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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The Witch is

第255章 The Witch is
范意与叶玫相牵的那只手倏地一空。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微凉的温度。范意静了两秒, 偏过头,发现叶玫和盛安桐的身形都已消失不见。

看来,每个人要历经的审判都不一样。

范意重新转身。

他要面对的是一片烈火。

热浪一阵一阵地往外扑, 火舌舔舐着这里的所有, 时不时传来“噼啪”的炸裂声。范意站在火前, 面庞被映成金黄。

他挡住右眼,向火海深处看去。

一具被烧干了水分的枯尸被钉在火海中心的铁柱上, 铁柱内部镌了看不清楚的纹路,向外散发浓烈的香气。

他听见女巫正向他发出呢喃低语。

“你是来接受审判的吗?”

“迷途的羔羊。”

“若你考虑好了,就上前来。”

“就请许愿。”

“代价会给予你指引。”

范意捻了捻自己的手指。

他将自己的全部灵异值都引到体表,形成一个温凉的保护圈, 能暂时抵御这片过盛的烈火。

旋即,他毫不犹豫地向着铁柱的方向走去。

他以为自己会被焚烧,会感受到炽热焚灼胸膛的, 与女巫等量的疼痛。

但出乎意料的是,没有。

这片火焰仿若一个虚像,似乎只有表面滚烫, 内里竟暖和如春。

就像一双温柔的手, 邀请着他, 将他拥进了怀里。

吸引着他前进,沉溺。

这里是怪谈。

范意咬住舌头,用疼痛令自己保持清醒, 在他刚刚产生错觉的刹那,灵异值形成的保护圈瞬间被火焰撕开了一道小口, 将他外表的衣物烧出窟窿。

范意吃到痛,按住了受伤的位置。

这片火海……会直接麻痹他对外物的感知,松懈他的戒心, 以此来达到目的。

他疼得弯腰吸了口气,在香气的掩盖下,呛进不少没来得及往上跑的浓烟,可捂嘴也咳不出来,这场火已经烧了数百年,吸气只会更加严重。

越往深处去,有毒的烟雾就越多。

在这里涌动的污染也顺着烟雾钻入肺部,侵入他血液之中。

范意闭住气,小心地喘着,向着火焰中央继续前进。

与此同时,铁柱上僵硬的枯尸睁开眼睛。

它的眼眶里空无一物,范意却突然浑身一疼。仿佛真的有一道带着尖刺的视线落下,扎在了自己身上。

范意的衣角烧起来了。

火势很快朝他身上汹涌,将范意的身体点着大片。同时,火辣辣的剧痛开始折磨起他的意识,让他无法专心维持住灵异值。

在热浪的影响下,视野也变得模糊。

在审判的门扉之中,他调动全身力气支撑起来的保护层,竟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还没抵达封印,便已千疮百孔。

力气在疼痛的作用下一点点流失。

范意摘掉左眼的单片镜,扔到地上,其中蕴藏的灵异值立即被高温被蒸尽,“咔咔”迸裂,碎片飞进范意的小腿,刺了进去。

范意依然没有停下。

火很快燎过了他的全身。

这火他不可能扑灭,现在采取措施也只是在做无用功。

范意只能尽力拖着身躯,如行尸走肉一般,往前,继续往前。

他的意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灵活清醒。

身体越是疼痛,越是无法动弹,思维就越是活跃,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发生的所有变化,并放大数倍。

在眼前彻底陷入黑暗的刹那,范意听到了女巫传来的碎语。

这里的每一寸土壤,每一样在燃烧着的物件,以及坐在房屋中间的,将死者无助的悲鸣,全部剪入到范意的耳中,试图去影响他。

女巫说:要他们体会到与自己同等的痛苦,才能通过审判。

女巫说:

“给我们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要让我们戴上异端的帽子。”

“如今,我们并不奢求什么,也不渴望什么。”

“毕竟世界上的人啊,都是一样的,是一种名为欲望的载体。”

“我们也是。”

范意整个嗓子都被毒烟堵住,发不出声腔,生理性的泪水争先恐后地从眼眶中滚落,不等坠地便化作水汽,消失不见。

他在活生生地感受着自己的死亡。

“迷途的羔羊。”他听见女巫说话。

“你听过鹅妈妈的童谣吗?”

枯尸主动挣开了铁柱,那些将它钉住的,生了锈的通红的铁钉摔在地上,清澈响亮。

它往前走,往火中走,走到范意身前,拖起范意已经失去知觉的身体。

枯尸把范意一路拖到中间,掐着他的脖颈,将他挂在了铁柱上。

随后,枯尸从地上捡起铁钉,将其一根一根,穿进范意的骨中。

令他与滚烫的柱子相连。

刺骨的痛与火烧的痛不同,范意的身躯起了一点挣扎的反应,又被枯尸按着,狠狠烙在上面。

枯尸浑身是火,用已经成为骨头的手,抬起了范意已被烧烂的下巴。

“能进到这里,你是来封印的吧?”

枯尸没有开口,可它的声音一点一点落进范意意识之中,无比清晰。

“这里是精神的世界,”枯尸说,“哪怕你的躯体彻底腐烂,烂到成为了泥土,只剩一副骨架子……只要你的精神没有崩溃,最终也是不会死的。”

“而在这里,身体的痛苦,会千倍百倍地加诸精神之上。”

“要把人逼疯。”

“回答我,羔羊。”枯尸问范意。

“你是带着谁的意愿,经了谁的哄骗,才会忍受苦痛,来此赴死的?”

“……”

范意同样致以无声的回答,在脑海中回应了大公:“我不是来赴死的。”

如此坚定而确信的回答,说实在话,有点出乎枯尸的意料了。

它说:“你确定吗?进入这里的下场,只有死。”

“灵魂会被封存在这里,永恒烧灼。”

范意定定道:“可你不是女巫,你是灵鬼。”

“用灵魂束缚住荆棘女巫的灵鬼。”

枯尸:“是。”

在无休止的烈火下,他的灵魂已经磨损到了极点,却又无法燃尽。

除非有人能够替代他,将封印继续下去,否则,他将不得解脱。

现在,这个人终于来了。

枯尸问:“你说你不是来赴死的?”

范意回答:“我来扑灭这里的火。”

“彻底的扑灭?”

枯尸没有立刻否定范意,它安静了好一会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可面前被钉在石柱上的身体没有半点反应,还在不停地掉泪。

枯尸等了几分钟,才动手将最后一枚钉子刺进范意的心口。

“我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枯尸说。

“我来暂且将女巫封印,然后给人类一些时间,让他们收集祝福,解脱我的痛苦。”

“我满怀着希望,忍受着一刻也不停歇的烧灼之苦,就是为了离开。”

“可人类给了我什么样的答卷呢。”

“几百年,一点一点,把我的信任磨灭。”

“诡物越来越强,我承受的痛苦越来越多,所有的污染累加起来,成为一道枷锁,捆绑在我的身上。”

“你以为这些火焰是女巫的憎恶吗?”

“不,她们是绝望的化身,绝望高于一切,对人类本就没有恨。”

“驱使她们行动的,从来不是她们本身。”

“倒不如说是人的贪婪、人的欲望、暴力和迫害,才是烈火熊熊不熄的原因。”

范意问:“你想表达什么?”

枯尸说:“你的身体已经坏了,很快就会死,成为和我一样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成为封印,留在这里。”

“我每天都在许愿,有人能来救我,取代我的位置。”

“可既然你连这种程度的火焰都无法抵抗,又如何能妄言得到祝福,扑灭狩猎的烈焰呢?”

“你甚至连真正的审判都无法进入。”

火中忽然传来某种东西开裂的声音。

这声音近在咫尺,不像是火海里该有的动静。

枯尸扭过头,肩头却倏然一沉,一只完好无损的手出现,正搭在它的肩膀上,碰到皮肤下面的骨头。

分明只是普通的体温,可枯尸在火海中炙烤久了,整个身体都接近火的温度,于是所感受到的便成了冰凉。

它听见范意重复着它的话语:“连这种程度的火都无法抵抗吗?”

与此同时,被枯尸钉在铁柱上的身体蓦地如一张皱巴巴的皮般瘪了下去,火将其燃作灰烬,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枯尸扭动头颅,艰难地转向范意所在的方向,脑中的声音传达到范意的意识之中。

“你?”

范意垂下眼睛:“我?”

“想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他的掌心正攥着一块开裂的护身符。

这护身符理应是不祥之物,它是灵鬼被抽出的骸骨,是血和泪,是通灵者协会哄诱话术与压榨。

可是现在,也是这枚护身符在静静地护佑着他,替范意挡下所有名为恶意的火。

残留在护身符中的灵鬼力量被火焰凝聚,在范意的糅合下,化作一张新的皮囊。

也正是方才被枯尸钉在铁柱之上的封印之躯。

范意说:“那具身体都焦成了那样,你如何能肯定它的身份。”

“怎么会想当然地以为,它是我呢?”

他轻轻道:“你连我究竟在哪里都辨不清,又凭借什么来否定我。”

在污染的侵蚀下,范意手里的护身符终于承受不住,彻底粉碎。

失去护身符的庇护,范意身边火焰开始疯狂反扑,很快就吞掉了范意的全身,只能看清光亮中的一道影子。

范意向铁柱走近:“其实,我很佩服你。”

他带着满身的火,忍受着皮肉的苦痛,与枯尸擦肩而过。

想法也在这片金红色的汪洋里,灌入了枯尸脑内。

“我佩服你,作为最初的灵鬼,能在当时的环境下,坚持着自己的封印,守住女巫狩猎,守了这么久。”

“直到现在,你也还在守着。等我来到这里,你才从封印上离开。”

枯尸低语:“即便我已经后悔,对当初的决定产生了质疑?”

“你口中的封印对我来说,已经成了一个无所谓的习惯。”

习惯了从痛苦之中醒来。

范意来到铁柱面前。

他说:“你会后悔,是十分正常的事。”

“因为这个故事太过漫长。”

“几百年的光阴,已经超越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倘若希望太过渺茫,解脱之期看不到边界,谁都会自我怀疑,自我动摇。”

“因此,就算你提前放弃封印,释放女巫,也没人有资格去苛责你什么,包括我。”

“可是啊……”

范意话音一转:“请你不要急着失望。”

“因为人类的答卷还没有交完。”

“今天,我来到这里,不止是因为我有意愿解决此事,也是为了给你带来答案。”

“给你来自人类的答案。”

他的灵火与审判的火焰交错在一起,烧得更加炽烈旺盛,一时之间,分不明白纠缠不清的是谁与谁。

枯尸的身体在一点点变成灰烬。

它离开了维系自己灵魂的铁柱,本就无法留存太久。

现在,铁柱的封印还没有新的灵鬼替上,被闭锁在内里的女巫很快就会苏醒。

这是范意的目的吗?

只有女巫醒来,才能进入最终的审判。

范意戴上手套,用手指揩过封印的石柱。

他说:“我祝愿你能够安息。”

“带着我给你的祝福。”

这是枯尸彻底消散以前,看到的最后一副画面。

范意吐出了一口气。

在审判之前,他还要再做一件事。

范意的袖口已经被火烧得差不多了,连手臂也开始变形,露出了上方鲜红的数字“1”。

随后,这个数字缓缓融化,扭曲重组之后,成为了“365”。

紧接着它像是不稳定般,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数字又跳回了“1”。

那是通灵者进入怪谈的次数。

范意将怀中一份被灵异值保存完好,没有被火焰影响半分的合同取出。

合同白纸黑字,写着他与通灵古店的契约。

范意的左眼红得似要滴血。

他不喜欢通灵古店,却一直留着这份契约,保留身份,就是为了这一刻。

范意将合同折了两下,丢进火中。

他低吟道:“诸位来自阴间的……自诩为阴阳的平衡者们。”

“我是通灵古店人间代理人,在这里以契约为证,联系你们。”

“我要向所有的通灵古店提出交易,发出征集。”

“请所有的活人与诡物,将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经历以故事的形式分享,或贩卖给通灵古店。”

“你们的故事不必轰轰烈烈,也不必有多番曲折,更不必与苦难挂钩,只要一道家常的菜肴,一句生日时的祝贺,一份朋友间的礼物就好。”

“我希望你们能够好好回味一番当时的快乐,付出真心实意的祝福。”

“我会给予你们应有的报酬。”

“以灵鬼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