西。下一秒睁开了眼睛,视线里是一张熟悉的脸。
“聂廷?聂廷……”火气没了,他扁扁嘴,伸手抱了上去,脑袋靠着聂廷的肩,声音含糊道,“困。要……睡觉。”
聂廷有些错愕地低下头,却看见任扬闭着眼睛一脸放松。苦笑了一下,他按了按自己狂跳的心脏,深吸了两口气,试着将刚才那一刻的恐慌紧张给压了下去。
揽着任扬在原地站了片刻,他才终于舒了口气,再低头看任扬。闭着的双眼,匀速的呼吸,俨然已经睡着了。
无奈地叹口气,他扶住小孩的肩摇了摇:“扬扬?扬扬?醒醒,回家再睡。扬扬?”
叫了一会儿,才见任扬不甘不愿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瞅了瞅他。可还没等他说话,就又闭上了,喃喃一声:“别吵。睡觉。”说完,直接把脑袋埋入聂廷的肩窝,摆明了要耍赖。
没办法,聂廷只好半扶半抱着他往前走。
“唔,聂廷……”走了几步,怀里的小孩呢喃了一声。
“嗯?”他紧了紧扶着小孩肩膀的手。
“聂廷……”小孩只是又叫了一声,然后动了动枕在他肩上的脑袋,又不说话了。
聂廷低下头,月光下,小孩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白净的脸颊连着耳根都泛着红。
也许,是因为酒精的原因?
微微扬起嘴角,聂廷在那滚烫的脸颊上又印下了一个亲吻。看着那睫毛又快速地颤动了几下,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了一些。
“好。回家了。”
说着,重新起步,脚步却比刚才轻快了几分。冬夜的风很凉,但是他只觉得全身都暖洋洋的。
靠在他肩头的任扬慢慢睁开了眼睛,刚才还迷糊的视线带了几分清明,在聂廷微笑的唇角停留了片刻之后,又重新合上了。
醉了。
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微微张开唇,溢出一丝无人听见的叹息。
35、摸鱼的代价
在对考试的紧张和对假期的期盼两种情绪的相互交缠的复杂心理中,无法避免的期末考来了。
托着脑袋,转着笔,任扬看着面前习题集上被红笔勾出的几道题,再看看前方的化学课本上的化学反应公式,眉毛打了好几个结。“啊!”他叫了一声,拿手揪住自己的头发扯了两下,一抬手,把课本啪地一下合上,拿起来扔到了旁边的物理书和物理练习上。又把面前的习题集拎起来,翻了个身,让它背朝上地趴到了桌上,再一推让它也和刚才被扔过去的化学书作伴去了。
呼……
眼不见为净。
在那堆公式在面前消失的一刻,他觉得自己沉重的脑袋立刻轻了好几斤。
摇了摇头,他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看钟,才九点。
他在房间里走了两圈,又把桌上的书拎起来看了两眼,立刻又是头晕眼花,胸闷烦躁,赶紧往一旁扔去。原地站了两秒,他毅然出了房间,来到了书房门口。他敲了敲门,没听到回答就轻轻推开了门。不过没有进去,只是探了个脑袋往里张望。
书桌后,任远正执笔挥毫。片刻后,落下最后一笔的他把毛笔放下,看着自己一早上的作品,道:“进来。站在那干嘛?”
任扬这才走了进去,笑眯眯地走到桌前道:“那我不是怕打扰爷爷嘛。”说着视线落到桌上的横幅上,纸上四个端方大字:“厚德载福,爷爷您写得真好。”
任远看了他一眼,不为所动:“拍马屁也没用。”
“这怎么是拍马屁呢!”任扬一脸不忿,“爷爷您这字结体宽博,圆润宛转,端方大气,正合这‘厚德载福’四字所含之意。我用一个好字来评价,是有点流于浅薄。但这也是因为我的敬佩之情太过强烈,以至于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宣泄而出了。所以也足见我的一片诚心啊!所以,爷爷你就让我……啊!”
任爷爷轻轻一巴掌拍上滔滔不绝的孙子的脑袋,道:“不行。”
任扬扁扁嘴,就看见转头收拾书桌的老人一脸笑意。什么嘛,明明就被我夸得很开心,偏偏一说到正题就不让说了。老狐狸!
“爷爷……”他不屈不饶地上前接手老人手上的活,“我来收拾就好了。您也累了,坐下休息休息。要不要听戏?我帮您放?再帮您泡壶茶,怎么样?”
任爷爷挑挑眉,也就让他去收拾,自己在一旁的躺椅上坐下,听着收音机里传出的悠扬乐声,看着任扬麻利地收拾书桌,手指敲着扶手,神态悠闲。过了一会儿,眼睛就眯上了。
任扬把书桌收拾妥当,回头看见了,微微一笑,走上前,给老人把身上的毯子拉高了,又再按严实了一点。然后拿起一旁的遥控,把房间了的温度调高一些,就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出去。
就在他要合上门的一刻,听见任爷爷的声音:“你妈妈说,今天会回来做午饭。”
任扬笑了:“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一走到楼下,一阵风就带着凛冽的寒意迎面吹来,任扬把戴着手套的手收在了衣服口袋里,缩了下肩膀,抖了一下:“好冷。”可下一刻,却大大地呼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脚步轻快地吹着口哨往小区门口走去。
至于要走去哪里,他没啥想法,总之就是在附近走一走,散散心。
三天温书假,他的脑袋都快被那些化学反应,物理公式给塞得爆炸了。如果不出来溜达一会儿,放松下可怜的脑袋,他一定会闷死!所以,适当跑出来轻松轻松绝对是人之常情啊!
出了小区的门口,他摸摸口袋,钱包在,于是安心地往和学校的路相反的一边走去,准备去“路上”坐一会儿。
“路上”是附近一家开了几个月的咖啡馆,任扬只去了一次就爱上了。
这家咖啡馆以旅游为主题。店里的布置风格以淡蓝色为主,错落地挂着店主背包旅游拍下的照片,而在每张桌子旁边的墙上还安有一个小小的书架,放着几本旅游杂志和书籍供客人阅读。
而就在他愉快地前往咖啡馆的时候,他的手机正躺在床上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无人响应的乐声,直到那头的人挂断了电话。
忙里偷闲的聂廷看着手机叹了口气,又按了一个号码。
书房里的电话响的时候,任爷爷正微闭着眼听着收音机里传出的梅兰芳的声音。他的手在扶手上打着节拍,嘴巴里也时不时跟着哼上几句,显然正听得入迷,却冷不防被突然响起的“叮铃铃”的铃声给吓了一跳。
老爷子睁开眼,看看摆在伸手就可以碰到的几案上的电话,脸色有些纠结。刚才居然忘了把电话拿下来,失策。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有那么点儿试图等电话铃声自己停下来的意味。但是很不幸,那铃声停是停了,可是没停几秒又响了。
不用看电话号码,就冲这架势,老爷子也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了。无奈地叹口气,他还是慢悠悠地接起了电话,拉着长音,道:“喂……谁啊?”
“爷爷,”果然是聂廷的声音,而且很不留情面地道,“你又把扬扬放出去啦?”
“嗯?”老爷子继续装傻,“什么?扬扬又出去啦?我刚才睡着啦。人老了,精神就是不好啊。”
聂廷无奈地垂下肩膀:“爷爷!明天就考试了,婶婶回去要生气的!”如果不是今天进货的同时还要谈接下去新的进货价,他一定得亲自来的话,他肯定会选择留在家里看着越来越会偷跑的小孩复习的!为了能早点回去,还特意一大早就出门。可是,那个屁股坐不住的家伙这才几点就溜了!
“是啊是啊。扬扬那孩子太不乖了。他回来我一定好好说他。”老爷子一手拿着电话,一手还搭在扶手上打着节拍。
听着电话那边隐隐约约传来的京剧唱词,聂廷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爷爷!”
“啊?怎么了?”老爷子眯着眼睛,道。
聂廷沉默了一秒,道:“没事。”
正好这时店里的伙计也出来叫他了,他便收了线,回头往店里走去。
算了,这里也快谈好了。时间来得及的话,就去接小孩回去。下午再亲自帮他复习。也不知道小孩在其他方面一通百通的脑袋怎么一碰上物理化学就成了不转弯的木疙瘩了!明明数学还不错的,计算的能力比他都好。
这边,任扬悠哉游哉地走了十来分钟的路就到了那间开在一间临街的老店面里的咖啡馆门口。
班得瑞悠扬轻灵的乐声从朴实的墓门里流泻而出,任扬抬头看了看木门上简单地悬挂着的木牌。木牌上面写着两个黑色的大字——“路上”,旁边用线条勾勒了一条小路,小路上一个人背着包向远处走去。线条简约,画面却生动,就像这间咖啡馆一样。简单,但是却自有风味,特别地吸引他。
目光在那副简笔画上流连了好一会儿,任扬才推开门走了进去,咖啡的香气迎面袭来,带着温暖安心的感觉,让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店里客人不多,只在远离柜台的地方坐着两桌正喁喁私语的恋人。班得瑞的音乐声环绕在店里,虫声鸟语,轻柔的钢琴声,任扬走柜台前,敲了敲桌面:“蓝天,接客啦。”
柜台后正垂首看书的年轻男子抬起头来,淡淡的微笑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变成了大大的笑容:“今天怎么会过来?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任扬脸上的微笑立刻就变成了白眼:“我只是出来透透气。那些物理化学的东西看得我头疼。你就别打击我了。”
“呵呵。我担心聂廷追上门找我算账。”蓝天笑着应道。
任扬有点不服气地撇撇嘴:“他来就来,有什么好担心的!”说着,目光落在他放在一边的书上。那书以白色为底的封面上以油画的风格画着金色阳光下浓翠的大树以及属下一片延伸开去的薰衣草田,很是鲜亮夺目。他念出上面紫色的书名:“《普罗旺斯的一年》,什么书?”
蓝天笑了笑,没反驳他的自欺欺人,把书拿起来递到他面前:“法国,普罗旺斯,乡间生活。我刚上大学时买的。”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封面,“几年没看了今天拿出来重温一下。”任扬随着他的手的动作,注意到光亮的书面上几处字迹隐约有褪色的迹象,显然是曾经被长期摩挲过的,可以相见当年蓝天对这本书的喜爱。
“可以借我看看吗?”他的兴趣一下子起来了。
蓝天微笑着把书递给他:“当然。”
“谢谢啦。”接过书,才翻开,一股厚重的书页独有的略带着酸味的气息就沉沉地扑入他的鼻端。把书本凑到鼻前,深深吸了一口,任扬觉得自己还没看,就先醉了。
蓝天看着闭着眼一脸沉醉的少年,轻轻微笑了一下,道:“到那边去看。还是老样子?”
“啊?”任扬睁开眼看着他,愣了愣,又眨眨眼才反应过来,“嗯。好。”
说完,对他笑了一下,就又低下头翻起了书。不过总算这次还记得把自己挪到窗边的座位上坐下。只是一坐下就没其他动作了,直到蓝天把他要的柠檬红茶和小蛋糕端上来的时候,他都还一直维持着刚才坐下时的姿势。
盘子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任扬才从书里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笑容,十分灿烂,让蓝天觉得眼睛似乎被阳光给晃了一下。
“蓝天,这书真好。谢谢你。”任扬心里的喜悦都在弯弯的眉眼里流露了出来。
蓝天直起身,把刚才那一刹那想要揉一揉少年的头顶的冲动挥去,微笑道:“喜欢的话,可以带回去看。”
“真的?”任扬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太好了。”
蓝天伸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别弄坏就行。”
“当然不会啦!”任扬端起热热的柠檬红茶捧在手里,喝了一口,一脸满足,“有好喝的好吃的,还有好书可以带回去看。蓝天,你这里是天堂啊!”
蓝天笑着摇摇头:“到咖啡馆却从来不喝咖啡。你可不是天堂的好客人。”
任扬笑眯眯道:“没关系啦。就算没喝过,我也相信你的手艺一流。你要相信我的诚意哦。”说着又朝对面的位子扬起下巴,“来,坐下来聊聊天。”
蓝天想想这时候也是不会有什么客人来,就干脆把盘子放在桌上,在位子上坐了下来:“不看书了?”
“回去慢慢看。”任扬把手合上,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你去过普罗旺斯吗?我在这里没看见那里的照片。”这里墙上的照片有国内的也有国外的,照片下都用小小的纸条简单地标注了地点,但是在任扬的印象里没有法国的。要知道,刚发现这里的时候,他就把这里的照片来来回回欣赏了好几遍了。
蓝天没想到他开口就问这个,垂下眼然后又抬起,笑了一下:“没有。”
“哦。”任扬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便状似不经意地看向自己坐着的桌旁的墙上悬挂的几副照片,照片上是埃及的金字塔,蓝天站在埃及耀眼的阳光下笑得灿烂,“跟我说说在埃及的事呗?”
见任扬没有继续追问普罗旺斯,蓝天微微松了口气,便跟他讲起了自己去埃及旅游的事。渐渐的,笑容里便带上了点回忆,言谈也慢慢兴奋了起来,而任扬则偶尔插上两句询问。
两人相谈甚欢,都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直到一阵冷风随着咖啡馆的门被推开而吹了进来。
蓝天站起身看过去,进门的人已经直接朝这边走了过来。他笑了一下,在桌上敲了下,示意正在吃蛋糕的人——“监护人”来啦。
任扬刚用叉子叉了口蛋糕放进嘴里,就这么含着叉子转过头,就看见聂廷已经站在了身边。虽然聂廷脸上没什么表情,和蓝天说话的样子也很正常,但是任扬就是感觉到了聂廷情绪有点不太对。要具体点说的话,就是——在生气。
可是,他气什么了?
把最后一口蛋糕放进嘴里,任扬有点疑惑。他可不认为聂廷是在为自己偷溜出来生气,又不是第一次了,事实上聂廷会到这里来找他百分之一百就是准备给他打掩护的。就算回去被老妈撞见了,只要聂廷说是他叫自己出去的,老妈绝对不会生气。这点把戏,他们可是百试百灵。虽然对此,任扬有点小郁闷,可是利用起来却是绝不含糊的。
“吃完了?走吧。”蓝天去了柜台结账,聂廷连坐也不坐,直接站在任扬身边问道。
任扬看看他脸色,虽然还没想到这家伙气什么,不过还是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于是他乖乖站起来,把书拿在手上:“好。”
“拿着书干嘛?”聂廷伸手就要拿他的书,“放书架上不就好了。”
任扬摆摆手:“不。这是老板借我回去看的。”
聂廷皱眉:“要带回去?是什么书?”
“《普罗旺斯的一年》,是写在法国普罗旺斯生活的。”任扬看着他,嘴角扬起,眉眼弯弯,神采飞扬,“我好像马上就去那里住一阵子,亲身体验一下。”
以前聂廷最爱看这个样子,可是现在……他想起刚才自己从对面走过来,看见扬扬和蓝天谈话时专注喜悦的样子,再看看那本被任扬抓在手里的书,最后目光回到任扬的脸上,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看着他,可是却流露着对远处那个从未去过的地方的深深的向往。
他突然觉得十分的刺眼。
把头转开,他深深吸了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能用平常的语气继续对任扬说话:“别带回去了。被婶婶发现就不好了。而且明天就要考试了,你还一堆的题没做呢。要是考不好,到时候婶婶要生气的,你……”
“别说了!”任扬打断他的话,觉得一早上的好心情都在聂廷的老生常谈里消失了。但还是克制地把声音压得很低。
聂廷一时似乎是愣住了,数秒后他的胸膛快速起伏了几下,看了任扬一眼,率先朝门口走去,扔下一句:“你要带就带吧。”
任扬看看手里的书,垂下头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走到柜台前把书递给担心地看着他的蓝天:“先还你。等我放假了再来借。可以吧?”
蓝天接过书放到一边:“当然可以。”说完,又递了个盒子给他,“请你们两个吃的。聂廷也是关心你。”
“我知道。谢谢了。”任扬拿过盒子,无奈地笑了下。
等他走出咖啡馆,聂廷正站在路边等他。不管多生气,聂廷总不会扔下他一个人走掉的。
走到聂廷身边,把盒子递到他面前晃了晃:“不带书,可以带蛋糕不?”
聂廷扭头看他,眼光晦暗不明,最终忍耐地闭了下眼,道:“走吧。”说完,接过盒子挂在自行车的摆头上,然后骑了上去。任扬小跑两步,跳了上去,扶着聂廷的肩膀,稳稳站在后面。
一路上,风冷冷地吹着,两人都没有说话。
任扬低着头看着聂廷梗着的脖子,感受着手下结实的肌肉,在心里沉沉叹了口气。
自从醉酒的那一夜之后,他们的相处看似和平时没有差别,可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种不对劲和别扭。还没完全被戳破的窗户纸,不能说却堵在喉咙口的话,那种将暗未暗将眀不眀的让他们无法坦然地面对彼此。
相伴这么多年,比任何人都亲近,也比任何人都了解彼此,却在一夜之间产生了咫尺天涯的感觉。而这样的感觉。这不仅让还混沌着的聂廷焦躁,也让自认想透了一切的自己烦闷。
他转头看向道旁在风中簌簌地落着叶的树,可就连那树叶的绿也暗沉的让他不愿多看。
这个时候,他却感觉车子摇摆了起来。
怎么回事?
他扭头看向前方,就看见三辆自行车正以飞快的速度从上坡冲下来。一眨眼就到了眼前,虽然聂廷已经闪到了路边,可是其中一辆车却还是在骑车的人的惊叫声中直直地冲着他们冲了过来。而他们已经没有闪避的余地了。
在摔下车,在地上滚了一下的时候,任扬还在想:他们肯定没捏刹车。
还没想完,就觉得脑袋一痛,重重撞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然后眼前黑了。在听到聂廷恐慌的叫声之前,他还在心里抱怨就算要惩罚他偷溜出来摸鱼偷懒,也罚得太重了点吧!可是等听见聂廷恐慌地大叫着“扬扬”的声音时,抱怨就变成了心疼。
但是,就在他抬了下手想告诉聂廷自己没事的时候,意识就像断线的风筝似的远远飞走了。
36、梦里故人在
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大街上,听着暌违多年的乡音,任扬茫然地举目四望。
一切都是熟悉的,但是又是陌生的。
用大大的青石板铺成的街道,街道两侧摆着的售卖一些小玩意的摊子,更靠里的地方开着的一间间大大小小的铺子,以及经过的穿着长袍束着发的书生,长裙摇曳的女子,还有被轿夫抬着的轿子……
他的目光在所有的这一切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对面一家店面的牌匾上。
四方阁。
黑漆地面上三个行书写就的大字。
任扬愣愣看了一会儿,最后移动脚步朝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