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别扭
低年级的小孩儿最容易吓唬, 朱老师本以为听了这话后明俞至少会有一点害怕，然而并没有。
明俞只是静静地望着她，说了句, “你不公正。”
然后便径直向外走去。
朱老师被这句话震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这句话有多特别, 而是因为这句话居然是从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嘴里说出来的。
她先是觉得愤怒，随即又觉得可笑。
她不公正？
学校是一个看成绩的地方，她要公正做什么？她要的是成绩。
这些年她带毕业班哪一年升学率不是最高的？
哪个家长不想把孩子塞进她的班里？
她知道这个学校里大部分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可那又怎样？无论有钱没钱, 哪个家长不重视教育？
都说她管理严格，不近人情，但三律表和升学率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不是之前明里暗里逼着毕业班一个成绩差的学生转学，那个学生被逼到差点出了事, 家长闹到学校, 学校不得不给她处分，她哪里能来教二年级？
本以为二年级的学生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没想到这个班竟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差劲。
纪律松散, 成绩一般，虽然也有学习好的, 不过多数也就在一般水平, 更有甚者还有严重拖后腿的。
本以为只是前面的班主任年轻没经验管理不善，谁知道原来是学生差劲, 一个个都是“刺头”, 目无尊长，一个个都和她对着干。
朱老师越想越生气, 转过身来又看见了除了薄钰以外全都站起来的全班同学，一时间怒极反笑, 重新回到讲台上道:“好，喜欢站是吧，那你们就给我使劲站，今天一天都给我站着！”
说完，收起课本没有再继续上课，而是坐下看着他们罚站。
整整一节课的时间，班里死一般的安静。
直到下课铃响起，朱老师离开，班里凝固的空气这才被破开，大家终于敢说起话来。
明俞也回到了教室。
刚一进来，就见李舟洲向他走了过来，眼眶通红道:“对……对不起……明俞。”
明俞一听连忙说道:“你说什么对不起，你又没有错。”
李舟洲听到这儿，眼眶瞬间更红了。
“那你……以后……语文课都不能……上了吗？”
“就是，老巫婆不让你进来了怎么办？”
“老巫婆真的好凶啊，我想以前的班主任。”
“我也是。”
大家刚刚共同经历过一场“反抗”，因此此时的团结空前绝后，纷纷围过来担心地问道。
明俞没想到这么快她连外号都有了。
老巫婆，还真适合她。
明俞原本的心情还有些阴霾，但看着大家关心的面庞，心中的那点阴霾瞬间被吹散。
“没事儿。”明俞安慰道，“会有办法的。”
大家闻言也纷纷帮他想了起来。
但他们毕竟才二年级，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唯一想出的办法也不过是让他去找朱老师道个歉。
不过明俞自然不可能去，现在妥协换来的只会是她的变本加厉。
大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又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一个个愁眉不展。
只是他们还没愁多久，上课铃就响了。
这节课是兴趣课，大家不敢再继续耽误下去，纷纷拿着自己的东西去了兴趣教室。
明俞和薄蔺来到了围棋教室。
他们到的时候围棋老师已经来了，正在摆棋局。
这个学期选围棋的依旧只有他们两个人。
“来了。”经过一年的相处，他们如今已经很熟稔，因此都很是随意。
“老师好。”他们走过去礼貌道。
“好，坐吧。”围棋老师说着把棋盘上的旗子收了回去，准备上课。
结果刚一抬头，就见他俩都是一副面色不虞的模样，不免有些好奇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们了？”
明俞闻言抬头看向围棋老师。
虽然知道他和朱老师是同事，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明俞能感觉到他和朱老师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他是一个很公正的人，因此大概率和朱老师相处不来，所以这些事似乎也可以和他说。
但谨慎起见，明俞没有直接吐露，而是先说道:“我们换新班主任了。”
“这个呀，我知道，你们原来班主任情况不太好要保胎，换成朱老师了，你们不都换一个月了，怎么？还不适应。”
明俞点了点头。
围棋老师闻言一脸了然，“你们朱老师比较严格，一时不习惯也是难免的。”
明俞听到这儿，这才说到:“朱老师以后语文课不让我进教室了。”
“为什么？”围棋老师闻言好奇地问道。
“因为……”明俞犹豫了片刻，还是把上节课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
围棋老师闻言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落了下来，神情严肃，似乎也有些看不惯，但什么也没说。
“老师，那我以后是不是不能上语文课了？”明俞故意可怜兮兮地问道。
围棋老师闻言叹了口气，“没那么严重，你跟她道个歉就行了，她就是那种……脾气。”
“可是我觉得我没有错。”明俞低下头，作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围棋老师叹了口气，抬手摸了一下他的头，“道歉不代表你错了。”
“那我为什么还要道歉？”
“这是一种审时度势，毕竟你们朱老师……”
围棋老师说到这儿突然止住了话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许久，才继续说道:“你成绩好，只要道个歉她应该不会特别为难你。”
明俞似乎听出了什么，“那我要是成绩不好呢？”
“那……估计就像你们班那个小同学一样了，道歉都没用，她会想法设法把你弄出去，这样就不会拉低平均分了。”
明俞听到这儿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们学校都是小循环，高年级老师很少下低年级。
她又是“高级教师”，怎么会突然来带他们？在带他们之前是不是因为出了什么事？
明俞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然而围棋老师并没有回答，只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让他继续上课。
明俞见问不出什么，只能暂且压下心头的疑惑开始上课。
兴趣课是最后一节课，上完课他们也该放学了。
下课铃响起，明俞和薄蔺背着书包准备离开，却突然被围棋老师叫住，“明俞。”
明俞闻言回过头来。
然后就见围棋老师慢悠悠地喝了口玻璃杯里的茶水，这才说道:“你打算道歉吗？”
明俞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围棋老师闻言笑了一下，也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然后和他们一起向外走去。
“不道就不道吧，够硬气。”
“我不是为了和她置气，我只是觉得我没错。”
“我知道。”围棋老师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确实没错，那你打算怎么办？和她一直这么耗着？她背后也有点关系，你就算去找校长估计也没用。”
明俞没有说话，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行吧，那我先走了。”围棋老师说着准备离开，然而刚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老师，怎么了？”明俞见状开口问道。
然后就见围棋老师挠了挠头道:“资料好像忘拿了。”
说着便转身准备回去，一边走一边叹气，“明天早上差不多第二节 课的时候教育局的领导要来，准备了好几天的资料落办公室了，我去取，你们早点回去。”
“好，老师再见。”明俞连忙说道。
“老师再见。”薄蔺也跟着说道。
他们和围棋老师道别之后便向学校门口走去。
一般最后一节兴趣课他们都直接在操场集合，然后再按班出去。
明俞走着走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猛地停下脚步，转头向围棋老师看去。
围棋老师已经走远，但还是似乎所感一般又转过身来，见明俞看着他，冲他遥遥挥了一下手。
“你怎么了？”薄蔺见他突然停下脚步，有些好奇地问道。
“薄蔺。”明俞闻言转头看向他，“我有办法了。”
–
下午来的时候舒颂戴了一副眼镜，只是他并不近视，所以是平光的。
还没戴多久，下课的时候便因为打闹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还好巧不巧地被明俞一脚踩了个粉碎。
舒颂这下不干了，拉着他就到了朱老师的办公室。
朱老师本来就不喜欢明俞，听完舒颂的描述后看向他的眼神更加厌恶，直接说道:“既然是你给人家踩碎的，就带着人家再去配一副。”
然而明俞却坚决不肯承认，“我没有。”
舒颂一听就不干了，“明明就是他踩碎的。”
明俞一听也反驳道:“你有什么证据？”
“刚才好多人都看见了。”
“他们说看见就是看见了吗？你是班长，他们肯定都听你的。”
“你怎么这样啊！”
“我怎么了？你就是想污蔑我，你眼镜明明是自己弄坏的，你想讹人。”
“谁讹你了！”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在办公室吵了起来。
朱老师旁边的实习生明显想要劝一下，但碍于朱老师在，并没有敢开口，只是不时悄悄往这边瞟一眼。
朱老师被吵得头疼，直接喝道:“都给我闭嘴。”
两人这才停了下来，但明俞明显一副不服气的神情。
朱老师明显看了出来，但在明俞和舒颂之间她自然选择相信舒颂，于是再次看向明俞道:“我再给最后一次机会，你承不承认？”
明俞自然不承认，因此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朱老师被他的态度激怒，冷笑道:“好，死不承认是吧，明俞，你是不是忘了教室里还有监控？你要是再不承认我就让人去调监控。”
明俞依旧没说话，只是满脸不服气地望着她。
朱老师见状也不再跟他废话，直接站起身来就要带着他们去调监控。
然而就在这时上课铃响了，她第二节 还有课，于是对着旁边的实习生道:“小刘，你带着他们去电教室找李主任要监控室的钥匙，好好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真是明俞踩碎的，记得录下来，他不是要证据吗？那就给他。”
朱老师说完还瞪了明俞一眼，这才抱着书向外走去。
小刘老师见状连忙带下手中的工作，带着他们向电教室走去。
很快便要来了钥匙，然后来到了监控室。
监控室一面墙的监控，小刘老师找到他们班的监控，然后开始询问时间。
“就是下午刚来学校那会儿。”明俞一边说一边看着她的操作。
“下午刚来，那差不多是两点左右。”小刘老师说着往前调了起来。
刚调好，一旁的舒颂突然“哎呦”一声蹲了下去。
小刘老师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问道:“你怎么了？”
“突然……肚子疼。”舒颂捂着肚子，满脸痛苦道。
“肚子疼？是不是想上厕所？”
“不是……”舒颂说着，身体一点点往地上滑去，眼看就要躺在了地上，小刘老师连忙把他扶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小刘老师今年不过大四，被学校安排到这儿实习，哪里见过这种情况，瞬间慌了，“要不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老师我能不能用你手机打个电话，让我妈妈来接我。”
“真不用吗？”小刘老师明显不放心。
舒颂摇了摇头，“给我妈妈打个电话就行。”
见他难受成这样，小刘老师只能同意。
舒颂接过她的手机便捂着肚子慢慢向外走去，小刘老师见状有些担心地扶住了他，两人就这么走了出去。
等到他们俩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门口，明俞这才迅速学着刚才小刘老师的模样把监控往前调。
因为隔的时间不远，加上开了倍速，因此明俞很快就找到了上午上课的时候。
然后挽起袖子，点开手腕上的智能手表开始录音。
很快便将朱老师大骂李舟洲的那一段录了下来。
录好后便重新把监控界面重新调了回去。
舒颂在外面拖了很久他们才回来。
小刘老师原本还担心明俞乱碰设备，回来见明俞一直乖乖地坐在旁边，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调监控出来。
很快便找到了他们打闹的画面，确实能看到他们在打闹，明俞推了一把，舒颂的眼镜掉了下来，但旁边是监控死角，因此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并不知道。
小刘老师这下算是知道了明俞为什么敢这么硬气，监控没拍到，他咬死不承认，那他们也确实没什么证据。
但虽然如此，小刘老师还是把这一段录了下来，回去交给了朱老师。
朱老师下课回来看见这个视频果然很生气，舒颂已经回家，她便把明俞叫到了办公室，然后迅速给舒颂妈妈打了个电话，想让她来学校一趟解决这个事。
然而舒颂妈妈却表示舒颂病了，她现在没空处理这个事，更何况一个眼镜，碎就碎了，她再给舒颂配一副，而且已经和舒颂商量过了，这个事儿就算了。
既然对方家长都算了，朱老师也没立场抓着不放，最后只能让明俞回去。
晚上放学的时候，明俞来到了原来的六年一班，向他们打听到了之前朱老师之前当班主任时的事。
大家一听朱老师大名，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很快便把之前她逼迫他们班一个同学转学的事说了出来。
“她这个人超恐怖，她从来都不是明着来，而是明里暗里地打压贬低，还总是在我们中间拱火，试图让我们孤立他。”
明俞一听点了点头，作出一副同病相怜的表情，“我成绩不好，总是考D，朱老师也不喜欢我。”
“D？！那难怪她不喜欢你，B她都不满意。”
“谁说不是。”
一个女孩儿说着摸了摸他的头，“她现在是你们班主任，你们可得当心。”
“不过他们才二年级，估计得被她磋磨死。”
“不过你们可以反抗啊！”
“反抗？”明俞故作不解地看向他们。
“我们班那个同学就是我们出的主意，他假装想不开要跳楼，家长直接过来闹了，学校这才把她调到低年级的。”
明俞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这样啊。”
“其实就是闹大。”一个学生和他传授经验道，“大部分学生都不敢老师对着来，家长其实也不敢，因为怕孩子被报复，所以她才那么嚣张，但等真的闹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害怕的反而是她。”
明俞闻言点了点头，“谢谢你们，我明白了。”
–
大概是提前通知了今天有教育局的领导要来，早读的时候明俞本想拿着语文书出去，然而朱老师却让他坐回去。
“老师，我今后能上语文课了吗？”明俞问道。
“你想得美。”朱老师冷哼一声，“今天情况特殊，一会儿第二节 课你也给我老老实实呆在教室，明天语文课再给我出去。”
明俞嘴上应着“好”，但第一节 课下课就跑到了六楼的洗手间，一直等到第二节课上课铃响才从楼上下来，然后跑到了操场上。
上午第二节 课基本没有体育课，因此操场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
明俞则坐在了学校旁边的台阶上，装作自己和自己玩耍的模样，然后等着教育局的领导过来。
差不多快九点半的时候，学校门口终于传来了动静。
明俞探出头去，然后就见一群人走了进来。
最中间处明显是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他旁边则跟着他们学校的校长。
明俞见状算好时间，然后向台阶后退去，等他们过来后猛地向外跑去，装出一副自己刚从教学楼里跑出来的模样。
刚一跑出去就和他们撞到，明俞故意装作没刹住车的样子，就这么撞在了走在最前面的领导的身上。
对于他这么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在场的人无一不惊，立刻齐刷刷地向他看去。
校长脸上更是挂不住，一边扶好他一边问道:“你是哪个班的学生？不上课乱跑什么？”
明俞闻言抬起头来，似乎是看见这么多人被吓到，脸上也是一阵慌张，呆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领导倒是没有在意，抬手安抚似地拍了拍明俞的肩膀，“小朋友，上课时间不可以擅自出教室，快回去上课。”
明俞闻言低下了头，却没有动作。
校长急了，上前一步说道:“快回去上课，上课时间不能在外面乱跑。”
明俞见他们一句一句追得紧，这才小声又无奈地说道:“老师不让我上课。”
“哦？”领导一听瞬间感觉到了一丝好奇，“不让你上课，为什么？”
“我跟老师顶嘴了，她说让我以后语文课都不要再上了。”
校长闻言面色有些难看，想要打断他的话。
但领导已经先一步问道:“顶嘴？你顶嘴什么了？”
“这次月考我们班有同学没考好，老师嫌他拖了班里的平均分，一直骂他脑残，还让他去办脑残证，这样期末考试就不算他的成绩了。”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呢？那个没考好的同学是你吗？”领导有些不解道。
“不是我，我只是说老师这样说话太过分了，她就让我滚出去，以后都不要再上她的课。”
“还有这种事？”领导说着转头看向一旁的校长，继续追问道:“是哪个老师呀？”
“朱老师。”
校长一听立刻接话道:“朱老师言语确实有些失当，我会批评教育她的，但朱老师肯定是玩笑话，怎么可能真的让孩子一直不上课？更何况这个事情真实性还有待考证，小孩儿嘛，说话难免夸大。”
明俞一听有些委屈，“我没有夸大。”
校长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别再说话，但明俞现在才二年级，当然“看不懂”他的暗示。
于是挽起袖子，举起手腕上的只能手表道:“我都记下来了。”
“上学谁让你戴这些东西的？”
明俞一听立刻解释道:“我妈妈不放心，所以让我偷偷戴着，还开了录音，想知道我每天在学校都做了什么。”
这个理由有些蹩脚，不过此时也没人在意。
领导只是说道:“那你能找到那天的录音让我听听吗？”
“可以。”明俞故意低头找了一会儿，这才点开了那天的音频。
刚开始的声音是正在上课，明俞往后点了点，很快便出现了朱老师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你一个人落咱们班多少平均分？”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看三律表的时候有多生气？怎么会有你这么弱智的学生？”
“你是不是脑残？这种情况让你妈去开个脑残证交到教务处，别算我们班成绩行不行？你把我们班拖得都走不动了！”
“不是脑残语文考九分？”
“你哭什么？我打你了？我再说一边，回去开个脑残证听见没有……”
朱老师歇斯底里的声音就这么传了出来，一时间大家的面色都难看至极。
“好了，我知道了。”领导说道，“关了吧。”
明俞这才按下了暂停。
“你说的这个事儿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上课吧。”
明俞闻言，脸上立刻浮现出一副惊惧的神色，“我不敢。”
“放心，我让人送你回去，她不会说你的。”领导安抚道。
然而明俞还是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去，我害怕。”
明俞说着说着就要哭起来，“我想回家，让妈妈给我转学，不然我也要跳楼了……”
“也？跳楼？”领导听得神色更加凝重，“这是什么意思？”
校长一听立刻慌了，想要阻止，但明俞还是找他一步说了下去。
“之前朱老师带的班就有人要跳楼……”
“没跳，没跳。”校长连忙补充道，“学生只是学习压力了大，情绪有点上头。”
但领导听到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色难看了下去。
对着明俞说道:“不怕，我亲自送你回去上课，顺便见见你这个朱老师。”
明俞这才点了点头，然后和他一起回到了教室。
朱老师正在上课，听见门口的动静立刻转过身来，先看到了明俞，脸上的神色立刻阴沉了起来。
“你去……”
话还没说完，就见后面乌泱泱跟了一群人，立刻变脸一般挤出笑，走过去道:“我刚才还在找明俞呢，上课不好好在位置上坐着，到处乱跑，这孩子特别没有纪律性。”
“可我听孩子说是你不让他进教室，这是怎么回事？”
朱老师听到这儿立刻向明俞看去，她似乎想瞪他，但又想到周围还有这么多人，于是又立刻换成一副笑脸。
好几种表情在她脸上交替，显得十分怪异，“怎么会呢？这个孩子特别爱撒谎……”
她刚说完就见校长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朱老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挽回，然而她对此时的情况一无所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挽回些什么，只能尴尬地陪着笑。
还好领导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待所有人走后，朱老师这才换了一副神色，对着明俞问道:“你在外面胡说八道什么了？”
明俞立刻做出一副害怕的表情，“我什么都没胡说。”
“量你也不敢。”朱老师说着示意他回位置上。
然而不知为何，刚才那一幕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直到中午放完学生，她正准备回家，却听有人叫她，“朱老师，校长让您去她办公室一趟。”
“好。”朱老师有些纳罕这会儿叫她去干什么，但还是立刻向校长办公室走去。
“今天真是奇怪了。”
–
下午朱老师没有来。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她迟到了，但后来发现她不仅没有来看班，语文课也是小刘老师代的。
大家见状有些好奇，纷纷问她朱老师去哪儿了？
小刘老师摇了摇头，说她也不知道。
之后的一段时间一直是小刘老师给他们代的课。
直到半个月后学校给他们换了新的语文老师，他们也终于隐隐听到了一些传闻。
据说朱老师辱骂学生，侮辱学生人格，收礼，还差点逼死了一个学生，被停职反省。
至于停到什么时候，大家说法不一。
反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再见过朱老师。
–
他们的班主任换成了数学老师。
数学老师是一个很佛系的人，对于他们的管理并不严格，但很认真，因此大家都很满意，很快便适应了和新班主任的生活。
时间一晃而过，十月中旬数学老师突然宣布了一个消息，他们市里要举办数学比赛。
每个班两个名额，数学老师考虑再三，最后把名额给了明俞和薄蔺。
明俞有些惊讶，薄蔺作为全班第一推荐他无可厚非，但明俞的数学成绩却并不是最好的。
于是去问了数学老师原因，数学老师说:“你和舒颂水平其实差得不多，但你的心态更稳，这种比赛除了水平还要看心态。”
明俞没想到数学老师对他的评价还不错，因此也更加认真地准备了起来。
比赛是在十一月，因此他们训练了小半个月的时间后才去参加比赛。
比赛的地点并不在他们学校，而是设在了他上一世待过的学校。
因此下车的时候明俞看着眼前熟悉的校门竟有几分恍惚。
其实这个学校他待的时间并不久，就被兰星影转学到了别的地方。
但他依旧记得这里和从前的老师，他们曾经是他很长一段黑暗时光中唯一的温暖，尤其是他的第一任班主任。
他曾经答应过她要重新回去上学，但最后却食言了。
想到这儿，明俞不禁有些难过起来，也不知道今天还会不会碰见。
“你们考场在一楼。”因为他们的年纪太小，所以今天由各年级的数学老师带队。
他俩自然是跟着他们班的数学老师来的。
数学老师帮他们看好考场后便把他们送了过去，明俞和薄蔺在同一个考场，刚走到门口却不由愣住。
他们考场的监考老师竟然是他上一世的班主任。
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明俞其实连她的脸都已经记不清了，然而不知为何一看到她，明俞却还是认了出来。
“明俞？”薄蔺见他突然停下，有些奇怪地叫他。
明俞这才回过神来，和他一起抬步向里走去。
老师站在门口负责今天的监考和接待，看了一下他们的准考证后对他们说:“你们坐在那里。”
说着便把准考证递了回去。
明俞伸手接过，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走进教室坐到了他们的位置上。
距离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因此明俞趴在桌上假装休息，实则偷偷看她。
因为上一世的事明俞一直对怀着很深厚的感激，可是到了最后他甚至没来的及和她道别便被兰星影转到了别的地方去，因此明俞心中总是带着几分遗憾。
今天或许可以把遗憾补全。
等各学校的人来得差不多，老师便开始分发试卷。
明俞这才坐起身来准备做题。
卷子发下来他看了一眼，全是奥数题。
虽然有些难度，但对于他来说还算不上难，因此做完后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
老师对于他们很信任，坐在讲台上放空。
明俞见她在发呆，这才敢偷偷看过去。
只是还没看一会儿就被发现，于是老师转头向他看了过来。
见明俞在看自己，还冲他笑了一下。
明俞见状也跟着笑了一下，然后低下了头去。
明俞真的很想和她说说话，但他们现在只是陌生人，有些事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提起，因此明俞只能偷偷看看她。
大概是他的目光引起了老师的好奇，比赛结束收完卷子后老师特意走过来逗他，“小同学，你怎么老看我呀？”
明俞被问得有些说不出话，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个小孩儿，于是这才放心大胆地回了一句，“您长得很好看。”
没有人能拒绝夸赞，老师一听立刻笑了一下，“那……谢谢你的喜欢。”
明俞其实想和她说一声谢谢，但他们现在是陌生人，说这些不仅生硬而且突兀，因此只是摇了摇头，然后静静地望着她。
“你不走吗？”老师收拾好试卷之后准备离开，把这些送到教务处，见明俞还站在原地连忙开口问道。
明俞这才回过神一般跟上了她。
他们又一起走了一段，虽然很不想，但还是要分别了。
“我得上楼去送卷子，你们两个快回去吧。”
老师说完便准备走。
明俞见状终究还是没忍住，叫住了她，“老师！”
“嗯？”老师回过头来。
然后就见明俞望着她，十分认真地说了一句，“再见。”
“再见。”老师说着冲他笑了一下，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再见。”明俞又说了一遍。
曾经欠下的那个道别，今日终于补上了。
直到看着老师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转角处，明俞这才和薄蔺一起转身向外走去。
走了一会儿明俞才终于发现了有些不对，他转头看向薄蔺，今日的薄蔺很是沉默。
“你怎么了？”明俞对着他问道，“刚才题没做完吗？”
薄蔺闻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还把头转了过去。
虽然薄蔺什么也没说，然而不知为何明俞却能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开心。
“你不高兴吗？”明俞追问道。
薄蔺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向前走着，直到走到了校门口，薄蔺才突然忍不住一般问道:“你很喜欢那个老师吗？”
明俞闻言有些不解，但还是诚实地点头道:“喜欢。”
薄蔺听到这儿又沉默了下去，好一会儿才继续问道:“有多喜欢？”
虽然他们现在是陌生人，说得太好会有些奇怪，但明俞不想骗他，于是回道:“她是我最喜欢的老师。”
“最喜欢……”薄蔺似乎喃喃了一句什么，但明俞没有听清。
“什么？”明俞问道。
“没什么。”薄蔺摇了摇头，抬步继续向上走去，数学老师在门口等着他们。
一直回到学校薄蔺都有些不对劲，但明俞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为什么？
直到晚上薄蔺依旧如此，明俞才终于想到了一个原因。
“你不会是……吃醋了？”
薄蔺闻言终于有了反应，立刻反驳道:“我才没有。”
但看起来便是一副口是心非的样子。
于是明俞连忙解释道:“你们是不一样的，一个是朋友，一个是老师。”
薄蔺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继续喂着小鸡。
明俞观察了一会儿他的表情，就在他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的时候，却听薄蔺突然问道:“那你最喜欢谁呢？”
明俞这才明白了他闷闷不乐一天的原因，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居然因为这个生了一天的气，真是别扭。
不过虽然觉得幼稚，但明俞还是很认真地回道:“最喜欢你。”
薄蔺听到这儿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抬头看向他，只是语气中还是透着几分不可置信，“真的吗？”
“真的。”明俞再次坚定地回道，“真的最喜欢你。”
薄蔺闻言没有说什么，只是立刻低下了头继续喂小鸡，但明俞还是感受到了他身上突然迸发出来的开心。
明俞想:真是一个别扭的小朋友。
–
比赛成绩很快出来，他们顺利通过了初赛，然后参加了决赛。
等比赛彻底结束已经到了十一月底。
明俞和薄蔺不负众望都拿了一等奖。
数学老师很是高兴，特意在班会课上表扬了他们，还自费为他们俩又准备了一份奖品。
班里的同学如今和他们已经彻底成为了朋友，因此一个个都很为他俩高兴，纷纷鼓起掌来，舒颂和李舟洲更是用力地拍到掌心发红。
明俞看着台下真心为他高兴的大家，有一瞬间竟然生出了几分恍惚之感。
上一世因为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加转学，因此他的成绩并不好，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
在曾经的十八年里他一直是最暗淡的的那一个，连死都是悄无声息的。
可是他记得很久之前他不是这样的。
他也曾爱闹爱笑，喜欢奔跑撒娇，有着对未来最美好的憧憬。
他曾和奶奶说:“我长大以后要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奶奶笑得皱纹挤在一起，轻轻摸着他的脸说:“我知道。”
可是最后他却食言了。
他只不过是浪花里最普通的一朵，根本无力抵抗命运的洪潮。
但何其有幸，他还能再重来一回。
这一世他要信守承诺，成为一个优秀到闪闪发光的人。
想到这儿，明俞不知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身旁的薄蔺。
恰好，他也正望着自己，于是他们目光交织在一起，相视一笑。
明俞望了他许久，心中不禁在那句“成为一个优秀到闪闪发光的人”后又默默补充了一句。
“和薄蔺一起。”
一起变得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