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镇三人就像是猪崽一样被捆个结结实实,丝毫没有了朝廷大员的体面和意气风发,头发狼狈散乱着,浑身上下被绳子勒出道道紫红色的血痕,口水含都含不住,浸透了麻布。
赵文自杀失败,刚才的勇气下去后,顿时也无心短时间内再去尝试了,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尽管知道自己等人罪责深重,难以逃脱,可是刹那间的热血褪去,家人是重要,但是显然他已经努力尝试过,现在他自身难保,也没功夫替其他人着想了,他已经有些畏惧死亡。
甚至于被扔进马车里往昭狱运输时,赵文对楚河镇、李晓两人都充满了恨意。都怪他们俩,要不是他们撺掇自己,他怎么可能犯下大错。
这时候,责怪别人显然比怨恨自己,更能叫人心里好受一些。赵文选择性遗忘了,他自己是怎么积极奔走,想办法给永川伯送礼,就是为了在军中埋下钉子的。
还有在听到耶律承启的条件后,他心生贪婪,在忐忑犹豫后,又怎么一咬牙一跺脚决定彻底站到胡人那面的。明知道开城门后,魏国就此灭国都有可能,宗室必然遭难,皇帝绝对不会有好下场,说不定城内其他大户人家也会被乱兵劫掠。
这些他都知道,但是跟他有什么关系,反正倒霉的不会是自己。都跳反成功了,胡人要去惩罚,也是给那些不肯屈服的人施加,他这么乖巧懂事,就算是养条狗,也该赏些肉骨头给他吧,不然不仅不厚待功臣,反而让他们遭受冷遇,其他人见了,怎么还肯继续给耶律承启卖命呢?
他心里其实都很清楚,这些道理也很简单,只是他又怎么肯承认,是因为自己的决定,才会招来这种祸端呢?
所以,这一切都只能怨别人,怨草原人威逼,不然他何至于这样匆忙起事。怨楚河镇没有能力,还派什么心腹带队,信誓旦旦的打包票,结果却弄出这种局面,亏他还信了,不然大家又怎么会被抓住,必然是那个混账失败后交代的。
被捉拿的事实无法改变,想到家中积累几代人的财富,估计也保不住了。族人们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当官,以后的后人还有被定品出仕的资格吗?不,说不定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了,自古以来,谋逆都是灭族的大罪啊。
赵文心里无比悲愤,眼珠子都红彤彤的,气的浑身发颤,他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底,就要便宜其他人了,他本来是打算把皇帝卖个好价钱,结果自己的家财反倒将要被皇帝笑纳。这种巨大的落差刺激,让他恨的不行。
李晓此时也对楚河镇充满了怨言,都怪他托大,非得说心腹忠贞,听他的,他找人去当领队。见他信心满满,而且说是从小到大都一起长大的关系,语气格外坚定,不然自己怎么会信了这番鬼话。
李晓当时想着他原本看中的人选是家里的下仆,也是书童出身,是他较为相信的。他心里清楚,这个书童从小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唯恐万一失败被捉拿,会出卖自己这个主子,所以犹豫后,还是选择了楚河镇推荐的人选。
现在捆得跟头死猪一样,他哪里还想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岔子了,就是楚河镇保举的人选有大问题!
只恨自己猪油蒙了心,信了他。要是当时换人带队,说不定也不至于沦落为阶下囚。
此时,楚河镇脸色煞白,心中悔恨交加,看见赵文、李晓都脸色狰狞,死死盯着他,一副恨不得扑过来吃了他血肉的仇恨模样,他哪里不明白,这俩人在恨什么。
是怪他识人不清,又大包大揽罢了!
想到楚涵宇,他是真的恨的牙齿痒痒,这混账东西,他平时对他够好了,对他不仅信任有加,书房重地都能任由对方出入,而且平时办什么要紧事,都会去安排给楚涵宇。
发给他的银子也是全府最多的,每到年节时分,还会赏赐大笔金银馃子,金瓜子银瓜子跟不要钱一样,一抓就是一大把,随意的送给楚涵宇,叫他能拿着赏人,免得其他人轻视他。
甚至于,还叫他能跟着自己读书,不然一个奴仆出身的卑贱之人,怎么可能识得了字。虽然他出身贱籍,自己不可能为他运作定品做官,但这也已经够厚待了,可恨他这样恩义厚重,却养出来了一条白眼狼,转身把自己卖的干干净净。
楚河镇啊楚河镇,亏你还自负,感觉人人不如你,谁料有一日,竟然会在识人不清这方面上栽个大跟头。
想到楚涵宇平时胸脯拍的当当响,恨不得跪下去亲吻他的脚尖,一脸忠厚老实的向自己表忠心,说什么自己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必将为自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哇,你这个小人,就是这样报答我的恩情的?
如果不是自己马上就要遭受牢狱之灾,他现在就要扑过去找那混账玩意儿算账。
比起外敌,来自自己人的捅刀子和出卖,才真正更叫人寒心和痛苦。
赵文、李晓怨恨他,他认了。自己棋差一招,搏命失败,马上要面临死亡,谁还会给他好脸色看,这是人之常情。他们俩肯定不会反思,自己又没有硬逼着他们跟随,还不是他们自己碍于形势不妙,以及胡人的诱惑,这才参与进来的。
楚河镇此时明白,自己素日性情强势,一定会被这俩人推举为主谋,在控鹤卫面前拼命给他泼脏水,尽可能洗脱他们自己的罪责。
呵呵,没用的,小皇帝心狠手辣,因为官员的随口失语,无意间说出国之将亡这种话后,就能记仇的让人把他的官衣剥去。
这种小心眼的主君,面对发动政变的敌人,又能有什么宽容可展现。甚至于,知道他们三人背负的罪名后,那些大臣们谁也不会为他们说话。
因为破城后,这些人都有可能遭难,而且历朝历代中,无论帝王对于臣子多么优容,谋反始终都是要杀头的大罪。
皇帝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区别就是他们能够在狱中苟延残喘多久罢了。
控鹤卫所管辖的昭狱,不同于普通的大牢,管理严格,严禁内外联通。
他怎么在一群人眼皮子底下,去想办法逃跑或者传递消息。
这做不到,就没见到过,谁进了昭狱,还能好端端出来的,重则变成尸体,轻则也要落下残疾或者重病。
眼下,他们就要进入这个人间地狱,权力斗争,成王败寇,他现在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血的代价了。
等到了昭狱,三人被推下马车,狼狈的滚落在地,不等他们挣扎,就有人把他们拽起来,之前干净整洁的衣裳被扒了下去,然后被简单粗暴的换上囚服,身上还被细细查看过,有无携带危险物品或者纸片之类的,可以书写的东西。
屈辱的遭受检查,三人脸色铁青,但是碍于这里是昭狱,谁也没有发作出来。
等到确认没有问题后,为了防止拿着锋利的箭头当武器,楚河镇和李晓腿上的箭支被拔了出来,随便找块布给他们缠了一道,就没多做理会,连药粉都没撒。
三人这才被领着投入了牢房,一路上,看到那些被吊在架子上,半死不活的囚徒,血迹斑斑的衣服,以及各种刑具,闻着鲜血的味道和伤口腐烂后的气味,他们的怒火逐渐消退,转而开始担心,这些东西是不是会被用在自己身上。
刚被推进囚室,李晓就迫不及待的喊道:“大人,我愿招,都是楚河镇指使的,与下官无关啊,在下是被蒙蔽了。和胡人的往来,都是楚河镇操作联络的。就连开城门,都是他提出来的。”
赵文也急了,心想你怎么抢我的话,你都说完了,我说什么,他怕挨打,看着楚河镇和李晓还血淋淋的腿,哆嗦了一下,“在下,在下也要指认,一切都是楚河镇威胁,所以我才不得不屈从的。”
还没开始用刑呢,这就狗咬狗一嘴毛了,被两人指认推举为主使的楚河镇,冷笑一声,“明明是我们共同商议的事,怎么就都能扣在我头上了。我是拿刀威胁你们不从就要动手,还是怎么着你们了。明明是自己也动了心,被对面开出的条件打动,现在怎能都怪我呢。”
一旁的记录者心想,我就知道,这种多人团伙被抓进来后,总爱先互相扯皮,推卸责任,各个都好像多么清白无辜一样。
其实,这没什么意义,进了昭狱,还能有谁清白呢,有些罪证,他们愿意认当然更省事。要是不愿意,有的是办法威胁着承认。再不济,还可以做伪证。尤其是,这可是皇上的意思。
随着互相指责,三人情绪逐渐失控,要不是他们三个被关在三个囚室里,现在就要开始互相拳打脚踢了。
“姓楚的,我忍你很久了,天天一副鼻孔朝天,高高在上的样子,动不动冷哼,哼什么哼,就你显得能耐了是吧。”
楚河镇大怒,冷哼完了,才觉得不对,“装什么装,李晓,就你心眼子最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把我当枪使。怎么,躲在别人背后,暗中观察,再自己出面就很光明正大了吗?
还有你,赵文,看着软弱,其实你小子手也黑,我们俩是去给耶律承启送钱,你直接把主意打到城防军身上了,谁更狠毒,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终于来点实质性内容了,一旁的控鹤卫拿笔记得飞快,现在交代的真假无所谓,反正他们三个谁也跑不了,都要背上谋逆的罪名,区别也许就是五马分尸或者直接砍头吧。
“大人,别信他,楚河镇是幕后黑手,现在这样说是为了叫自己罪责减轻。”
“我说的才是真的。”
乱糟糟的,成何体统。
啪嗒,合上本子,清了清嗓子,张延说:“交代点实在的吧,不要浪费时间了,不然几位大人年龄大了,看起来也承受不住我们的招待才是。”
见到拖延无效,一旁的控鹤卫已经举起了带着倒刺的鞭子,上面还有乌黑的血痕。
李晓本来腿部受伤,就是强撑着,伤口现在还在流血,如何能久站。
既然要上真的,那他选择先把别人家的情况卖了。李晓唇色苍白,扯了扯嘴角,“我知道赵文家里藏了一批金砖,具体位置不清楚。但是他派人去贿赂耶律承启时,我给了那个接待他的侍从不少金子,本来是想打听赵文想谋求什么职务。但是侍从告诉我,赵文的使者交代,家主在主宅那里还有不少前朝时期就留下来的金银,所以我才知道这个消息。”
什么?这家伙居然干出这种事情,赵文本来就没受伤,他的精力更充足一些,愤怒的瞪着李晓,也开始揭短:“李晓书房里藏了一些异石,听说和修行者有关,是他家祖传的。我没见过长什么样,但是他的儿子出去喝多酒后,无意间说漏嘴,在外面炫耀,我就留心了。”
李晓差点没气死,这些异石是老祖宗留下来最重要的财富,他的祖辈上出过一个大修行者,在当时很有名气,擒拿了不少妖魔鬼怪,强迫它们发下誓言。在辞世前,这位大修士,将这些妖鬼的气息采下,以芥子之术,装入石头中,留给了后人。
这些异石据说蕴含了一些山精野怪的特殊气息,可以拿着这东西为凭证,在遇到这些妖鬼时,向它们讨要当时的承诺,必须要帮助持有信物之人一次。
与之一起传下来的,还有召唤妖鬼的仪式,但是经过几次朝代的动荡,还有战乱的影响,家族的传承断了不少,掌握秘密的家主有时候没来得及传下去,就因为各种原因意外死亡,这导致留下来的仪式也残缺不全。
李晓在准备开城门时,就打算试一试家族传说了,结果折腾了半天,什么也没招出来,这才死了这条心。
这样宝贵的财富,他谁也没敢说,就告诉了孩子,哪里猜到那小兔崽子居然当成谈资说出去了?
他的脸色勉强控制住不变,心里则在大骂赵文阴险,而一旁的张延则眼睛瞬间瞪大,他敏锐的意识到,这是个好东西,如果能拷问出来具体情报,上官一定会给他奖赏的。
于是,找了其他人,先去摸清楚,楚河镇和赵文的底细,张延面带微笑的靠近了李晓。
“李大人,这异石是个什么讲究,给我说一说吧,我要是听的高兴,就不往您身上招呼了。现在腿还疼着吧,要是您说了,我给您找点金疮药来怎么样?”
李晓面对张延火热的目光,欲哭无泪,谁想到赵文这家伙这么可恶,藏着这种事情知道了也不说,亏他还以为这是个软柿子,特意绕过楚河镇先捏的他,结果他却把自己的秘密先抖搂出来了。
凡世的金银财宝固然宝贵,又怎么能跟修行界的财富相比较呢?
这些异石,老祖宗们一代代传下来的,就连家族落魄的时候,都没舍得卖掉,始终保留着。
现在自己却要交代出去,就算他不说,难道达不成目的控鹤卫,就会放过他了吗?
“李大人,你家的宅子总归是有数的,你常去的也有限,就算你不说,我们慢慢找,也能找到。但是到时候,我就不保证心情不好,会不会对你做什么了。你也别不承认,既然传出来这个说法了,不找到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看着张延手里的匕首寒光闪闪,被捆住手脚的李晓带着无限悔恨说:“我招,我招……”
***
裴钰还不知道昭狱那里审问的情况如何,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他提出要求后,就没再去管后续怎么处理了,反正只要目的达到就行,至于会不会有冤假错案,他不在意。除非是特别宝贵的人才算他的心肝宝贝,否则都是些普通的npc,npc在他这里并不是什么需要特别客气的存在。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处理一下眼前的这个乱摊子。
随着控鹤卫的出动,本来就被堵在房间里,非常不安的何宁,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被锁拿,他都落网了,自然知道大事不妙,于是把和自己联合的赵家人也给卖了。
本来还在粮库附近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徐鹤鸣过来的赵家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抓获。
等到看到何宁也被捆住,这才知道是谁出卖的自己。何宁面对对方的怒目而视,尴尬一笑,没敢吭声。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地道,但是他也听说过控鹤卫的大名,与其吃完苦再招,不如现在就卖了队友,还能省下一顿皮肉之苦。
再说了,他和姓赵的也没有什么交情,这次行动才认识的,他凭什么要为了他死扛啊。而且这家伙一点都不机灵,见他迟迟没到,就不会派人出来找找吗?
说不定真要这样,他也不至于被堵个正着,连挣扎都没有成功。
想到这里,何宁也心安理得了起来,反正要倒霉,不能只有他倒霉。
随着何宁等人被抓捕,昏迷的亲卫也被救了回来,至于粮库进水一事,裴钰并不慌,“徐卿不用担心,楚家积累了足够的家财,而且还暗中囤积了大量粮食,如果军中这些粮米不好挽救,那就等到抄家后,用楚家的新粮来为军中发放,正好新粮换旧粮,还能叫将士们吃的更好些,不会影响什么的。”
这话说出口,旁边一些原本听到粮库遭难的人,情绪也逐渐稳定了下来。也是,现在都是陈米,泡水也没多久,天气也没有多么热,不至于那么霉变。而且就算都坏了,皇上都做承诺了,总不能饿着大家吧,那还怕什么。
找了些士兵去粮库那边查看,尽量抢救些粮食出来,剩下的就是掏出楚涵宇所知的情报,尤其是军中的钉子都有谁,对这些人严加看管,因为不能只是凭借他口中供词就这么断定,还存在攀咬的可能,所以还需要进一步查证,以免动荡军心。
徐鹤鸣没想到,陛下居然如此雷厉风行,行动果决。他是这样信任自己,将自己的结论全盘接受,说去抄家就去,根本没有自己再叫人审问一遍。身边跟着的就有控鹤卫,这些人对于这种阴私显然很擅长,皇帝却没有这么做。
心中感动莫名,于是徐鹤鸣更加坚定了要揭发永川伯的意愿。如果不将现状剖析给皇帝看,那么他所得到的就是虚假的,站在这个基础上,又怎么能够分清楚敌我力量对比呢?
臣属不应该欺瞒君王啊。
至于得罪人,徐鹤鸣不怕这个,对她来说,只要有皇帝的信任,无论她在哪里都能干出一番事业来。重要的是,不能纵容国家有小人窃居高位。
在如此重要的时候和地方,干些难以言说的事情。
永川伯如果不加处理,怎么整治军中散漫的现状,更何况让众人加强警惕了。就如同会有士兵公然违令饮酒,导致最后中药。
他们在永川伯麾下已经习惯了自由,也不觉得违反军令是多么严肃的事情。
徐鹤鸣打定主意,要杀鸡儆猴,永川伯就是鸡,军中众人是要看鸡的下场的猴子。
踩着前任立威,这是最快的手段。等到威望树立,再赐下赏赐,好言安抚。恩威并施,才能收尽人心。整合力量,最后才能打好攻防战。
从感动中回过神,想到自己之前下定的决心,徐鹤鸣便声称有要事要禀告,请皇帝先屏退诸人。
对于忠君词条的臣子,裴钰自然没有什么不相信的。
柳云庭听闻道:“陛下身处宫外,还需注意自身安全。”
这是一句正确的废话,但是柳云庭必须要说。他不清楚徐鹤鸣在皇帝心里有几分重量,还有对方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在见惯了阴私隐秘的控鹤卫眼中,没有谁是完全可靠的。想要一个人背叛,那就要看准他的欲求。人都有所求,大多数人,求名求利,这些都好满足。
如果不行,就从软肋下手,无论是父母亲人,爱人子女,亲朋好友。这些社会关系,都有值得利用的地方。
万事万物向来如此,因此,柳云庭从来不会高估人性。
人性微妙,可以在转瞬间千变万化。也许本来没有背叛的想法,但是你给了他背叛的能力和机会,这就是在赤裸裸的考验对方忠诚了。
柳云庭从不会考验人性,因为人性经不起考验,而且很容易因此产生介怀。裂痕埋下,后面再怎么弥补,都没有用处。
正因如此,虽然徐秀安能力不足,但是他性格软弱好摆布,自己的建议也肯听从。对于柳云庭来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他对自己有着重用恩情,暂且为他服务也无不可之处。
柳云庭并不着急,因为他明白,徐秀安的性格,很难在指挥使位置上长待。一旦他被拿下,谁才是皇帝手里下一把好用的刀子呢?
自己的能力、忠心都有,显然是个好人选。他不需要做什么额外的动作,因为凡走过就会有痕迹,凡出手就可能有隐患。
最好的方式,是利用人的本身禀赋,来去不动声色的达到目的。就像是察觉到徐秀安并无嫉贤妒能后,不断的用自己娴熟的处理手段、迅速的办事速度、灵活的方法头脑,来去一次又一次的在徐秀安面前展示。
再加上引导下,被徐秀安听到几句似是而非,对他能力的怀疑。
这就够了,柳云庭没有安排任何人去在徐秀安耳边说什么。他只是堂堂正道,用自己能力碾压过徐秀安,再让其他人察觉到他们两者之间的差距罢了。
身居高位的懦弱上司和笑脸相迎,亲民的“自己人”。算准值班人的性情,再去引诱徐秀安路过听到。等到徐秀安越发怀疑自己之后,他总会有心态崩掉的一天。
柳云庭不着急,指挥使为三品大员,按照常理,也不会轻易授予。他若是动作太快,把徐秀安吓跑了,下一个来当指挥使的,可能就没徐秀安好控制了。
自己可是足够兢兢业业,未曾搞小动作使绊子,不过是徐秀安心态脆弱,技不如人。柳云庭没想到,他期盼的机会,会降临的那么突然。
皇帝突然传召控鹤卫,指挥使因为这位小皇帝身上的诸多传闻,又曾见他手刃大臣,面容沾血却仍然能谈笑风生。
幼童的外表下,是如此的内在。这让徐秀安心神恍惚,不敢独自面圣,加上皇帝也没有说只召他自己,就把他给带上了。
而圣上仅仅只是看了徐秀安和柳云庭一眼,就如此轻易的对他们的命运做出判断。
一切顺利的,柳云庭连做梦都没这么想过。自己就这么成为了代指挥同知。说是暂代,但是他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托词。等到功劳一到,立刻就能摘下这顶暂代帽子。
这是来自帝王的赏识之恩,自然值得他倾力回报。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没有比这更适合自己的了。虽然不知道皇帝的青睐从何而来,但是柳云庭绝不会辜负这份幸运。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他要乘着这股东风,看一看更高层次的风景。
如今自己被皇帝点名伴驾,更是恩宠荣耀,自己对于这位于他有着知遇之恩的主君,要尽到臣子的本分。这里并不是安全的宫禁,皇帝手无缚鸡之力,若是徐鹤鸣心怀鬼胎,在两人独处时,挟持了皇帝,则大事不妙。
说的太直白了,又像是在挑拨君臣关系。这一切,只看皇帝是如何考虑的。
对于臣下心中在想什么,裴钰并不知道,他还没忘记自己的最初目的,那就是看看八王子的属性。
草原人善于弓马骑射,他们甚至可以在马上连发连射,这种能力是魏国不具备的。如果八王子属性爆表,他会想点别的招数。
毕竟自己手下的武将,武力值都在80多徘徊,尽管在常人中已经相当突出,谁知道对面会不会更生猛。
“徐卿所欲言,如果不是十万火急之事,暂且稍等,如今城外正在骂战,想来敌军大将也在耀武扬威,既如此,朕欲登城一观。”
徐鹤鸣虽然想汇报,但也没着急到这份上,她看了看高大的城墙,若是胡人在皇帝登城后,突然射箭,那就糟糕了。
陛下乃是万金之躯,事关重大,绝不可在此有失。扶棺出阵毕竟是涉及城破,暂时也用不着,可要是从哪飞支冷箭过来,说不定真就要举行国丧了。
怀着这种心态,徐鹤鸣对着小皇帝兴致勃勃的面容,硬着头皮进言:“臣以为,陛下宇内至尊,不可轻易身处险境。”
虽然你夸我身份尊贵,这也阻止不了我要瞅瞅八王子。
裴钰在宫内的时候,已经试过了,看画像,包括只知道名字,完全无法触发系统功能,他必须看见真人才行。哪怕离得远,只要能看到,也不妨碍他读取数据,就是这种会更加消耗精力。
连太后都拦不住他,更别提眼下都是臣子了。
“朕必须登城,徐卿且放心,朕在射箭垛口处,暗中观察一番即可。”
裴钰自嘲一笑,比划了一下说:“徐卿勿要多想,以朕的身高,说不定连探出城墙的高度都够不着。朕非徐卿,徐卿威武雄壮,与朕不同。”
说到这,徐鹤鸣从弯腰回禀中偷偷瞄了一眼,她的身量极高,已经习惯了这种高度。此时,她发现小皇帝站起来,也才到自己平常腰腹的位置。
确实,这么矮的话,皇帝总不会倒霉到,正巧被射进狭窄射箭垛口的敌方伤到吧?想到这里,徐鹤鸣不如之前坚定,但仍有顾虑。
裴钰已经不想多解释了,之前怕谢灵妙直言,他已经把对方留在宫里,安排给她监视太后的任务,现在你个武将就别像文官一样拦我了,万一八王子走了,岂不是白跑一趟。
“陛下……”
“徐卿勿言,朕意已决。”
这话撂出来,见皇帝态度确实无可转圜,徐鹤鸣无奈:“臣遵旨,请陛下允许臣贴身保护,若有万一,臣好护卫左右。”
对此,裴钰没有什么不情愿的,就准备带上看起来就很有安全感的徐鹤鸣。
他此时身边既有徐鹤鸣,又有禁军常静安,这两张紫卡都是80多的武力,也是裴钰打算收拾八王子的主力军。至于黎羽,自然也带上了,主要是怕对面萨满抽冷子给他来一下。
常静安更是寄托了他最大的希望,毕竟她精通射箭,最好一箭把八王子给射死,这是最方便的,要是运气不好,吓住他了,对方可不一定会再冒头。
柳云庭旁观一番徐鹤鸣的行为举止,见皇帝想要上城墙,自然跟上:“臣亦欲为护卫陛下略尽绵薄之力,还望陛下恩准。”
70的武力啊,算了,你的态度我喜欢,但是你的属性不太高,刚收的紫卡别挂在这里了,这可是难得的人才,干事的都不会少了,偏门的可不好找,要是有点损伤,他都会很心疼,还没怎么使用呢。
裴钰对此自然不允:“柳爱卿,朕已有徐将军、常将军、黎演法保护,又有精兵护卫。柳爱卿且在此处等朕片刻,若是爱卿跟随,有丝毫损伤,朕都会心痛不已。”
没错,你属性全面又高,还会模仿字迹,哪怕是手受伤了,我都会很难受的,你出事了,谁给我炮制卷宗,给我改证据啊。
裴钰所言都是字字真心,柳云庭自然听出来了。
他怔住了,陛下竟然如此爱重我,不舍得我受伤。虽然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很有用的缘故,但是以帝王之尊,如此重视自己,这怎么不让柳云庭内心触动。
酷吏也要有个好主人才是,不然纵揽史书,干这一行的,可是没有几个能善始善终,大多数不是被皇帝丢出去平息众臣愤怒,就是因为刀子不利后被放弃。干着脏活累活,最后还要被献祭,总而言之,柳云庭已经有不得好死的觉悟了,这也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1
不进控鹤卫,他又怎么能绕过朝臣提拔的规律,这么年轻就身居高位呢?他没有显赫家世,门第平常,也没有出众才华,有的就是狠得下心,以及这手活灵活现的描摹技法。这样的才能,在控鹤卫里才能得到最大的发挥。
果不其然,自愿加入这个臭名在外的组织后,因为能模仿字迹,写的字甚至真假难辨,本人来了都认不出来,柳云庭迅速脱颖而出。
借此,他一步步往上爬,控鹤卫为皇室直属,提拔晋升更多看皇帝意愿,前朝没有多少发挥余地。
柳云庭凭借能力一路扶摇直上,二三十岁对于一个大臣来说,还是年轻人,他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政治生命还很长。
皇帝如此看中自己,在众人面前,以后大家知道自己的分量,被问情报或者别的工作,应该也会更好开展了吧。
不被众人恐惧的控鹤卫,又怎么是合格的指挥使呢。身为天子鹰犬,监察百官的爪牙,他应该自觉和百官保持距离,这样对彼此都好。
不然,即使皇帝没有明言,分不清主子是谁,妄想得到百官承认的控鹤卫,只会死的更快。做事要先分辨敌我,自己身为天子恶犬,如果连咬人都做不到,还和要监察对象混在一起,想想也知道,此乃取死之道。
裴钰见柳云庭不吭声了,也没有考虑自己喜新厌旧的速度,之前一口一个徐爱卿,现在爱卿变成柳云庭了,喊徐鹤鸣都是徐卿。
害怕柳云庭受伤,就把他留下,却带着其他臣子上去。看来是不担心她们的安危。
没错,裴钰还真不怎么担心,80多的武力要还不行,他也没招了,因为这已经是他手底下武力最强的排面。
至少这比他自己可怜巴巴的数据强多了,等局势好一些,他打算找机会把自己的数值刷上去,怎么着也得给npc表演一个属性爆炸,来一个天降圣主,狠狠碾压他们。
什么叫王霸并举,我的数值是你的倍数,一个人可以吊打百官,堪称天降猛人,只要数值到位,体型不算问题,他还可以徒手表演击碎城门,手撕敌人等等事迹。还能随时摇个陨石,坑杀敌军。不断购买使用各种异象,招来火焰、风暴对敌,迎来一波又一波的震惊与崇拜。
化腐朽为神奇,改变被认为不可耕种的地形,进一步开疆拓土,将不适宜人类生存的地方改造成新的家园,扩大自己的版图领域,继续往外延伸。
带着数不胜数的神迹,使得神秘跟随着自己,贯穿他的整个游戏体验,尽情享受各种不可思议的目光和呆滞的神情。走到哪里哪的敌人就投降到那儿,听到他的名字,就会使敌人情不自禁的战栗发抖,不敢与之作对,选择逃窜千里之外,远远避开,还被认为非常庆幸捡回一条小命,成为某种噩梦的代言词,迫使谁也不敢冒头与他作对,整个人就是行走的传奇。
如果有人头铁不相信,只要他表演的神迹多了,不信也得信了。而且随着时间流逝,这些事情传播开来,他只会获得不断暴涨的忠诚。
别人老老实实玩宫斗、政斗,我要搞魔法,开外挂。在npc面前狠狠装一波大的,让他们震惊、不可思议、膜拜、痛哭流涕的要抱大腿,哭着喊着要跟着自己混,听到要和自己作对,就直接举家投降。在史书上浓墨重彩,大书特书,反推草原,美美通关地图,在全天下都留下自己的传说故事。
这就是裴钰玩游戏的初心,他相信,只要自己威望值攒的高,不停捡人才,这个目标早晚都能实现。
等着吧,朝堂上一群白绿混杂的小垃圾们,终究有一天,我要用大量的紫卡,橙卡等等高级卡,去逐渐取代这些没能力还占据权位的废物。
哼哼,到时候,攻守之势异也。再想轻轻松松混日子,那就不会如现在这样简单了。
***
垛口的高度,对于成年人来说,正好足以他们在此弯弓射箭,同时还能被城墙保护。
裴钰上了城墙才发现不对劲,果然他的身高根本就够不着,眼前是厚实的石墙,外面什么也看不见。
这就尴尬了,本来只是猜测,谁知道玩家竟然真的会因为体型问题搞出这种事情。
不等他开口要个凳子什么的,随行的黎羽,有眼色的说:“贫道会浮空术,如今城外有萨满在,为了陛下安危,还请允许臣为您进行加持。”
什么加持,不就是害怕皇帝丢脸吗。
想想看,自己要么被某个大臣抱孩子一样抱起来,然后搂在怀里往外看。要么就是黎羽给自己施加法术。
选择很明显了,裴钰说:“还请黎演法为朕持咒。”
精心控制后,裴钰的头正好和垛口持平,他从缝隙中往外看,就见城外黑压压一片全都是人,还有嘈杂的人嘶马鸣声。
之前经过一些时日的高烈度攻城后,胡人抓的奴隶死了不少,现在再抓奴仆,就要跑远了。八王子身边就有谋臣建议,换种方式,看看能不能激将。
八王子抱着试试不亏的心态同意了,现在单方面骂战正烈,看骂徐鹤鸣不起作用,已经升级到侮辱整个城防军的祖宗十八代了。
特意找来的军中大嗓门声音极大,即使隔了这么远,城墙上还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