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程朔睁开眼时以为还是晚上,宿醉后的脑袋一动就抽疼,盯着陌生的天花板宕机了两秒,接着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天光。
昏暗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陌生气味,不是他家,也绝不是蒋飞的卧室。
这他妈是哪里?
程朔抵着床头缓慢坐起身,胸前的被子随之滑落到腰间,牵扯起后腰下另一处陌生的异样,不得不让他暂时忽略额头微不足道的疼。
昨晚断片前的记忆像被雨水打湿的棉花,一刹那变得厚重又闷湿挤进大脑。程朔低头看着胸膛上的痕迹,再转头扫向床另一侧男人盖在被子下宽阔的后背,肩头还隐约可见几道抓痕。
程朔像被人罩住脑袋甩了一记闷棒,几根神经如跳开的保险丝相结再融断,按着额头和见鬼了一样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草’。
昨晚最后的印象停留在对方压下来的吻,不携带任何温度的同时无比炙热。早都不是什么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那样的情况下,难道还能以盖着被子纯睡觉收场?
哪怕他还从来没有做过除了上位以外的角色,但好歹身经百战这些年,绝对明白这种酸涨的疼痛代表了什么。
困意彻底跑没了影,程朔一把拽起身边还没有醒来的傅晟劈头砸下一拳,即便有再敏锐的警觉,傅晟也无法在睡梦中预知袭击。下颌的疼痛迫使他睁眼,来不及意外于这场罕见的深度睡眠,便伸手挡住了程朔蓄满怒火的第二拳。
施展不开的程朔干脆翻身骑在傅晟腰上,挥下来的拳头没有什么章法,完全是一通得理不饶人的宣泄。如果不是处在宿醉后醒来的状态下,应该能更占优势。
傅晟紧拽住他的手腕,将攻击逼停在面前一寸的距离,看着身上写满燥郁的男人,浓稠的目光从他一丝不挂的上半身移开。
“够了。”
傅晟出声遏制。
从昨晚到现在,程朔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皱着眉定定注视两秒,喉头一哽,“是你?”
这张脸实在太难忘记了。
说实话,傅晟留给他的印象绝对谈不上淡,但也深刻不到哪里去。如果某天在街上碰见,或许还能和身边的朋友笑着聊两句说那个大老板他见过,还差点‘坦诚相待’。但绝对不该是眼下这种场合。
玩笑一旦成真,没人能再笑出来。
宣泄出了积攒的愤怒,理智稍微回归,程朔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被子下紧紧贴合的触感——极度危险的姿势,甚至能够描摹出对方呼吸时胸膛起伏的弧度。昨晚零散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上来,鸡皮疙瘩瞬时冒起,他略带嫌恶地挣开了傅晟的束缚。
“你他妈怎么不穿衣服?”
傅晟勾着唇掺杂淡淡的讥讽,“你是在说自己吗?”
半斤八两,他们俩现在的样子谁都好不到哪里去。
程朔从傅晟身上下来,骤然充血的手臂一阵麻。打也打了,也不能翻身把人干回来,这种感觉就像被路过的流浪狗发疯咬了一块肉,疼得渗血,还没办法找它主人理论,不情不愿也得咽下这个哑巴亏。
醒来到现在记忆逐段清晰起来,但程朔宁可完全忘记,回想起昨晚,居然还是他在迷糊之中先色欲熏心勾的对方。
这叫什么破事?
傅晟坐起身后拇指抹去嘴角的伤,肌肉牵扯出一丝疼痛,忍不住蹙了下眉。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绝对留下了不浅的印子。
一条野狗。
他拿过床头的手机,开机后最先弹出来的是周俊的信息,紧跟几个来自林叔的未接来电,看得出很着急。傅晟无视下方,回复完周俊,依稀记得深夜十分对方带着医生来敲过一次门,然而那个时候,他已经失去理智。
傅晟垂眸,将脑海里一些不合时宜的片段扫去。
短信发出去一分钟后就有了回复:好的,陈医生已经回去了,林家那边该怎么处理?
默契地没有提昨晚敲门的事情。
傅晟:不用留情。
四个字。足以道明他的态度。
处理完一些工作上的短信后傅晟披上浴袍下了床,从挂在衣柜里的西装外套内袋中取出一个皮夹。这种事情交给周俊来做也一样,但既然人在这里,不必再多此一举。效率在他这里永远排第一位。
“昨晚的事情是我的问题,抱歉。”
程朔刚点燃一根从散落在地的裤子里找出来的烟,消解着心头郁闷,一抬头,看见傅晟穿上衣服戴着眼镜活像一副电影里华尔街精英的行头,手里还应景地拿着一个黑色皮夹,顿感后槽牙一阵酸。
“不够的话就打上面的电话。”傅晟从皮夹里抽出两张长方形薄片,将银行卡压在名片上方,置在床头柜上。
程朔举着烟怔了两秒,被气笑,“你把我当出来卖的?”
傅晟俯看靠在床头毫不在意袒露满身痕迹的男人,换了一种更好听的说法:“只是补偿费,昨晚我误食了药物,这件事本来不该发生。”
言下之意,是已经把错误揽到了自己身上。可无论是从眼神,举措,还是疏离的话,程朔都只看出了一股不以为意的傲慢,刻在这个准备拿钱补偿一晚荒唐的男人的骨子里。
看起来还挺熟练的,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做了许多次,学出经验。
程朔盯着他良久,嗤笑了一声,“是不是还要谢谢你,让我发了一笔意外之财?”
傅晟听闻他的挖苦只是选择合上了皮夹,放回西装原位,没有回答半个字。毫不理会程朔紧跟在后的目光,拿上换洗的衣物走进了浴室。
冰凉的水冲去了对方留下的一些痕迹,傅晟走出来看着布满雾气的镜子里,下颌角处依稀可见一道淡淡的红痕,但对比起身上被程朔抓出来的道子,竟然已经算得上浅淡。
说是野狗真是一点都没有错。
隔着层门板传来一记重重的关门声,等傅晟走出浴室,人已经离开。桌上仅留着一张名片,银行卡则不翼而飞。
傅晟站在旁边,突然地笑了下。
果然是个没良心的。
待傅晟穿戴整齐离开房间,周俊已经在车里等候多时。
透过后视镜看见傅晟下巴上明显是被人打出来的痕迹,周俊心咯噔一跳,连忙调过头规矩地问:“去公司还是先送您回家?”
傅晟说:“先回公司,下午有一场视频会议,准备一下。晚上和建诚集团的饭局往后推一推。”
“好。”周俊应道,犹豫再三还是询问:“……车里有创可贴,需要遮一遮吗?”
回答他的是傅晟射来的冷厉视线,周俊自知逾越,立即换了话题:“少爷这段时间的行踪和接触过的人都已经整理好了资料,放在您左手边。”
本该昨天就给傅晟,只不过晚宴的行程紧凑,搁置后才记起来忘记了这件事。
傅晟淡淡地应了一声,说:“给我一个。”
周俊脑子没有转过来,“什么?”
座位后的声音更冷一度:“创可贴。”
略带尴尬地处理完了这件事,车驶向前往公司的大路,白日的市中心街道一派繁闹喧哗。车程漫长,傅晟瞥见余光里的牛皮纸袋,拿过拆开了缠绕着的白线,里面的照片无一不是傅纭星被偷拍的背影或侧脸。
傅晟逐一扫过,直到一张照片闯进眼底,呼吸蓦然一滞,晦暗的眸色锁定在了上面。
路灯下的光影昏暗,他那叛逆的弟弟骑坐在男人的摩托车后座,环抱对方的腰,行驶中拍出了车灯残影,和电影海报一样朦胧又暧昧的氛围。
傅晟抽出照片下一沓资料,最上面同时也是最醒目地贴着一个男人的证件照,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野兽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镜头,帅得相当有个性,让人一眼难忘。资料第一列赫然印着一个名字:程朔。
不是早上刚刚压着他打了一拳的男人,还能是谁?
等待红灯的间隙,周俊瞥见傅晟看着资料良久没有动静,突然想起来什么,说:“资料上这个男人昨晚也在宴会上,醉得很厉害,我正好碰见了,怕会出什么事,就把他带上楼休息,后来他应该醒酒后自己走了。”
傅晟抬起镜片后的双眼,与不知所以的周俊对视两秒。
原来是这么回事。
真相简单到有一丝可笑,再结合资料里的内容,转为了莫名的心烦。傅晟抬手扯了扯卡在喉结前的领带,系得有点紧,处在车内让他略有些喘不过气。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口袋里那张没有被对方带走的名片,拿了出来,平平无奇的正面印着他的私人电话,翻到背面,竟被人用圆珠笔画了一个其貌不扬的猪头,看得出作者没有丝毫美术功底,下笔用力。
周俊正开着车,突然听到后座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冷笑,后颈的汗毛顿时竖立,连忙踩紧油门加快赶路,不知道是否是幻听。
他只知道,当傅总露出这样的表情时,一定有人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