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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决绝

第26章 决绝
  二十六、
  陈秀穿一身翠色袍子,正坐在水榭边的朱红阑干上,红翠相映,很夺人眼球。
  他身后坐的是李小园,捏着一柄冷玉梳,笑吟吟地帮他梳头。他说了句什么,李小园就拿帕子遮住嘴巴笑,埋怨似的拿手指戳戳他腰际。
  他们像一对刚刚互通心意的恋人。
  老远看见沈成玦来了,他们没有一点避讳。
  “来了。”
  陈秀开口,还是懒悠悠的调子,好像天大的事他都不紧张。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杨雀仙对我有恩,还请督公高抬贵手。”
  沈成玦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带着血迹。
  这个月初一,杨雀仙没来寒馆授课,只来了一封信,推说自己身体不适。
  李小园正抚弄陈秀头发的手,有一瞬停滞。可陈秀一回头,他又笑了起来,继续捻着发,还顽皮的给陈秀编了一根小辫儿。陈秀很愉悦,回头就与他亲嘴儿。
  沈成玦别开眼,叹了一口气说:“督公,李莫言的身份文书,”沈成玦直起了腰:“给我吧,我下场。”
  陈秀闻言冷笑了一声,眼里全是轻蔑。他放下了手中茶盏,倨傲地眯着眼打量沈成玦。
  今日沈成玦穿了一件素白长衫,玄色里衬露了个边儿,腰佩扇,头戴纱网巾,一支玉簪,再无他饰。与往常的朴质、清丽不同,今日显得丰神英毅了。
  他神色淡漠,一改那种未经世事的稚嫩,换上了看惯世态炎凉的决绝。
  他挑了一套最喜欢的装束,他猜,他约是要穿着这件衣裳进大狱了——答卷上,他决定写满陈秀要他替考的始末。
  春闱秋闱经年不尽,只要他还能拿笔,陈秀就要做买卖,就不会放过他、放过杨雀仙、放过所有与他相关的人。
  既然如此,他还不如放手一搏。
  陈秀自己没起身,招呼了两个小宦官过来,带着他去取东西。
  临行,沈成玦看了一他们眼。
  他们正在把头凑在一起说话。陈秀知会小宦官去办事儿,他自己很豪情地说:“玉仙儿,你说宅子置哪头,咱们就置哪头。这园子才哪儿跟哪儿了!我给你买个大的。四进,怎么样?”
  李小园给他捏背:“太大了,两进的够用啦!”
  陈秀把手一摆:“寒酸,听我的,四进院儿!”
  沈成玦边跟着小宦官往前走,边想着,严却之还不如一个没根的太监。不管大小,陈秀愿意给李小园置宅子。而严却之,连相认都不敢。
  他突然好奇起来,文官向来和阉党合不来,弹劾阉党的折子,严却之会不会也上过,会不会也言辞激厉,满口大道,而同僚们对他赞许纷纷?
  思及此处,他不禁冷笑了一声,这笑声在宁静的回廊里格外清晰。于是前边走的小宦官回头,用疑惑的眼神瞧他。
  陈秀的临时公堂里,稀稀落落坐了几个宦官,领路的小宦官引着他,角落里的一处桌案边,拿了文书过来:“沈公子,您得照着誊写一遍儿。主顾他字不好,到时候,和您卷子上的笔迹有出入,阅卷大人看了咱们不好做事儿。”
  沈成玦往文书上瞅了一眼,还是那一手歪歪斜斜的狗爬字。
  “好。”
  沈成玦接过笔,铺好纸开始誊。这一捏起笔,发觉笔杆子顺滑异常,他低头一看,笔杆竟是玉的,沉甸甸一支,是很精致的湖笔,市面上约莫难以买到,比起实用,倒像是个玩意儿了。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讥讽了一句:“原来督公也是喜欢做文字的风雅之人。”
  小宦官笑着解释:“这不是督公自己的东西,是上面千岁赏的。”
  “千岁?”沈成玦看了看他,这小宦官跟自己差不多年龄,提到“千岁”,两眼全是钦羡之情。
  “嗐呀,司礼监的千岁你都不知道?那可是圣上的大伴儿,当朝第一红人!”
  司礼监沈成玦知道,里面的宦官都是能做一手好文字的,如今与内阁分庭抗礼,替今上点朱批。
  可今上称“万岁”,他们怎么就敢称“千岁”了?
  小宦官看沈成玦依然目露迷茫,便催促他:“快写吧,贵人的事儿,你知道多了反而不好。”
  腾罢,小宦官又去远处柜子取了一块印鉴,沾了沾朱磦泥子,对正后双手按着往上扣。沈成玦惊讶于他们早已备好了私刻的官印,但转念之间,他又淡然了。
  原是想把文书揣在怀里的,可是他突然顿住脚步想了想,还是红着脸把文书放在包袱里了。
  水绘别苑一派春色,花香逼人。
  沈成玦无心欣赏,他顺着荷塘边的小径往外走。路上遇见的宦官竟然与他打躬,让他有一种已是陈秀幕僚的错觉。他不禁也回礼,试图与院子里的人撇开关系。
  别苑正门处在二道街,距大街有一段距离,十分宁静。沈成玦出门,往隔壁停放轿子的甬巷里走。轿夫正倚着轿杆嗑瓜子,看见他,立马把瓜子壳丢进口袋里,殷勤道:
  “相公事情办妥啦!咱们往哪儿去?”
  沈成玦上轿,犹豫了片刻后,他朝外吩咐:“小福桥往西三里,停在凤来阁那处吧。”他不敢直接让轿夫送他到侯府,若给顾琅知道,少不了一番解释。
  轿夫前后架起轿子,出了小巷,沈成玦听到外面脚步杂乱了起来,便透过半敞的轿板往外探看,只见两顶大轿刚到水绘别苑门口,不知道又是哪些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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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晌午了,沈成玦步履匆匆赶到侯府。
  当值仆人神色焦急,跑下台阶来迎他:“公子去了哪里,侯爷找您老半天了!”
  “侯爷这么早就回来了?”沈成玦心里一抖,他原想着顾琅从城南回来应该没有这么快。
  “刚才还在责怪管事呢!您快去吧。”仆人挠了挠后脑,很犯难的说。
  “好,我就去。”
  沈成玦不敢耽误,疾着脚步往里走。他先回了卧房,发现顾琅并不在里面,便放下东西,询了一个眼生的长随。长随当即会意,给他引路。
  停住时,沈成玦一抬眼,是顾琅的书房。
  这真是处处书卷了。顾琅在雕花格窗边的桌案旁,人坐的笔直,那张脸冷肃着。他一手持帖,一手执笔,像是在阅看公文。
  沈成玦不敢打扰,便站在门口向里张望,他的影子落在正堂里,架上的冰裂纹花瓶便遁入阴影之中。
  “小相公一早上去哪儿玩耍了?”顾琅的声音从里厅悠然传出,似是有些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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