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谢二公子,手段不错
楚暮回到家时, 一室暖光。
谢庭月支着下巴, 斜倚在暖榻上,百无聊赖的翻着一本书。烛光映照在他侧脸, 和榻前炭火呼应, 融融暖暖, 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靠近。
他像很多普通家里等待晚归丈夫的妻子一样, 温暖, 柔软, 慵懒。
越来越自在了。
楚暮唇角忍不住扬的高高。
“回来了?”听到声音, 谢庭月回头,笑眯眯拍着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暖榻上有个小方桌, 上置红泥小炉, 炉火温温, 大概只为给上面的罐子保温,七件套釉青瓷器盏在侧,摆得整整齐齐。
楚暮揭开盖子, 一脸失望:“还以为夫人会为我温酒。”
“你昨日已饮过三杯, 今天该养身汤了, 乖一点啊。”
谢庭月一边习惯性哄人,一边笑眯眯把汤盛出来, 捧到楚暮面前。
楚暮:……
谢庭月笑眯眯:“请?”
楚暮微微抿唇, 似乎还是不甘心, 另外盛了一碗, 微笑着看谢庭月:“夫人陪我?”
谢庭月眨眨眼,差点笑出声,你是小孩子么,喝个汤也要人陪?
不过这汤是养生汤,倒不是药,喝一点也没什么。
谢庭月自诩不矫情的成熟男人,就当让着对方了:“好啊。”
直接伸手和楚暮交换了碗,把对方盛的那一碗端过来,豪迈干了。
楚暮这才端起碗,摆出喝药似的壮烈表情,一口饮尽。
末了评价:“好像在喝交杯酒。”
谢庭月:……
能不能不管什么都跟酒挂钩?交杯酒什么的,我早忘了!
不过么——
谢庭月耳根微红,看坐在对面的人。
楚暮身体不好,气力不足,但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意识能坐起来,他的腰背就是笔挺的,好像永远不会弯。肩虽瘦,却不窄,喉结形状完美漂亮,脸更不用说,修眉似墨染就,眸底深邃修远,像流淌着潮汐……
他本人有很微妙的出尘气质,孤独而遥远,优雅又贵气,非常独特。
比如此时,窗外簌簌飘雪,一枝红梅花枝斜斜伸到窗外,羞怯的又大胆的开着,搭配楚暮俊秀君子面庞,谢庭月无端就觉得,再合适不过。
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楚暮会喜欢酒。
因为很配。
这样的人,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气氛,有了酒,才更有滋味。
“抱歉,汤不如酒配你,但对你身体好。”谢庭月莫名有几分愧疚。
楚暮看着他,直到把人看的要炸毛,才笑了:“很多人会为拥有某一样东西太多而烦恼,我一直很羡慕。”
谢庭月:“嗯?”
“这种奢侈,我如今也有了呢。”楚暮声音里蕴着笑,眸底潮汐也似映着星空,闪的人心动,“多谢夫人。”
谢庭月把这话过了过脑子,明白了。
比如家里的熊孩子弟弟,会因为他管太多而烦恼,时时同人抱怨,但这抱怨是真,隐藏的炫耀幸福也是真。身边人发自内心的关怀,有时很轻易,你生下来就有,有时真的很难,你怎么盼怎么求,得不到就是得不到。
楚暮仍然嫌弃这一碗汤,但永远不会拒绝他关心的手。
他很渴望。
“我已经很久没感觉到这么暖和了。”
楚暮笑的温暖,谢庭月却心间一痛。
偌大的家业,偌大的财富,不俗的地位,连这‘一碗汤’,楚暮都没得到过。
思绪太多,导致心跳的都有些快,谢庭月端起手边茶盏,掩饰性的喝了两口。
然后他突然发现……
刚刚手边茶杯的位置正好,顺从他的习惯,略略往右半寸,茶水入口温度适宜,难得口感……也很合适。
仔细想想,好像每一次和楚暮在一起都是这样,水温永远恰到好处,杯盏永远最顺手。
绝不可能是巧合。
“你好像很了解我……”谢庭月看着手中杯盏,微微侧眉,疑惑的问楚暮,“为什么?”
楚暮安静片刻,眸底微光涌动:“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谢庭月微怔。
楚暮这是承认了,了解他。
一个人为什么会了解另一个人,下意识注意这人的习惯,喜好,小动作,不由自主照顾而不自知……最容易想到的理由,不就是那一个?
因为喜欢,因为在意。
可楚暮怎么可能会喜欢他?接受靠近,不是单纯因为有用么?
谢庭月看着楚暮,突然感觉对方视线灼热,哪怕隔着桌子,也有种说不出来的压迫感。
他耳根有些红,慌张的喝了两口水,差点呛出来让自己更狼狈:“我,我怎么知道?”
楚暮深深看着他,笑容越来越深:“被人放在心上照顾的感觉很好,我想你也有。”
谢庭月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这是说自己对他太好,感情都快溢出来了,他不回馈点良心过不去么!
这混蛋,不占点便宜心里就不舒服是不是!
“不,我不是,我没有,你理解错了。”谢庭月肃容,这只是交易,‘做妻子’的职业道德。
他现在基本可以确认了,楚暮就是逗他玩,是故意的!
“这样么?”楚暮静静看着他,声音很轻,“可是我是。”
“砰——”
外面不知谁家在放烟火,灿烂光芒长到夜空,炸出火树银花。
二人沐在光影里,如白昼相对。
谢庭月的心重重一跳。
这个瞬间,对面的人仿佛从云端落到人间,真实的不可思议。
楚暮修长大手从桌上伸了过来,握住谢庭月的:“人间烟火,莫过如此。”
不管眼神还是声音,都温柔极了。
谢庭月像被烫了一下似的,迅速把手收回来,板起脸:“好好养病,不许开玩笑。”
楚暮从善如流,遗憾的叹了口气,笑容一如既往:“好吧。”
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谢庭月仍然收不住跳乱的心,只好转开思绪,想别的事。
“今天街头二男果奔,所有人都在讨论,你……知道么?”
他其实更想问,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总感觉楚暮蔫坏蔫坏的,没准真能干的出来。
楚暮一脸正直:“不知道,同我无关。”
好吧。
谢庭月也只是怀疑,楚暮否认就信了。因为禾元奇的事太可怕了,他是进撷芳馆被人撷了芳果奔的!听说当时场景极为一言难尽……的确跟楚暮气质差太多。
谢庭月对禾元奇没半点同情,甚至想拍手称快。只戚萤飞小姑娘的遭遇,他就觉得让禾元奇受点教训太应该!从街上传回来的消息看,这禾元奇还真不是什么好人,坏事干了一箩筐,这点都太便宜他了!
“也不知道小姑娘怎么样了……”
白天哭的那么惨,回头不知道会不会害羞?
“夫人在想什么?”
声音就在耳侧,谢庭月猛的回头,楚暮已经从桌子对面,转到他身边了!
“干什么靠这么近?”
谢庭月下意识往后退。
谁知他往后一点,楚暮就再靠近一点,眼梢翘起,笑容温雅:“我以为——夫人声音这么低,就是想让我靠的更近?”
谢庭月:……
真是被他气的没脾气。
“能不能有一次,楚暮,你不要过分解读我的行为?”
“事实为什么害怕解读?”楚暮一点没退,还顺势握住了谢庭月的手,眼梢眯眯,“抱歉——唯有这个,我恐怕做不到。”
谢庭月刚想推对方,衣衫摩擦间,楚暮胸前襟口里,掉出一张纸。
信纸,折的整整齐齐,没有信封,落下来就摊开了。
离得太近,位置刚好,谢庭月又不瞎,不想看也看到了。
上书:姓楚的,听说你又病了一场,靠我哥踹门硬抢好参才救回来,你怎么就不顺其自然,死一死呢!累我哥哥至此,你那可怜的良心是病入膏肓无药医了么!请你务必好好活着,要死也等小爷放假,亲自去照、顾、你!
再眼熟不过的字体,再熟悉不过的语气——
谢庭月眯眼磨牙:“谢、庭、星!”
楚暮赶紧握住他的手,别力气太大再不小心伤了自己:“弟弟还小,不懂事,你别生气。”
谢庭月气的脸都青了:“你看看他说的这叫什么话!他的礼貌呢,他的修养呢,被狗吃了么!”
楚暮拍拍谢庭月的背:“不气不气啊,等弟弟放假过来,你再好好教。”
“叫他过来干什么?折磨你这个病人么?”谢庭月拍桌,眉眼俱厉,“必须要骆妈妈把他掬在屋里念书,谁叫都不准出去!”
楚暮给自家夫人添了盏茶,眼梢翘起,笑意深入眼底。
谢庭月心气不顺,连他一起骂:“还有你!大冬天的不准在外面乱跑,给我好好珍惜你的身体啊!”
楚暮非常乖:“夫人说的是,都听夫人的。”
……
一夜好眠。
第二天晨起,细雪纷扬,仍然未尽。
楚暮捧着药碗,一口口慢条斯理的喝:“你的蓝盈布起点不错,梅宴,可以安排了。”
谢庭月一怔。
这人不正经的时候,完全没有路数,猜都猜不到,正经起来十分正经,优雅,禁欲,睿智又充满力量,由不得人不信。
谢庭月突然有种感觉,好像他的事……楚暮一直放在心上,也一直在为他担忧。
“你那日去商会,是为了什么?”他微微抿唇,“如果没有人买我的蓝盈布,你是不是会出手?”
房间突然安静。
楚暮似乎没料到谢庭月会这么问,优雅温润的笑容顿了下,方才看过来:“夫人的事业,总是要支持的。”
谢庭月眼神复杂:“你不必如此的……”
楚暮垂眸看着手中药碗,指尖轻动,没有说话。
还……不到时候。
再抬头时,熟悉的戏谑感回来,他微微侧首,笑看谢庭月:“夫人对我这般好奇?”
谢庭月抚额。
又来了。
楚暮:“夫人可以好奇更多,我很期待,只是有朝一日到我近前——别吓坏了才好。”
谢庭月经不得这种激,挑眉:“我倒很期待这种惊吓,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互相怼是怼,不得不承认,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谢庭月现在是名正言顺的楚家嫡孙媳,中馈也掌了,但道理是道理,人是人,楚家这些下人,他没办法彻底控制。之前一顿杀威棒能唬的人不瞎捣乱,唬不来忠心,人们不敢阳奉阴违,消极怠工却难免,不上心,就容易准备不足,容易出事。
梅宴需要准备的太多,举办当日定也忙得够呛,谢庭月控制不了下人,就没办法保证这件事顺利完成。短时间内收拢人心太难,成本太高,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势。
引出来自外界的压力,逼着人们不得不面对,不得不好好干事,为的不是他谢庭月,而是整个楚家名声——
谢庭月本来打算推出蓝盈布,卖给一位贵人,适当操作炒起名气,用这个噱头引来更多的贵圈妇人对他印象好,甚至因为他来参加楚家梅宴,梅宴规格一大,楚家不能不重视,从主子到下人,没人敢怠慢,这宴会,就会成功。
他不耐烦搞什么宅斗,不如一力降十会,逼得你们必须自己积极努力,干的圆满!
谁成想,这一战突然撞上公主的奶娘季夫人,效果必然拔群。
不趁热打铁,好好经营,就太蠢了。
谢庭月不再废话,理了理衣裳站起:“那我去忙了。”
“嗯,”楚暮左手拿着药确,右手随便翻了页书,“早些回来,今天庄子上送了好羊。”
谢庭月离开后,一堆下人聚在倒座,眉目犹豫。
“怎么办?咱们到底要不要做事?要做现在必须干起来了,不然一准来不及……”
“要动你动,那边还没个准信,回头找后账你扛啊?”面相精明的妈妈朝二房的位置努了努嘴。
“可大少奶奶巴上了季夫人!听说那布极好看,长宁公主一眼就喜欢了,不说她给不给少奶奶撑腰,有一句话,到时来的人就不少,这梅宴要是办不好丢了人,那边能得了脸?到时你就能好得了了?”
“呵,你现在动了,那边不高兴,你现在就得不了好,哪还有以后!”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不行就再看看,急什么!”
……
街面上持观望态度的还有不少。
商会拍卖一波三折,各种小道消息沸沸扬扬,过度加工,反而有些失真,有信服谢庭月,看到就打招呼的,也有歪眉斜眼各种含义深刻,猜度唱衰的。
“只卖一匹布出去有什么用?听说还有几库布料烂在角落生霉呢!”
“谁说不是呢?这时候还不放点低价卖,是要全都得砸在手里啊!”
“人就指着这一匹蓝盈布吃饭过年呢,当然不能卖贱了!”
“这谢二从未听说在生意场上有什么建树,出名还是因为嫁了楚大少,怕不是个骗子吧?这回是故意搞噱头讹钱的?”
“那季夫人岂不是上了大当?该有个人过去提醒一声啊……”
一堆人在墙角忧国忧民,慢慢的,开始群情激奋,义愤填膺,最后还真找到了七拐八弯的关系,去找季夫人提醒了!
季夫人正教小丫头规矩,听到传信,眉梢一扬:“什么?还有货?有一大堆,拢在手里没卖,质量不如蓝盈布?那还等什么,叫人过去帮我传话,说谢二公子太不够意思了,怎么能忍心藏着不给我几匹?带上银票,多带点,不给就加价,一定要买到,知道么?”
季夫人吩咐完,遗憾的叹了口气:“这要不是公主身边离不得我,我必得亲自过去讨……”
她会有这样的举动太正常。
贵人们不喜欢撞衫,最好最好的东西只她一个人有,可以随便取用炫耀,但下人们穿用次等一点的学,是肯定她们的品味,传的越宽越广,说明她越有眼光,很多时候贵人们比的,就是影响力,下人们又怎么会不积极表现?
谢庭月此刻已在店里,接待到季夫人派来的人,十分苦恼的摊手:“这个真没办法,库里的确有很多布,正在进行蓝盈布的改进,成品很少,我只能匀两匹给季夫人,再多的真没有。”
采买的小丫头机灵,缠着谢庭月允了一堆好处,谢庭月最后答应再匀出一匹,一共只能三匹,真的没有了。
小丫头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头:“好吧。”
她受季夫人指点,最会看眼色,也知自自己主家身份别人不可能怠慢,看的出来谢庭月说的是真话,这布怕是真没多少:“那谢公子这边要是出了新货,可要第一时间给我们通知!”
谢庭月应了,笑眯眯:“季夫人这般关照,我心头着实过意不去,这边有张卡,还请季夫人收下。”
小丫头拿过那张卡,感觉十分新奇。
长方形鎏金卡片,很薄,很小,还不如半个手掌大,十分精巧,卡面也很素净,没过多的装饰,只底部印着蓝盈草的形状,中间刻了个谢字。
“这卡片,有什么用?”
谢庭月:“拿着这张卡,可以享受我店贵宾服务,价格也可打折,”知道贵人们不差钱,谢庭月又道,“比如店内新品可优先享受订购,订货顺序可先于其他人,特殊日子专属好礼……还有这个,可以拿回去给季夫人看一看。”
他拿了张图纸,递给小丫头。
小丫头一看,眼睛都直了!
这这这,好漂亮的衣服!
谢庭月看到小丫头的表情,就知道稳了。
蓝盈布做出来,下一步是什么?是推广,是做大。他在商场上没有根基,名声不显,蓝盈布也是新品,想要第一时间抓住顾客眼球,留住顾客,就得有更多的东西,以及增值服务。
很多概念,是《大国经济》教给他的,具体方法则是他自己想的,比如图纸上这套衣服,他结合了各种当季时兴因素,加上上辈子的见识体验,绝对吸睛!
这套衣服样式他就画给刘远山了,衣服也马上要制成,正好拿出来露露脸,打一波名气。
当然他手里不止这一套样式,更多的,以后会一套一套的上。
只一匹布,一样东西,不值得贵人花力气与他深交,若他手里有源源不断,带领风格潮流的东西呢?
谢庭月料定季夫人不会无动于衷,却没料到,季夫人拿到图纸时,长宁公主就在身边。
商会买回来的那匹蓝盈布,她一眼就喜欢上了,立刻让人去做了衣服,这会儿看到画在图纸上的衣服样式,眼睛都离不开了,这个她也想要啊!
季夫人看出来了,轻声劝:“公主,这衣裳样式偏活泼,不适合用那匹蓝盈布裁。”
“他家不是还有别的布?没有,咱们也有……”长宁公主自也看出来了,眼梢一转,纤纤素指指向一边喝茶的驸马,“楚家梅宴,你去一趟!”
驸马好悬好茶扔了:“公主诶,媳妇,这天这么冷——”
长宁公主笑眯眯:“没事,你去一趟就回,我让季妈妈跟着你,保准冻不着!”
做为今上最宠的妹妹,长宁公主地位不凡,驸马出行,当然也有一定的代表意义,哪怕是露个脸就走,也不一样。
这样的消息瞒不住,也没谁想瞒,很快,驸马将去楚家梅宴的事就传开了。
外面愣住的人一群又一群。
尤其那堆看热闹不嫌事大,跑过来跟季夫人告状说坏话的,个个后悔的不行。
完蛋!他们这是被谢二利用了吧!
不但没拉后腿,还帮了大忙啊!
上赶着帮忙的不只他们,还有别人。
戚文海风一样卷进了谢庭月的店铺,当中一站:“谢二,我的兄弟!缺什么,有什么难处,跟哥说!哥全帮你搞定!”
谢庭月看他一眼:“你这是怎么了?不睡觉全看热闹去了?”
这人眼眶微青,眼底一堆红血丝,像是几宿没睡觉。
“哥是那么没有气量的人么?看人笑话,别人过的不好我就开心?”戚文海严肃表情撑不过一秒就崩了,噗的笑出声,“没错我就是!”
“那姓禾的王八蛋活该受罪给人看笑话!下手的人怎么不狠点,还叫那畜生活着?不瞒你说,我昨天干了五碗饭,通身舒畅!”
谢庭月:……
戚文海递过来一个布包:“这个给你。”
谢庭月打开一看,是商会上让戚文海一定拍下的鎏金叶子银盘:“我不——”
“给你你就拿着!”戚文海突然正色,“不知你那日跟我妹妹说了什么,她终于想开了……我妹妹是个好姑娘,很好很好的,值得人放在心尖上宠,就是运气不太好,遇到点糟心事,我们全家一直提心吊胆,担心她做傻事,现在好了,她想通了,以后就顺了……”
“谢二你不知道,我是真想好好谢你,全副身家给你都行,真的,但我觉得你肯定不会要,这东西你之前跟我说必须拍,想来很喜欢,给你也是应该。”
谢庭月看着做工精致的银盘,眼神复杂:“你知不知道,这个东西有很大用处?我让你拍下来,也是感激你,回报一二。”
戚文海眨眨眼:“大用处?很厉害?”
谢庭月点头:“非常厉害,想象不到的厉害。”
“那更该给你了!”戚文海搓搓手,过来就要搭谢庭月的肩,露出一脸精明,“给你才能物尽其用么,再说,我有你这个兄弟,不就什么都有了,操心那么多做甚?”
谢庭月嫌弃的躲开:“我不是你兄弟。”
“不是兄弟都这么帮我了,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戚文海一点都不客气,掀袍坐下,拿起茶就喝,“我知道你害羞。”
谢庭月:……
为什么他遇到的一个两个都不正常,这么不要脸?
“行了,腻歪的话不用说了,以后水里火里,你谢二说一句,我命都是你的,”戚文海正色,“你那蓝盈布,要做大吧?长宁公主那边都用上了,不做大太可惜,干脆现在就趁热打铁,一股火起来,抢占市场,你这货要是够的话,我手边渠道你尽管使,不收你的利!”
“人情归人情,生意是生意,利还是要给的。”谢庭月眼前缺的还就是渠道,也没跟戚文海客气,“多谢。”
戚文海更高兴:“谢什么,不如请我喝坛好酒,我知你家那位有珍藏,给我搞一坛呗!”
谢庭月:“他的东西我……”
“你对他一往情深,他对你也怜爱有加,怎么会不予取予求?你要不好意思,回头我见了他自己说,”新文海摆摆手,一脸这不是事不必多谈的架式,“这马上年关,你家里的事想必很多,正好我做这种生意,有什么需要,你派人过来找我,保准给你办好了!”
谢庭月还真没跟他客气,当即说起了梅宴的事。
家中办宴,各样采买,尤其招待客人的吃食之类,交给戚文海再合适不过。
说完正事,戚文海又看到了桌上摆的金色卡色——随口问了句。
谢庭月解释给他听。
戚文海听得两眼放光,直拍桌子:“会员卡……这个点子厉害啊!谢二你那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什么都想的出来!这个我也要搞!我还要给我们酒楼搞新类型,新菜式……嗯,太古板的都过进了……啊对了,你介不介意?”
“不介意,”谢庭月摇了摇头,微笑道,“但有个提醒。”
戚文海正色:“还请道来。”
谢庭月:“我现在没底蕴,突然起势,要是的抓眼球,同时兼顾质量,走出一条路。你家酒楼是老店,创新不是不行,但不能放弃自己原本的东西。除了招牌菜,一些经典菜式不要撤,同时必须注意其口味质量,不能降低要求。”
戚文海听懂了,谢庭月在提醒他,菜品质量,不能因他重视别的就轻视了,随便了。
可是,为什么?
把新菜做好,做新奇,不也同样吸引顾客?
谢庭月:“顾客想要的永远都是始终如一的好东西,到你这里来,你必须满足对方恰到好处的期待,他满意了,才会有下一次。如果同时有其它附加体验当然更好,最忌搞得眼花缭乱,让对方不知道选什么。你是老店,稳定,始终如一半分不差的菜式口感,就是最优质的钩子,在此基础上,再添加其它。”
戚文海眼睛更亮了。
很多道理懵懵懂懂,好像就在嘴边,总是不得破解,谢二就是有这种拨云见雾,点石成金的绝技!
始终如一,半分不差的口感,可不就是如此!
他尚能绷得住,旁边刘远山掌柜已经恨不得拿起小本本,一字字记下了!
少爷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错过一句后悔十年啊!
就是这人品……太大方了些。
谢庭月从不觉得知识有什么不能说的,一样的知识,不一样的人有不一样的运用方法,僵化死板的市场,哪如百花纷呈来的有意思?
左右今日无事,谢庭月和戚文海在店里聊了小半天,带上刘远山,从杂事到正事,从生意到梅宴,聊了个遍。
染布坑送了新布过来,谢庭月便邀文海一起看,商量怎么在京城打出名气,往外省铺开,第一个地点选择哪里,用什么样的方式……
说着,突然看到小半匹蓝盈布。
质量最上乘的那种,蚕丝做的,只是太少。
刘远山解释道:“有一半染坏了,花了,这半边倒是精美,扔了可惜,沈三娘不想浪费,就给送来了。”
戚文海摸着布:“好是好,可就这点,能干什么?”
谢庭月想了想:“做成帕子吧。”
刘远山:“帕子?”
谢庭月微笑:“我不是要办梅宴?没什么回手礼送给各位夫人,一方素帕,倒还算合适。”
尤其是质量上乘,质地最好,公主都买了做衣服的。
市面上没有,夫人们买不到,有一方帕子,勉强也算有些安慰,顺便……翘首期待他的新货。
戚文海脑子转一圈就明白了,手指点着谢庭月,笑的很坏:“你个谢二,狡猾的很哪!”
……
到得傍晚,驸马要参加梅宴,楚家那位男妻决定送与会夫人每人送一块蓝盈布做的帕子,所有人都听说了。
楚家梅宴正日子还没定,请帖还没发,已经有关系亲近的问上了门,顺便替亲朋好友要个名额。
络绎不绝。
别说楚家下人,主家主子们都疯了!
年年办梅宴,哪年有这么大阵仗?
老夫人直接下了吩咐:“今年梅宴,必须好好办,谁都不准捣乱!”
说最后几个字时,她目光触及所处,是二媳妇孙氏。
孙氏哪敢不听?这可是整个楚家的脸面!当即表态:“娘您放心,谁要敢捣乱,媳妇第一个不放过!”
她一口血哽在喉间,提醒自己才不是支持谢二那个男妻,是大场面上,不能允许自己短视丢人!
外面众宾客翘首期待,主子们也放了话,下人哪还敢观望,继续叉着手不干活?是嫌活够了,还是工钱不丰厚,想和板子缠缠绵绵了?
可惜前期放开没顾的活,不是一时加班就能补的齐的。
各样食材,便宜的好说,贵的稀缺的没有啊!家里存的品种太小,眼看着客人数量增加,不可能够!
有些事下人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事到眼前,没办法,只能不要老脸,跪着去谢庭月面前认错,求少夫人想想办法。
谢庭月早和戚文海打过招呼,驯下人,鞭子已经给过了,接下来就是糖,微笑安抚:“好说,我来办。”
一个下人吃到了甜头,后边更多人把谢庭月当成了救命稻草,一个个过来磕头表忠心。
谢庭月早就料到了,端端正正坐在正位,微笑:“好说,我来办。”
一回两回,回回都这样,少夫人不但能应下事,还能办的好!下人们眼神越来越敬畏,心思也开始改变。
千难百难的时候,‘好说,我来办’五个字简直是世间最动听的话,少夫人不但有能力,有魄力,心胸还广阔!
所以,他们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小心翼翼伺候一个心如海底针一不小心就得罪的二太太,不选少夫人!
整个楚家气氛翻涌,忙得脚打后脑勺,也没耽误了下人们传各种小话,少夫人提及的次数越来越多,拥趸也越来越多。
被谢庭月赏过一顿板子的黄妈妈气的牙痒痒。
不行!怎么能让个男妻顺利上位?谢二要真在后宅稳了,做为挑衅过他的人,她还有活路么!
眼睛阴阴的转,黄妈妈想办法,悄悄朝二太太孙氏递了话……
梅宴前一夜。
接连数天的浮躁气气氛终于淡下些许,所有人养精蓄锐,准备好精神,以待明日招呼客人。
谢庭月对着楚暮,提前切切叮嘱:“明日人多,气浊寒重,你要小心,能不动就不动,没人敢指摘你。我让银杏专门负责你的药和饭,不是她端的,不要吃。席上有酒,你不许多饮。我怕是得待客,不能像现在一样陪着你……”
楚暮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话,突然问:“你对谢庭星也是这般么?”
谢庭月一顿,叹了口气:“抱歉,我好像话太多了。”
“可是,我喜欢。”楚暮握住他的手,“怎么办?我喜欢你这样,又有些不甘心,想让你多信任我一点。”
谢庭月眼神微妙。
楚暮:“要不要我厉害一点,表现给你看?”
谢庭月闭眼:“你还是好好活着吧。”
不用强大,不用操心,真的,只要好好活下去,长长久久……
但他知道,这是奢望。
……
翌日清晨,楚家一大早就热闹起来,准备待客。
请安时,老夫人把谢庭月叫到身边,各种情况问了一遍,得知一切顺利,非常满意:“今日怕是要累着你了,好孩子,回头到祖母这来,祖母有好东西给你。”
谢庭月微笑:“谢祖母。”
大夫人苏氏,也就是楚暮的娘因寡居,哪怕是自家办事,也不愿出去有所妨碍,早早就退了,请安时都没见着。
请完安,孙氏刻意紧跟着谢庭月出来:“谢二公子,手段不错啊。”
谢庭月笑眯眯:“承蒙二婶夸奖,我以后定继续努力,不辜负您的期待。”
“二婶等着你更出息,”孙氏也笑,笑容还挺大,好像她就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在嘱托侄儿,“可千万别不小心坏了事,叫人给逮着了。”
谢庭月:“二婶提醒的是,我定好生提防。”
话不投机半句多,算是回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转身走了。
谢庭月回房换衣服,时间差不多时,去到前院,准备迎客。
他没想到,第一个迎的,竟是他的家人。
谢良备带着继母林氏生的妹妹谢茹过来,一见面,就把谢茹推给了他:“都是内宅的人,你妹妹,就由你照顾了。”
谢茹今年十五,身材相貌都随了母亲,妍丽多姿,笑起来尤其漂亮。
她袅袅婷婷地朝谢庭月行了个礼,颇有一股贞静姝婉的味道:“二哥哥。”
谢庭月心下咯噔一声,有很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