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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李堰说自己有满肚子话要朝柳临溪说, 这话倒也不假。

第26章

  李堰说自己有满肚子话要朝柳临溪说, 这话倒也不假。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头,就被匆匆赶来的陆俞铮打断了。

  “臣……去殿外等着吧。”陆俞铮一看柳临溪在,转身就要出去。

  柳临溪见他神色匆忙, 猜到他大概是有要事禀报, 便开口道:“陆副统领留步, 我与陛下的话已经说完了。”

  他说罢起身朝李堰行了个礼便要告退,李堰从他起身的时候目光就粘着他的身上,直到看着他转身才回过神来开口道:“外头天凉了, 风大。苏恒,去将朕的披风取来给柳将军披上。”

  “陛下披风可真多,臣不冷,不必麻烦了。”柳临溪说罢头也不回的出了御书房。

  李堰怅然若失地看着他的背影, 半晌才反应过来,暗道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俞铮垂首站在一旁, 意识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但事情紧急,李堰为此已经连续数日废寝忘食,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耽搁呀。

  李堰陈默了半晌才开口问道:“安排的如何了?”

  陆俞铮忙道:“臣带人依着陛下的法子试过那个计划,但其中变数太多,恐怕不大可行。”

  “变数在哪儿,不行就再推演几遍,想办法把变数降到最低。”李堰道。

  “陛下……臣斗胆, 那法子实在是太危险了……”陆俞铮道:“请陛下三思。”

  李堰目光中带着几分戾气,开口道:“耗费了这么久的工夫, 变数再大朕也不会轻易放弃。”况且他如今已经意识到, 很多东西不能等得太久,不然只会出现更多的变数。

  陆俞铮看着李堰,见他眉目间毫无动摇, 一时之间也不敢再劝。

  柳临溪从御书房出来,远远地看到柳向晚立在他回去必经的小道上。

  两人相距数丈之时,柳向晚便迎了上来,手里拿了一件披风给柳临溪披上。

  “兄长身子本就虚弱,秋日寒凉万不可再着了风寒。”柳向晚道。

  柳临溪低头看了一眼那披风,简直哭笑不得,心道今天这是跟披风杠上了?

  “都说了秋日寒凉,你倒跑来这里等着?”柳临溪道。

  “本来该出宫了,但想着还有句话没来得及朝兄长嘱咐。”柳向晚看向柳临溪,目光中尽是关怀之意:“京郊不比宫里,秋猎之时兄长切记多带些御寒的衣裳。”

  “放心吧。你也记着点。”柳临溪说着抬手拍了拍柳向晚的手臂。

  对方朝他行了个礼,这才离开。

  日子一晃,眼看就快到了秋猎之期。

  临出发的头一天傍晚,柳临溪去了一趟永寿宫,朝太后拜了个别。

  倒不是他矫情,实在是这几日他噩梦连连,几乎夜夜都会梦到原主在湍河中惨死的画面。所以他总觉得此次秋猎之行,一定会发生不好事情。

  甚至,他能不能再回来都未可知。

  而在宫里的这段时间,太后一直对他照顾有加。

  柳临溪心中感激,却也无以回报,不免有些愧疚。

  “孩子的事情你千万莫要放在心上。”太后见柳临溪面色不大好,以为他还在为“落胎”一事难过,便心疼地安慰道:“有些孩子大概是缘分未到吧,硬要勉强也勉强不来。左右你和堰儿都还年轻,将来若是想要孩子,有的是机会。”

  “嗯,臣想得开,太后放心。”柳临溪道。

  太后略有些出神,似乎是想起了旧事。

  “其实哀家在怀堰儿之前,和先帝也曾有过一个孩儿。”太后喃喃的道:“太医说,那是个女胎,若是她好好来到这世上,该比堰儿大上一岁,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柳临溪一怔,他此前倒是未听说过还有这回事。

  大宴朝的皇帝多半没有妻妾成群的习惯,一般除了正妻之外也就纳一两个侧室。不过先帝与太后感情甚笃,似乎没听说过还有别的妃子,所以子嗣很单薄。

  “哀家记得孩儿没了的那些时候,也是同你一样,茶饭不思。”太后道:“先帝当时看起来倒是没怎么难过,哀家一直以为他不在意那个孩儿的夭折,直到有一日他喝多了酒说起来,哀家才知道他竟已经偷偷替那孩儿取了名字……”

  柳临溪闻言叹了口气,他并未诞育过子嗣,对为人父母的感受并不太能理解,但见太后时隔近二十年,说起来旧事的时候依旧面带悲怆,想来那种痛苦应该是极深刻的。

  “哀家听闻陛下这几天整日关在御书房,甚少去霁月居走动。”太后伸手按在柳临溪胳膊上,安慰道:“你别怨他,他到底也是孩子的父亲,定然也是伤心的。”

  柳临溪这才明白过来,太后说了这么多,竟然是在替李堰说情。

  看来太后为了他和李堰的感情,可算是操碎了心。

  从永寿宫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深秋夜里的确是有些寒凉,柳临溪被冷风一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后悔没带个披风出来。

  然而他没走几步,便见前路的拐角处有人执着个灯笼正等在那里。那日身姿挺拔,面容虽隐在暗处,柳临溪还是认出了他。

  “陛下……也是来看太后的?”柳临溪上前行了个礼。

  “朕在等你。”李堰伸手在柳临溪手上一扶,触到了他指尖的凉意,随即直接脱下了外袍披在了柳临溪身上。柳临溪尚未及反应过来,便闻李堰又开口道:“你不是嫌弃朕的披风吗?这外袍朕可是只有一件。”

  柳临溪:……

  这会儿冷了,给什么他都不会嫌弃的。

  “陛下特意跑了这一趟,可是有事吩咐?”柳临溪问道。

  “朕从御书房出来,见月色不错,所以想约着柳将军一起赏个月。”李堰道。

  柳临溪抬头看了看天,漆黑一片。

  今日是三十,哪儿来的月亮?

  “嗯,月色确实不错。”柳临溪道。

  “月色好不好,还是得看一起赏月的人是谁。”李堰伸手捉住柳临溪垂在身侧的手,然后用两只手包住,柳临溪下意识想抽回,却发觉李堰在给自己暖手。

  李堰的手比柳临溪的手还要大些,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这会儿他握着柳临溪,干燥的手掌源源不断地将温度一点一点传过去,直到将柳临溪手上的凉意驱散地差不多了,才换到另一边,开始暖另一只手。

  待柳临溪两只手都暖烘烘的时候,俩人已经到了霁月居门口。

  “陛下今晚……”柳临溪试探这开口。

  李堰抢先道:“朕今晚也宿在这里。”

  “也?”柳临溪转头看向他,有些不解。

  李堰笑了笑,没解释,径直先一步进了屋子。

  后头的苏恒小声朝柳临溪道:“陛下这些时日忙得很,但每天深夜都会来霁月居看看将军,见将军睡得熟便从来没叫醒过。这几日,陛下来的时候发现将军似乎有些梦魇,便会留下来同将军一起睡……”

  “我怎么没发觉?”柳临溪问道。

  “陛下每次都会点安神香,而且怕吵醒将军,大都是和衣而眠。”苏恒道:“早朝前,又提前就起了,所以将军才未曾发觉。”

  柳临溪闻言心中一动,这才觉出来身上这件李堰的外袍,确实沾着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仔细想来,他这几日被噩梦所扰,也确实后半夜会睡得更踏实一些……

  没想到竟然是李堰的缘故。

  当夜有李堰同塌而眠,柳临溪难得没有再做噩梦。起初他还有些别扭,不知道李堰打的什么主意,生怕他在床上又闹什么幺蛾子。没想到李堰真的只是陪他睡觉,沐浴完了之后躺在床的一侧,老老实实闭着眼睛。

  等柳临溪沐浴完出来,李堰已经睡着了。他这几日太累了,每日都是来霁月居躺在柳临溪身边的时候,才能短暂的睡一会儿,其他时候几乎连膳都顾不上用。

  柳临溪凑近了些,侧头看着李堰熟睡的脸,见他下巴上已经冒出了青茬,想来这几天忙得连胡子都没好好打理。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让李堰身上的少年气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成熟男人的气质。

  屋子里淡淡的安神香弥漫开来,柳临溪心里莫名变得踏实了许多,就那么侧头盯着李堰看了一会儿,呼吸也渐渐变得均匀……

  次日一早,秋猎的队伍从皇宫出发,直奔湍河营驻地。

  随行的人,除了负责护卫的禁军之外,还有一些获得了秋猎资格的官宦子弟,其中就有柳向晚。因为此前得了李堰的应承,柳向晚可与李堰同乘,所以柳向晚便坐到了柳临溪所在的马车上。

  柳临溪看了李堰一眼,心中有些不解。他今日在随行的队伍中并未见到陆俞铮,禁军中领队的是统领肖英。此人无论资历还是职位都比陆俞铮要高一些,但他毕竟是先帝的禁军统领,无论年纪还是理念都与李堰不大一致,所以陆俞铮来了禁军以后,肖英一定程度上便算是半退休的状态了。

  好在肖英对李堰还算忠心,也并不恋权,所以和陆俞铮没什么冲突。

  按理说陆俞铮既然是李堰最信任的人,去秋猎这么大的事情,应该会被安排随行才是?可偏偏今日来的是肖英!柳临溪本就担心此行出岔子,见陆俞铮不在,心里越发没底了。

  但这会儿柳向晚就坐在旁边,柳临溪也不好直接问李堰。

  随行的子弟对柳向晚与李堰同乘一事颇为好奇,都忍不住窃窃私语。

  “你们说,陛下是更喜欢武人还是文人?”

  “你怎么不问,是喜欢新人还是旧人呢?”

  “原以为陛下得了柳将军青睐,能好好待他,没想到这都过去这么久了,连个封号也不给,更别提大婚了……”

  “总不能等孩子生下来再给名分吧?”

  “柳将军七尺男儿,岂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众人七嘴八舌,显然各个都对李堰和柳临溪的家务事很感兴趣。

  旁边一位学子有些看不过去了,开口道:“柳二公子多半是去陪着他的兄长,和陛下有什么关系。朝中谁不知道,陛下对柳将军极为宠溺,据说没有柳将军陪着,连饭都不吃。”

  “真的假的?陛下看着不像那么腻歪的人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英雄难过美人……英雄关。”那人一脸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道:“今日咱们在宫门口多候了近两刻钟,你们可知道是为何?”

  “为何?”众人齐声问道。

  “因为柳将军没睡醒,陛下不许人去叫,一直候到柳将军醒过来,这才出发的。”那人怕众人不信,又补充道:“我有兄弟在禁军当值,还亲眼看到过陛下帮柳将军剃须呢。”

  众人闻言纷纷称奇,没想到李堰看起来这么冷清的一个人,对柳将军竟然这般溺爱。

  果然是英雄难过英雄关呐……

  马车里的李堰揉了揉鼻子,丝毫没想到自己被人编排成了这样。

  “咱们这一路,大概什么时辰会经过湍河?”柳临溪突然问道。

  “午时二刻。”李堰道。

  柳临溪暗自盘算了一下,心里不由又有些紧张起来。

  他在梦中无数次地跌进过那条河里,现实中却未曾见过。

  尽管知道今日有禁军护卫,即便路过湍河应该也不会出什么意外,但柳临溪还是忍不住有些忐忑。那条河于他而言,就像是个挥之不去的噩梦,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能让他出一身冷汗,更别说今日要从那里过。

  “兄长,你不舒服吗?”柳向晚关切地问道。

  “没有……”柳临溪摇了摇头道:“大概是马车有些颠簸吧。”

  “兄长身子一直未曾大好,按理说不该来凑热闹,该好生休养才是。”柳向晚说着看了李堰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意味难明的情绪。

  李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拉过柳临溪的手覆在掌中,一边轻轻摩挲着替柳临溪驱散手上的寒意,一边开口道:“怪朕,一日不见柳将军便心慌睡不着觉,这才硬拉着他来的。”

  柳临溪:……

  怎么今日柳向晚和李堰的态度都怪怪的?

  马车内的氛围不知不觉间变得十分微妙,柳临溪先前还以为李堰又会像上次一样与柳向晚“你来我往”一番,没想到今日他们二人都沉默寡言,偶尔目光交汇也带着意味深长的交锋。

  柳临溪双手被李堰暖地恢复了些许温度,整个人也暂时放松了不少,再加上马车内十分安静,他没一会儿竟倚在李堰肩膀上睡着了。

  等柳临溪醒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围场。

  外头的喧哗声传到马车内,柳临溪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

  湍河……竟然被他睡过去了……

  他以为的惊心动魄并没有来,柳临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茫然。

  围场外头,此时已经搭好了营帐。

  湍河营的士兵们列队立在营前的场子上,看那架势来了足足得有上千人。

  李堰循例去检阅了一番,直到黄昏的时候才回到营帐。

  柳临溪见他面色不大好,一问之下才得知,今日迎接李堰的人中,竟没有湍河营的主帅。

  若说进宫述职主帅不亲自前往还可以寻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如今李堰亲自来了,主帅还不出来接驾,这就十分猖狂了。

  “陛下……”柳临溪伸手覆在李堰的手背上,指尖带着去而复返的凉意。

  李堰看了他一眼,淡淡笑了笑道:“你放心,朕有分寸。”

  李堰到底年少,柳临溪还真怕他会沉不住气。

  毕竟这是在湍河营的地盘上,真要起了冲突,恐怕后果难以预料。

  “一会儿朕会去同他们宴饮,你不必跟着了,朕让苏恒弄些吃的来给你。”李堰道。

  “为何不让臣同往?”柳临溪开口道:“怕臣丢了陛下的面子吗?”

  李堰一怔,苦笑道:“你知道朕不是这个意思。”

  “臣知道,陛下怕湍河营的人在宴席上耍花样。臣堂堂一个疾风将军,难道会怕了湍河营不成?”柳临溪道:“他们若要为难,让他们来便是,臣若躲在营帐里做缩头乌龟,别说是陛下的脸面,就是西北军的脸面也要丢尽了。”

  柳临溪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带着几分难得一见的匪气,那气质放在他苍白的面上不仅不显突兀,竟有几分莫名地契合,仿佛是从他骨子里生出的气韵。

  李堰心中顿时敞亮了几分,反手在柳临溪手上握了握,道:“好,那将军便与朕同往。”

  京郊的傍晚秋高气爽,凉风习习。

  柳临溪与李堰并肩从营帐里出来,身上披了件厚厚的风衣。

  营前的空地上燃起了数堆篝火,篝火旁摆了几桌宴席。同往秋猎的官宦子弟们及禁军、湍河营的部分军官都列席其中,主位空出了一个位子,是给李堰的,旁边已经坐着的人便是一整个下午都未曾露过面的湍河营主帅梁峰。

  这梁峰看着也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长得人高马大,面相也颇为彪悍,倒是一副天生的武人面孔。与梁峰相比,柳临溪实在是显得单薄了许多。

  “臣,恭迎陛下。”梁峰在李堰走近之后才起身行礼。

  李堰面上不动声色,伸手虚扶了一下让他平身。

  “谢陛下。”梁峰待李堰入座后,目光看向柳临溪,见柳临溪立在李堰身边不由一怔,开口道:“柳将军请入席。”

  柳临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开口道:“本将军习惯站着伺候。”

  梁峰闻言一愣,但见柳临溪面色沉稳,虽看起来略有些文弱,却隐隐透出几分煞气,一时也不敢勉强他,只得作罢。

  席间很多人都没见过柳临溪,初时还以为李堰身旁这个白白净净的男子是个文臣,待得知他是疾风将军之后,都惊讶不已。一旦他们接受了柳临溪的身份之后,再看向他,便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忌惮。

  行伍之人大都知道一个道理,战场之上切忌以貌取人。

  一个在西北战场没有过败绩的人,越是看起来没有威胁,反倒越有震慑力。

  不知是不是出于对柳临溪的忌惮,梁锋当晚在宴席上的态度十分得体,对李堰倒是丝毫没有怠慢。酒过三巡,兵士们抬上来一头活鹿,那鹿被缚住手脚倒挂在木架上。

  “陛下,这是今日将士们在猎场巡视的时候随手捉到的,今夜臣便将这猎场的第一只猎物献给陛下,还请陛下笑纳。”梁峰说着端起酒碗上前,接过兵士递过来的短刀,在那鹿角处一划,顿时便有鲜血溢出。

  宴席上的众人,见状纷纷开始窃窃私语:

  “这鹿血酒不是……助兴的吗?”

  “梁帅这是何意?”

  “行伍之人大概就是放的开吧,不拘小节……”

  “那陛下若是喝了这酒,柳将军今晚岂不是……”

  宴席中传来一阵哄笑,想来大家都是想到了一处。

  梁峰将那鹿血接在酒碗之中,扔了刀走到李堰面前,单膝跪地将那碗鹿血酒献给了李堰。

  李堰眉头一拧,放在案几下头的手不禁暗暗握住了拳头。

  在场众人皆是男子,大都知道这鹿血酒有何功效。

  梁峰当众呈了鹿血酒给李堰,看似是奉承,实际却是冲着柳临溪而去的。众人皆知柳临溪是因何被接进宫中,自然也都默认柳临溪与李堰的关系。如今梁峰给李堰献这碗酒,便等于暗示着柳临溪今晚的处境……

  你疾风将军纵然人前耀武扬威,待回了营帐还不是得屈居人下?

  你不是说你喜欢站着伺候么?今晚恐怕你就得躺着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