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哄睡
说真的，殷纪是茫然的。
反派刚刚说了什么，喜，喜欢他？
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外，却并不让他欢喜，反而有种无力感。
沉默在蔓延，蔓延在这狭小的空间内。
殷纪看了邢子墨一眼。
他自己是一个挺直白的人，有人对他好，他就想着不能欺骗人，有什么就直说，没什么情商，其他人在他面前直说什么话，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这个‘其他人’不能是他‘男朋友’。
哪怕是一个名义上的男朋友。
男朋友这个称呼好似有什么光环，说出这句话的含金量完全不一样。
即便是殷纪，也被邢子墨突如其来的直球打得有点措手不及，愣了好几秒。
“邢先生。”
喜欢这个词，在他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听到。
而说出这句话的人是邢子墨，他‘男朋友’。
与男朋友相关的喜欢……
殷纪想叹气。
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也许他本就是乌龟心理吧，他想缩着，想缩过这半年，想拖着，最好拖到邢子墨对他没有了兴趣，让他离开。
但仔细想想他又感觉不太可能，邢子墨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钱，怎么会这么简单的放过他呢。
哪怕邢子墨本来就没打算喜欢他，但是出于目的，一些亲密的动作也是会做的。
亲亲抱抱是免不了的。
他知道邢子墨在他身上有目的。
这次的谈话，他没想让邢子墨放弃目的，他没那个本事，他主要是想改变邢子墨太过靠近他的想法，未来还有五个多月，他们总不能又滚在一起吧，真要滚在了一起，邢子墨估计会先接受不了。
到时候，两人的分开会弄得很难看。
虽然邢子墨的目的达成后他们两人之间也未必会好看。
殷纪除了一句邢先生就没有给出多余的反应，看表情像是被他强迫了似的，邢子墨失笑地问：“你这是什么反应？”
殷纪不想给出任何反应，但出于礼貌，还是看向对面的邢子墨。
邢子墨在笑：“小男朋友。”
他的声音低了几分，声音也带了几分笑意，“你身边现在没有人吧。”
殷纪迟疑了一下，如实地摇头，邢子墨看着殷纪的脸，不太正经地开口：“想看腹肌。”
殷纪没说话，耳朵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唰的一下红了。
这是什么过分的发言？
“邢先生。”
殷纪想拒绝，但他的拒绝还没说出口，就被邢子墨一句话给打破了。
邢子墨垂着视线，看似漫不经心，语气却带着认真：“你不讨厌我，所以，我追你好不好？”
“小男朋友，我很认真。”
“我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殷纪：“……”
果然，他的预感没错，他今天的话全都白说了。
不自在地动了动视线，他想拒绝，但对方现在是他‘男朋友’，而且面对面拒绝怎么都有点不自在。
他的沉默给了邢子墨回答，邢子墨眉眼一下子耷拉了下来，一副失落的样子，“小男朋友，说话啊！”
小男朋友没说话，沉默地拒绝。
“好吧。”邢子墨叹了口气，“不拒绝我就当你默认了。”
殷纪：“？”
有这么算的？
邢子墨脸上刻意露出了委屈失落，“小男朋友，我的礼物收到了吧。”
刚想说话的殷纪：“……”
他到嘴边的话被打断了，目光下意识看向桌子上那个盒子，礼物……
“想看腹肌。”邢子墨见殷纪在迟疑，迅速重复了一遍。
殷纪：“……”
“小男朋友，我就这么一点爱好了。”
“你不会不满足我吧。”
“不会吧不会吧。”
殷纪：“……”
幻视了一只高贵冷艳的猫猫朝他撒娇。
殷纪是一个颜控，邢子墨眉眼间的失落太过明显，让他内心生出了些负罪感。
犹豫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败下阵来，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他穿着和邢子墨同款的睡袍，上次邢子墨送过来的，说是情侣套装。
殷纪的视线落在邢子墨的脸上，停了两秒，无力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反派这么精明，既然找上了他，就有分寸的吧。
他在担心什么。
他应该担心他自己会不会陷进去才对。
殷纪想了想反派的设定，又想到现在邢子墨的性格，最终把心底多余的东西扔了出去。
“小男朋友。”对面的男朋友眼神动作都在催促，殷纪心底又生出了些许微妙。
他低头看着睡袍，心底想：解开带子的话……未免有耍流氓的意味。
不过都是男人，也没什么。
邢子墨没有他纯情，而他自己，虽然经常告诉自己要把邢子墨当成男朋友，但实际上他做不到。
而且，邢子墨也没真的喜欢他。
暴露腹肌也没什么的吧。
殷纪抬起视线又看了看沉默不作声的邢子墨，瞥见邢子墨眼睛底下的青黑色，终于做了决定。
他起身走到前置摄像头看不见的地方主动解开睡袍，带子被解开，殷纪眉头微皱，迅速从旁边拿了一件短袖套上。
拿过桌子上的手机，殷纪犹豫了好几秒，把短袖衣摆掀了起来。
大片的白色出现在屏幕上。
殷纪的皮肤比较白，人刚从浴室出来不久，还稍微有点红，邢子墨的视线落在殷纪的腹部，眸色深了两分。
上次在酒店他中了药，没有看清楚殷纪的模样，只知道这人精力很好，现在么……
小男朋友比他以为的更加完美。
暖黄色的灯光照在小男朋友的皮肤上，让那白色带上了点点温度。
邢子墨眸光微沉，定定地看了殷纪的腹肌两秒，随后紧绷的肩膀松懈了下来。
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他瞳孔中的笑意深了许多，懒洋洋地看向手机屏幕“小男朋友，你的腹肌……”
邢子墨的话还没说完，殷纪以为他要评价，唰的一下就把衣服放了下去，还往下扯了扯。
“不喜欢就别看。”他声音中带了点情绪。
“没有不喜欢。”邢子墨眼眸含笑，懒洋洋地靠在身后，真心实意地夸道：“很漂亮。”
“比我以为的还要好看。”
殷纪抿了抿嘴，有点不好意思，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离上次已经三个星期了，他那时候被邢子墨的腹肌吸引，被邢子墨推倒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弱了。
这段时间他都有锻炼。
成果还算不错，至少能拿得出手。
这样想着，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刚刚他嫌弃荣宋胜负心强，到了他这里，腹肌的事情记了三个礼拜。
按了按腹肌，殷纪压了压镜头外舒展开来的眉眼，正要说话，就听对面传来邢子墨的声音。
“想摸。”
殷纪：“？”
像是怕他没听明白，邢子墨又道：“小男朋友，回去给我摸一下怎么样？”
“手感应该不错。”
殷纪被口水呛住了，狼狈地咳了好几声，耳朵刹那间红了。
“邢先生。”
他意识到自己如果再纵容邢子墨下去是真的会出问题，忙不迭道：“邢先生，该睡觉了。”
邢子墨顺着殷纪的话题问：“小男朋友准备好了哄我睡觉？”
殷纪点了一下头，点完看向手机，意识到手机还在拍他的腹部，邢子墨看不到他的表情，他连忙把手机拿高了一点，整张脸暴露在了视频中。
视频中的青年耳尖泛红，眼神不太自在，“嗯。”
“我现在就睡。”邢子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关灯掀开被子躺下，三个动作一气呵成。
殷纪划了一下手机，看了眼时间，抿了一下嘴，又看了看邢子墨期待的模样，沉默了两秒，走到旁边的桌子上随便抽出一本课本。
对面刚躺好，等着男朋友哄睡的邢子墨看见课本，脑袋上冒出了一个问号。
殷纪瞥了眼邢子墨，咳了一声，不太自在地把课本放在书桌上，深呼吸了两下冷静下来，固定好手机翻开课本。
等着小男朋友哄睡的邢子墨只听见一些专业词语从殷纪的嘴里吐出。
邢子墨：“？”
邢子墨：“？？？”
邢子墨沉默了。
谁告诉他家小男朋友哄睡等于朗读的？
这是让他监督，把他当老师了？
邢子墨看过去，到嘴边的话却又停了下来。
视频中的殷纪眉眼都透着认真，目光下垂，视线专注地落在书本上，那一瞬间，邢子墨竟然不忍心去打扰殷纪了。
他知道殷纪的情况不太好，也做好了准备陪殷纪一段时间，帮殷纪走出来。
可看现在的情况，进度似乎比他预想的还好。
至少，殷纪并不讨厌现在的课程。
他听了一会儿，困意翻涌了上来，微微闭上眼睛。
殷纪读了一会儿，听见了对面传来的均匀呼吸声。
他声音顿了一下，抽空看了眼手机，只见对面的男人眉眼舒展了开来。
手机屏幕光照在他脸上，让他看上去比起以往温和了不少，他皮肤比较白，眼底的青黑色很是醒目。
殷纪盯着邢子墨看了好几秒，停下了读书的声音。
殷纪没有主动挂电话，他看着邢子墨的睡颜，难得有点出神。
他没忍住想起今天的哄睡。
当时被荣宋撞见，他其实知道不能怪邢子墨，但还是有点小情绪。
也许是被邢子墨调戏久了，他开放了一些，也有了点恶趣味，所以，明知道邢子墨想要什么哄睡，他偏偏给邢子墨念了课文。
拿起书本翻了好一会儿，殷纪有点看不进去，时不时抬起视线看向对面。
没过多久，嘟的一声响起，殷纪看过去，只见对面的画面消失了。
应该是没电了，殷纪没在意，他收了手机，又把书本放在床头，将自己缩进了被子里。
一夜好梦。
晨光照了进来，被刺目的光芒唤醒，殷纪还有点迷糊，躺了一会儿才起身。
起身后殷纪回头看了眼床榻，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做什么，愣了一下。
年幼的时候，他的自制力不太行，一开始有赖床的习惯，后来发现没有人在意他，他要是赖床，是真能迟到，也只能逼着自己改变。
现在没了压力，骨子里的懒也跑了出来。
殷纪沉默了两秒，又躺了回去，躺了几分钟后他摸出手机按了一下，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
殷纪爬起来，一边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边找出充电器，等了一分钟，手机开机了，他先是进微信看了眼，没有人给他发消息。
视线在邢子墨的微信上停了一下，殷纪点进去，发了条消息。
【邢先生，早安。】
昨天漏了晚安，现在补上。
发完，对面出现了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殷纪等了十秒钟，邢子墨的消息发了过来。
【邢：小男朋友早安。】
【邢：小男朋友，明天我也要早安。】
殷纪：“……”
殷纪想剁了自己的手。
他就不该发这条消息。
昨天稍微忽悠了一下邢子墨，殷纪还有点心虚，怕邢子墨再提出什么要求，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两秒他就同意了。
【殷纪：好。】
又和邢子墨聊了两句，殷纪放下手机洗漱了一番，这才拿着手机走出房间。
房子内空荡荡的，殷纪不太适应。
走到客厅，看着没有烟火气的厨房，殷纪没忍住想到如果邢子墨在这里，他和邢子墨还能做个早餐，这房子也不会没有一点烟火气。
不过一个人还是算了，外面吃更快一点。
殷纪拿着手机下了楼，门口的保安不是昨晚他熟悉的那个，他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径直走出了小区。
走了两分钟就看见了卖早餐的店。
今天周六，许多人都没起来，此时店里没多少人。
殷纪点了一碗面，没一会儿面就端上来了。
也不知道怎么做的，这汤面香味扑鼻，汤面上面放了一个煎蛋，几片白菜，葱花点缀其间，卖相挺不错的。
殷纪一边吃面，一边点开论坛看，论坛上的评论很多，殷纪咬了一口煎蛋，安静地刷着论坛。
随着时间的流逝，早餐店里的人多了起来，殷纪没有注意到他身后停了一个人，那人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他手机上的视频，见他划过那个视频才说：“现在真有这样的人吗？”
殷纪听到声音，回头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丝毫没有偷看的自觉，笑着在殷纪对面坐了下来，“不好意思，我刚刚路过的时候看见你放的视频，就多看了一会儿。”
“没事。”殷纪咬了一口面，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浓郁的调料香味在舌尖炸开。
“诶。”
“你是A大的吗？”对面是个自来熟，他的面还没端上来，无所事事的他直接就着刚刚那个视频问了起来。
殷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有点莫名其妙，他这张脸应该没写好说话几个字吧。
以往见到他的人就算不躲着他走也不太敢靠近他，这人有点奇怪。
对面的人似乎没有看见殷纪的表情，还是一脸八卦，“能和我说说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殷纪顿了好几秒，没有回答。
以往他不回答的时候，对面的人都知道他的意思，会避开他走，可现在，对面根本没有停止说话的打算。
男人一个人就说出了叽叽喳喳的效果。
“我之前也是A大的。”
“同学，你对这视频怎么看。”
殷纪缓慢地吃着面，对面没有消停的打算，从A大说到其他大学，说了几分钟，最后又停在了这次的八卦上。
面已经端上来了，对方却丝毫没有停下话语的打算，殷纪吃完面后终于抬起视线看向对面，问他：“你想做什么？”
即便对方的问题大多都是简单的，但是从他那些举动看起来就不简单。
哪个吃早餐的人会逮着一个人叭叭半天，没有目的他不信。
对面丝毫没有被看穿的羞耻，嘿嘿一笑朝殷纪道：“我是记者。”
殷纪：“……”
“有事？”他冷淡地问。
“是这样的。”
濮诚放下手中拿起来装模作样的筷子，诚恳地对殷纪道：“有人给我发了条消息，让我来调查一个人。”
“我？”殷纪开门见山，皱眉问：“谁让你来的？”
“这就要看你能给多少钱了。”
濮诚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殷纪。
殷纪脑海中思索了一遍谁要调查他，没有找到答案。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你可以走了。”
濮诚听到殷纪淡定的话，有点惊讶。
他的视线从殷纪身上扫过，眉头微微挑了一下，“你被包/养的事情，不怕被传出去吗？”
殷纪看了他一眼，问他：“证据呢？”
濮诚：“你现在住的那处房子不是吗？”
“是吗？”殷纪拿起旁边的纸巾擦了擦嘴角，反问道：“也就是说，你靠捕风捉影赚钱的？”
濮诚：“……”
这家伙还真会说话，说出来的话让人想打他一顿。
“你就不好奇？”他问：“我不仅知道他的名字，手上还有他的消息。”
“要钱？”
“不然呢。”濮诚问。
殷纪放下纸巾，表情没有丝毫波动：“那就不好奇。”
他没钱。
濮诚：“……”
殷纪没有和濮诚多说什么，径直走出早餐店。
濮诚注视着殷纪，见殷纪真没有什么反应，不由得皱了皱眉，低头打开手机找到一个微信。
看了两秒，他把消息发了出去。
【。：要加钱。】
对面久久没有回消息，濮诚转了一下手机，抬起视线看向殷纪的方向，此时殷纪已经走远，他只能看见殷纪的背影。
眼底兴趣一闪而过。
濮诚不是第一天接触殷纪这类人，他入行以来拍了那么多人，那些大老板和一穷二白的小年轻谈恋爱，是个人都会想到包/养，可偏偏刚刚那青年的反应告诉他，邢子墨和青年的关系不是包/养。
那就有趣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濮诚低头看了眼，看见发过来的三个字，他笑了一声，拿起筷子慢吞吞地吃已经坨掉的面条。
·
殷纪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这几天会发生什么他早有预料，也不想殷成周堵他，所以没去学校。
回到小区，复习了一下大二的课程，确保跟得上进度后他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了。
肚子叫了两声，殷纪收起书正准备吃饭，但想到今天早上的事情，到底没有出门，自己随便煮了点东西吃。
吃完饭，他打开手机，看见了论坛最新爆料。
这是关于一个二十年前婴儿被调换的爆料，本来这个爆料不该出现在A大论坛的，但是这段时间，他的事情已经刷屏了论坛，有人看到了就发了上去。
当然，其中也有他的推波助澜。
爆料显示，二十年前，A市的一家医院接生了两个男孩，一个出生后没一天就死了，另一个好好的，之后，两家走向了截然不同的命运。
半个月前，那位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在街上看见一个长得很像她丈夫的年轻人，追上去做了亲子鉴定，才知道这人就是自己的孩子。
那么，她的孩子是怎么被调换的呢？
两家虽然认识，但没有接触过，加上其中一个孩子还没出医院就死了，孩子被调换的问题只能出在医院。
于是，发现亲生孩子还在人世的夫妻两人报了警。
事情过了二十年，当年的事情已经没人知道了，时隔二十年，就算要追究，医生护士们也不会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可是，有些事情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就不会这么沉浸下去。
殷纪看了两眼爆料，没有细看，当年的事情许多都无法考证了，就算是殷成周做的，他们也没办法把人怎么样。
他要的只是用亲生的和非亲生的做对比，让殷成周失去利用孝道指责他的资本而已。
一是把殷成周这段时间加在他身上的那些东西洗干净，二也是不想宗家被殷成周纠缠，第三，他和殷满的对比，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那么，就没有人怀疑殷成周夫妻早就知道这件事吗？
未必。
怀疑的种子一旦出现在人的心底，下次殷成周要是再找上门，他的反击也就顺理成章了。
当年的事情无法考证，但他在殷家长大却是事实，若是他先动手，外界的言语会把他淹没。
殷纪想了想，把自己和殷满这两次对话的录音发给了记者，还有这些年的转账记录，林林总总的记录加上这段时间的十几万，他已经给了殷家三十多万了。
至于殷满，殷满是很照顾他，但如今殷满的手术已经做完了，他也不欠殷满什么了。
自此，他和殷家彻底断了。
接下来就是殷家的事情了。
殷成周他没有必要插手去对付，染上了赌瘾的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算出来了又怎么样，没有了他在那个家里受气，他们一家迟早会闹起来。
殷成周欠了大笔债务，到了还不上的时候，殷家就彻底完了。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他多操作什么，事情已经结束了。
直到这时，殷纪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轻松，好似有什么压在他身上的东西彻底消失了。
果不其然，殷纪晚上就看见了爆料视频。
警察在国内的威慑力还是很足的，面对上门的警察，那些拍视频的人有的直接说收了钱，自己才说殷纪的坏话，并且在一旁说出了殷纪和殷满实际过得怎么样的对比。
要是一个人这么说，肯定无法取信于人，但是所有人都这么说，就是一些之前没有接受采访的人在记者的询问下也摇头叹息，大部分人都相信了，舆论开始反转。
论坛上道歉的言论层出不穷。
殷纪看见这些就知道这一局他赢了。
·
舆论发酵的时候，有人惊慌失措，也有人沉默不语。
上次殷纪答应帮助殷成周后，当天就给了蓝素一笔钱，得到这笔钱后，殷满硬是没让蓝素当天去警察局，等了两天，蓝素才去把殷成周捞出来。
但谁料殷成周刚出来，转头就因为殷纪的亲生父亲报警，又被带进去了问话。
殷成周去了问话，此时病房内只剩下殷满和蓝素。
蓝素苦着一张脸，坐在殷满的床边，视线不自在的左右晃动，瞥见那昂贵的仪器又收回视线，心底复杂。
她紧张地搓着衣摆，没敢看殷满。
殷满坐在床上，脸色很沉。
“小满。”蓝素坐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瞅了一眼殷满，见殷满的样子，她叹了口气，“你爸的事情……”
当年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垂下视线低声道：“是你爸错了。”
“这件事情你别去管。”
说到这里，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别管他了。”
“都是他做的。”
“和你没关系。”
“妈。”听到这话，殷满脸色沉重，他眼底闪烁着复杂的情绪，“还是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蓝素默然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我……告诉你。”
“我不知道你爸怎么和你说的，但是……”
“殷纪不是我们捡来的，是……你爸换来的。”她艰难地说出这句话，说出口后，她像是卸掉了什么负担，反倒松了口气。
事情已经开了口，后面的话就好说了。
“你爸之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他……”
殷成周之前不是这样的，相反，二十年前的殷成周在他们村里的风评很好。
刚结婚那段时间，她是村里所有人的羡慕对象，殷成周也算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虽然骨子里或多或少有点大男子主义让人诟病，但是他对家里还算挺好。
那时候的人都相信多子多福，她怀上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殷成周很开心，大儿子也懂事地握着小拳头，他们一家都很期待她肚子里的小生命。
那时候她很幸福，她那时候想，他们一家就算一辈子没有什么出息都行，她只要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把两个孩子养大，这辈子也就无憾了。
可命运从来不会眷顾任何人，他们一家也没有抗风险的能力，她的所有幻想都停在了那个时候。
她的孩子出事了。
他和殷成周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为了孩子的健康，怀孕不久她就去了医院。
他们刚来A市不久，手上没什么钱，去的医院不算好，检查也不算细致，医院也没有注意到小儿子出了问题，等发现小儿子有问题的时候孩子已经八个月大了。
那时候的殷成周事业受挫，正是丧气的时候，加上孩子也出了问题，他们两个人头一次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殷成周当天就出去了，那天他喝了很多酒，喝醉了。
结婚几年，那是她第二次看见殷成周喝醉的样子。
从那时候起，她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果不其然，问题还是爆发了。
生产那天，殷成周带着她去了一所之前没有去过的医院，她心头担忧，冥冥之中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全程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孩子出生后，她看见孩子的肩头有一点红色的胎记。
孩子被送了出去，她第一次来这所医院，没有人知道孩子有问题，她想说话，却没有了力气，昏了过去。
醒过来后她第一时间看见了自己的孩子，殷成周抱着孩子在她旁边，她一眼就发现孩子肩膀上的那点胎记没有了。
她的孩子被换了。
这家医院也不算好，和她之前检查的那家医院半斤八两，孩子被不小心弄错很正常。
她这样安慰自己。
但心底却生出了一种连她自己都恐惧的想法。
许是母亲的本能给她的勇气，她第一时间提出这件事情，坚决想要讨个说法，但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和医院沟通，殷成周就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这就是我们的孩子。”那时候的殷成周这样对她说，语气很是坚定。
在殷成周威胁的视线中，最终她闭上了嘴巴。
或许她生来就是个软弱的人，也或许是不想惹那段时间阴晴不定的殷成周，她只能当作不知道这件事。
没过两天，她听到有人说有一个和她孩子同一天出生的孩子死了，听到消息的时候她心脏猛地跳动着，她哭着问殷成周，最终得到了答案。
那孩子就算生下来也活不了多久，她是知道的，得到这个预料之中的答案后，她哭了一场，然后心情复杂地把目光放在了刚出生不久的殷纪身上。
那段时间，她把对小儿子的全部感情都投注到了殷纪身上，在医院那几天，几次刻意询问之下，她在护士的嘴里知道了那对夫妻的名字。
宗温文，喻妙菱。
亲生孩子死后的第一个月，她抱着殷纪出门，刻意绕路去了一趟宗家附近，看见了争吵的宗温文和喻妙菱。
做贼心虚，她远远地看了一眼两人，最终还是抱着殷纪回去了。
至于殷成周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一开始确实不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知道了答案。
她怀孕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殷成周他们部门有一个晋升的机会，提名了两个人，一个是殷成周，另一个是宗温文。
殷成周擅长和人相处，也爱听追捧，周围的人都看出来了，都在拍他马屁，听了一段时间追捧的话，他觉得那个位置就该是他的。
可偏偏上面的人更看重行事稳妥的宗温文，结果出来那天，殷成周的脸色很难看。
殷成周自然是不服气的，但是他没有不服气的资本，除非不想干了，不然他连重话都没办法和上司说。
他气不过，于是他恨上了宗温文，做出了换孩子的事情，最终殷成周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宗温文因为孩子的死亡打击过大，导致工作上出了点问题，被殷成周抓住了机会。
刚开始那几年，她看得清楚，殷成周看着殷纪也有后悔，她经常见殷成周抽烟，眼神沉重。
明明之前的殷成周是没有烟瘾的。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看着殷纪越长越像宗温文，殷成周的心底不再歉疚。
终于，宗温文后来居上越过了殷成周，从那时候起，殷成周的态度就变了。
他像是终于知道自己的努力比不过别人，自暴自弃了起来，殷成周自暴自弃的过了几年，最终因为失误被他们公司开除了。
在殷成周自暴自弃后，看见越来越像宗温文的殷纪，她……也变了。
变得讨厌殷纪。
缓缓说着陈年旧事，蓝素后知后觉地想，其实她和殷成周没有什么两样。
殷纪的这一切是殷成周造成的，也是她默认的，甚至有些事情，还是她主动造成的。
换成她，她也不会愿意要这样的亲人。
她又忍不住想，如果他们没有这么对殷纪，会不会不一样呢？
没有亲子鉴定，没有人知道殷成周的恶毒，也没有人知道她的软弱。
可惜没有如果。
最后一句话说完，蓝素看向殷满，神情中多了两分歉意：“小满，妈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是……”
“只是……妈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件事情是我们对不起殷纪。”
“你别管了。”
回答她的是殷满的沉默，殷满沉默地闭了闭眼睛，半晌后才道：“妈，我知道了。”
再度睁开眼睛，他眼底全是冷静，他拿过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电话接通，他直接开口：“殷纪，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