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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天真

第255章 天真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饭,林燮山带着自己的行李就去了军部。要寻合适的乳娘,在府中总是不便,所以林燮山寻了个借口住到军部,方便行事。早会过后,林燮山独自去了军部的天牢,这里关押的都是军官或犯了事的士兵。从瀚江府押送回来的魏似锦就关在这里。
  天牢关押重刑犯的一间牢房内,被押解回来的魏似锦低垂着头窝在床脚,脚踝和手腕上都绑着铁链。此时的他,哪里还有曾为第二军大将军的意气风发与威武霸道。听到有脚步声,披头散发的魏似锦抬头,当他看清楚前来的人是谁后,他猛地起身,踉跄地下了床。
  铁链的声音在静谧的牢房内显得尤为刺耳,隔着钢筋隔栏,魏似锦心绪波动地看着牢门外的那个人。在他还是一名普通将领的时候,对方就已是一军的大帅。在他拥有属于他的魏中军时,对方已被圣上“夺走”军权,赐封为国公。而此刻,对方坐拥军部军防长,他却已是阶下囚。
  魏似锦向后一步,身体不稳地坐在床上,颓废地问:“日子,到了?”被抓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和他身后的魏家全族,都难逃一死。
  林燮山声音无波地开口:“五大军的清查还未结束,你还能多活几日。我今日来,不过是来看看你。”
  “呵,”魏似锦笑了声,微微侧头,看着监牢外的男人,“那,卑下还要多谢军防长挂念。”
  林燮山双手背在身后,注视着里面的那个男人,良久的沉默后,他骤然出声:“为何?”
  魏似锦被林燮山突然的出声惊了一瞬,然后又是“呵”的一声,却没有回答。林燮山追问:“为何要谋逆?你应该清楚,你毫无胜算。为了那两个早已被剪断了翅膀,折断了四肢的王爷?为了程氏?还是那氏?你可有想过你魏家一族,可有想过你的妻儿孙辈?”
  魏似锦的面部很是平静,可不受控制颤抖的双手泄露了他此刻的内心。
  林燮山继续攻心:“他们也被关在这座大牢里,就在你头上的那一层,你可想见他们?”
  魏似锦猛地抬头,身体骤然而起,扑了过去。之后,他做了一个与他先前努力显示出的、仅有的保持尊严不符的动作。他跪了下来。
  “军防长!国公爷!我深知我死不足惜,我求求您!!放我的夫人和最小的孙子一条命。我夫人什么都不知道。我那小孙子……年初才刚出生……军防长,卑下求求您!”
  魏似锦往后跪挪了一步,梆梆梆就开始磕头。林燮山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如此的魏似锦,却是心如止水。
  “为何,要杀顺傛俍俍?”
  林燮山闻得平静,眼底深处却是一片的冰寒。魏似锦磕头的动作顿住,上方又传来对方的质问:“为何,要对顺傛俍俍出手?”
  魏似锦的身体颤抖起来,林燮山蹲下,手从隔栏的间隔中伸过去,抓住魏似锦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林燮山紧盯着魏似锦的双眼,再次问:“为何,要对俍俍出手?”
  魏似锦沙哑地回答:“他们说,只要,顺傛俍俍,没了……陛下,即便无事,也定会心智大乱……届时,他们便有机可乘,想办法推三皇子上位,我便可重回中洲……”甚至,还有更高位。
  林燮山的手收紧,魏似锦的头皮被他扯得生疼,却忍着没有叫出声。他犹如抓住一棵救生的稻草,没有等林燮山继续逼问,他直接说:“我怨,怨陛下,把我调防到瀚江府。那般苦寒之地,陛下为何偏偏把我调防过去?却把潘北谷调去中洲。我不服!论资历,论家世,我哪一点比不上他!”
  林燮山松手,仿佛对方的头发很脏,他掏出帕子擦手,冷漠地说:“你反叛,我就猜出缘由。你魏家在中洲经营多年,陛下把你调去瀚江府,你魏家的权势、财势全部中断,在瀚江府你又步履维艰,无法插手瀚江的商贸。你不服,可调防的大将军不止你一个!”林燮山把手里的脏帕子丢到了魏似锦的脸上,“为了你的一己私欲,你不顾陛下对你魏家的厚待,不顾你的妻儿,不顾魏家满门。只这一处,你就比不上平昌伯!”
  平昌伯就是潘北谷。
  魏似锦低低笑出声,眼泪滑下:“五大军,说起来一样,可当真就一样吗?苍家有一个日进斗金的苍庆南。秦家,有一个陛下心腹的秦忠义。潘家一门两爵!论辈分,潘北谷还需唤我一声‘叔’。司马辉(第一军的大将军)的孙子,一个进了火器营,一个进了清平卫……”他抓着栏杆站起来,“只有我魏家!全部被排除在外!说是调防,实则与流放有何区别!潘蔹之在瀚江府的时候,他手里的兵在做什么?他们养珍珠!养鲜菌!种贡米!种草药!一项项,一件件,哪个不是财源滚滚!可我呢!我被调去瀚江府,却什么都没有了!所有的一切,全部归户部兼管!潘蔹之挣得盆满钵满,还把儿子送去了中洲,我却只能带着几名副将灰溜溜地跑到苦寒的瀚江府!”猛喘着气,魏似锦发泄地说:“陛下既已不信我,我魏家早晚都是个死,何不搏一次!”
  林燮山眼神无波:“五大军手中所有掌握的民生产业全部收回户部,不止是第二军。军人的天职就是保家卫国,不是经商!挣钱!军人只想着一门心思地去挣钱,去做生意,还打什么仗!成何体统!原先的北谷军,缺衣少食。为了让他们能吃饱饭,能穿暖衣,能冬天有足够的火炕,陛下才想了法子让他们能有所收益,能自给自足。海运开,朝廷有钱了,不需要他们再自己想法子吃饱穿暖,也自然就不允许他们再插手商贸。你身为大将军,这些却都看不明白!”
  魏似锦“呵”了声,显然不信林燮山的说辞。他心里有怨。怨陛下把他从舒适的中洲调防到苦寒的瀚江府。怨陛下在他前往瀚江府之前,让户部收走了原本掌握在瀚江边军手里最挣钱的营生。怨陛下区别对待他和潘北谷。他不服!潘北谷凭什么能占据中洲,成为距离天子最近的中洲大军的大将军,那原本是属于他的,是属于他魏家的!不就是因为潘北谷与宫里的那位俍俍关系密切?不就是因为他魏家没有在陛下的那位宠侍跟前露了脸吗!
  魏似锦抹了把脸,再抬头:“事已至此,即便陛下要凌迟处死我,我也绝无二话。国公爷,看在林家与我魏家、与夏家的情分上,我求您,留我夫人和小孙子一命。”说完,魏似锦又噗通跪下了。
  林燮山垂眸看着魏似锦,无情道:“你若不对俍俍出手,我或许会为你在陛下面前求情。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俍俍。”
  魏似锦双眼睁大。
  林燮山也再次蹲下,看着眼神渐渐绝望的魏似锦说:“准备好遗书吧。我会亲眼看着你魏家满门陪你一道上路。”
  起身,林燮山转身就走。
  哗啦!
  “国公!国公爷!我错了!我错了!我千刀万剐死不足惜!求求您!不要杀他们!不要杀他们!留他们一条命!求求您!下辈子我做牛做马报答您!国公爷!国公爷——!”
  把魏似锦撕心裂肺的喊声抛在身后,林燮山满身阴郁地出了天牢。俍俍,是陛下的命……又何尝不是,他(们)的命……走出天牢,阳光刺下,林燮山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那一瞬间,眼前似乎又是一片血红。
  用力握了下拳头,从那一阵的眩晕中缓过来,林燮山大步离开。如果史玉等人在,一定会嘲笑魏似锦的天真。在他决定对俍俍出手的时候,就注定了他的死路。哪怕林燮山愿意饶魏家人一条命,史玉、秦忠义、潘蔹之、潘北谷、苍术生……所有这些死忠于俍俍的人都不会放过魏似锦一家。而林燮山,只会比他们更甚。
  离开天牢,林燮山进宫。
  翔福宫内,卓季正由胡鹏举给他检查。收回手,胡鹏举说:“俍俍还是要静养,多卧床歇息。俍俍这次遇险,虽说未伤及肺部,但也实属凶险。伤筋动骨还要一百天,何况俍俍是如此严重的枪伤。俍俍可莫要任性,要遵医嘱。”
  卓季也收回手,态度诚恳地说:“本宫一定遵医嘱,不叫陛下和你们担心。”
  “这就对了。”坐在卓季身边的永安帝揽着他的腰说:“你只要遵医嘱,不任性,身子很快就能好,朕也就安心了。”
  王保从外面进来:“陛下,隋国公正在奉天殿外求见。”
  永安帝:“让他到翔福宫来吧。”
  “是——”
  王保出去了,胡鹏举也跟着离开。
  永安帝对卓季道:“林燮山他们都担心你,让他见见你,也好安朝臣的心。”永安帝毫不避讳卓季的平安对俣国前朝的影响。
  卓季点了点头。
  林燮山入宫之前就想到他可能会去翔福宫见陛下,当寺人当真要他前往翔福宫时,他内心的激动被平静的面容完美地遮掩。
  来到翔福宫,在大花厅,林燮山行礼:“臣见过陛下,见过俍俍。”
  永安帝:“过来吧,坐。”
  “谢陛下。”
  林燮山走到沙发前,行礼后,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卓季:“国公来得正好,平宁伯说我不宜饮茶。刚送来的贡茶,你陪陛下品品。”
  林燮山:“那卑下来得还真是时候。”
  冯喜送上新的茶碗,永安帝一手惬意地搂着卓季的腰,靠着沙发背,姿态随意地问:“有何事你这时候进宫?”
  林燮山:“臣是从军部天牢过来的。”
  林燮山一提天牢,永安帝的脸色就冷了几分。屋内伺候的除了张弦外全部退了出去,并关上了小花厅的门。
  林燮山:“魏似锦谋逆,是不满调防一事。他认为陛下进把他调去瀚江府……”林燮山把魏似锦谋逆的原因如实告知陛下。
  永安帝怒道:“他不满朕,为何要伤顺傛!”
  林燮山:“他没有说。不过臣猜测,他伤害俍俍的原因有二。一,若刺杀陛下不成,可俍俍出了意外,陛下定会心神大乱,他们趁乱起兵也就更有可能成功。二,魏似锦认为,平昌伯能驻守中洲这一肥沃宝地,是因他受俍俍赏识。俍俍是造成他被陛下您冷落的主因。”
  永安帝气得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一支手放在了他的腿上。永安帝压下了龙怒,他可不能吓到他的宝贝龙儿。
  卓季:“一个人心生了不满,任何一个点都会成为他不满的理由。俣国现在各行各业都在发生着变化,这种变化不是单纯的量变,而是一层层的质变。在这些变化中,愿意去努力适应这些变化,并努力去跟着这些变化调整自己,随之变化的,他同样也会得到一种质变。反之,要么,被变化的环境淘汰。要么,就如魏似锦这样,充满了怨恨,试图恢复旧有的、对他们有利的制度。每一个社会都有与之相应的矛盾存在,在陛下党政时期,这样的矛盾爆发出来,侍身反而觉得是一件好事。及早地发现这些矛盾,及早地去思考解决的办法,一定好于把这些矛盾积累到太子登基之后。”
  林燮山:“俍俍说的很对。谁又能知道,魏似锦对于军部把他调防去瀚江府会有如此的偏见与误解。”
  永安帝黑着脸说:“魏家全族,以谋逆罪论处!必须严惩!”
  林燮山:“臣也认为,必须严惩。谋逆,刺杀陛下和俍俍,已说十恶不赦。”
  卓季没有提任何意见,在大臣面前,卓季一向不会对永安帝已经表态的事情提意见。永安帝收回搂着卓季腰的手,转而握住了他放在自己腿上的手。告诉自己,他有了自己最想有的宝贝麟儿,他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他现在最重要的是迎接宝贝麟儿的出世,以及陪伴他长大,而不是跟无关之人怄气。
  冷静下来的永安帝转而道:“太子监国,军部……”永安帝开始安排军部如何配合太子一事,不再提魏似锦。但林燮山很清楚,陛下不再提是因为身边怀着身孕的俍俍。陛下的雷霆之怒,先前如果说是疾风骤雨,那么之后,将会是狂风暴雨。
  林燮山没有看错,自从卓季受伤后,永安帝内心始终未曾散去的恐惧和愤怒将会一股脑地全部爆发在起兵谋逆的魏似锦和他身后的相关人等身上。和其他的逆党不同,自认对魏家不薄的永安帝更无法原谅魏似锦的忘恩负义和无耻至极。更不要说魏似锦还是第二军的大将军,驻守瀚江府。大将军起兵谋反,刺杀他和他的爱侍,那是狠狠打他的脸。
  有人轻敲门,张弦过去,门外是冯喜。冯喜低声说:“师父,俍俍该喝汤了。”
  张弦:“端过来吧。”
  张弦返回来,永安帝也停了说话,张弦:“万岁,俍俍该喝汤了。”
  他这话一落,卓季就皱起了眉,问:“是什么汤?”
  张弦:“今日该是鲫鱼汤。”
  卓季的眉头更拧了。永安帝赶忙安抚:“等你身子不虚了,就不用喝了。”
  卓季看了眼永安帝,说:“都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侍身日日喝汤,陛下也需要补补,不如陛下陪侍身一起喝?”
  永安帝很干脆:“好,朕陪你一道喝。”
  卓季满意了:“张弦,给陛下和国公也一人端一碗汤。”
  好在林燮山没有喝茶,永安帝立刻一个眼神过去,林燮山哭笑不得地说:“卑下谢俍俍赐汤。”
  这回永安帝也满意了。只要能让卓季喝下汤,哪怕得满朝大臣陪喝,也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