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赫辛夷挑眉,抬手揽住他的肩膀,笑道:“起风了,我们走吧,谰哥也快回来了。”
连枫游颔首,在他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二妖沿着来时的路走着,身后突然掠过一阵微风。连枫游下意识地回首望了一眼,正瞧见成片的蒲公英如跌落山谷的云,逆光而上,成群结队地飞向远方。
“真的很好看,我都有点想住在这里了。”赫辛夷轻声道。
连枫游眨眨眼:“你自己吗?”
“一起吗?”赫辛夷反问道。
连枫游僵了一下,旋即哼笑道:“开什么玩笑,你肯定要回南境的。”
赫辛夷耸肩,不置可否,挽着他的胳膊继续走了起来。连枫游嘀咕着“有点冷”,把他的胳膊搂得更紧实了些,目光不由自主地停在了手腕上的草环上,发觉小白花不知何时掉了,便往脚下看了几眼,殊不知赫辛夷正低头看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
“夜谰,我要这个!”人间,闹事街头,程雪疾揪着夜谰的衣衫,理直气壮地指向小贩手中的糖人。
夜谰蹙眉,看着他圆鼓鼓的肚子,低声道:“雪疾,你今天吃太多了吧?不怕撑着吗?”
“……我不吃,我拿着玩!”程雪疾直把他的衣服扯出了褶皱,眼巴巴地舔了舔嘴唇。
夜谰无奈,掏出铜板递给小贩,随手拿了个小猫形状的糖人,却被程雪疾拒绝了,嚷嚷道:“我要那个小龙的!”
“好吧。”夜谰只得换了龙形状的糖人给他。
程雪疾举着糖人,趁他没注意,赶紧舔了一小口,心满意足地翘脚走着。夜谰环顾四周,本想再给他买个玩具什么的,却发现已近黄昏,便道:“雪疾,我们得回妖界了,有件事要做。”
“好。”程雪疾已把糖人啃了一半,睨了他一眼,见他正望向天空,便把剩下的糖人一口塞进嘴里,结果被齁得直咳嗽。
夜谰笑笑,想去牵他的手,却只抓到了空荡荡的衣袖。程雪疾断掉的手还没有再生出来,但伤口恢复得很好,估计过些时日又是一条全和的四脚猫。
可他始终觉得那断臂刺眼,忍不住小声道:“你的手……要不要去修真界求个药?”
“山高路远,不至于的。”程雪疾倒是不在意,走到他另一边,用刚拿过糖人黏糊糊的手攥住了他的指头:“过几天就恢复了。我哪儿都不想去,就想在家窝着。”
“不去玩玩?”夜谰诧异。
程雪疾摇摇头:“不要,我要睡大觉。睡醒了起来修炼,说不定有生之年能再多条尾巴。”
“越来越像猫了呢……”夜谰顿了顿,压低声音试探地问道:“可我得走一阵子,去上界溜达溜达。前些日子,你师父来了封信,说他得尝所愿,想送我件礼物做谢礼……我还真有点好奇。”
“去啊,带着我。”程雪疾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把我揣进兜里就行,我又不占地方。”
“好。”夜谰说着,忽然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加快步伐大步走着,小声道:“雪疾,其实我有个能让你快速涨修为的法子……”
程雪疾登时眼前一亮,搂着他的脖子问道:“什么法子!”
夜谰颇有深意地扬起嘴角,向他耳语了几句。程雪疾的表情登时由兴奋变作惊愕,面红耳赤地轻轻咬了他的鼻尖一口:“你……你这……你这……臭不正经的!”
“没骗你,真的,改天咱试试就知道了。”夜谰哈哈大笑起来,被一爪子挠在了脸上,五道爪印与当年初见时的情形如出一辙。
傍晚,西境与北境接壤的草原上,疏雨手持竹篮看向眼前的一大片树苗。这些树苗都是凤凰花,他从王宫一直种到了这里,硬生铺成了一条路。
“过些时日,再种几株梧桐?”他放下花篮,细细盘算着,长发微浮,鬓角露出了几缕白发。
大战结束后,他本想离开此间,赌一场轮回,说不定能找到笙玖的去向。但,夜谰说笙玖的神魂有了下落,让他稍安勿躁,他便决定等等看看,免得小凤凰回家时,找不到路。
夕阳彻底落下地平线,天色渐暗,月光始现。蜉自他背后走来,看向地上的树苗轻声道:“肯定会开得很好。”
“你决定了吗?”疏雨回首,表情隐隐有些忧伤:“其实只要你想,夜谰他会有办法……”
“不必,是时候了。”蜉抬首看向远方的森林。今日的她有些不同,长裙不再是淡绿色,而是换成了月白。长发也仔细地束起,别了根精致的簪子。
这时,几只萤火虫飞了过来,围绕在她身侧左右摇曳着。藏匿在草木中的小虫也纷纷爬了出来,停在草尖上看向她,却听不到丝毫的虫鸣,似是在屏息凝神,等待着什么。
半晌,夜谰抱着程雪疾出现在森林中,尔后连枫游与赫辛夷也赶了过来。青黛带着鸦族飞来,落在外围远远眺望着。蜉站在中央环顾四周,忽然异常满足。
作为一只渺小的蜉蝣,能被这般关注,倒是不枉此生。
月,彻底拨开云层,落在她身上时,衬得淡蓝色的长裙接近素白。程雪疾呆呆地看着她,毫不掩饰地夸赞道:“蜉,你今日很漂亮。”
“谢谢。”蜉竟轻笑出声,弄得程雪疾打了个激灵,以为自己听错了。
夜谰也在注视着她,久久不语。直到她忽然轻飘飘地飞了起来,散发着淡淡的绿光,方道:“安心,我会照顾好虫族的。”
蜉微微颔首,抬起手伸向面具,缓缓摘了下来……
☆、【聘汝】
见过蜉的妖几乎都设想过,她面具底下的面容到底是什么样子。是跟昆虫一样圆眼长嘴,还是长着好几只眼睛或者八片嘴巴?总之定是长得很奇怪,才用面具遮得严严实实的,连眼睛都不露。
然而当面具摘下,呈现在众妖面前的容颜竟是张清秀且干净的少女面容,眉眼精致,透着英气,皮肤白皙,轮廓上微妙地与她清冷的性格有点不符。
草原上一片寂静,程雪疾看向周围,发觉其他妖的表情都有些奇怪,终于意识到气氛不太对劲,不安地问道:“蜉,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蜉的双脚忽然变成了绿色的光点,萤火般迅速消散着,不停向上蔓延。程雪疾惊慌失措,扯着夜谰的衣袖刚要说话,却看见夜谰冲他摇了摇头,便将话语憋了回去。
“我要走了。”蜉看向程雪疾,神情淡然,似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我的寿命到尽头了,是时候离开了。”
程雪疾登时踏前一步,却被夜谰扯了回来,伸着手嗫嚅了半天没能发出声音。
“小猫,照顾好主公和自己。”蜉已经消失了一半,声音变得越发缥缈:“主公很欢喜你。”
然后又跪地向夜谰深深叩首:“主公大恩,无以为报。望主公珍重。”
夜谰垂眸,终究有些不忍,只冲她轻轻挥了挥手。
程雪疾有些发懵,鼻尖一点点变红,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簌簌地掉了一地。
为我哭了呢……蜉忽然有些羞涩,在彻底消失的一瞬间,笑着说道:
“没关系,一生很漫长,还会再见面的……”
流光飞散,越入星空,成了万千星辰中的沧海一粟。月光皎洁如初,疏林平野安和宁静,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直到一声蝉鸣微弱地响起,低沉的虫鸣伴随其后,草原上的生灵以特殊的方式追思着一个不屈的生命。
程雪疾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把头埋进夜谰怀里使劲蹭着眼泪。夜谰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勺,抬头望向明朗的夜空:“会再见的。”
程雪疾却始终抓着他的衣服不松手,心里由悲伤变成了深深的担忧——
再见面时,还是原本的那个人吗?
日子似是恢复了平淡,各境也从百废待兴中恢复了过来。夜谰终决定离开妖界,收拾了行囊,揣着猫便走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留下。
“按照你师父给的这个地方……路途有点远啊。”夜谰蹙眉看着手上皱巴巴的信,上头画了个潦草的路线图,说是飞过人界的洱海便能看见一座灵山,他就在山顶上等着。
“没关系,可以看沿途的风景。”程雪疾趴在口袋里闷闷地说道。
夜谰颔首,跃上高空,踏云而行。地面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人族似乎比其他界面的种族都懂得生活,不管经历了多大的动乱与纷争,老百姓照样得想办法过日子,就像是在用辛劳治愈苦痛。
“雪疾,之后我们可能要一直奔波了。”夜谰眺望远方,寻找着根本看不见的前路:“我已寻回真身,以我的魂力,呆在妖界和人间会被上界诟病。”
“不想去仙界吗?”程雪疾探出头看向他:“不觉得可惜吗?你明明已经可以越过苍穹了。”
“苍穹外头,什么都没有。”夜谰叹息:“连只猫都没有,什么破地方!”
“可是……”程雪疾迟疑,想了许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夜谰伸手摸向他的后颈:“不用再问了。这是我的尘劫,我可以渡,也可以选择不渡。无论结成什么后果,我都不会反悔。”
说罢,他将程雪疾掏出来,举着亲了口额头:“雪疾,我要是离开了,你舍得吗?”
“舍不得。”程雪疾毫不犹豫地摇摇头,却又道:“但你若真的想走,我也不会拦你。我不能这么自私地绊住你。”
“我可不一样。”夜谰挑眉,把他重新揣回兜里拍了拍:“我会缠着你,拴着你,总之我离不开你。不要妄想跟我分开,不管你跑去哪个界面,我都能把你找出来。”
“可我……终归会死的。”程雪疾小声道。
夜谰哼笑:“等你快死的时候,九重血契会把我的寿命分给你一半。”
程雪疾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你把血契解开!我不要你易命!”
“晚了,已经扎根了,解不开了。”夜谰的表情隐隐有些得意。
“你……欺负小动物!”程雪疾憋了半天才控诉出声,反逗得夜谰笑个不停,气得缩起身子,毛炸成了球。
夜谰见他真生气了,忙趁着手感最好戳向他的脑袋,凹下一个小坑:“雪疾,长生不死,真的是件好事吗?其实在跟你结血契的时候,我就想好了。等你我离开的寿命到了尽头,我就陪你去渡轮回,再不让你被人欺负。你要是嫌我烦了,喜欢上别人了,我就不缠着你了,放你自由。”
程雪疾抬起头,泪汪汪地看着他,感激地蹭着他的手指,却被攸地提了起来,发觉刚刚还柔情似水的夜谰笑得阴森恐怖,跟要吃人似的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会这么好心?做梦吧你!永生永世你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咪……”程雪疾刚柔顺下来的毛又炸开了,四脚一伸,放弃思考。
……
半个月后,洱海终于到了。程雪疾在这短暂的十多天里,化悲痛为力量,暴风吸入了成斤的小鱼干以及乱七八糟的食物,肉眼可见地胖了一圈,抱起来时直坠手。
越过汪洋,飞上高山,果真在云麓中看见一古朴的山门。几名道童懒洋洋地洒扫着落叶,抬头见二妖落下,拱手作揖道:“道友何方洞府?所谓何事?”
“不是道友,也没洞府,我姓夜,找个姓陆的讨礼物。”夜谰看门见山道。
道童面面相觑,小声嘀咕道:“姓陆的不止一位,不知您找……”
“找我的。”陆公子的声音突然自山顶传来。长阶山的落叶随之静止了一瞬,然后蓦地向两侧分开,露出整洁的楼梯。
“原来是陆师叔的好友,恕晚辈有眼不识泰山。”道童忙引他进了山门。
程雪疾自他口袋中爬出,落在地上哒哒走着,好奇地四处张望着。道童面露惊愕,看着他欲言又止。夜谰则垂首小声道:“越过洱海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此间应该已经不属于人界了。”
“我们到仙界啦?!”程雪疾诧异地翘起了尾巴,却听一阵朗笑传来:“仙界路远,还是在此间歇歇脚吧。”
他连忙向上看去,只见山路尽头,陆公子坐在木椅上向他颔首,不禁喜形于色:“师父!”然后嗖地飞了起来,直扑进他的怀里。
“不错,修得双尾了……呃……”陆公子被他砸在了肚子上,木椅控制着不住地向后退了好几步。他的笑容瞬间凝固,略显痛苦道:“你是不是胖了许多?”
“……我没胖,我只是毛茸茸的!”程雪疾登时涨红了脸,耷拉着耳朵小声辩解着。
夜谰负手登上山顶,看着眼前雅致的庭院感慨道:“这里便是修真界吧?倒是不枉此行。”
“是……呃……内个……我腿麻了。”陆公子求救似的扯住了他的衣袖。
夜谰忙伸手把喵喵叫的程雪疾给捞了起来,夹在胳膊底下认真道:“猫胖点可爱。”
“我没胖!是毛太长了!”程雪疾慌乱地按下肚子上的绒毛,却摸到一大滩肥肉,登时面露惊恐。
“走吧,宴席已经摆好了。”陆公子转动着木轮向里驶去。夜谰看向挂在屋檐与大树上的红灯笼,狐疑道:“又不是逢年过节,怎这般喜庆?”
“我的两位师兄要合籍,宗门想好好庆祝一番。”陆公子眯眼笑着,冲他微微拱手:“夜公子,谢谢你带他们回来。”
“我带谁?什么回来?”夜谰一头雾水,耳畔萦绕着程雪疾不间断的唠叨声:“夜谰!我真的胖了!怎么办!我要飞不起来了!”
这时,宗门深处的欢声笑语清晰地传了过来。夜谰止步,站在原地望着里头密密匝匝的修士们。他们皆年岁很轻,或戴佩剑,或持长刀,围着两位少年认真倾听着。而那两个少年一热情高涨,站在桌上眉飞色舞地讲着故事,另一人缄默不语,但眼睛始终注视着桌上的少年,时不时点点头应和着。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夜谰蹙眉看向那个沉默的少年,正见他也抬眼看了过来,冲他微微颔首,却是什么都没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必拘束,我家师父们都是好说话的。”陆公子悄悄薅了下他胳膊肘底下的小猫的尾巴:“妖界回不去了吧?人间也不宜久留。不如来我宗门歇歇脚?后山池子里有柄剑,真身是条龙,跟你也算亲戚。”
“方便的话,自然是好。”夜谰把努力提气,打算藏起肚子上赘肉的程雪疾放在地上,顺了顺他的后脊背:“如果他能修成九尾,我就不用再麻烦地跳轮回里找他……对了,还有一事……”
“放心,凤凰花盛开,还需要一段时间。”陆公子打断了他的话,向里头的修士们喊道:“喂!我带了朋友来!帮我加两个座!”
“哇!小猫咪!”几位女修士看见坐在地上发呆的小白猫,登时双眼发光,嗖地跑过来把他抱了起来。
“放开我的猫!撸掉毛了!”夜谰见程雪疾被一堆人抱着传来传去,惊慌地伸手去抢,却被姑娘们嘻嘻哈哈地推搡进了屋,强行按在桌旁灌了一大碗酒……
酒宴还在继续,觥筹交错,放酒纵歌,回忆往昔宛如隔世。期间有人离席,有人姗姗来迟,皆没有惊动旁人。
夜谰不胜酒力,瘫在椅子上双眼迷离。听见有人在起哄“亲一个”,余光中瞥见陆公子的两位小师兄被按着脑袋亲在了一起,顿时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程雪疾不知何时变回了人形,将水送至夜谰嘴边,却被一把攥住了胳膊,尚未反应过来,便被霸道地啃住了嘴唇,咬得他浑身酥麻,无心抵抗。
许久后,夜谰终于停了下来,附在他耳边小声道:“一生太漫长,幸得佳人共碧落。聘你,如何?”
程雪疾僵住,许久后手指颤抖着替他擦去额头虚汗,应道:
“概不退换。”
————【正文完】————
感谢各位看官【鞠躬】,你们的鼓励是我今生的方向!
新书筹备中,转战古言!(写着玩)
有感兴趣的小天使请来个预收鼓励一下。
大概讲了个【爱江山也爱美人,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的我都要】的——
长公主!
一个叛逆的长公主,与豢养的伶官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不】
单箭头暗恋转双箭头
女强重生文,架空历史。虐中带甜,HE大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种小天使的支持!正文至此已完结,番外就绪中。
番外将放出各种小甜饼,主要就是(哔……)和(哔哔……)……
再度感谢大家不离不弃,虽然本文写崩了,但终于是完结了,虽不忍直视,但好在没夭折。
下本可能写古言?反正重在掺和!
☆、番外一
夜谰一走便是三年,音讯全无,以至于连枫游开始疑心,他是不是遭遇不测,死在外头了。
“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吗?”赫辛夷坐在榻边,打散得满地都是的衣物里找出自己的裤子,迅速蹬好。
连枫游侧卧在榻上,神情慵懒地看着他后背上的抓痕,低笑道:“想点好的?比如他被那小猫迷得失魂落魄,决定隐居山林不问世事?”
“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吗!”赫辛夷白了他一眼,掰着手指头说道:“人家血契结了九重,那就是互通心意了,一同隐居无可厚非。”
“啧,当时我要是主动点,哪儿能让那小猫捷足登先。”连枫游打了个呵欠,在赫辛夷准备起身的一瞬间,蛇尾自被褥底下伸出,勾住他的腰身给扯了回来。
赫辛夷登时惊恐地反抗,扒着床柱吼道:“适可而止!三天了!起码让我吃口饭吧!”
“我说,当初是谁主动搬过来的?”连枫游的蛇尾用力一缩,将赫辛夷咣当一声揪回被窝里,藤蔓般蠕动着缠了上来,绿色的眸子中满是贪婪:“怎么,我没喂饱你?”
“不不不……我……我是怕你饿着……”赫辛夷汗流浃背,某处被不断挑逗着,令他甚至有点头晕目眩。
连枫游的目光自他的脖颈一路向下游离,如同在丈量食物,半晌低笑道:“嗯,我确实有点饿了……”然后一寸寸没入被褥中。
须臾,赫辛夷浑身战栗,手紧紧抓着床单,直撕开了一条口子:“别……别闹了……今天真的有正事要做……”然后慌乱地摸索了半天,终于揪住连枫游的后颈微微用力。
连枫游登时咳嗽着探出头:“奶奶的……呛死老子了!”
“今天我得回南境一趟,你也得回北境了。”赫辛夷轻轻顺着他的后背,见这小蛇趴在自己身上的样子乖巧,不禁面颊微红,还真有点舍不得。
连枫游意兴阑珊微闭上眼:“好烦啊……夜家那些个老贼的家眷不服我,还总想从我这儿捞点好处。真羡慕你,有狼族拥护着,其他妖族也不敢造次。”
“辛苦你了。”赫辛夷低叹,手搭在他纤细的后腰上揉了揉:“实在不想干了,就让夜氏自生自灭得了。横竖你对夜氏了无眷恋,谰哥也不是夜氏妖。咱不欠夜氏什么。”
“那可不行,毕竟我得看在我爹是夜氏妖……”连枫游说着坐了起来,将挡在额前的头发理向耳后:“而且谰哥留给我的那些老臣也是好的,我就这么撂担子不干了,岂不被谰哥骂死!”
赫辛夷不敢正眼瞅他,多看一眼都会被那白到反光的前胸撩拨得上不来气。偏偏连枫游恶作剧地坐在他肚子上扭来扭去,得意地笑道:“狼族要是知道自家统领借着修炼的幌子,跑到这荒郊野岭跟外族妖厮混,得气成什么样?”
“这怎么叫厮混呢……”赫辛夷别过头去,喘了两口气道:“两情相悦的事儿,怎么能叫厮混呢?”
“哎哟,还两情相悦。”连枫游俯身,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轻笑道:“你爹的坟头可就在屋后,你敢把刚才的话跟他老人家说一遍吗?”
“我有什么不敢的!”赫辛夷攥住他的手,理直气壮地嚷道:“别说讲给他听,就是讲给全天下听都可以!只要你愿意,咱俩立刻成亲!”
连枫游僵住,旋即扇了他一巴掌,怒道:“不许说!”然后跳下床榻,捞过扔在桌上的外袍,潦草披上,又抓过放在一旁的草环戴好,赤脚推门出屋。
“凭什么!”赫辛夷见状,不由怒火中烧,上衣也不穿了,快步追了上去,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地质问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怎么,你嫌我是男妖?”
“不是。”连枫游不想理他,裹紧衣服微怒道:“赫辛夷,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咱们两族是世仇,现在又各代表了北境和南境。若让狼族知晓咱俩的关系,他们会对你失望的!失去狼族的拥护,你还剩什么?!”
“管他娘的。”赫辛夷吸溜着鼻涕,伸手去抓他的胳膊,却被甩开了,悻悻地说道:“你还是恨我爹?”
连枫游沉默了一阵后,低声道:“我不恨狼王。各为其主,有什么可恨的……你知道吗,我爹本不会被埋伏的。那日,他本该直接回北境,但……”
“怎么了?”赫辛夷见连枫游情绪不对,忙揽过他的肩膀。
“我爹绕路了,瞒着属下,绕道来看我和我娘,这才被钻了空子。”连枫游垂下眼眸,正了正手腕上的草环:“所以老蛟恨毒了我娘,认定她红颜祸水,引诱我爹,害他凭白送了性命……如今咱俩也跟他们一样悄悄私会,若你出了什么岔子……”
“不会的,你不要胡思乱想。”赫辛夷看着他手上的草环,心中酸涩:“一个破草环,随手编的,你倒是宝贝得很。你要是喜欢,赶明儿我再给你弄个好点的镯子。”
“不必,有个念想就可以了……我又不是小姑娘。”连枫游越发心慌,转身认真道:“以后我们一年见一次就好,每次我多陪你几天。”
“你当是牛郎织女七夕会呢?!”赫辛夷哭笑不得,暗道这蛇怎么情绪浮动这么大,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几句话没聊妥,便悲悲戚戚患得患失。
“我真的怕了。”连枫游看向身后的小草屋,神情复杂:“阴魅体天生不祥,我真的不敢赌……其实这样就挺好,你我本就不是一路妖,玩玩罢了,你不要当真。”
“你再说!”赫辛夷急了,按住他的肩膀大吼道:“我不许你罢了!你别回北境了,我也不回南境了,管他娘的乱不乱,就在这里住下!我看谁敢有异议!”
“你疯了吧!”连枫游挣不开他的手,肩膀被攥出道道青红的指印,恼怒道:“你能不能有点上进心!妖界那么多个貌美女妖,你难不成甘心死在我身上……”
话音未落,头顶上突然袭来一道巨大的黑影挡住了全部光线,劲风将地上的青草连根拔起,气势宏伟的野兽长啸响彻天空——
“喵————”
“卧槽什么玩意……”赫辛夷被这凭空出现的巨大不明生物吓得一哆嗦,连忙抱着连枫游转移,面颊被柔软的白毛扫了一下,痒得他打了好几个喷嚏。
轰隆一声闷响,白猫稳稳着陆,沉重的身形将整座山压得下降了半寸,右前爪毫不客气地将草屋碾成了纸片。赫辛夷与连枫游抱成一团,惊魂未定地审视着眼前顶天立地的长毛怪,忽闻一道熟悉的声音自猫怪身上传来:
“雪疾,这次着陆不错……不过你好像又把房子压坏了。”
“是吗?!”程雪疾连忙抬起爪子看了看,见那废墟里没有人,长吁一口气道:“没关系,反正不是啥值钱的。”
一妖自猫怪身上跃下,身着白袍仙气飘飘,只是满头的猫毛有点突兀。他倒也不在意,随手掸了掸,看向他们时微微蹙眉:“还真是你们……怎么这幅德行?”
“谰……谰哥?”赫辛夷瞪大眼打量着他,结巴着问道:“您……升仙了?!”
“没,去修真界住了一阵,回来看看。”夜谰向后一伸手:“雪疾,别站起来,你后脚跟上踩了个坟头。”
“哦!”程雪疾应着,周身发出一道强光,化为人形站在他身侧回头看了一眼:“好险!”
赫辛夷也看了自家老爹的土坟一眼,发觉坟头土飞了一半,刚种下没多久的小树被拦腰折断,也心有余悸地嘀咕道:“好险。”
程雪疾站在夜谰身侧,明显长高了一些,银发被发箍规矩地束了起来,有模有样地冲他们拱手道:“许久不见。”
“啊……好久不见……你……怎么长这么大了……”连枫游依旧沉浸在震惊中。
岂料此言一出,程雪疾攸地揪起了鼻子,扑进夜谰怀里啜泣起来:“我果然又胖了!”
“没有没有,他说的是你猫形……”夜谰手忙脚乱地安慰着,然后抬头瞪了他俩一眼:“当着小猫咪的面说什么呢!”
还是熟悉的他们……赫辛夷与连枫游默契地抬头望天。
夜谰就这般突如其来地回了妖界,跟当年消失时一样猝不及防。众妖相视无言,赫辛夷激动地直搓手,想说几句体己话,却听夜谰质问道:“你怎么没穿衣裳?”
“呃……这个……呃……”赫辛夷老脸一白,结巴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夜谰又将视线移向连枫游,眉头直接皱成了死疙瘩:“你的裤子呢?”
“我……我……”连枫游咽了口吐沫,眼睛滴流乱转,恨不得就地遁逃。
程雪疾嗅出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踮脚扯住夜谰的耳朵往下拉了拉,二妖耳语一番后,以探究的小眼神看了过来。
赫辛夷登时慌乱地连连摆手:“我们是……我们是……两……”
“谰哥……”连枫游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眼泪恰到好处地盛满了眸子,裹着空荡荡的衣衫哽咽道:“他……他骗我说有要事相商……就……就趁我不备……把我……”然后入戏很深地捏起衣袖擦拭着眼泪。
夜谰惊愕,细细一琢磨登时面色大变,愤怒地瞪向赫辛夷低呵道:“过来!”
“不是……我……”赫辛夷刚要辩解,就被夜谰隔空抓了过去。清脆的耳刮子声以及悲壮的狼嚎声猝然响起……
☆、番外二
北境王宫没有修复,连枫游也不想劳民伤财,就这么一直住在“槲榭阁”上,随手摆了个破草席子,管它是不是四面透风不遮雨。
可如今夜谰和程雪疾一回来,连枫游真是悔不当初。慌里慌张地命仆从把偏殿拾掇出来,却被告知殿顶漏风,里头的陈设也破破烂烂,一直没有更换。
“那就全丢掉换新的!”连枫游怒不可遏,余光小心地瞥向夜谰。
妖仆们面露难色,小声回道:“主公,库房里的东西已经全被倒卖了……现在就算是要买新的,也得等明日……”
夜谰打断了他的话:“不用买了,我过几日就走了,去摆桌酒菜,陪我喝几杯。”
连枫游尴尬地笑笑,又悄悄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总怕他心生不满,误以为自己是故意敷衍了事。
夜谰瞥了他一眼,轻撩衣袍坐在案几旁,冲身侧的程雪疾挥了挥手。程雪疾却对酒菜没兴趣,心心念地想减肥,便化成小猫,缩在他腿上打了个呵欠:“我睡会儿,你们聊。”
夜谰也没劝他,手搭在他的后脊上顺了顺,接过连枫游递来的酒盅,一饮而尽,然后沉默地看向远处。
“谰哥,一别经年,你……还好吧?”连枫游莫名有些紧张,拘谨地跪坐着,仿佛在听长辈训话。
“挺好的。”夜谰顿了顿,反问道:“你呢?”
连枫游忙回答道:“还……还可以。北境重建没出什么大岔子,夜氏内部也算安稳,我……”
“我问的是你好不好?没问北境跟夜氏。”夜谰替他倒了杯酒,放在桌上。
连枫游垂首,小声道:“我很好……我……我跟赫辛夷是……”
“你跟他怎么回事,我不管,但是……不要被凭白占了便宜。”夜谰捋着小猫的耳朵说道:“那小子就是个榆木疙瘩,有什么话不能藏着掖着,你得直白了当地跟他说明白了。”
连枫游眼神躲闪:“我跟他有什么要说的……没当真,玩玩而已。”
“那不行,想玩别跟他玩,他会当真。”夜谰将衣袖盖在程雪疾身上,感受着小猫细微的颤动:“我效仿人族修士,跟雪疾合籍了,以后便是名正言顺的伴侣。你若不想这般麻烦,可以办个酒宴,正儿八经地宣布一声,省得日后添麻烦。”
“谰哥,你……说什么呢。我们还没到那个地步。”连枫游面红耳赤,轻咳几声掩饰内心慌乱:“真就是一时兴起……吃……吃点菜吧。”说罢夹了些菜放在他的吃碟里。
夜谰没有动筷,而是再度抬眼看向阁楼外,沉声说了句:“看来你还是不懂怎么跟北境妖打交道。”
连枫游一怔,刚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听妖仆来报:“主公,獴将军求见!”
“他怎么来了?”连枫游迟疑地看向夜谰,却见他默不作声,只得吩咐道:“告诉他我这里有贵客,让他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