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于小远又是一夜没睡好。
早上洗漱的时候，雾蒙蒙的镜子里映照出来的人影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连于小远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于小远给自己脸上拍了好几把冷水，困意在冰凉的刺激下消散无几，看起来才稍微好了一些。
刚跨出卧室的第一步，迎面撞上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惯性使然，于小远磕碰了上去，不由得往后退。
“唔……”
他揉着鼻尖，愣在原地，一时以为自己还在昨晚的梦里，以至于他又忍不住拍了一把自己的脸。
“哥？”
段崇“嗯”了一声，低眸看着于小远。
于小远身上还穿着睡衣，柔软的白色棉质外衣开着圆弧形的衣领，未干的水珠顺着于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在领口外白皙的锁骨上。段崇眸光微暗，没有任何动作。
“醒了？”
于小远忍不住往前一步，有点儿为刚才的行为感到窘迫，“你、你怎么回来了？”
“你打了电话。”顿了下，段崇微微蹙眉，注视着他问：“不想让我回来吗？”
“没有没有。”于小远连连否认，小声嘟囔：“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回来，毕竟……”
毕竟昨天是你亲弟弟的生日宴。
不过后面的话于小远没说出来，说出来显得自己特别无理取闹。他故作轻松的笑了下，掩饰住了疲态：“哥你回来就好。”
然而，段崇却好像能透过于小远笨拙的演技看见他在想什么。他再度张开唇，冷淡而坚定的嗓音流泻而出。
“参加段睿的生日宴，是很早之前就定下来的。”
于小远怔住，他抬起头，没想到会听到段崇这样回答。
像是特意解释。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于小远。”段崇低声唤了他一句，向前一步，抬起手朝他而来。
于小远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躲开，可身后是墙，他又想到上次躲开后的后果，便生生制止了步伐。
可段崇并未做什么，只是用手擦去他额发上的水珠，仿佛并不带什么别的意味。停顿了两秒，落回身侧。
隔着发丝，指腹微凉的触感还是让于小远浑身一颤。
他愣愣的对上段崇那双沉静的黑眸，听到对方平静道：“还有，任何时候，你打电话，我都会回来。”
心跳错漏了一拍，于小远慌乱地眨了下眼睛，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反应过来段崇话中的那层意思，于小远舌头都打结了，脸上发烫，嘴里胡乱蹦出脑子里零星的几个字眼：“我……哥……我那个……”
见状，段崇嘴角轻扬了下，垂下来的手指轻轻摩挲，捻去了潮湿的水气。
于小远心脏砰砰乱跳，见段崇拉开距离，那股从刚才起就萦绕在周围空气里的怪异氛围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他长出一口气，终于找回了被段崇搅成浆糊的脑子。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
“晚上？怎么没有叫我起来？”
于小远不解，昨晚他也没太睡着，前半夜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没有听到动静？
段崇回道：“太晚了。”
于小远傻傻的“哦”了一声，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段崇。
是……不想吵醒他吗？
老实说，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堵在房间门口，看起来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可于小远没有动，段崇也没有动。
好在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此刻的安静。
于小远手忙脚乱的从身上摸出震动的手机，对段崇示意了下，没等对方说什么，跑回卧室的阳台接起了电话。
电话是杜峰打来的，为了问问于小远工作的事情。
“……我觉得还挺不错的，打算明天参加入职培训。”
“那就好。”杜峰放了心，也很替于小远高兴：“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跟他说就行，都是朋友，不会亏待你。”
于小远自是一番感谢不尽，他不会说漂亮话，只是一个劲地向杜峰表达他的感谢。
等挂断电话，于小远一转身就看到跟过来的段崇，手机差一点没能拿稳。
两人站在阳台上，身后就是卧室，刚刚从段崇回来这件事的情绪里抽离出来的于小远，脑子终于彻底清醒了。
清醒后就不免想起除夕那晚的不欢而散，和那一通使他失眠的电话。
“哥……”于小远低头盯着地面，就好像拖鞋鞋面长了一朵花，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好在段崇并没有提及那些不愉快，只问了一句：“是新工作？”
“嗯。”
说起这个，于小远就很不好意思，不管怎么说，被公司辞退这件事就是很丢脸，尤其在那么厉害的段崇面前，他更加什么也不是。
不过这件事他本来就要跟段崇说的，不然昨天也不会打那个电话。
于是于小远便把自己被辞退，又在杜峰的帮助下找到新工作的事情一一告诉了段崇。
说完，于小远用手指摸了摸鼻子，声音放得很小：“……哥你之前说得挺对的，学历是很重要。”
“既然觉得重要，那工作的事情就放一放，先把学历提升上去。”段崇说。
“哥你的意思是，让我自考吗？”
“嗯，我会给你请家教。”段崇眼神晦暗不明，缓缓道：“你只需要在家安心学习。”
于小远完全没想过会是这样的解决方案，一个他完全没敢去想的结果，他满是纠结与忐忑，因为他知道段崇说得对，他也知道段崇一定会帮他弄好一切。
“可是……我都这么久没看过书了，之前学的东西也早就忘干净了，我怕最后浪费时间。”
于小远没说，他还怕段崇失望。
“不会。”段崇难得耐心，低头看着正不自觉捏手指的于小远，那是他焦虑时有的小动作，令段崇的眼底软了一些，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缱绻：“只要你想，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我来安排一切。”
于小远心脏麻了一下，就像是被小鸟轻轻啄了一口，他拒绝不了这样的段崇。
他不由后退一步，拉开一些和段崇之间的距离。
身后就是阳台的栏杆，于小远背后抵着坚硬的触感，也退不到哪里去，最后他只能局促道：“哥，你让我想想。”
说完似乎是为了不让段崇多想，也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理由，又连忙补充了一句：“而且，酒店那边，我也得先说一声。”
于小远说想想，其实基本就算答应了。
原定明天要去入职，于小远当下给酒店那边去了电话，说明了情况，并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对方不免遗憾，挽留了于小远几句，于小远也只能再次道歉。
挂断了酒店那边的电话，于小远的心依然没能放下，他也要告诉杜峰一声，比起酒店那边，杜峰这边更不好开口。他拿着手机，迟迟都没有动作。
于小远在心里打了好几遍腹稿，才拨通了杜峰的电话。
等他把前因后果说完，就听到了杜峰惊讶的声音：“自考？”
“嗯。”于小远愧疚极了，一个劲地把错误缆到自己身上：“白麻烦峰哥你欠个人情儿，实在是事情很突然，是我的错。”
等着对方失望的话语时，没料到杜峰话锋一转，还带着笑意：“害，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而且这是好事儿，你年纪还小，有人支持拿个学历挺好的。至于什么人情儿不人情儿的，你别放在心上，都是小事儿。”
杜峰说完又安慰了于小远两句，让他之后安心好好学习。他这边没什么事。
于小远更愧疚了，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能说了好几遍“知道了。”
于小远打这两个电话，就在客厅打的，段崇自然全都听见了。
当通话结束，段崇不动声色问了一句：“你和他关系很好？”
“峰哥吗？对呀，我们关系挺好的，他对我特别好。”于小远收起手机，笑得毫无所觉，他以为段崇是在关心他的交友，还继续说：“之前工作上，峰哥也帮了我好多，刚刚他还鼓励我让我好好学习呢。”
“于小远。”段崇面上没什么情绪，语气也是平淡的，但是每当他呼唤他的全名，于小远都会禁不住颤一下：“你对谁都这样吗？”
这句话指责的意味太浓，于小远面上一顿，笑容也有些不知所措地凝在脸上，下意识的否认：“……哥，我没有。”
说完，于小远惴惴不安地看向段崇：“哥，怎么了？是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于小远眼睛很大，形状偏圆，有点儿像猫的瞳仁，用这种表情看人的时候，总有一种可怜巴巴的意味，让人不忍再苛责。
段崇目光沉沉地看着于小远，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用力，他压抑着内心不断翻滚的某些黑暗的念头，半响不语。
直到于小远面上渐渐出现惶恐表情，段崇才克制地闭了闭眼睛。
“没什么。”
很快他转移了话题：“下午陪我出去一趟吧。”
颇为紧张的氛围终于得到了消散的许可。
于小远还没从刚刚的事情中反应过来，听到段崇的话，只能茫然地应道：“啊，可以。”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于小远忍不住问了声：“去哪里？”
“参加一个朋友聚会。”
于小远很惊讶：“朋友聚会？我跟你去？”
“你有其他事情？”
“没有。”
“嗯。”段崇站起身：“那你收拾一下，过会儿司机就来了。”
于小远也跟着站起身，追在段崇身后，犹豫道：“可是哥，你朋友我都不认识，我去也不合适吧，而且……”
而且段崇的朋友肯定都是和段崇差不多的身份，差不多的脾性，于小远觉得自己就算去了，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徒增尴尬。
为什么要带他一起去？
于小远内心不解。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只是私下的聚会，人不多。”
段崇都这样说了，于小远也不好总是推辞，而且说实话，段崇能提出来带他参加朋友的聚会，除开忐忑，他其实有一点点喜悦。
高兴之余又不免越想越多，于小远问：“哥，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你跟在我身边就行了。”
于小远以为段崇说的聚会只是单纯地吃个饭，可等司机把车子开到盘山路上的时候，看着窗外越来越陌生、远离市区的风景，他忍不住偏头问：“哥，吃饭的地方有这么远吗？”
“嗯，在山上。”段崇扫了一眼于小远眼下还没完全褪去的黑眼圈：“你要是困了，可以睡一会儿。”
于小远哪里睡得着，他现在很紧张，参杂着一丝兴奋，一路上都没有停止东想西想。
之前两人各有各的忙，常常碰不到面，交流也总是隔着电话或文字，这还是他第一次跟着段崇出来。
尽管外头的山峰因为冬天的缘故，一片白茫茫的光秃，没有什么景色可言，可于小远还是生出了一种，这是跟段崇出来郊游的感觉。
车子足足开了一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停在半山腰一处仿古建筑前。
于小远看着司机把车缓缓驶进那山庄模样的地方，又转了好几个弯才稳稳熄火。
“段总，到了。”
一路上亭台水榭，烟雾袅袅，虽然是冬天，但里头甚至栽种着绿植和鲜花，与方才一路看过来的寂寥的冬景似乎是两个世界。
于小远跟着段崇下了车，明显感觉这边的温度比外面暖和很多，他看眼前的景色，不免满眼惊叹，为了不给段崇丢脸，显得他一点没见过世面，于小远全都强压着。
最终还是忍不住，于小远凑在段崇耳边小声感叹道：
“好漂亮啊哥。”
段崇垂眸看向于小远的侧脸，看着他喜悦的神色，眼神也不禁柔和了下来。
“喜欢的话，下次再带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