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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邺城来人(完结章)

第260章 邺城来人(完结章)
“殿下,邺城来人了。”一名侍卫兴匆匆地跑进太子昭所在的书房。
南晋王驾崩的消息已经传到北越了,可战后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太子昭一直无法脱身,等安排好人手接管北越的各个要职,他则要带人回南晋,除了祭奠先王,还要应付各种麻烦,也不知唐越现在怎么样了。
相隔十万八千里,消息传递太慢了,就像他父王驾崩的消息,竟然延误了两个月才收到的,等他回去,怕是连王位都有人占着了。
一听邺城来人,太子昭忙放下手中的事情,问:“是谁来了?”
不等侍卫回答,外头已经传来了张淳的呼喊声:“我胡汉三来啦……”
书房里的官员和武将纷纷转头看着大门,不知这胡汉三乃何许人也,竟然敢在太子面前如此嚣张。
张淳大步跨进来,一只脚还没落下就在半空中停住了,他把脚缩回去,站在门外笑了笑,“原来殿下在忙啊,那您忙着,我在外头候着……”
众位武将中,一个浑身一震,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一声就冲了出来,一把扛起张淳往外跑去。
“喂……你做什么?快放老子下来!老子还有正事……”
书房内,众人一着头雾水,只有太子昭淡定地说:“继续刚才的问题,这京都的大小事宜先交由玄镜先生做主,将原丞相、太尉以及御史大夫压入大牢,其余官员暂时不动,以观后效。”
众人从刚才的震惊中回神,目光投向玄镜先生,不乏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这位先生可以说是一飞冲天了,从毫无权利的幕僚陡然变成了统管一城的大人物,虽说他这位大贤者本就受人敬仰,但有无实权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殿下尽管放心离去,待日后殿下登基,再行派官员前来接手此地,在此之前,在下定然会将这京都管理的妥妥当当。”
太子昭其实有些忧虑,玄镜先生才思敏捷,又有雄才大略是没错,可到底没有做过官,没有管过民,能否胜任还真不好说。
不过他此行带来的文官太少,都不堪大任,也只好将这里托付于他了。
“孤走后,让胡将军带三万兵马镇守京都,王将军带领三万兵马镇守燕州城,两厢互助,一旦有任何突变,可由两位将军共同商议决定,无需诏令。”
将事情安排妥当后,太子昭派人去传张淳来,毫无意外的,他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将人等来。
去传召的侍卫低着头不敢说话,两只耳朵红彤彤的,也不知道听了多久的墙角。
太子昭见张淳面色红润,一点也没有刚才看到的苍白无色,哪里不明白他和王鼎钧做了些什么。
不过他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小别胜新婚,何况他们分别两年有余,难以控制也是正常。
他开门见山地问:“是太子妃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要来的?”
张淳当然说是唐越派自个来的,还在身上摸了半天,嘀咕:“我还带来了唐哥给您的信……在哪呢?”
太子昭一听有唐越的信哪里容得他慢慢找,立即吩咐人去刚才张淳呆过的地方找。
结果在偏殿的床底下找到了,真不知该说王将军太过猴急还是该说他们感情深厚,连多走几步路都忍不住。
张淳脸色涨红,嘿嘿一笑,不自然地说:“一定是刚才沐浴更衣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的,您不知道,我这一路就洗了三次澡,感觉整个人都馊了。”
“不是感觉,是事实!”王鼎钧在一旁补充道。
刚才他急忙忙的将人扛走,自然是想立即将人扑倒的,可是对方身上的臭味实在让他无法下口,只好把人剥光了丢进水里洗干净了才开始。
张淳瞪了他一眼,“这一路舟车劳顿,长途跋涉,风里来雨里去,还经常风餐露宿,连热水都喝不上,没洗澡自然就馊了。”
实际上,是因为进入北越地界后,越往北越冷,他成天裹着棉被不敢下马车,哪里还敢洗澡?
好不容易遇到条件好一些的客栈,热水是管够了,可浴桶却看着脏兮兮的,实在难以忍受。
太子昭可没心情听他们小两口拌嘴,拆开信迫不及待的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唐越的信总是报喜不报忧,总会写上一大段他和儿子的生活日常,聊聊邺城的天气,聊聊民生,聊聊八卦新闻,然后才会写到正事。
“父王驾崩的突然,许多事情未曾解决,鲁国公已送回府中,经几位太医联手医治后病情有了起色,但依旧无法动弹,丞相大人采纳了我的提议,暂时不对外公布他的罪行,等太子凯旋后再一同审理此案。
朝中并无大事发生,父王坠马一事也彻查过了,并无阴谋,几位王子不信,妄想将罪名嫁祸于本人,真是可笑之极,于是本人行嫂子之责,替你这兄长代为管教他们一番,望他们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近日,十五王弟行为诡异,好像突然换个人似的,凡事抢着出头,但行事有规有矩,说话也得体不出差错,颇得几位大臣的赞誉,与之前那个乖巧不爱说话的孩子大相径庭。
我曾怀疑过他也是换了芯子的,不过再三求证后发现是自己想多了,你这位王弟只是以前隐藏的太深罢了。
如今朝中无主,太子在外暂不得归,人心浮动,有些人生出一些异样的心思来也无可厚非,奈何内宫有母后把持,朝中有忠心不二的大臣们守着,倒也没有空子可钻,白费了他们一番心思。
邺城一切安好,君不必挂心,近来战报有些延迟,内容不清,也不知战事如何,望一切顺利,盼归!”
太子昭看着落款的时间,眉头皱了起来,“你从邺城一路走来,竟用了近半年的时间?”
张淳眨眨眼,点头:“是啊,这已经是马车最快的速度了,中途死了三匹马,坏了两辆车,真是艰辛啊!”
“……”一旁的王鼎钧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丫还以为你是想我才来的,没想到是一路游山玩水来的,看我只是顺便吧?
真是玩的好艰辛啊!
张淳摸了下脑袋,抬头望着天花板,发现这北越的宫殿当真是美轮美奂,连屋顶都绘着彩色的壁画,尽显奢靡之风。
“既然忠勇侯如此艰辛,那就留在宫里继续休息吧,明日孤动身回南晋,王将军镇宁燕州,也一同南下吧。”
这回不仅王鼎钧傻眼了,连张淳也愣住了,没想到几年不见,这太子昭还是一样的小肚鸡肠爱记仇啊,不就晚了几天来给他送信吗?
怕耽搁了前线的补给,物资也是先让人送来的,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不过休息就休息吧,正好可以好好游玩一下这天下盛名的京都,至于王鼎钧那幽怨的眼神,张淳就选择性无视了。
大唐元年夏,太子昭率五万大军凯旋,一路百姓们欢呼接应,送茶送水,每过之处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响鞭放炮,杀鸡宰羊犹如过大年。
初秋,太子昭在百官与万民的请求下择日登基,改国号大唐,定都邺城,自封始皇,同时册立太子妃唐越为皇后,掌内务府,享有内宫最高权力,原王后胡氏为太皇太后,继续执掌凤印,管理后宫诸多事宜,原南晋王的诸位夫人则携子出宫建府,自立门户,无子者,迁至郊外溪源庵带发修行,为百姓祈福。
中秋时节,始皇下召封赏各有功之士,擢升王鼎钧为镇国公,栎阳侯为护国公,还有一应有功的将士,卢兴江副帅功过相抵,既不贬职也不升职,鲁国公夏奎盗取军用药材,谋取私利,剥夺鲁国公衔,判斩立决,祸不及子孙。
除了武将之外,始皇下召年后开科取士,凡有识之士无论贫富贵贱,无论身份等级皆可参考,录用之后将会被酌情安排至各地为官,为政为民,造福一方。
同年末,始皇接受皇后的意见大赦天下,同时修改律法,废除了车裂等六项酷刑,废除了人口买卖合法性,等同于解放了奴隶,只是各贵族府中的奴隶甚多,要想完全废除奴隶买卖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天下一统,百废待兴,在整整忙碌了三个春秋后这大唐才稳定下来,一项项利民之策下达,百姓们看到了新主的宽容与仁慈,也看到了国家的强大与富足,渐渐地,原有想复国的北越人也歇了心思,安安分分地做个大唐子民。
又是一年春,一辆马车在邺城城门外停了下来,一名白衣男子扶着小厮走下马车,眺望着休整后越发巍峨的城墙,笑着说:“终于回来了,还是邺城好啊!”
在他身后一个年轻人戴着毡帽咬着糖葫芦,贱兮兮地说:“要我说,还是京都好,美女胸大臀翘,美男健硕挺拔,玄镜先生以为呢?”
不等玄镜先生回答,远处一人笑道:“哟,我们的忠勇侯果真是乐不思蜀了,害得本公子还以为你是路上遇难了,正想派兵去搜救呢。”
“唐哥,别来无恙啊!”
“我倒是无恙的很,可惜啊,某些人就不好说了,哈哈……”唐越撇开他转身朝玄镜先生做了个揖:“先生辛苦了,往后太子可就有劳先生多多教导了。”
唐越身旁,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淡定自若地撩起衣摆跪下,实实在在地磕了三个响头,“学生李骆渊,拜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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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结。

番外一 有种把他小妾拉出来溜溜啊!

马车慢吞吞的驶过南晋的大街,车上的人并无过多交谈,而是安静的看着沿途繁华热闹的场景。
“直到今日,在下才深信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玄镜先生已经离开邺城好多年了,这地方变得他都快认不出来了。
大唐建国后,朝廷对邺城的布局做了新的规划,采纳了唐越的意见,新建的房屋都连成一片,并且建成一样的模式,泥木结构,虽然用料和样式无法和现在的钢筋水泥房相比,但比起之前乱糟糟的茅草屋实在好太多了。
据说刚开始还频频发生家人进错门的笑话,后来唐越命人给每家每户都挂上门牌号才终止了这种尴尬的局面。
“先生的功劳居功至伟,听皇上说,先生拒绝了副宰相一职?为何?”唐越当初举荐这个人的时候只是觉得他看起来能装逼,肚子里也有墨水,留在自己身边也是浪费人才。
现在看来,哪怕是将他摆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也能守得住,曾经的北越在他的治理下已经恢复了井井有条的生活。
“累!”玄镜先生往后靠在自家的书童身上,“昔日的小郎已贵为皇后,膝下已有一子,而在下却还形单影只孑然一身,郎君难道是想让在下孤独终老吗?”
唐越暗暗翻了个白眼,就凭这男人的内外在条件,如果要招亲,他敢保证那队伍能从皇宫排到城门口,那么多年还一个人只能说明他不想找而不是找不到。
“先生喜欢什么类型的娘子,婉约温柔型的,还是泼辣直爽型的,这天下的女子只要未婚你看上哪个都不成问题。”
“郎君好大的口气啊,难道这全天下的女子都能任我挑选了?”玄镜先生轻佻的问,“那不知护国公府的小娘子如何?”
曾经的栎阳侯府便是如今的护国公府,而这位小娘子自然指的是唐家唯一还没嫁出去的闺女唐芸,昔日那个可爱胖嘟嘟的小姑娘已经落成了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声名在外。
唐越上下扫视了他一番,摇头拒绝:“不行,你太老!”
玄镜先生当然也只是开玩笑而已,状似惋惜的自嘲道:“是啊,这些年一心为国操劳,独身在外,眨眼间就老了呢,如今还有哪家的娘子看得上在下啊?”
“也没比我大几岁,别装!”唐越指着窗外在路上闲逛的小娘子们,“天下美人何其多,才貌双全的女子比比皆是,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哈哈……那就算了,在下走遍天下也未曾遇见过才学品貌与在下相当的女子,与其娶个平庸的女子回家,不如继续一个人逍遥快活。”
唐越眼睛狠狠地抽了一下,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这么自恋的。
张淳停下和洛洛玩的游戏,转过头来盯着玄镜先生,“就你这自负又自大的人,还是别去祸害良家女子了,你把人家娶回去难道还要和她谈经论道不成?”
“不然呢,难道要和她谈茶米油盐?”
张淳愣了愣,摸着脑袋想了会儿,“也对,得,您老还是娶个哑巴回去吧,每天天黑被子一盖纯运动就行,还聊啥啊!”
玄镜先生思索片刻,竟然点头说:“在下觉得此计甚妙!”
唐越无奈的看着他们俩,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大臣家里多的是要出嫁的姑娘,要找一个精通琴棋书画的应该不难。
玄镜先生年近四十,看着只有三十的样子,外貌也是一等一的,尤其是他身上那股仙风道骨的气质,哪怕他再年长十岁,也多的是女子爱慕他。
不过也不排除他的性向有问题,否则这么多年他孤家寡人是怎么过来的?靠五指姑娘?
顿时间,唐越看他身后那书童的目光就有些怀疑了,这么青葱水嫩的男孩都下得了手,真是禽兽啊!
玄镜先生还不知道自己的品德在一瞬间就从云端跌到了万丈深渊,眼睛盯着那头的景色舍不得挪开,“听说邺城的教育体制人人羡慕,不知在下可否先去附近的私塾看看?”
打从那一年还是太子的李昭提出治国三十二策后,南晋的教育体系就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李昭登基后,再一次将教育提到议程上,放宽了入学的条件也提高了学生和授课教师的待遇,虽然每年财政要贴补进大把的钱财,但收获也是惊人的。
在最初几年教育的优势还显示不出来,但建朝后那次科举,出乎了天下臣民与学子的意料之外,参与科举的考生竟然有三万余人,来自南北各地,齐聚邺城,邺城大大小小的客栈根本住不下,最终是皇帝开口,将这些学子安排进各位大臣府上暂住。
虽然最终录用的只有不到一千人,但据传,还有数千学子被各大臣招入府中做门客,虽然没有官身,但也是实现抱负的一种途径。
何况皇榜上说,以后科举三年一次,这次没考上下次继续考就是了,以往平民想入朝为官简直难如登天,除了要有惊人的本事还要有踩狗屎的运气,如今只要有真才实学,通过考试就能实现,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
唐越对于这个成果还是比较满意的,现在无法完成义务教育,但只要有一半的人脱离文盲行列就是巨大的进步。
而据他了解,在民间,家中有几个孩子的人家,一般都会选一两个入学,这样家里也有个识字的,不至于连签个契约都让人欺骗。
“再拐两个弯就是邺城最大的初级学府,有学生上千人,都是十岁以下的孩童,先生可以去看看。”
玄镜先生满怀期待,让马车加快速度前进,“千人学府,这是何等壮观,怕是古往今来最大的学府了。”
唐越笑着摇头,“不,我准备在城外建一座书院,专门招收全国各地通过初级考试的人,专项培养,那规模绝对比这个大。”
“郎君的雄图和心胸真是令人惊叹,在下望尘莫及啊!”
“先生就别再给我戴高帽了,能做到这一步除了皇上的支持,也要靠天下学子的配合才行。”
说话间,大家耳中听到了朗朗的读书声,马车停了下来。
唐越推开车门下车,领着玄镜先生进了这家名为“德厚”的学校。
玄镜先生看着牌匾上大而有力的两个字,自言自语问:“才德兼备,到底是才更重要还是德更重要?”
唐越很肯定的回答:“德!才能使国盛,德能使民安,民若安稳,国自然强盛。”
“有理。”玄镜先生背着双手进去走了一圈,在每间课堂外站了会儿,他声望极高,不过认识他的人却少得很,尤其在南晋。
最后一间教室,他盯着一名七八岁的小男孩看了许久,听对方背完了一整首《弟子规》,又将其中的道理阐述一番,点头赞道:“稚子虽小,却有贤士之风了。”
“言之过实,先生现在看到的是三年级的学生,这样的课程是最基础的,大半学生都能背上来。”
唐越其实有想过改变古代的应试教育,从根本上杜绝这种古板的教育体系,可是他发现,这种体系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当下的这种教育体制也许就是符合当下的国情,连21世纪都做不到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做到?
“不少人说,南晋能一统天下靠的是威力强大的新式武器,也有人说靠的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黑甲卫,但在下以为,南晋的胜利源于整个百姓和朝廷的团结,若是没有这一点,当初南晋王驾崩之时,怕是难以撑到皇上凯旋。”
“先生所言甚是,但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让邺城乱了,想要在皇上背后捅刀子可没那么容易。”
“这正是郎君的魅力所在,您不仅能让邺城百姓臣服,也能让朝廷官员上下团结一心,这一点,除了皇上没人能做到。”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再歌功颂德了,时间不早了,该吃饭了。”张淳拉住唐越的胳膊把人往外拖,嘴里念叨着:“你怎么没发现我瘦了许多?这一路都没能好好吃一顿,好不容易回来了,再不让我吃个痛快,我都要饿死了。”
唐越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探了下脉,肯定的说:“你身体健康得很,离死远着呢。”
张淳瘦没瘦唐越没看出来,不过他倒是疑惑这人怎么和玄镜先生一起回来了。
心里这么想,唐越嘴上就问出来了,对方呵呵一假笑,“路上遇到了,就一起上路了啊,人多了有照应。”
信你才有鬼!
唐越用审视的目光扫了他几眼,联想上次接到他的信里提到的事情,眉毛一掀,问:“王鼎钧真背着你找女人生孩子了?”
“他敢!”张淳下意识的反驳,说完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那混蛋竟然在京都捡了一个娃,认作亲儿子了,还逢人就说是他的小妾生的,艹,有种把他小妾拉出来溜溜啊!”
这事情唐越也有听说,不过他从来没相信是真的,王鼎钧的为人他还是信得过的,这人嘴上不牢,做事还是非常牢靠的,否则唐越也真不能看着张淳跳进火坑。
“知道是假的你还生气?”
张淳翻了个白眼,反问:“当初你男人抱个儿子回来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你想想,如果他事先没跟你通过气你又是什么心情?”
唐越默然,心里给王鼎钧画了几个小人,不再帮他说话了。
这男人啊,有时候就是犯贱,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事情非要等着看到最坏的结果了才肯说出真相。

番外二 本大爷看上这座院子了,你们搬家吧!

邺城成为南北的政治经济中心后,规模扩大了一倍有余,原先南晋王宫非但没跟着扩建反而拆除了一些多余的建筑。
偌大的宫廷只有三四位主子,宫女太监已经好几年没有新增了,唐越看着那些如花似玉的宫女在宫里慢慢熬年限成为老姑娘也不忍心,干脆把原先出宫年限提前,能放的都放了。
至于宫里的太监,唐越知道他们出宫后没出路,便继续留用,这么大的地方,总是要有人干活的。
但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皇后唐氏心肠好,从不肆意打骂下人,奖罚分明,他们的日子比以往好过了许多。
但皇上和皇后身边不喜欢用太监伺候,依然用原先太子府的小厮,他们挣破了脑袋也未必能见主子一面。
如此一来,宫里的太监们也不爱争斗了,安安心心的在岗位上养老,这王宫……如今该叫皇宫了,住的是雕栏画柱的大屋子,吃的是御厨精心烹饪的美食,一年四季都有新衣,还有月俸可拿,每个月还能轮流休息两日出宫游玩,到了年纪,就与太子府之前的老人一样,挪到别院养老,有下人伺候着。
他们以前可从来没想过能过上这样的生活,自小就被送进宫,舍弃了男性的尊严,为的不就是活下去能活更好么。
论笼络下人的本事,唐越总能轻而易举的做到最好,因为他最知道每个阶层的人想要什么。
马车在皇宫大门前停下,即使是唐越,出入宫廷也是要接受检查的,入宫后换乘轿子,四平八稳的到了承庆殿。
“郎君可回来了,皇上问了好几回了。”柯穿着大内总管的官服,神气凛然的站在御书房外当门神。
这几年他越变越圆滑了,当初的棱角被磨平,正在往老奸巨猾的路上前进着。
因为身材发福,他一笑起来眼睛变得贼小,让人忍不住放下戒备心,不少大臣都在他手里吃过亏。
不过他对皇上的忠心一点没变,唐越毫不怀疑,只要有人想对李昭不利,第一个挡在他身前的一定是柯。
“还有谁在里头?”唐越隐约听到御书房内有人说话的声音。
“听说玄镜先生回来了,几位大臣闻讯赶来,赖在御书房不肯走呢。”
唐越瞥了玄镜先生一眼,微微一笑,径直推开书房的大门走进去。
他在这宫里有着绝对至高无上的权利,哪怕是朝会也能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当然,一般那种场合唐越没事也不回去搀和。
这朝廷上永远不缺思想古板的文官,在他们根深蒂固的思维里,皇后等同于女子,女子等同于清规戒律三从四德,自然是与朝政无缘的。
大门一开,唐越的目光落在龙椅上的男子身上,他身上穿着自己精心设计的龙袍,正一脸无奈的看着下首的人。
见到唐越,他面上的表情没发生什么变化,眼神却彻底柔和下来,“来了?”
唐越往边上侧了下身,跟在他身后的玄镜先生便暴露在大家的视线下。
玄镜先生暗暗扫了一眼站着的人,大部分是老面孔,也有几个新人,他若无其事的走上前,撩起衣摆下跪,行了个大礼。
“平身吧,先生远道而来,本该让你先休息几日,奈何朕想知道一些情况,便让人接你进宫了。”
“皇上言重了,在下虽已卸了官身,却还是大唐的子民,有幸进宫面圣应该是在下的荣幸才对。”
唐越对他们要谈的内容没什么兴趣,拉着张淳退出去,直接去了自己的寝宫。
张淳一路东张西望,啧啧有声:“这还是大唐建国后我第一次入宫,没想到变化挺大的。”
“是啊,原先的王宫酸腐气息太重了,脂粉味也太浓,我和李昭都是男人,喜欢简洁干练些的装饰,便做了些改动。”
“看出来了,这样确实没那么压抑些,话说,这宫里有我住的地方么?跟你混了那么多年,我都不舍得分开了。”张淳一把搂住唐越的肩膀,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三年走南闯北的生活令张淳成长许多,他也彻底是个青年了,虽然长相清秀俊美,却难掩他身上的成熟气息。
唐越掰开他的手,指着四处走动的侍卫说:“这些可都是你家男人的下属,注意你的举动,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空屋子,最缺的就是人,你自己挑个院子住吧,没你在,我都觉得家里少点了生气。”
“这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就你夫夫俩那古板的生活,亏得你们这些年感情没变化,真是够难得的。”
“你以为我们有多少时间谈情说爱呢?不坐在那个位置上,真是想象不到会有多忙,尤其是刚开始这三年,天下初定,不是这里发生暴动了就是那里有什么王什么侯带兵造反了,再要不然就是我们派去的官员被当地百姓杀害了,一桩桩一件件都要一国之君处理,每天能睡上五个小时就阿弥陀佛了。”
张淳忍不住想象一下那样的生活,摇头说:“还是我这样自在,赚点钱能养家糊口就好了。”
唐越捏着他的脸笑道:“你赚钱的本事我可比不上,还要多谢你这些年到处铺路修桥,听说你现在可是天下最受欢迎的人了,各地官员都邀请你去玩呢。”
这话还要从张淳当年去北越说起,那一路颠簸,一路风餐露宿可把他吓坏了,于是立志要修路,走到哪修到哪。
后来就开始流传了一个故事,说是一个南晋的大贵族,乃是菩萨转世,他生下来就是来造福人类的,走到哪哪里的百姓就有福了。
而这个故事中的主角就是张淳,唐越最初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还有些不可思议,以他对张淳的了解,他实在不像个大善人,这种到处撒钱的做法根本不是他的风格。
再后来,他发现张淳可不单单是在做善事,要知道有一句名言叫:“要致富先修路”这对于交通闭塞的古代更是如此。
道路畅通了,张淳便能以最低的价格买到当地的特产,再快速运到各地转卖,不仅富了自己,也让当地的百姓有了收入,堪称利人利己的典范。
张淳拱手谦虚的说:“一般一般,我每天收帖子都收到手软,甚至还有不少官员给我送美人的,要不是我意志坚定,哼哼,现在说不定也是儿女成群的人了。”
“谁儿女成群?”一道阴测测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吓了两人一跳。
唐越眉毛一挑,大声说:“啊,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要和皇上商议,你自己去挑院子,挑好了和我说一声就行,今晚……哦不,明晚我在宫里给你办接风宴,记得来。”
唐越说完脚底生风的跑了,根本不管张淳在后面用多哀怨的眼神盯着他。
一只手搭上张淳的肩膀,他整个人猛地一抖,转过头挤出一点笑容,“嗨,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一共是一年两个月又三天七个半时辰!”王鼎钧阴沉的盯着张淳说。
“……”张淳默念:您记得可真清楚!
不过这一瞬间,有一种被压抑许久的感情爆发出来,令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双手用力的将他抱紧,耳边响起对方低沉的声音,“舍得回来了?”
“不是很舍得,不过我想唐哥了。”
“就不想我?”
“一点点啦。”
“真的?”
“假的!”
“那为什么总要跑?”
“为什么不跑?我生来就喜欢自由,不喜欢被束缚,如果非要在爱情和自由中选一个,我会选后者!”
王鼎钧沉默了许久,这个话题其实他们进行过很多次,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自己身边张淳就感觉不到自由呢?
“你所谓的自由就是四处乱跑吗?只要不是太远,我并不反对。”
张淳笑笑,“你放心,我这次回来已经想得很透彻了,你不懂的我会教你,你不会的我也会耐心的告诉你,这个话题稍后再讨论!”
他用力拉着王鼎钧往最近的一座院子跑去,进门的时候一名大龄宫女惊叫了起来:“你们是谁?怎可擅闯王夫人的宫殿?”
“王夫人是谁?”张淳没听说这后宫有什么夫人啊。
“是先王的一名夫人,无论怎么赶都不走,说是死也要死在这宫里,皇上仁慈,便让她继续住着了。”
“哦。”张淳昂首挺胸的看着那宫女,气焰嚣张的说:“本大爷看上这座院子了,你们搬家吧!”
一句话将见惯了宫廷斗争的宫女吓得花容失色,这哪儿来的土匪啊?

番外三 您眼睛怕是长歪了吧?

李昭刚结束了和玄镜先生的谈话,正要将一群大臣赶出宫去,好好陪唐越吃晚饭,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喧闹声。
柯面色一紧,弯腰退出御书房,板着脸叱问:“何人在此喧哗?”
几个胆小的太监低头跪趴在地上,低声回答:“禀大总管,是王夫人的侍女前来求见皇上,被奴才们拦住这里了。”
“王夫人?”柯的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一张刻薄艳丽的面孔,嘴角微微一扯,“皇上和大人们在商议要事,岂有见无关人等的道理?还不速速退下!”
这位王夫人以前在宫里并不受宠,因为脾气强硬和说话刻薄不得先王的喜爱,先王驾崩后,皇上将后宫所有夫人迁出宫外,只有这位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死活不肯走。
皇上也懒得做出逼死先王小妾的事情来,反正后宫又大又空,便由着她赖着不走了。
这几年,王夫人过着隐居的生活并不怎么抛头露面,偶尔对宫女太监发发脾气也闹不出大事来,所以柯都快将她忘记了。
“大总管,您可得为我们夫人做主啊……”一名上了年纪的宫女哭哭啼啼的抱住柯的大腿,把眼泪鼻涕一起擦在了柯的裤子上。
几位小太监见状,忙将她扯开,压着她不让她动弹。
柯沉下脸,恨不得立即脱掉这肮脏的裤子,强忍着呕吐感问:“到底发生了何事?若是没有合理的理由,可别怪我不近人情!”
“大总管,您快去看看吧,有贼人抢了我们夫人的院子,把我们全赶出来了,还大言不惭的让我们搬家!夫人让奴婢来问一句,当初皇上已经同意让夫人在宫里生活,怎么出尔反尔了?”
柯嗤笑一声,“你何时听过皇上答应让王夫人住在宫里了?”皇室只是懒得动粗而已,否则一个小小的夫人,现在指不定都化成白骨了。
“这……可那到底是夫人住了几十年的院子啊,岂能被贼人占领?”
柯一时想不出来这宫里哪来的贼人,宫里的两位主子都不是爱计较的人,除了这二位,只有太后有权利赶人出宫,可太后若真要发作王夫人,还用得着等到今日?
“说清楚些,哪来的贼人?”
“奴婢也不知啊,从未见过那二人,不过可以肯定是那二人身份不凡,大总管去看看便知。”
“男的?”
那宫女点头,掐了一把眼泪说:“是两名玉树临风的男子!”
柯大概猜出那二人的身份了,暗暗掂量了一下这二位的地位,决定此事还是由皇上定夺为好。
正巧唐越过来,见这场面随口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敢堵在御书房外闹腾,可见不是什么小事。
柯看到唐越眼睛一亮,立即行礼汇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顺便提了提自己的猜测。
如果真是那二位干的,以他们和皇后的关系,恐怕王夫人得不到半点好。
唐越无奈的笑笑,“这小子,让他随便挑个院子住,他还真会挑!”这后宫到处是院子,他怎么就偏偏要和别人抢呢?
那宫女吓了一跳,哭得更大声了,“皇后娘娘,夫人说,她死也不会走的,她的余生要在那里祭奠先王度过,绝不离开半步!”
“行了,你回去告诉你家夫人,要么搬到淑芳殿,要么就去和其他夫人作伴,这宫里冷冷清清,她连个伴都没有,岂不孤独?”
唐越也是佩服那位王夫人,这皇宫再好也只是一座金丝牢笼,出了宫可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怎么就犯傻的不肯离开呢?
“此话当真?”那宫女以为自己听错了,淑芳殿可是后宫有名的殿宇,能住进去的必然是受宠的夫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给王夫人?
“大胆!郎君金口玉言还会诓你不成?”柯眉头抖了抖,心想,是不是该想个法子把这位王夫人弄出宫去,这后宫哪有她的位置?
唐越耸耸肩,“要不要搬你回去问问,淑芳殿空着也是空着,你家夫人若是喜欢便去住吧。”
那宫女显然没想到唐越这么好说话,挂着眼泪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磕了三个响头就乐滋滋的跑了。
“疯子!”柯笑声嘀咕了一句,然后笑脸对唐越说:“郎君,皇上正准备请您一起用晚膳呢。”
唐越回头指了指禾手上提着的食盒,“今日就不必让御膳房送饭了,我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
“那陛下有口福了。”自从入了宫,唐越许久才会下厨一次,这宫里的御厨大部分是太子府跟进来的,不过宫里的规矩多,几道检验下来菜都凉了,吃得也没以前舒心了。
唐越进门后与几位大臣打了个照面,众人见他手里提着的食盒一个个眼睛发亮。
薛廷尉摸了摸下巴的胡子,不急不慢的说:“下官还有几件要事想与陛下商议,不知陛下可否有空?”
李昭:你眼睛瞎了吗?没看到我要吃饭了?
众大臣:这人脸皮真厚!不过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左丞相立即站出来表示:“臣也想到有要事要禀报。”
衡国公:“臣的儿媳过些日子就要生孩子了,臣也想和皇后商量一下孩子取名的事情。”
护国公:“……”一群不要脸的老混球!
李昭板着脸正想哄人,唐越先一步说:“既然各位大人都还有事,不如晚膳就在宫里用吧?吃完饭后再议事。”
众人忙拜谢:“谢皇后体谅!”他们好不容易才能蹭到宫里的一顿饭,容易吗?
时下的饮食文化因为唐越已经进步许多了,加上南北一统后,南货北调,北货南下,食物也丰富了许多,可到底比不上宫里的御膳。
皇后的手艺他们是不指望了,但能吃到得皇后真传的御厨的手艺,那也是非常满足的一件事情。
唐越冲李昭眨眨眼,传令下去命御膳房整一桌饭菜上来,御膳房的偏殿就有一间是用作餐厅使用,一群人移步过去,整齐的坐好。
这几年新帝登基,天下初定,每日的政务极其多,两人常常一忙起来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因此这宫里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二人常去的地方都会有餐厅浴室休息室这些基础设施。
唐越和李昭单独开了一桌,他打开食盒,一股食物的香气飘散出来,几位老臣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众人挺直了腰,偷偷往食盒里瞄,盯着唐越把饭菜一盘盘摆出来,眼睛都快脱框了。
“郎君的厨艺似乎又上一层楼了。”薛廷尉摸着肚子夸赞道。
他当年有幸吃过一回唐越做的饭菜,舌头都快要吞下去了,回味无穷,至今念念不忘,可惜,这辈子他怕是没机会再享受一次了。
唐越只煮了四菜一汤,还有几样小菜,他和李昭都不是爱铺张浪费的人,每天吃饭都是简简单单,既省事又省钱。
大臣们还是第一次在日常和皇上坐在一起用餐,见那大大的桌子上只摆着几盘菜肴,都有些不忍直视。
他们自认也不是太奢侈的人,但每餐桌上必然会有八大热菜四个冷盘,哪怕一个人用餐时也没少过一个盘子,没想到皇上竟然过得比他们还勤俭。
唐越将几个小碟送到大臣们的面前,笑着说:“未曾想到几位大人也留在宫里用膳,做的菜不多,只能请各位尝尝这些小菜了。”
众位大臣眼睛发亮,异口同声的说:“多谢郎君赏赐。”然后眼巴巴的盯着皇上,用眼神催着他快点动筷子。
摆在眼前的几个小菜看似普通,闻着也没什么香味,但只要出自皇后之手,那必定是美味!
这点他们毫不怀疑。
李昭冷哼一声,这群脸皮堪比城墙的老不羞,竟然敢与他抢食!
不过心里气归气,他还是专心致志的开始进食,筷子一提起来,大臣们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抢了,毕竟小碟子的菜量就那么点,动作不快点根本抢不到好吧。
“丞相大人,您这筷子往哪夹呢?”
“呵呵,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看歪了。”
薛廷尉瞪了他一眼,看歪能看到本大人的碗里来?您眼睛怕是长歪了吧?

番外四 闭嘴!

大臣们意犹未尽的离开,离开前忍不住和皇后套近乎,问问他可有什么烹饪秘籍要出售的,这年头,有钱却买不到好吃的真叫人捉急。
唐越本就不是小气的人,但秘籍他还真没有,更没有时间和精力去传授厨艺,于是退一步,同意让他们每个府上派一名厨子进宫和御厨学习。
虽然大家觉得还是皇后的厨艺好,但也深知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于是一个个喜滋滋的回去挑人。
可别以为随便派个厨子去学就好,这个人不但要有天赋,还要对他们忠心,否则学成偷跑了岂不是亏大了?
唐越和李昭相携着回了寝殿,寝殿的隔壁便是一个巨大的浴池,热水从龙口中汩汩流出,散发出氤氲的水汽。
要说这皇宫哪里最得唐越的心,恐怕就要属这个浴池了。
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享乐的地方,酒池肉林也不是没有,只是那些地方肮脏不堪,宫里的两位主子都不喜,便废弃了。
“来,更衣。”李昭背对着唐越伸开双臂,一动不动的站着。
两人平日里都很少让人近身伺候,脱衣服穿衣服这种事基本都自己动手的,唐越露齿一笑,抬腿一脚踹在对方的屁股上,将人踢进了水池中。
他双手抱胸站在池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浑身湿透的男人,笑着说:“皇上,天气冷,您还是在水里脱衣合适些。”
水池的水只没到李昭的腰际,自然是淹不死人的,但李昭万万没想到唐越敢将他踹下来,否则以他的身手怎么也不会这么狼狈的下水。
他眼睛眯了眯,突然捧起一捧水泼向唐越,唐越下意识的用胳膊一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脚下一紧,整个人栽进了水池里。
本以为会呛一口水,谁知腰上一双有力的胳膊紧紧抱着他,脑袋撞上了对方硬实的胸膛。
听着上方爽朗的笑声,唐越一把将人推开,抹掉脸上的水,“皇上可真是眦睚必报啊,一点亏都吃不得。”
“那是自然,朕乃天子,吃什么也不会吃亏,何况朕只是以牙还牙,算不得小人。”
唐越只觉得牙疼,厚厚的衣服黏在身上又重又憋气,干脆动手把衣服脱了丢到地上,舒舒服服的泡在水里。
李昭游过来,目光在他裸露的肩膀上停了停,想起二人许多天没有亲近了,顿时一股热流窜入下腹。
他的目光太过火热太过直接,唐越想忽视都难,原本平静的心态被打破,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李昭从水里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俯身在他耳边小声说:“给夫君更衣……”
这一次唐越没有拒绝,二十倍蛊惑般替她脱掉身上的衣服,等二人赤裸相对,便迫不及待的贴合在一起。
站在门外守门的柯听到里头的动静脸红了红,将侍卫赶远一些,自己守着这一片天地。
禾捧着二人的衣裳走进来,看到院子里众人的站位,也猜到里头发生了什么事,规规矩矩的站在柯身边。
这几年的成长,禾已经是眉目清秀的青年了,少了几分跳脱,变得稳重了许多。
不过私底下,他还是那副没心没肺,天真无邪的性格。
他捅了捅柯,谄媚的问:“柯大总管,您累不累?”
柯目不斜视笔直的站着,心道:这小子一开口准没好事。
“不说话,那就是不累了,您看我这细胳膊细腿,捧着如此厚重的衣裳走了一路都麻了,不如您帮忙拿着?”禾把手上的衣裳往柯面前一递,眼巴巴的看着他。
柯冷哼一声,往旁边挪了两步,根本不接手,这小子就会偷奸耍滑,要不看郎君看重他,非得好好惩戒一番不可。
这宫里的下人都以柯为首,没有谁不怕他的,只有这个禾,占着皇后的宠信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不过两人也有多年的交情,柯到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记恨他,只是懒得搭理而已。
禾也不气恼,又找了个话题问:“柯大总管,您说郎君他们何时能出来啊,若是时间太久,奴怕郎君身体吃不消。”
“陛下自有分寸。”柯斜了他一眼,暗道:真是瞎操心!
“未必吧,上一回您也是如此说的,结果呢,郎君还不照样在床上躺了一整天?陛下身强体壮,又是如狼似虎的年纪……郎君……”
“闭嘴!”柯低喝一声,两位主子的私事,岂是他们奴才能置喙的?
作为皇上的头号心腹,柯听不得任何人说皇上的不是,郎君重要,但他家主子更重要。
“啧,不近人情!”禾往旁边挪了挪,抬头看着昏暗的夜空,数着夜空上寥寥无几的几颗星星,尽量忽略胳膊上的沉重。
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柯暗暗后悔自己刚才语气太恶劣时,耳边突然冒出一句话:“柯大总管,最近听说您看上了一个小宫女,结果人家宁死不从,被你赶出宫了,是不是真的啊?”
柯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上来了,这混蛋天生就是和他作对的吧?
“你听谁说的?”他怎么不知道宫里什么时候传出这样的谣言了?
禾自顾自地说:“其实以您的身份,别说是小宫女,就是贵族家的小娘子也能求娶到,只要皇上下旨赐婚,什么样的婚事没有?您可千万别为了个小宫女自怨自艾,那太不值得了。”
“闭嘴!”他什么时候为了小宫女……这都谁想出来的故事?
禾贼笑道:“虽然我没亲眼见过那小宫女,但向来是有着闭月羞花的美貌,可惜宫里的两位主子都是个专情的,这倒是便宜了咱们了。”
柯深深吸了口气,听到身后的动静,努力挂着笑容转身,弯腰道:“皇上是要回昭禄殿么?”
“嗯。”抬头见皇上只披着一件湿漉漉的外衣,怀里抱着已经昏睡过去的唐越,他踢了禾一脚,“还不快把衣裳送过去。”
李昭取了一件长衣裹住唐越的身体,大步走出院子,昭禄殿就在隔壁,几步就到了,将人放在床上,李昭回头瞥了一眼两个无动于衷的人,说:“都退下吧,无须你们伺候了。”
“喏。”
两人离开时将门轻轻的合上,床上的唐越睁开眼睛,脸颊上还挂着红,恼羞成怒道:“下次注意分寸!”
其实唐越也知道可能性不大,以李昭忙碌的程度,十天里能抽出两天时间放纵自己就不错了,憋的时间长了难免就要得狠了些。
李昭低头亲吻着他的额头,目光中的爱意毫不掩饰,“放心吧,我有分寸。”这会儿他倒是不摆皇帝的谱了,亲自给唐越穿好睡衣睡裤,替他绞干头发,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这座皇宫因为换了主人而显得寡淡多了,曾经的花团锦簇也多数被绿叶常青树取代,曾经奢靡的宫廷生活一一被取消,剩下的唯有军队一般的纪律和严苛的制度。
但不可否认,在这样的环境下,无论是宫人还是朝臣都安心多了,不用担心无缘无故就失去生命,不用担心主子动怒血流成河的惨剧。
到了夜里,除了巡查的侍卫很难再看到其他人走动,唐越为了给宫里无聊的人增加业余生活,特意开辟了一个院子作为晚上的娱乐场所,在这个场所里,他们可以博骰子,可以玩猜谜,甚至还有一些物资交易,光明正大也有秩有序。
当初这个提议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太皇太后第一个反对,她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哪朝哪代的后宫是如此开放松泛的。
可唐越给出的理由很充分,有了业余生活,无聊的人就不会成天想着勾心斗角,不会无所事事,有矛盾也是他们内部的,牵涉不到主子头上。
而且无论什么时期,黑白都是存在的,没有这么个场所,宫里也少不了聚在一起赌博玩闹的宫人。
与其让他们暗摸摸的藏在黑暗里,不如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至少发生什么事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李昭最是知道唐越的底细,既然他有这个想法就不会是无的放矢,便点头赞同了他的提议,把曾经的冷宫重新修整一番,弄成了一个大游乐场。
唐越曾经在侯府时做的那些器材也依葫芦画瓢做了几套,甚至还有戏园子和舞台。
那些被养在宫里的戏子和舞姬成了这里的主客,打发着无聊的时间,既能玩得高兴又能提高专业水平。
一段时间后,太皇太后见没出什么乱子也就不管了,朝臣们就算想管也有心无力,这后宫,显然已经没有他们能插手干预的地方了。

番外五 接风宴

宫里难得办一次宴,还邀请了各府的夫人小姐,自然是热闹非凡的,申时刚过,大臣们就携带家属到齐了,男的汇集在鹿鸣苑吟诗喝酒,女的则在隔壁的白花园赏花喝茶。
唐越性别男,自然不可能和一群女人坐在一起,于是,百花园中的主人就只有太皇太后了。
百花园名不副实,这个季节除了几盆菊花竟然连一朵野花都没有,比一般大臣家的后院还不如。
不过大家也意不在赏花,难得进宫一回,一个个簇拥在太皇太后身边,说着讨喜的话。
“太皇太后,这宫里可都大半年没有喜事了,您老可觉得无聊?”一位相貌端庄的侯爵夫人打趣地问。
胡氏并非一个严厉苛刻的国母,她性格温和,待人以恩泽为主,少有惩戒,因此大家与她说话便随意许多。
胡氏果然不恼,叹气道:“何止大半年?除了每年除夕的宫宴,这宫里冷清的跟冷宫似的。”
正扶着太后胳膊的慧珠郡主眼珠子一转,试探地说:“这宫里除了您就两位男主子,要妾身说,您不如找几个机灵伶俐的小娘子召进宫陪伴在身边,也好排解排解寂寞。”
这个提议深得不少夫人的赞同,各家都有适龄待嫁的闺女,就算进宫后无法入皇上的眼,但得了太后的照拂,以后谈婆家就容易多了。
而且太子年纪渐长,再过几年也到了纳妃的年纪,皇上就这么一根独苗,以后这江山不还是太子的?众人心中计较一番,越发觉得慧珠郡主这个提议好的很。
“郡主果然聪慧,这提议极好,太皇太后,这宫里着实太冷清了些,皇上和皇后日理万机,能陪在您身边的时间少之又少,太子年纪也不小了,整日学习,能陪你的时候也少,无论换成是谁,都会寂寞的。”
胡氏现在的日子可谓悠闲至极,后宫没有了争斗,没有了争宠的对手,不用话心思在各种算计上,每天喝喝茶看看戏,时间久了,自然觉得无聊了。
她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道柔和的笑容,“哀家现如今的日子可是盼了几十年才盼来的,临到老,人越发喜静,像这样热闹的日子偶尔有之就好,若天天一屋子人守着哀家,那日子才叫难过呢。”
“只是几个陪您说话聊天的小丫头,能闹腾到哪去?何况妾身的本意也是想让您提携几个后辈,让她们也学学太后的宽容与大度。”
“哪能让这些娇滴滴的小娘子陪着我这老太婆呢?没得耽误她们。”
“能给你解闷那是她们的荣幸,若哪家的小娘子有此荣幸,恐怕及笄之后家门都要被媒人踩破了。”
胡氏虽说性格好,但也不是蠢笨之人,这些夫人们打的什么注意她能不知道么?
送与自己作伴是假,想攀龙附凤才是真。
这后宫之中只有一个正经主子,还是个不能生的,皇上膝下也只有太子一个子嗣,朝臣们奏请纳妃的折子每日都不曾间断,只是皇上的心意已定,断不会同意朝臣的奏请。
人群之外,唐雅几姐妹互相看了一眼,眉头微微蹙起。
她们自然也听出这些夫人的弦外之意了,可宫里那位可是她们的亲大哥,她们自然不喜欢看到有人威胁到唐越的地位。
这几年,唐家姐妹陆续出嫁,凭着唐越这层关系,一个个嫁的都不错,门第未必高,但皆是唐越和护国公精心挑选出来的人。
有唐越在,夫家也不敢为难她们,日子过的都不错。
而她们为唐家带来的利益也是非常可观的,好在李昭不是多疑容不得人的性格,否则这门外戚怕是风光不了多久了。
唐雅推开一群女人,来到慧珠郡主身旁,她可是横国公世子夫人,又是皇后的亲妹妹,众位夫人敢怒不敢言,还得带着笑脸给她让道。
她扶住太皇太后另一只胳膊,娇声说:“太后,您要是寂寞了,就把我家那两只调皮鬼叫进宫,他们其他的不会,上房揭瓦、胡闹打诨可是高手。”
胡氏喜欢唐雅这样率性的女子,笑眯眯地应承道:“就怕你这个做母亲的不舍得。”
“哪能呢?郡主膝下没有适龄的女儿都能提出这么好的建议,我岂能藏私?等您好好教导她们一番,将来说不定还能和小郡王结亲,那才是天大的造化呢。”
胡氏拿回当真,哈哈大笑道:“这话说的离谱,小郡王的年纪可都大你闺女一轮了。”
这么一提,众人便想起郡主府确实还有一位小郡王未娶妻,近二十的高龄,若在其他人家,都已经是儿女成群了。
“怕什么,人品好最重要,小郡王那样的青年才俊,若能成为佳儿佳婿,那是我家闺女的福分,郡主您说是吧?”唐雅抬头朝慧珠郡主看去,眼中真诚无比。
这位小郡王小时候有些荒唐,性格并不讨喜,也不得慧珠郡主的喜爱,这些奶奶越发低调,有几年大家甚至没听说他的消息。
大唐建国后,皇上破例封他为上将军,成为第一个拥有兵权的郡王,众人不明就里,后来才渐渐得知这位小郡王在北伐中立下的汗马功劳。
而他在被封赏的第二日,就搬出了郡主府,自立门户,被一众言官弹劾不孝。
不过自立门户后,这位郡王爷依旧深居简出,他从来不参加贵族子弟的宴会,也从不曾在烟花柳巷中露过面,甚至有人透露,他的腹中除了几个老仆和上百侍卫,连个丫鬟的影子都没见着。
这让人想起了昔日的太子府,也是如此阳盛阴衰,于是渐渐的,关于小郡王好男风的消息就传了出来,且越传越有鼻子有眼。
鹿鸣苑,正饿众人谈论的小郡王也在场,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喝酒,视线锁定在场中央的一位青年身上,不曾离开片刻。
赵三郎努力忽略背后那道锐利的目光,和平顺等人谈笑风生。
他年纪老大了,平顺膝下有儿有女,他却连个暖床人都没有。
本该娶妻生子的年纪因为训练耽搁了几年,又领兵出征,后来又带兵镇守燕州城,身边来来往往接触的都是硬汉子,倒是忘了娶妻这回事。
他的母亲,原镇国公夫人在两年前病逝了,大概是受那段失败的婚姻影响,这位夫人的想法与一般母亲不同,并不逼着赵三郎早日成亲,只是临终前,再三叮嘱他找个人过日子,无论男女。
赵三郎答应的很爽快,他并不是想成亲,只是没时间而已,若不是镇国公夫人的病情恶化太快,他本想在母亲闭目前娶妻生子,让她安度晚年的。
“今日是给忠勇侯的接风宴吧?怎么不见他人?”平顺四下张望,并不见张淳的影子。
两人关系不错,虽然这几年交集甚少,但他始终记得初见面时,那个活泼机灵的小孩。
赵三郎是知道他和王鼎钧的关系的,低声笑道:“怕是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下不来吧,哈哈……”
平顺老脸一红,也压低声音说:“不是说不在一起么?躲了那么多年,怎么还能凑一块?”
“这就是缘分啊!”赵三郎想起王鼎钧每回提到那人时咬牙切齿的表情,贼笑道:“有人愿意在一棵树上吊死,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天下虽大,但王鼎钧如果真放不开,张淳能躲到哪去呢?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年王鼎钧偷偷摸摸做了多少事,为了某人能回心转意,他可是下了大本钱的。
赵三郎心里想着这事,下意识地回了下头,正对上某人阴鹜的目光,眉头不可查地皱了起来。
他到底哪里得罪这位小郡王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副鬼样子?
“嗯?是他啊,倒是没想到当年那个爱揍你的小郡王也成长成顶天立地的汉子了。”
“就他?”赵三郎可真没看出来他哪里像顶天立地的汉子了。
众人皆道这位小王爷性格沉稳内敛,不显山露水,在他看来,明明是性格阴阳怪气,暴躁无常才对。
“听说他和郡主断绝母子关系了,具体因何事而起倒是不知。”
赵三郎微微有些震惊,问:“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国公府的消息自然比你灵通,不过此事知晓的人不多,你可别泄露出去,免得那些老臣又有话说。”
显然的,平顺还是愿意站在小郡王这边的,无论他是因为什么事和亲生母亲决裂。
“想当年,你心心念念着慧珠郡主,誓死不娶他人,现如今,你是否还是这个想法呢?”平顺打趣道。
赵三郎想起那段时光就觉得尴尬,那时候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就觉得慧珠郡主是全天下最完美的女人,发誓非她不娶,哪怕日日被一个小孩揍也乐此不疲。
“谁都有年少不知事的时候,要本将军数数世子爷小时候的丰功伟绩吗?”他斜视着平顺,眉毛微挑,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情。
不远处,小郡王的视线直勾勾地定在那人脸上,手里的酒杯因用力过度而破裂,趁着众人不注意,他丢开碎掉的酒杯,用丝巾擦掉手上的酒液,起身朝赵三郎走去。
有些事,是该有个结果了。

番外六 这都是命啊!

宴会的主角姗姗来迟,还带着一脸菜色,眼底挂着大大的黑眼圈,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这位小侯爷在外面吃了多大的苦呢。
唐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着说:“差点以为这接风宴要变成悼念会了。”
张淳翻了个白眼,可惜没什么力度,他一屁股坐到唐越身边,顺手拿了唐越的杯子喝了一口,本以为是酒,没想到却是酸甜的葡萄汁。
他砸吧砸吧嘴,转头盯着唐越的肚皮问:“你是不是有了?怎么喝这么娘们的饮料?”
唐越脸一黑,从他手里夺过杯子,还小心地睃了一眼李昭的位置,见他正盯着自己的手看,忙挤出一个笑容。
张淳伸长脑袋瞟了瞟,好吧,连皇帝陛下都喝的葡萄汁,那他刚才那话就有些罪过了。
“其实……也没那么娘,酸甜酸甜的挺可口的。”
唐越“呵呵呵”讪笑:“我那是酿的葡萄酒!”
因为一直觉得这个时代的酒不好喝,所以唐越空闲时便产生了酿酒的念头,不过酿白酒费粮食太多,大唐初建,百姓的温饱问题都还没解决,他自然不舍得用粮食酿酒,于是就有了这葡萄酒一说。
可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酿出来的葡萄酒也没多少酒味,反而像极了果汁,好在爽口,深得太皇太后的喜欢。
今天宴会,他不想喝白酒,便把这葡萄酒拿了出来,还怂恿着李昭喝了好几杯,被张淳这么一说,估计李昭到死都不会碰这玩意儿了。
张淳嘴角抽动几下,心想:终于有你唐越不会的东西了,真不容易啊。
他见李昭脸色不虞,忙岔开话题,“有吃的么?饿死老子了。”
宴会上自然不缺食物,不过到这个时辰该凉的也都凉了,唐越猜他这一整天都没吃多少东西,便吩咐人去弄点热食来。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唐越半天没见到王鼎钧的人影,没看到他们二人的互动,不知道两个到底算怎么回事。
相互喜欢是必然的,可张淳躲了王鼎钧这么多年,真要回心转意恐怕也是很难的。
他眼瞅着两人年纪渐长,王鼎钧也追了他这么多年,想着要不要帮他们凑合一把,总这么下去也不行。
这天下初定,四处还不是很太平,张淳一直在外头跑到底不安全,如果有王鼎钧护着,他也就彻底放心了。
“我要结婚了!”
“其实王鼎钧这人还是不错的,责任心重,人而已不死板,还是很有生活乐趣的。”
“我要结婚了!!”
“哦,我还是觉得王鼎钧靠谱,人家毕竟等了这么些年……等等,你和谁结婚?”
张淳往嘴里塞了一瓣水果,口齿不清地回答:“还能有谁?”
唐越愣了几秒,不太确定地问:“这回不是开玩笑?”
“我能拿这一辈子的事情来开玩笑么?”张淳上辈子是个不相信爱情的,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谁过一辈子,来到这里后,他也不是非要找个伴,反正他要钱有钱,要相貌有相貌,又少了法律上的限制,他养一屋子男宠都没问题。
加上当年出过的那件事,让他对自己的身体不放心,所以才会有各种犹豫不决。
唐越认真地看了他几眼,见他确实不是在开玩笑,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和张淳本是两个完全陌生的人,就因为有着相似的经历而成为亲人,外人都不理解,为何他们的关系会这么亲密,论身份,论本事,论性格,唐越和张淳都不像是一路人,可偏偏,这二人的感情比亲兄弟还亲。
如今,他养了这么多年的好兄弟要结婚了,除了喜悦,竟然还有一丢丢的失落之感。
“事情就这么定了?真是心甘情愿的?”唐越掰着手指数:“如果真成了亲,在世俗眼中,你就是他镇国公府的人了,他去哪你就要去哪,以王鼎钧的本事,八成是要外放做一城之主或者镇守边关的,你可得想清楚了。”
张淳边吃边说:“放心,我都想了这么多年了,是非得失衡量的一清二楚,不管去哪,总比你被困在这皇宫里强吧?”
张淳比划了个手势,“你看,这皇宫虽大,但你活动的范围一般也就那几个地方,忙的死去活来,别说出门旅游了,就连假期都没有,这样的日子你都忍受的了,我那算不得什么。”
唐越哭笑不得,这张淳可真会在人的伤口上撒盐,说的头头是道,偏偏他反驳不了。
当初不是没考虑过这些问题,可谁让他舍不得李昭这个人了,既然选择了,自然要负责到底,何况这宫里的日子虽然忙绿却也不那么无聊。
“你能想明白就好。”唐越叹了口气,心道:也不知道以前是谁叫嚣着自由比爱情重要。
“嘿嘿,还有个事……想请你夫夫俩帮个忙。”张淳凑过来,小声说:“你们帮我弄个圣旨呗,就是赐婚那一套。”
“你还需要这个?”都两情相悦了,圣旨赐婚也只是形式而已,虽然唐越不介意多这一步骤。
“嗨,还不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你也知道他们家的情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唐越点头,“历练了几年,你处事果然周到了许多。”曾经他眼中的那个小男孩似乎一瞬间就成长起来了。
还记得刚认识张淳的时候,唐越对他的印象并不是顶好,要不是两人是老乡,还有着共同的秘密,他们未必会对张淳这么亲厚。
然而这些年下来,两人的关系越来越近,仿佛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而张淳也向着好的方面发展,越发得人尊敬和看重。
想当年,李昭还想着将他培养成肱骨之臣,现如今,他也做到了许多大臣无法做到的事情,只是身份和方式与想象中不大相同而已。
“开玩笑,混了两辈子,如果再混不出个人样,也太丢祖宗的脸了。”
唐越揶揄道:“是你这辈子的祖宗还是上辈子的祖宗?”
张淳耸耸肩,“上辈子我连爹姓啥都不知道,哪来的祖宗?”
两人小声地说着话,脑袋挨着脑袋,在众人眼里更加确定了忠勇侯与皇后的关系非比寻常,只看皇上沉着脸却没发怒,可见这二位平日就是如此相处的。
对于忠勇侯这个人,大臣们对他的印象不深,提起这三个字,更多人想到的是那位老侯爷,曾经的秦阳城主,至于他的子孙便没什么印象了。
而就这么个被他们忽略的人,近来却名声大噪,几乎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成了各地官员眼里的香馍馍,谁都想见他一面。
就在大家想着怎么和这位小侯爷套近乎的时候,门口有些动静传来,众人转头看去,见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来。
“这谁来了这么大的阵势?该来的应该早都来了吧?”还有人敢在宫宴上迟到?
众人睁大眼睛盯着门口,不一会儿就见如今风头无量的镇国公昂首挺胸地走进来,一身赤色官袍,头戴金冠,年轻的面孔,挺拔的身姿,无一不是众人羡慕的对象。
“镇国公姗姗来迟是为了哪般啊?”有品级高的官员忍不住打趣他一句。
王鼎钧年少时便跟在王子昭身边,铁打的心腹,因此他如今的风光众人也不惊讶,只是免不了会有些羡慕嫉妒恨。
这人啊,讲的就是个命数,谁让他们没这个命呢。
皇上还是王子的时候便已经是太子的命了,想凑上去拉关系的人多的是,要不是他年少时多在边境,又不喜结党,这殿中谁不想和他走的近?
当然,也有个别特例,如现在已经泯灭的老郡王府,就因为立场不够坚定,如今连根毛都没剩下。
据说那位远嫁南沙的郡主也在前年香消玉殒了,如今正得宠的据说是南边一个小官的闺女,相貌一般,与棠溪郡主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不知为何就得了南沙国王的宠爱,不到一年就生下了长子,等那位郡主仙逝后顺理成章成了一国之后,那长子自然也被立为王太子了。
哎,这都是命啊!

番外七 皇上,您可真够狠的!

曾经邺城有过四大美男的排行榜,不过早在多年前就不流行了,太子昭领军北伐时,出过四大将领,风头极盛,且都是年轻一辈子的翘楚。
而这四大金刚也不意外地得到了重伤和提拔,其中王鼎钧被封为镇国公,是最为风光的一个。
其余三个,如赵三郎赵显,衡国公世子平顺,胡大将军胡金鹏,都矮了王鼎钧一个等级,当然,平顺和胡金鹏本身就是世子,将来也必定是一等国公,赵三郎没了这个身份,被提拔为一等上将军也已经是非常高的成就了。
既是青年才俊,必然少不了被一些人家看中,想攀上姻亲,可惜胡金鹏和平顺都已婚,且妻族强势,强塞个女儿过去未必能得益,反而可能得罪对方,于是,众人的矛头齐齐对准王鼎钧和赵三郎。
赵三郎的母亲已逝,家里连个操持婚事的人都没有,他也乐得逍遥,凡是媒婆上门全都拦在门外,以无人接待为由全赶走了。
不过这期间也有大把的三姑六婆上赶着认亲,想为上将军府主持中馈,不过他们显然低估了赵三郎狠绝的程度,他连父子关系都能断绝,又岂会被几个亲戚摆布?
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变成了孤家寡人,任何一门亲戚都不认,这也让民间流传出不少对赵三郎不利的流言。
不过他一不杀人二不放火,这点流言伤不了他分毫,只是原本想和他结亲的人家都重新考虑,开始退缩了。
王鼎钧倒是父母健在,兄弟姐妹也不少,上面说媒的媒婆都快把王家的门槛踩烂了,不过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直接放话出来,自己只喜欢男人,且已有心上之人,让大家别白费功夫。
这倒不算什么,这年头好男风的十中有一,皇位上的那位就是最好的表率。
不过天底下有几个男人能和皇上一般,娶个男妻就放弃了一整片森林的?哪个家里没有三妻四妾,男宠一屋的?
所以这都不是个事儿!
媒婆止不住的一个个上门,王家人起初还认真相看起来,打算给王鼎钧找个知书达理,门当户对的媳妇儿。
最终他们选出了一位才貌双全的一瞪侯家的千金,打算先斩后奏,将婚事定下来。
王家根基在御鑫城,王鼎钧却常年不在家,等他得到消息时,两家连庚帖都换了,只差选个好日子让他回家成亲。
他冷笑,派了一名心腹带着他的亲笔信回去,言明,王家若敢逼他成亲,他就敢一辈子不回去,看谁熬得过谁。
如今王家他的品级最高,一家子都得敬着他捧着他,哪里敢把他往外推,看出王鼎钧的决心后,王家只好从家族中选了一位适龄的男青年顶替这桩婚事,虽然闹的不好看,但总算保住了这个成就最高的子孙。
王鼎钧一进门视线就胶在张淳身上,给帝后行完礼就坐到了属于他的位置上。
以他的身份,座位已经很靠前了,但还是比不过张淳这个皇后青睐的小侯爷,直接能和皇后紧挨着,吃着一个碗里的菜,喝着一个杯子里的酒。
在场老狐狸小狐狸一堆,自然能看出他和张淳的猫腻,有消息灵通的,也早就听说了这二位的光辉事迹,消息不灵通的,忍不住叹了口气:原来镇国公的心上人是这位啊。
两人家世到算得上门当户对,但个人成就可就差太多了,怎么看小侯爷都配不上镇国公。
而且两人年纪差距摆在那,一点也不美好的样子。
“别看了,眼睛都快掉出来了,真那么想念,何不让皇上赐婚?”赵三郎坐在王鼎钧下首,歪着嘴角打趣道。
王鼎钧收回目光,挑了下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哪里像是会奉旨办事的人?真惹急了,他肯定又跑不见人影了。”
“那你干脆把人锁家里得了,放他出去浪,小心浪子回不了头,呵呵。”赵三郎不厚道地笑道。
王鼎钧想到昨天张淳说的话,心里动了动,也许这次他真的可以把人留下也说不定。
酒过三巡,王鼎钧站起身拍了拍袖子,大步走到大殿中央,撩起衣摆正正经经地跪下,大声说:“臣有事相求,请陛下恩准。”
众人停下了交谈,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镇国公,揣测着这位年轻的国公爷想求什么。
“说说看,何时相求?”李昭放下酒杯,将目光从唐越身上捞回来,神色不动地问。
他心里有点底,暗忖:假如是他想的那样,他绝对举双手双脚赞成。
王鼎钧年纪不小了,立了业却未成家,一颗心都挂在忠勇侯身上,除了这个人,他什么也不缺了。
果然,就听王鼎钧大声说:“臣恳请陛下为臣与忠勇侯赐婚!”
一句话说的铿锵有力,将大殿上的百官震了三震,殿中有出现了小声的议论声。
自从王子昭开了先河娶了男妻,像王鼎钧这种自请圣旨赐婚,且对象为男的官员也有过,不过可惜,先王一个都没同意,到了现在这位,因着国事繁忙,众人也不曾拿这种小事上过大殿。
但平心而论,在场九成的官员都不会同意这样的请求。
一位老官员站出来说:“皇上,臣以为此风不可长,若圣旨赐婚,且不是给天下人一个负面的表率?若天下人人效仿,不顾子孙繁衍,只重情重欲,这江山社稷可就完了!”
他的意思很简单:你王鼎钧要娶男妻就娶吧,谁也不会阻挠你,爱娶谁娶谁,可一旦圣旨赐婚,意义就不一样了,百姓们以为皇上就喜欢这个调调,争相效仿,那天下还不乱套了?
他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因此纷纷有大臣站出来反对,不过他们也没把话说的太死,毕竟一国之后都是男的,他们要是反对王鼎钧娶男妻,岂不是直接打皇上的脸?
“皇上,臣也以为此风不可长,大唐人口本就少,正是重繁衍的时机,若百姓争相效仿,男子皆与男子成亲,且不说天下女子该如何自处,就这人口也上不去啊,没有人,哪来的太平盛世?”
王鼎钧脸都绿了,他没想到自己的一个私人请求被说成了祸国殃民的典范,不过也是他大意了,以为有帝后的先例,他这个请求会顺利通过。
大唐是他的心血,他自然是想看到天下太平,百姓安家乐业,江山世世代代传承下去的。
他往张淳那瞥了一眼,见他正撑着脑袋乐呵呵地看着自己的窘状,既没有恼怒也没有伤心难过,跟个局外人一样。
王鼎钧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看他这副模样,看来是不反对自己的请求的,有没有圣旨赐婚无所谓,他要的只是那个人而已。
虽然境况窘迫,但如果能让他试出张淳的心意,这一跪也就值了。
唐越小声问:“你们事先商量好的?”
“没有啊,我怎么会让他干这种蠢事?丢死人了!”确定,并非所有人都觉得圣旨赐婚是件光荣的事情。
像唐越和张淳,他们都觉得感情和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是私事,这样大庭广众下任人点评总觉得不舒服。
“那他这是铁了心要把你娶回家了,看你的样子,不反对了?”
“我本来也没反对,只是想多玩几年而已,这大好的山河不看个够本就嫁人,多对不起自己啊?”
唐越暗暗叹气,他可不就是这样,不过他本身对长途旅行就没兴趣,没有火车没有飞机,光靠一辆马车,还没玩够本,他自己先歇菜了。
“那就行了,也别赐婚了,不过是一张纸而已,而且圣旨赐婚是没有离婚一说的,不是我诅咒你,这一辈子说长也长,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别给自己框太死。”圣旨赐婚有利有弊,如果有的选,唐越认为还是没有的好。
张淳显然也是这个意思,“要是知道他会来这一招,我今天就跟他说开了,也免得把搭好的接风宴搞砸了。”
看看底下那些越来越激动的官员,唾沫横飞,引经据典,已经从子孙繁衍,江山社稷的传承说到了天地人伦,男欢女爱,阴阳调节,再说下去,不知道会不会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
唐越将自己的意思传达给李昭,李昭大手一挥,止住了众人的声音,沉声说:“此事无须赐婚,你这镇国公可就当到头了。”
“……”众人默,心道:皇上,您可真够狠的!
王鼎钧脸色难得红润起来,饶是他脸皮再厚这会儿也不好意思起来了,都怪赵三郎,提什么圣旨赐婚,害他脑子一热就冲出来了。
见上头张淳那一脸嫌弃的模样,他灰溜溜地起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拱手说:“多谢皇上鼓励,臣一定会抱得美人归!”
“美人”张淳翻了个白眼,决定再折磨他一段时间,让他知道,自信心爆棚也得看对象!

番外八 小郡王的心思

一场接风宴直至子时才结束,女眷那边因为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休息的早,一个时辰前就散了,最后太皇太后竟然真的选了两个小姑娘,说是留她们在宫里小住几日。
被选中的两个一位是薛廷尉的嫡孙女,一位是安国公府的表姑娘,一个八岁一个九岁,长的玉雪可爱,聪明伶俐,在同龄段的小姑娘中颇为突出。
太皇太后出自安国公府,那位表姑娘论关系还得喊她一声表姨婆,能得青睐并不奇怪,而薛廷尉深受皇上器重,是朝中重臣,太后施恩与他孙女也正常。
只是没被选中的人家多少有些遗憾和失望,宫中连位小公主都没有,可以想象,这两位小娘子会多么得太后的喜爱。
唐越听说这个消息只是一笑置之,他其实明白胡氏的想法,儿子已经在弯路上一去不复返了,她自然会把孙子看牢,恨不得现在就给小洛洛找个老婆,免得他走上儿子的老路。
那两位小姑娘恐怕是太皇太后千挑万选出来的,无论是长相还是品性定然都是上上之选,接下来她要做的,恐怕就是让这两个小姑娘经常在小洛洛跟前露面。
唐越虽然不太喜欢古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但并不反对胡氏的做法。
他自己是并不代表希望儿子也是,如果小洛洛将来能娶妻生子他更开心,只是无论如何,他都会尊重儿子的选择。
大臣们陆续离开,半个时辰后,赵三郎醉醺醺地走出宫门,在他身后,沉重的宫门缓缓合上。
他打了个酒嗝,吹了声口哨,召唤自己的爱驹过来,自有将军府的侍卫牵着那马儿过来。
他挠了下爱驹的耳朵,笑着说:“让你久等了,咱们归家吧。”
两名侍卫扶着他上马,正要转身离开,就见马前站着一个人,身形欣长,器宇轩昂。
二人下意识地拔剑戒备,接着宫墙外的灯笼看清了那人的面孔,忙跪下行礼:“郡王爷安!”
“哟,这不是小郡王么?怎么还没走?难道是在等大将军?”赵三郎趴在马背上,笑呵呵地看着对方。
赵三郎暗暗感慨,昔日那个阴狠霸道的小变态也长大了呢,长相俊美无双,可那眼神和表情却依旧是一副别人欠他几万金的模样,实在不讨喜的很。
也不知是不是以前被揍多了,每次见到这小变态他都觉得脑门发疼。
“是。”对方简短地回了一个字。
赵三郎虽然喝高了,可思维还是清晰的,听到他的回答忍不住想自己和这位郡王爷还有什么交集。
听说慧珠郡主近来又换男人了,总不能这小变态还惦记着自己以前的那点小心思吧?
“不知郡王有何指教?”赵三郎平静地问。
小郡王右手一伸,抓住了马儿的缰绳,然后厉眼蹬着左右的侍卫,“本王有话要与你们将军私下说,你们退下吧。”
“李澄,你好像做不了我的人的主吧?”赵三郎讥笑地看着他,他还当自己是那个任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少年吗?
小郡王松开手,眉眼稍稍低了些,“本王有话与你说,还是你想让他们也听听?”
“本将军与你难道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让人知道的?”他怎么不记得?
就在那两侍卫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时候,小郡王突然后退一步,脚尖一点,轻轻跃上马背,翻身跨坐在赵三郎身后,然后握住缰绳,用力踢了下马腹,在三人目瞪口呆下带着赵三郎疾驰而去。
事情发展的太快太突然,连赵三郎都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大声吼道:“李澄,你这是作何?”
风声带走了他大半的声音,李澄听到耳中的只是模糊的声音,他闭口不言,继续带着一人一马驰骋在街道上。
赵三郎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见状胳膊一动,胳膊肘用力往后捅去,同时身体一歪,想从李澄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李澄走啊有防备,硬挨了一肘子也没松动半分,见他要翻身下马,忙抱紧他,此时马儿速度太快,就算赵三郎一身武艺不俗,跌下去也难保不受伤。
“别动!”
“呵,郡王爷竟然敢公然劫持本将军,是想与上将军府为敌么?”
“你不必如此紧张,本王说了,只是想与你私下说几句话。”
赵三郎暗咒一声:只是说几句话而已,用得着搞这么大的阵势么?
等明儿消息传来,他赵三郎的颜面何存?
“有话就说,本将军洗耳恭听!”
李澄并不接话,而是继续骑着马快速前进,赵三郎对邺城熟悉的很,自然看得出来他这是要出城。
他冷笑一声,“此时城门早落锁了,郡王爷是想飞出去么?”
两人一马很快就到了城门口,李澄从腰上接下一枚令牌丢了过去,沉声吩咐:“开小门,本王有急事出城!”
赵三郎咬了下嘴唇,尝到了一口的铁锈味,他怎么忘了这小子现在掌管整个邺城的守卫军,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了。
难怪他敢直闯城门,那些虾兵蟹将见到令牌哪敢阻挠,乖乖开了门让他们通过。
等出了城又前行了十里,李澄才令马儿停下来,原本属于赵三郎的马驹烦躁地踢着地面,似乎并不愿意听陌生人的命令。
赵三郎四处望望,发现他们来到一处荒野,四周黑漆漆的一片,要不是眼睛适应了这样的黑暗,恐怕连轮廓都度看不清。
周围一片死寂,两人谁也没说话,依旧一前一后坐在马背上。
赵三郎是在想怎么开口,怎么教训一下这小变态,毕竟是郡王爷,若是下手重了恐怕不好交代。
而李澄则是不舍得开口破坏这难得的和谐气氛,更不舍得松开怀里的人。
打从他记事起,还没有哪个人如赵三郎这般让他惦记的,他自小性格孤僻暴戾,连亲生母亲也不喜他,下人们除了阿谀奉承也是惧怕居多。
父亲死后,母亲越发疏忽他,以至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脾气越来越坏,有时候甚至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
直到赵三郎出现,这个年纪比他母亲小了一轮的男人竟然妄图娶他母亲,真是……瞎了狗眼!
他处处为难赵三郎,揍他也不仅仅是因为看他不顺眼,当然,但凡和他那位母亲扯上关系的男人他都看不顺眼,只是这赵三郎身上也有让他想亲近的东西。
因此每回他借故来府上,李澄都会心情抑郁,觉得他如外面的男人一般肤浅,会被那样一个女人迷惑。
所以每次见到他,李澄都忍不住会揍他一顿,赵三郎也是个傻的,即使有还手之力竟然也不还手,被揍了还总是笑笑的样子,若是换成他手底下的奴才,他定然会以为对方是不敢还手,想巴结讨好他。
可他不是,镇国公嫡子的身份并不比他这个小郡王逊色多少,他完全有权利反击的。
可他越是逆来顺受,李澄就越生气,久而久之,这种生气演变成了一种异样的依赖。
后来,赵三郎渐渐不来府上了,听说和栎阳侯之子走的很近,二人是极为要好的朋友。
那人他见过的,总是一副温温吞吞的样子,哪里好了?
还有,他看自己的眼神分外讨厌,别人看到自己不是畏惧便是厌恶,而他却每每带着一副怜悯同情的神色,还喜欢教训人,实在不讨喜。
再然后,他听说赵三郎和镇国公决裂了,带着伤重的母亲离开了镇国公府。
李澄当时是想冲去找他的,想给他个容身之地,可一只脚刚踏出大门,他就退缩了,他虽然是小郡王,可这座府邸并不是他的归宿,一个连他自己都厌恶的地方,他怎么能让赵三郎住进来呢?
这么想着,他也没什么脸面去见赵三郎了,等他鼓起勇气找上门的时候,却发现他失踪了。
或许也不叫失踪,他只是见不得他的人而已,据说他跟了太子昭,被派出去办事了。
至于去了哪,去做什么,太子昭自然是不可能告诉他的。
时间就如此一点一滴的过去,昔日的小男孩也渐渐长大了,他懂得了思念,懂得了情爱,懂得了自己对赵三郎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思的。
等他再次听说赵三郎的事情却是南北开战时,为了更加接近那个人,也为了让自己更快地成长起来,李澄抛弃了身份参了军,甚至愿意从最低等的士卒做起,一步一步得到了太子昭的肯定,等那位登基后,才有了他的今日。
他的经历并不复杂,过往也并不坎坷,唯一促使他往前走的唯有那个人而已,否则,他也许迈出那一步,别人可以勇敢地站出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他却不敢,因为他怕。
他怕自己一旦迈出这一步,他的憧憬,他的梦想,他心心念念的人会离他越来越远,甚至断绝那本就微薄的联系。

番外九 本将军与你不熟

赵三郎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怒气,问:“李澄,你有话不妨直说,大男人,何必如此扭扭捏捏?”
两人贴身坐着,赵三郎能听到背后急促的心跳声,有些奇怪地想:自己这几年没招惹过他吧?以前被他揍的那么惨也没想过要报仇,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若是我松手,你确定你不会跑?”
赵三郎翻了个白眼,可惜对方看不见,“跑什么?劫持的人是你,要跑也该是你跑才是。”
李澄手松了一半,却是没把人放开,他犹豫了片刻,鼓起勇气说:“赵显,从很早开始,本王就对你……对你念念不忘,你可否给我一个机会?”
“啊?”赵三郎急速转头,后脑勺重重磕在李澄的额头上,不过对方顾不上疼痛,紧紧盯着赵三郎。
不过夜太黑,这四周连一点光亮都没有,他能看到对方转头已经不错了,自然是看不到赵三郎脸上五彩缤纷的颜色的。
赵三郎默念一句:这是幻觉!然后胳膊突然施力,挣脱开李澄的拥抱,翻身跳下马,叉着腰吼道:“草你娘的!老子当年能看上你娘,就说明老子不好那一口,你也不脱下裤子看看你下面,老子能给你什么机会?”
赵三郎这些年都和一群士兵混一起,来来去去都是男人,又有唐越他们的案例在,自然听得懂李澄的意思。
不过就是听懂了他才生气,他这些年没少被人表白,男的女的都有,走在大街上被丢手绢丢花是常有的事,但至今为止,敢投怀送抱的男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李澄知道事情不可能顺利,撇开自己小时候坐下的糊涂事不提,这几年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感情自然淡了许多。
若不是自己的执念太过深重,眼看赵三郎都快到而立之年,他也许还没勇气踏出这一步。
“真的无法接受么?”李澄从马背上跳下来,站在他面前。
赵三郎冷笑一声,“还真没看出来小郡王也有些癖好,不过以您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何必执着于本将军?”
李澄自嘲地笑笑:“若非是你,别人与本王何干?”
“那可真谢谢您的厚爱,可惜本将军无福消受,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本王不会放弃的!”
“……!”赵三郎瞪大了眼,在对方看不清的情况下无声骂了几句娘。
“呵呵,那您努力,恕本将军不奉陪!”赵三郎吹了声口哨,原本呆呆站在一旁吃草的马儿打了个响鼻,朝他奔过来。
他看准时机跳上马背,扯过缰绳,夹紧马腹一溜烟的跑了,留下李澄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懊恼。
跑到一半,赵三郎把马停下来,越想越不对劲,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跑了呢?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先揍他一顿解气再把他丢进乱葬岗喂狼吗?
听说那小变态武艺一道颇有天赋,小小年纪在军中就少有对手,所以深得皇上其中,但自己也不差啊,真要论个高低,未必会输给他。
这样没头没脑地跑了,反而像是落荒而逃,如果对方真打定主意黏上来,那他以后还有没有安生日子了?
他回头看了眼来时的路,这个时间对方要是靠双腿走回去,怕是天亮了也入不了城,也是他活该,说句话还要跑到没人的地方才敢开口,真是胆小鬼!
赵三郎打定主意,如果李澄以后敢死皮赖脸地缠着他,一定要把他揍的爹娘都不认识,连带多年前的仇一起报了。
“今日便宜你这小混蛋了!”他回过头,骑着马儿回城。
不过到了城门口,他发现一件尴尬的事情,他堂堂上将军竟然连叫开城门的资格都没有!
城门守卫倒是认得他这张脸,奈何大唐的军规严谨,并非什么事都能靠着一张脸解决。
城门非常时间要想打开,除非有圣旨或是令牌,否则就算皇后来了,也得乖乖等到卯时才能进门。
赵三郎在城墙下打着转,越发将李澄的三代祖宗骂出了翔,却也知道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下马在城外等着时间。
不出半个时辰,远处有马蹄声靠近,而且听声音还不止单匹马,他其实看去,借着微弱的光看到约莫十个人的小马队朝城门口疾奔过来。
这时天已经微亮,陆陆续续有城外的百姓挑着担子等候入城。
自从西城开了早市,城郊的百姓便会隔三差五地带点自家的东西进城卖,朝廷免了他们的赋税,使得他们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百姓们看到马队自发地退避到路边,赵三郎单枪匹马的也不显眼,对方一群人冲到城墙下方才停下来。
“开门!”一名彪壮的汉子将手上的铁锤用力掷出,铁链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便听到一声刺耳的撞击声。
邺城的城门乃是用厚重的铁门,这一锤子下去除了声音响亮外城门连动都没动分毫。
赵三郎诧异了,这群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历,竟然敢在邺城撒野,这叫门的气势真潇洒,比他这个上将军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要知道他还缩在墙角等开门呢。
不过他的这个想法只维持了瞬息便被城楼上出现的整排弓箭手打消了。
呵,这城门守卫的兵器可是一等一的,弓箭手更是大唐精挑细选出来的强兵,别说是十个人,就是再来一万,也能将他们射成马蜂窝。
“何人在门外闹事,速速离去,否则我等便按照对敌之策执行了!”城门守卫的将官朝下方喝道。
赵三郎双手抱胸,凝视着那群人,暗道:真是一群不怕死的,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胆子在天子脚下叫嚣。
看他们的装束更像是北方人,可这几年北越的余党被清剿的清剿,招安的招安,剩下的也不成气候,也没理由这样光明正大地闯邺城。
那会是哪方势力的人呢?
就在赵三郎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对方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卷,搭在一柄长箭前端,往城楼上射去。
“待尔等看过此函便知晓!”
赵三郎看向城楼上的于志明,那位据说是小变态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可谓是他的心腹爱将。
之前他可是亲眼看到自己和李澄一起出城的,这会就他一个人回来,也不知道他心里会怎么想。
赵三郎的思维开了会小差,上头于志明已经取下墙上的箭矢,打开牛皮卷,只片刻功夫,他脸色变了数遍,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会是什么呢?赵三郎仔细打量着那群人,他们的五官更加深刻立体,有些像北越以北的蛮族,声音也不像北越人,可满足大老远跑到邺城来做什么?
“恕本将军做不了主,还请各位稍后。”于志明话一说完,就带着那羊皮卷下了城楼。
他一走,城门口的这群人便用另一种语言交流起来,赵三郎这才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北越以北还有无尽的疆土,地广人稀,分散着无数大大小小的部族,他们统一被称之为蛮族,无论是南晋还是北越,与蛮族都没有过深的往来。
南北统一后,也有人提议过要一鼓作气,将蛮族部落也纳入大唐的版图中,但被当时的太子昭反驳了,一来北方气候寒冷,南晋的士兵适应不了,二来地广人稀,光是要找到人就是个难题。
何况蛮族以游牧为主,最擅长骑马,他们想追上人都难,真打起来,谁赢谁输还不一定。
因此,大唐和蛮族是真正的井水不犯河水,可这些人怎么会突然跑到邺城来呢?
赵三郎一边等着城门开,一边守着这群人,看看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只是还没等到,李澄就骑着马儿咯噔咯噔地靠过来了,衣摆上滚了一圈泥,头发也有些乱,看着有些狼狈。
赵三郎冷下脸,并不想和他纠缠。
李澄似乎也没有死皮赖脸的意思,下马后站到他身边,同样一言不发,视线盯着那群蛮族人。
半晌,他才鼓起勇气开口问:“蛮族?”
赵三郎没回答,誓要将沉默进行到底。
“他们来邺城做何?”
“……”
“可曾看到于志明?”
“……”
“你不必如此,我只是表明自己的心迹,并不会强迫于你,难道我们就不能和平相处吗?”
赵三郎翻了个白眼,“本将军与你不熟。”
李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在说话。
天色渐明,微微的霞光从东边的云层上透出来,城外等候进城的百姓越来越多,只是谁都没有靠近城门百步内。
那群蛮族人虽然人数不多,可个个凶悍威武,看着就不好惹,普通百姓最怕惹事,自然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赵三郎和李澄离他们最近,天没亮时这两人倒也不显眼,可这会儿天亮了,人的视线也清晰了,赵三郎和李澄还穿着赴宴时的衣裳,虽然不是朝服却华贵无比,两人的相貌更是俊美,惹眼的很。
小郡王平日低调,认识他的人不多,但赵三郎这张脸还是很有知名度的,认出他的百姓更加不会靠近了。
贵族就意味着麻烦,哪怕是守家卫国的大将军,也不是普通人想去高攀的。
卯时一刻,城楼上的钟鼓齐鸣,城门缓缓开启,赵三郎这会儿反倒不急着入城了,而是继续盯着那群蛮族。
他不走李澄更不会走,毕竟他才是负责邺城治安的将领,天子脚下突然来了这么一群人,他有责任也有义务了解清楚。

番外十 真是俊啊!

那群蛮族人用外语叽里呱啦说了几句话,然后末尾一个小青年骑着马儿朝赵三郎这边走来。
赵三郎盯着那匹马流口水,暗忖:乖乖,我的坐骑已经是万里挑一的良驹了,可比起人家的宝马却跟弱鸡似的,那四肢,那脖子,那屁股,还有那尾巴甩起的高度,真是俊啊。
蛮族小青年只觉得这人眼神火辣辣的,跟草原上饿了一个冬季的恶狼看到肉似的,他打了个寒颤,坐在马背上操着一口难听的官话问:“敢问两位可是南晋的贵族?”
赵三郎眉头一挑,一本正经地反驳他:“此时已是大唐四年,南晋那可都是老历史了。”
“对对,大唐……我等想求见大唐国主,不知可否引荐?”
赵三郎和李澄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皱起眉,李澄毫不客气地责问:“大唐之主岂是说见就能见的?尔等太过放肆!”
“你们刚才不是送了封信进去么?难道那封信不是你们的通行证?”
那青年脸色略有尴尬,又有些愤怒和焦急,“也不知那位将军能否将信件送达令国主手中。”
赵三郎心想:这还用问?当然一时半刻到不了,如果随便谁都能送东西到皇上手里,那要这一层层的规矩做什么?
于志明拿了信又看了内容,只是事情不是他能决定的,便去找了自己的上级,他只是守卫军的一名小将领,上头还有两三级上峰,何况守卫军的首领就站在自己身边,那封信要想及时送进宫,除非是走其他路子。
赵三郎扬起笑脸,温和地问:“不知阁下来自何方,来邺城有何贵干?既然想要找我等帮忙,总要了解一二,否则出了事,我等也担当不起是吧?”
那小青年犹豫了片刻,然后转身骑着马跑回去了,和领头的一位中年男子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又急匆匆地跑来。
“不知二位如何称呼?”青年的脸上稍微有了点喜色,黝黑的皮肤衬出一点红来。
他们刚才见着两个青年气度不凡,穿着贵族的服侍,才想着试探一二,没想到真有门路。
来之前他们就知道此行不会太顺利,他们分了三路人马前来邺城,每路世人,如今抵达邺城的只有他们这一小部分人而已。
若是见不得大唐的皇帝,他们的人白牺牲不说,那些在部落里苦苦等待的民众不知会有何下场。
“先报上名来。”李澄不耐烦地瞪着那青年。
青年好声好气地说:“我叫格鲁,是塔桑部落的,我们有急事想求见贵国国主,想请他出兵帮助我们部落打退外敌。”
“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来求人帮忙的,直接砸门就是你们蛮族的礼仪么?”赵三郎嗤笑道。
其他不提,就刚才这群人的态度可不像是来求人的。
青年甩了下鞭子,尴尬地笑笑:“让阁下见笑了,我们也是一时情急,并不知这城门还有定时开启的事情。”
赵三郎不想和他们墨迹,直接问:“你们的外敌是谁?草原上的部落不都是今天打来明天和么?什么时候也学会请外援了?”
“不,这次的不一样,他们的来自西域的恶魔,妄图统一我们所有部落,我相信,等他们占领草原后,下一个目标一定是大唐。”
“哦?……哪来这么神勇的民族,之前怎么没听说过?”赵三郎嘴上奚落着,心里却泛起了警惕。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充满野心的国家,那他们来之不易的太平恐怕要被打破了。
这事看起来倒不像是假的,不过真相到底如何总要查过才知道。
赵三郎让他们出示了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然后和李澄一同带他们入城。
有李澄在,带几个异族人进程并不难,何况大唐鼓励和周边小国通商,和蛮族的来往虽然不多,但也并不突兀。
二人并没有鲁莽地将人直接带进宫,而是安排进了外使馆的驿站,然后马不停蹄地进了宫。
两人进宫后,发现那封信果然还没送达上听,今日免朝,帝后二人难得睡了个懒觉。
唐越穿着休闲的家居服见了两人,打一眼就笑道:“你们这是闹的哪出?连衣服都没换,难道昨晚打野战去了?”
赵三郎想起李澄那句荒唐的表白,脸色僵硬了片刻,李澄一下子没能明白“打野战”的含义,依旧面无表情。
“说吧,什么事这么急,如果是想让皇上下旨赐婚,结果你们昨晚也看到了。”
赵三郎抽搐着嘴角,急忙反驳:“没有的事,却有急事要上报,是关于蛮族的。”
“哦?”唐越摆正了态度,让他们坐下慢慢说,知道他们没吃早饭,还体贴地让人送上丰盛的早餐来。
唐越不是会摆架子的人,成为皇后也没改变多少,这宫里的规矩被他破坏了九成,食不言寝不语也不执行了,这样和臣子一桌子吃饭,边吃边商讨国家大事也是常有的。
李昭听完赵三郎的叙述,一边给唐越夹了一块芙蓉糕,一边问:“边关可有消息传来?”
“暂无。”
“柯,派人去请远道而来的客人,说朕想见见他们。”见其余三人都震惊地看着自己,他好笑地问:“难道不该如此?”
唐越犹豫着说:“还没确定他们的身份,就这样叫进宫来合适吗?”任何时候,他最关心的都是李昭的安全。
“他们仅十个人,就算让他们进宫还能搞刺杀不成?”李昭吩咐完柯,又命人去传旨,“将消息传给卢兴江,让他去核实。”
“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两个月,恐怕他们等不了那么久。”
“无碍,等不了可以自行离去,我大唐还不屑为难几个外族人。”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行人被带进了御书房隔壁的偏殿,这座偏殿是宫中难得几处维持原样的地方,奢华精致,最适合要来待客。
那十个蛮族明显沐浴过了,换了干净的衣裳,进门时齐齐被眼前的富贵震住了。
为首的中年人更沉稳些,很快恢复了正常,扫了一圈在座的几人,将目光定在最中间上首位置上。
“想必这位就是大唐英明神武的始皇帝,您的风姿远在草原上的我们也听说过,阿达纳对您敬佩不已。”那首领握拳拍了拍胸口,用部落的礼仪表示自己的惊疑。
在座的都不是迂腐的文官,没计较他的礼仪标不标准,李昭更是直截了当地问:“阿达纳,你们是来自哪个部落?”
“我们是塔桑部落的牧民,我是部落的首领,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我们是怀着十分的诚意来的。”
李昭让人将舆图挂上,大草原他虽然没去过,但蛮族的基本概况还是有了解的,只是这些游牧民族常年迁徙,位置不好判断。
能不远千里跑到邺城来,李昭相信他们诚意十足,但目的嘛,可就不一定那么单纯了。
听完阿达纳的复述,与赵三郎了解到的情况并无出入,不过李昭可不信,“你所说的西域的恶魔是哪个国家,若是真有如此大的动静,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进行吧?”
阿达纳垂下眼眸,声音低沉地回答:“他们就像突然爬出地狱的恶鬼,见人就杀,一旦被他们光顾过的部族,男女老少基本都死绝了,我们并不知道他们具体的容貌和出处。”
“也就是说,这些人还没有光顾过你们塔桑部落?”
阿达纳叹气道:“我们塔桑部落在草原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族,他们要想赶尽杀绝也没那么容易,我们出发前,有消息称,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了。”
“那你们还敢离开,我想你们十个人一定都是部落中的好手,少了你们,他们真杀过去,死的人会更多。”唐越盯着他们的眼睛问。
“不是十个,是九十个,我们一共出动了九十个勇士,可成功走到这里的就剩我们了。”
众人沉默了片刻,李昭继续问道:“他们大概有多少人?武力如何?兵器如何?”
“从我们收集的情报看,他们约莫五千人数,马匹彪壮,武器精良,人人射了一手好弓,而且他们队伍中应该有个对草原很熟悉的人,能轻易避开我们设置的陷进。”
“五千人数?塔桑部落应该不止这个数吧,以你们的英勇也应对不了?”李昭暗暗思量,如果真存在这么一群人,他们的战斗力恐怕比黑甲卫高了不止一个台阶。
“我们部落人数虽然更多,但老幼妇孺也多,我们要分出一部分兵力保护他们,无法专心作战,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你们的来意是……?”
阿达纳用拳头抵住胸口,低头说:“阿达纳与其余几个部落达成了一致,想请贵国出兵相助,打败那群恶魔。”
“哦?那你们的诚意呢?”敢开口求人,那必定是要有所付出的。
阿达纳显然早有准备,答道:“我们愿意以一千只牛羊,一千匹骏马,十车上好的皮子,以及一百名健康美貌的姑娘作为答谢。”
这些东西看似不多,但对于草原上的小部落而言已经是不少的了,除了这些,草原上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那你们想要多少兵马相助?”
“自然越多越好!”
赵三郎插了一句:“你倒是会算,越多越好?光是这些人的粮饷就不止你刚才说的那点东西。”
阿达纳眼皮挑了下,舔了下嘴唇说:“这已经是我们部落能提供的最好的东西了,若是贵国能助我们打败敌人,以后每隔三年,我们将再次奉上这些东西。”
这意思也够明白了,只要大唐能帮他们打败敌人,他们便愿意给大唐朝贡,这对大唐而言,是个不小的诱惑。
没有哪个帝王会嫌弃自己的疆土太大,李昭没有打蛮族的心思,但不代表他不想说服那些部落,只是不愿意花太大的代价而已。
现在人自动送上门了,他还真不知道怎么拒绝。
“此事过于重大,朕要与大臣商议几日,等有结果了再告知首领,这几日首领就先在邺城休息,也好养精蓄锐。”李昭让人送客,对方虽然还有话说却也没辙。
他们能走进这座皇宫已经不容易了,若是惹恼了这位帝王,此行可就白来了。
而且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赶路,再强壮的人也吃不消,他们也确实需要几天时间休整。
如果请不到援兵,那他们回去也没什么意义。

番外十一 达成协议

蛮族人离开后,李昭问赵三郎等人:“你们一位如何?能否出兵?若出兵,出多少兵马合适?”
李澄想了想回答:“对方情况不明,意图不明,臣以为还是等消息确认后再做打算。”
赵三郎紧跟着反驳:“臣倒以为此事不宜太迟,如果他们说的是实情,如果真存在这么一个敌人,那还是尽早做打算为妙,等他们将蛮族部落整合为一,我们再出兵就难打了。”
“皇后以为呢?”李昭侧头看着唐越,嘴角带着一丝弧度,这是在面对其他人时少有的。
不过大家也习以为常了,这两位秀恩爱秀了这么些年,大家从最初的震惊到别扭到现在眼睛都不眨一下。
唐越喝着新鲜的果茶,斜了他一眼,他并不喜欢“皇后”这个称呼,而李昭却总喜欢这么叫他,尤其是在床上,用低沉性感的声音,令人酥麻到骨子里。
“这事情并非一时一刻就能决定的,查自然要查,而且要查仔细,但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不能等核实消息后再手忙脚乱的准备,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至于出兵人数上,我个人建议动用黑甲卫,一是这支队伍都是骑兵,速度快,免得延误了战机,二是黑甲卫武力高,敌人连蛮族都能收拾,可见兵力不弱,派其他兵力去怕不是对手,徒增伤亡。”
“可黑甲卫是皇宫内最重要的一道防线,若是派出去,皇上的安全……?”
“这皇宫并非是险恶之地,外有邺城的守卫军,内有大内侍卫,再不济还与各地勤王军,黑甲卫的作用并不明显。”
赵三郎大笑出声:“哈哈……正好,在邺城无聊透顶,手都痒了,草原还没去过哦了,正好去见识见识。”
唐越摇头,“可别把这差事想的太轻松,黑甲卫当年是所向披靡没错,可我们的对手不强,换成蛮族,你有把握一对一能胜?”
“这……”赵三郎摸了想鼻子,呵呵一笑,“皇后不是常说,带兵之人,更重要的是脑子,而非武力?”
唐越凉飕飕地回了他一句:“可你有脑子这东西吗?”
黑甲卫的几名统帅中,衡国公世子是最有勇无谋的,赵三郎小点子倒是多,可惜稳重不足,不过黑甲卫并非一支完整独立的军队,它更倾向于一支执行力强的机动部队,发号施令的也只有李昭一人。
赵三郎敢怒不敢言,辩解道:“人都是在成长的,昔日的赵三郎已经去了,如今坐在你面前的人可是机智无双,神勇无敌的赵将军!”
李澄歪着头看赵三郎,眼神说不出的诡异,他好像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人了,他身上有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得到的东西,无论何时何地,他总能让自己过的最好。
唐越瞥了李澄一眼,对他这样的眼神太熟悉了,他暗暗心惊,没想到李澄对赵三郎抱有这样的心思。
联想到两人今天一起进宫,又都是没换衣服的,可见昨晚一整夜都在一起,那是不是说……
他仔细打量着赵三郎,见他面色红润,眼角略微发黑,下巴冒出小胡渣,刚才走进来姿势也没问题,倒不像是打野战的样子。
再观李澄,脸色明显苍白许多,除了在看赵三郎的时候,眼神也晦涩许多,至于走路的姿势,唐越刚才倒是没注意。
他暗暗腹诽:这二人从面相上看,明显赵三郎更显弱势,尽管他年纪大了李澄不少,可要真把李澄压在身下,那画面也是太过唯美不忍直视的。
备战的事情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本以为最快也要过两个月才能收到消息,谁知道七天后,李昭就收到了卢兴江从边境寄来的密信,八百里加急,一路跑死了好几匹马儿。
信上说,近来发现蛮族有异动,因大唐与蛮族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所以卢兴江也没多在意,只是加派人手巡防,免得被钻了空子。
但没想到有一天,几名草原上的难民来到城外,请求开城门收留他们,卢兴江自然不可能答应,鬼知道你们是不是蛮族派来的细作。
一连数日,难民越来越多,而且都是携家带口,卷着铺盖带着牛羊,显然是走投无路举家搬迁的。
城门不开,他们便在城外搭起帐篷,每日早出放牧,晚归休息,倒是自在的很。
卢兴江见势头不对,找了人去打探消息,这一打探便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原来正有一股势力在横扫草原,打着统一蛮族的旗号,已经有数个部落被占领了。
事情虽然与大唐无关,可卢兴江敏感地察觉到事情不对。
草原动乱了数百年,部落之间的冲突从未停止,但还没出现过哪个部落可以将蛮族统一。
对于大唐而言,蛮族自然越乱越好,一旦他们拧成一股,将会成为一个可怕的敌人。
所以在打探清楚消息后,卢兴江才会让人马不停蹄地送回邺城。
阿达纳等人再次进宫时就知道事情有了转机,心焦地等了这些天,他们每个人都烦躁不已,在走与不走之间争论不休。
进了宫,双方直奔主题,李昭了解这些草原上的男人,凶残但不虚伪,血腥但不缺乏血性,和他们谈合作并不难。
“我朝将出动一万精兵相助蛮族对敌,但之前你们提出的报酬需要重新再议。”
“可是那已经是我们能出的最大的报酬了。”阿达纳为难道。
李昭瞥了唐越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一道弧度,声音也缓和些说:“大唐与贵部落是第一次合作,为了这份友谊能长存下去,朕自然不会太为难你们,牛羊马是很不错,美人也很不错,但这些东西大唐都有,并非我们想要的。”
“不是我阿达纳自夸,我们草原的牛羊马可远非南方能比,而且是我们草原最珍贵的财产,国主您真的不想要?”阿达纳突然有些后悔来这里了,眼前这位大唐的君主眼界似乎不高啊,这样的人真能助他们打败强敌吗?
李昭眼皮都没跳一下,冷静地说:“我们不要美人,换成一百名会驯马养马的师傅,老弱病残均可,牛羊皮子也不要,但从此以后,大唐和蛮族要开启通商通道,我们会以粮食或其他物品换取你们的牛羊皮子,不会让你们吃亏,但相应的,你们要出让草原上的一片区域送给大唐,放心,不会要你们富饶的草场,只会选寸草不生的地方,至于大小,等你们有权利做主再议。
最后一条,如今在宿城外驻扎着上千名蛮族人,不知是出自哪个部落,但既然他们想投靠大唐,朕怜悯他们的遭遇,会让宿城的守将开门接纳他们,但有一点,若是他们赶在宿城作威作福,肆意伤人,那我们的协议从此作废。”
阿达纳面露喜色,李昭提出的这三条条件在他看来比原来便宜多了,一百名年轻健壮的驯马师不太好找,但老弱病残可就多了,草原上生存条件恶劣,不少部落对于老弱病残都是直接赶走,仁慈一些的会送些粮食让他们出去自生自灭,将这些累赘送给大唐不要太划算。
第二条就更好了,不仅不要白送的牛羊皮子,还允许他们换粮食,那可是他们最缺的东西,每年寒冬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第三条有些为难,毕竟他不知道是哪些人想投靠大唐,不过来之前他与几个大部落的首领都商议过了,想来要约束他们并不难。
就算真出了事,大不了把人交出去,断不会让他们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合作的。
“陛下请放心,贵国肯收留那些难民,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若他们不知感恩,我们任何一个部落都不会原谅他们的,天神在上,我阿达纳再次发誓,若违背条约,死后灵魂永堕黑暗,日日遭受神罚之苦。”
李昭不管他的誓言有多真,更不管天神是哪路神仙,他只问了一句:“阿达纳首领,您做得了蛮族的主吗?可别今日您答应了,明日其他部落不赞同,朕的这些条件是针对整个大草原的。”
“这点您放心,若阿达纳做不了主,便不会有这次南下之行了。”
“甚好。”李昭满意地点头。
翌日,李昭命赵显领黑甲卫一万人与蛮族一同北上,助蛮族打退敌人。
同行的还有副将李澄,军师黄璨,李澄是自请带兵出征,李昭想到他的性格和赵三郎互补,便应了。
至于黄璨此人,却是明镜先生的高徒,也是太子渊的师兄,李昭考察过他几次,见他满腹经纶,政见策略都不错,心思灵活,便想借机让他立功,以便提拔重用。
这三位形成了黑甲卫的最高领导班子,风风光光地领着皇命出征,而同行的,却还有一位身份地位比他们更高的人,他扮作军师的书童,与大军一同离开了邺城。
唐越目送着这支队伍离开,感慨道:“也不知道这次战役后,这天下是否能真正太平,有生之年,我都不想再看到战争了。”
李昭揽住他的肩膀,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要想天下太平,我们就需要足够强大,强大到让任何人都心生畏惧,不敢侵犯的地步。”
唐越点头,“是啊,可国富民强不是一时一日能完成的。”
“我们完不成,不是还有洛洛么,这江山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总有一天会实现这个目标的。”
唐越不敢说自己通读历史,但大致的兴衰起落都了解,知道每朝每代的崛起和衰落都是难免的,大唐能有最辉煌的时日,也会有最终覆灭的那一天,只不过,那时候他早就不在人世了,也管不了太多。
“上一次洛洛离开邺城,还有你守护着,这一次他孤身一人离开,只盼着他平安无事。”
李昭摇头苦笑:“怎么会是一人离开?他身边有一万黑甲卫,有赵三郎和李澄两位大将军,还有黄璨,足矣护他周全了。”

番外十二 还不照样听本将军的

“不好,中埋伏了!”赵三郎拔出长剑挡在胸膛,挡住了一支飞来的暗箭。
黑甲卫反应灵敏,纷纷亮出武器,以百人为组,迅速背靠背站成一个圆圈,挡住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
此时他们的队伍刚出宿州不久,一只脚才迈出大唐的地界,谁也没想到会在自己的家门口遭遇袭击。
赵三郎和李澄等人被围在最中央,而他们二人又同时暗暗将一名矮小的书童护在中央,那书童外面穿着蓝色的布衣,头上一顶简单的帽子,在高大的黑甲卫中一点也不显眼。
“如果情况危急,你带百人护送太子回邺城!”赵三郎冷脸对李澄说。
李澄眼观八方,低声回答:“如此重大的任务还是交给你吧!”若真出现那样危急的情况,他就是拼死也要护住赵三郎。
“二位将军不必为孤的事情争执,此时要想的是如何突围。”太子渊人虽小,却已经足够成熟稳重,这一路非但没给他们制造麻烦,还将书童的角色扮演的有模有样,整支队伍中,知道他身份的只有寥寥几人而已。
“殿下教训的是!”赵三郎微微一笑,用心看向四周的地形,他们既然来了,自然是做足准备的,这一路的地形早就烂熟于心。
被敌人用来埋伏的是一处成群的土山坡,长着浓密的灌木,并非绝佳的埋伏地点。
但北方少高山少峡谷,再往北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能埋伏的地方并不多。
赵三郎暗怪自己大意了,想不到对方敢在这个位置伏击,要知道这里离宿城只有一百里不到,宿城精兵五万,如果支援不用半天就到了。
“准备火油,朝东北西北两个方向投掷火弹。”
“遵命!”
火弹曾经在秦阳城一役中出现过,效果惊人,后来传出去后被夸大了无数倍,说是南晋掌握着一种能开山劈海的宝贝,可抵抗千军万马,令人闻风丧胆,所以南晋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统一天下。
太子渊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握在掌心,半侧头对身后的黄璨说:“师兄不必惊慌,师弟会保护你的。”
这一行人中,也就是这位黄军师是真正不掺水的文人书生,危急时刻自然也是最弱小的那个。
只是这话从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口中说出来,听着就没那么有保障力了。
“那多谢师弟了。”黄璨还是给足了面子的。
随着几声爆破响,躲藏在暗处的敌人发出惨叫,北方天干物燥,火弹所到之处,灌木丛很快便烧了起来,一时间,局势发生逆转,敌人藏不住,一一暴露出来,成为了黑甲卫的枪下之魂。
不过火弹数量有限,赵三郎没动用多少,随着火势扩大,也用不着使用火弹了,他一声令下:“抓活的!反抗者杀无赦!”
这一轮追捕维持了半天时间,等该杀的杀,该俘虏的俘虏,天已经黑了,黑甲卫在原地不远的平地支起帐篷,埋锅造饭。
“禀将军,各项统计已经完成,请将军过目!”一名副将将册子递到赵三郎面前说。
赵三郎伸手接过,仔细翻看,眉头皱了皱,“竟然死了十五名弟兄,伤者上百。”
“是,虽然我们装备齐全,但并非不死之身,这十五名皆是后面替补进来的,能力还是有差别。”
休战三年,黑甲卫原本消亡的人员也有了替补,也经过了三年的锤炼,可到底不比之前入伍的,看来这次战后,他要向皇上提议重整黑甲卫了。
“伤者伤势如何?”
“您放心,都是轻伤,有项大人领着五十名的医护看诊,明天他们就可以生龙活虎了。”
项安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作为神医的高徒,他的威望很高,尤其是进了太医署后,连乌太医等老牌太医也很给他脸面。
一万兵马配备五十多名军医已经是非常豪华的阵容了,要不是因为时间紧迫,要赶路,只能选年轻力壮的,唐越恨不得把太医署都送来。
对他来说,能减少一个人的死亡就是最大的胜利。
赵三郎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就见李澄掀开帘子进来,一身寒气,脸色也臭臭的。
“怎么?没撬开他们的嘴?”
李澄摇头,“并非如此。”
“那你这一副死了爹脸的表情是为哪般?”
李澄早不记得自己死了爹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了,但总归知道是不好看的,他不擅长开玩笑,因此实话实说:“形势比我们想象的更严峻,也许我们要重新制定一份详细的计划了。”
赵三郎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问:“怎么说?”
“他们确实是阿达纳说的那班人,但人数却不止五千上下,而是整整两万,这两万人分成四批在草原上攻占蛮族部落,现在落入他们手中的部落恐怕不下十个了。”
“他们是哪里来的人?”赵三郎想起之前见到那些人的装束和面孔,与满族人很相似。
“更北边!”
“更北边?那是什么地方?不是说北边是无尽的草原,没有人走到过边界么?”
“据他们描述,他们的家乡在横断山之北,那座山终年积雪,蛮族人从未攀越过,就算翻过那座山看到的也是一片冰天雪地,所以很少有人知道那山之后还有辽阔的地界,从东到西可能比草原更加宽广。”
“那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据说是他们族中有人发现了一条天然的山洞,正好可以穿越横断山脉,等他们发现这边是辽阔的草原,有肥美的草场,生存条件比他们那好太多,便起了霸占的心思。”
“那他们是否对大唐也虎视眈眈?”
“这倒没有,目前他们还没那么大的野心,草原足够他们生活了,不过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端看他们的脾性,怕不是什么善良的民族,他们好斗争狠,等草原被他们统一后,看上我们的领土也说不定。”
“呵,那胃口未免太大了。”
“这次他们是得到消息,听说有蛮族人带着援军来了,便守在那里等候,准备将我们一网打尽。”
“就凭他们这些人?”赵三郎觉得那群人不仅胃口大,连自信心也强大的很。
“虽然人数只有梁千,但伏击本就占优势,敌在暗我在明,若不是我们装备齐全,铠甲难以轻易破开,结局未必如此。”
赵三郎点头,他们的优势并非本身的实力,而是装备武器附加的一道附身符,如果撇开这些,第一轮偷袭他们就死伤惨重了。
“先把这些消息传回宫里,我们再商议商议如何对策。”
一旁当木头人的黄军师也点头:“此事应尽快禀明皇上,这天下幅员辽阔,谁也不知远处还有什么样的国家民族,不知他们是兴盛还是衰败,此战过后,在下想出去走走,见识见识不同的民俗风情。”
赵三郎没那么大的闲情逸致,耸耸肩表示不在意,李澄点点头,走到一旁的矮几上写奏折,赵三郎看着他的侧脸发呆。
这一路走来,李澄并没有再说暧昧的话,也没有过分的举动,只是偶尔眼神过于热切,不算出格。
和他相处的时间长了,对他了解也多了些,性格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讨喜,不爱说话不爱笑,总板着脸,对下属严厉到苛刻的地步,但却奖罚分明,胸有沟壑,得到上下一致的认可。
总之,他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稳重周到,在不经意间,曾经那个只会耍狠的小变态也长大成人了,并且越长越正,将来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看我作何?”李澄头也不抬的问。
“什么?”赵三郎微微一愣,紧接着辩解道:“自然是看你写奏折,怎么这么慢?写好要给本将军过目的。”
李澄用心写完最后一笔,对着纸张吹了吹,等干了才捧到赵三郎面前:“请将军过目。”
他的声音虽然还是刻板无趣,可赵三郎就是从中听出了揶揄的笑意,他夺过奏折,一目十行看完,然后在角落盖上印章,丢给黄璨,“军师请过目。”
黄璨认认真真看完,修改了一些语句上的毛病,笑着说:“李将军文思敏捷,真是文武全才!”
赵三郎从他手里把圣旨抢过来丢到李澄怀里,“行了,派人去送吧。”
文武双全?还不照样听本将军的!
“等等,还是先让太子殿下过目后再送吧。”黄军师想起来之前皇上皇后对他的嘱托,要让殿下多看多学。
太子渊指着自己,“孤可以看这些机密要事吗?”
黄璨笑笑,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师弟乃太子,大唐未来的君主,先接触政事是必不可少的,何况这也算不上机密。”
赵三郎拍了下脑袋,“是我疏忽了,殿下可别生气。”
赵三郎与唐越关系密切,太子渊平日里也得尊称他一声“叔”,因此说话也就少了些顾忌。
等太子渊边看边问看完那份奏折,李澄才带着奏折出去,剩下的几人则绞尽脑汁在那想对策。

番外十三 人,首先要活得下去

“去将塔桑部落的人请来吧,这里毕竟他们更熟悉,也该他们出出力了。”赵三郎将舆图挂在帐子中央,看了半晌。
阿达纳等人很快就到了,他们的态度与之前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也许只有真正见过黑甲卫的精悍后他才会对大唐产生畏惧的心理。
“赵将军有礼,不知请我等来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但好歹我们是同盟,接下来该怎么做还是一起商议为好,您觉得呢?”
“这是自然!能得贵国相助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赵三郎将一支铅笔递给他,指着舆图说:“有人对本将军说过,战争最重要的是情报,只有将敌人的动态了解的一清二楚,才能制定出最准确最有效的策略,那么,就先请阿达纳首领将蛮族的部落分布图画出来吧。”
阿达纳犹豫了片刻,却也知道这是事实,他请来人帮忙,自然是希望有个好结果的。
他接过铅笔,低头研究了片刻,发出惊叹:“早就听闻贵国有神奇的纸张和笔墨,这就是毛笔?”
“哈哈……自然不是,没有毛的笔怎么能称之为毛笔?这是铅笔,比毛笔更为方便使用。”
阿达纳用铅笔在舆图上做了几个记号,暗暗称奇:以后有机会与大唐通商,他们部落也能用上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了。
等他将所知的部落一一标记出来,赵三郎又让他对地形重新核对了一遍,这里虽然以草原为主,但还是有些河流湖泊,矮山低林的。
“我们一出宿城就遭遇袭击,想来对方是知道你们来借援兵一事,按是否意味着,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中呢?”
阿达纳额头冒出冷汗,“这不可能!只是他们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件事,才派兵追杀我们。”
赵三郎也不打算和他争辩这个,“如今我们已经出了宿城,蛮族的勇士什么时候到,事先声明,我们黑甲卫作战不喜欢有人指手画脚,所以,要么你们听我的,要么我们各自出兵。”
如果对方真的对他们的行踪一清二楚,那这样的敌人是有多可怕!
没有人会喜欢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陌生人,赵三郎不会领着黑甲卫冒险,阿达纳也不想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黑甲卫身上。
加上各部落都有各自的首领,想整合起来就已经很难了,要想让他们听命于某一个人,实在难。
他之前已经将消息传出去了,想必不用多久就能得到其他部落的人,接下来才是真正战争的开始。
赵三郎将从俘虏口中得知的消息转述给阿达纳,连自己的敌人都傻傻的分不清楚,难怪被称之为蛮人。
塔桑部落的人一离开,李澄就说:“这件事有古怪。”
“什么?”
“刚才你告诉他们敌人是来自横断山之北时,他们的表情太僵硬,非但不惊讶反而有一种掩饰的意味,想来他们早就知道。”
“你是说……他们故意歪曲了敌人的来处?目的何在?”
黄璨猜测道:“也许是担心我们知道敌人的出处后有所顾忌,也许是担心我们不欲与对方为敌。”
西域小国众多,与边境也时有冲突,所以大唐愿意出兵相处,但如果敌人是与大唐毫无瓜葛的人,他们就未必愿意管这个闲事了。
赵三郎咒骂一句,自嘲道:“本将军还当这群人是野蛮子,有勇无谋,原来他们也不是全无心眼嘛。”
“有勇无谋的人该是你才是!”李澄不客气地打击道。
赵三郎白了他一眼,问黄军师:“军师有何高见,接下来的战怎么打?”
“来之前,皇后召见过在下,给出了几条有用的建议,在看过舆图后,在下以为有一条建议非常好。”
“是什么?”
“草原辽阔,部落分散,敌人的机动性太强,并不适合一般的攻守战,选择游击战会更适合。”
“游击战?如何理解?”
“敌人兵强马壮,骑术了得,想要一举攻下很难,黑甲卫有五千轻甲兵,行动迅速,正好补足了重甲兵的不足,敌人跑得快,我们一路追着他们跑并不是上策,不如分开诱敌,分而歼之,以智取为上。”
“方法是好,但我们怎样才能寻到他们的踪迹呢?”
“这就要靠蛮族人的配合了,我们毕竟只是帮手,真正该出力的是他们。”
赵三郎点头,“那接下来,我们要想的就是怎么让他们乖乖听话了。”
他脸上浮现出奸猾的笑容,李澄盯着他看了会儿,只觉得胸腔震动,心跳加速了许多。
夜里,赵三郎巡视过营地,拎着一坛子酒躺在草地上,抬头望着仿佛触手可得的星星,回想这几年的经历,竟然有些陌生之感。
他记得,在认识唐越之前,他是个邺城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每日做的是摘花逗鸟的闲事,连他父亲都觉得他这辈子就这样了,不可能有什么大出息。
想必他那位死去的父亲怎么也想不到,才短短几年功夫,他就换了一种人生,走到了他曾经期待的高度。
这命运真是造化弄人!
一个人影覆盖住他的视线,紧接着对方在他身边坐下来,一起望着夜空。
“这里的星空比邺城美!”对方说。
“那又如何?这里没有精致的屋舍,没有可口的没事,没有安定安稳的环境,再没也不是我向往的。”
“你不是天性爱自由么?我倒觉得这里很适合你。”
“哈哈……你可真是了解我!”赵三郎嗤笑道:“你错了,我是爱自由,但也要有资本自由才行,草原确实天高地阔,可没有足够的银两,没有足够的粮食,连三餐温饱都没有,哪来的自由可言?人,首先要活得下去才行。”
李澄沉默了片刻,点头说:“确实如此,若是南北之战南晋输了,我们此时已经是一培黄土了,谈何自由?”
“你原本可以在邺城继续当你的小郡王,又何必参与到战争中?”赵三郎嘴上没说,其实是好奇李澄当初参军的动机的。
李澄这次沉默了更久,久到赵三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开口,“因为有一个人在那,而我,只想离他更近一些。”
“……”赵三郎无言以对,表情更是尴尬的无以复加,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把那句话收回去。
“我说过的,你不用为此事发愁,感情一事,并非有付出就有回报,我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对任何人动心了,看多了肮脏的苟合,我对此事一向很排斥。”
“那……”赵三郎想问:你这辈子难道就一个人过了?
可是想想自己,不也是这样吗?因为父亲的狠绝和不负责任,他对婚姻也是排斥的。
他如今一个人,上无父母下无兄弟,自由自在,何必给自己找个包袱?如果想要子嗣,多的是女人给他生,但那样的孩子,生来就是不被喜欢的,只为了传宗接代而已。
可他连“赵”这个姓氏都不想继承,又怎么会想要延续赵家香火呢?
所以,那样的一句话他根本问不出来,他如此,别人为何不能如此?
“来之前,皇后召见过我。”
“哦?你小时候他可是最爱指点你的,总说你这个性格要么成为威武果决的大将军,要么成为鱼肉乡民的大恶霸,事实证明,他的眼光很准。”
“是这样吗?”李澄可不知道这一茬,或许这话,连皇上未必听说过。
赵三郎没有否认,那时候他天天去郡主府挨揍,唐越无意中说过这么一句,也许连他自己都忘了。
但很显然,在那位心目中,李澄是个可造之材的。
“他对你说什么了?”赵三郎表示好奇。
“他说,感情一事,最忌讳强迫与威压,强扭的瓜不甜,要想成事,一方面是水到渠成,另一方面是靠温暖和感动。”
这话虽然说的含糊,但两人都知道是指什么,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么隐私的事情也被唐越看出来了。
“本将军不喜欢男人!”赵三郎斩钉截铁地说。
如果李澄是个女人,也许可以靠日久天长来感化他,可他不是。
李澄躺下来,双手枕着脑袋,看着璀璨的夜空说:“皇后还说,如果有一日,能让对方忽略你的性别,忽略你的年纪,忽略你的身份,那感情才叫水到渠成。”
“呵呵……”赵三郎冷笑,心道:有这一天才怪!
李澄却觉得很有道理,据说皇上也不是天生喜欢男人,在认识皇后前,也没听说他对哪个男人另眼相看,不过是情到浓时,忽视了性别而已。
“两位将军在这呢,真是让我好找。”一道稚嫩的声音传进二人的耳中。
赵三郎和李澄忙站起身,作了个揖,“殿下找我等何事?”
太子渊摆摆手,“还是免了这称呼和礼节为好,出门在外,爹爹交代过要小心为上。”
“喏。”
“师兄命我出来多看看,排兵布阵是学问,这安营扎寨也是一门学问,我看到了一些不明白的地方,所以想问问两位将军。”
“您请说。”
“这营地的帐篷并非紧密排列,而是有密有松,靠近西北方向甚至多出了许多空账篷和篝火,是何用意?”
赵三郎笑了笑,回答说:“那是做给别人看的,敌人未必知道我们的人数,这种排列可以给人一种错觉,令他们有所忌惮罢了。”
太子渊抱拳作揖,“受教了。”
赵三郎看着日渐成熟稳重的太子殿下,回忆当年他还是小包子的时候,虽然聪慧懂礼,但也活泼好动,可比现在可爱多了。
不过一国之主,也确实需要成熟的心理和稳重的性格,他正朝着一名合格的君主变化着,该庆幸才是。

番外十四 赵三郎的本事

黑甲卫在宿城城外驻扎了三日才等到了蛮族的勇士,一群彪悍的男人骑着高头大马,服装各异,举止散漫,横冲直撞地冲进来。
而且他们之间的冲突也不少,一看就不是出自一个部落。
这样的队伍虽然单人战斗力强,但一为危险时刻就像一盘散沙。
唐越曾经说过,一支凝聚力强的军队,团体作战的优势是个人力量无法比拟的,所以黑甲卫强的不止是装备和单兵素质,还有整体的协调能力。
“嘿,阿达纳,这就是你请来的援军?好像不怎么样啊!哈哈……”一名如熊般健壮的男人肆意地笑道。
在他身后,一群或年轻或年迈的汉子也跟着大笑起来,“哈哈哈……”
其他人虽然没那么放肆,但眼底的审视和怀疑却是十足十的。
“都是一群年轻的小崽子,真的能派上用场?可别被人一箭射穿了脑袋!”
阿达纳只是笑笑却没反驳,他是见识过黑甲卫的厉害的,自然不会有这样的看法,可如果不用屋里震慑住这些人,怕他们不会配合。
赵三郎也正想动手教训一下这狂妄的家伙,李澄在他身边拉了下他的手,另一只手快速拔出一支利箭,连弓都没动,直接朝对方投去。
这样投掷的利箭没什么力度可言,但李澄的这支箭却直取对方面门,呼啸声中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当然,这样的招式若是就能取对方的性命,赵三郎等人可以直接掉头回去了,对方一愣神之后反应也迅速,水桶腰往后一倒,避开了那支箭。
那大汉厉眼等过来,就在众人以为会有一场厮杀的时候他突然又大笑起来:“哈哈哈……不错了,这样的男儿才有血有肉,不比我草原的勇士差!”
赵三郎暗暗骂了句:“神经病!”然后扬起笑脸拱手说:“在下是这次援军的主帅,姓赵,请各位首领移步帐内,共同商议大事。”
“好,爽快!”气氛一时间活跃了起来,本来令人担心的场面居然没有出现,不知该说这些蛮族人太好说话还是赵三郎他们太受欢迎。
但按赵三郎的猜测,好说话只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对方急于他们的帮助,又怎么可能把关系搞僵?
到了营帐内,按顺序入座,来的一共有八个部落的人,首领一个比一个健壮彪悍,胡子满腮,头发如稻草,身上散发出浓浓的汗臭味。
赵三郎打了个喷嚏进入正题:“各位,我们远道而来,对局势不太了解,不如大家都说一说,如今是什么形势。”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把当前的局势说了,只是这些野蛮人调理不清,说话颠三倒四,听的赵三郎等人头大如牛。
“时候不早了,不如大家先用膳,等吃饱了再说。”
“那是再好不过了!”一名汉子流着口水笑哈哈地问:“听闻南边多没事,不如今日可否有幸尝尝?”
赵三郎也笑哈哈地反问:“你以为我们是出门游玩么?带的都是军粮,能有什么美食?”
见对方失望的表情挂在脸上,赵三郎接着说:“不过嘛,等战事结束,本将军邀请各位首领去邺城游玩,到时候好吃好喝的多得是,大家可以尽情享用。”
“哈哈,赵将军真是太够意思,那就如此说定了,到时候你可别反悔!”
“一定一定!”赵三郎心里乐呵呵地想:能把这群人弄到邺城去,那可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朝廷自会出面招待,他既不用出钱还能得到这些人的友谊,何乐而不为呢?
午餐虽然简陋,但有米有面,与草原上单一的食物比起来还是美味许多的,尤其不少士兵烤的肉,让这些草原上的汉子直呼过瘾,吃的根本停不下来。
当然,不是他们的技术有多高,而是带来的配料齐全,比干巴巴只撒盐的烤肉味道好了不知道多少。
按自古的传统,许多友谊都是在饭桌上建立的,这一点也不假,一顿饭下来,蛮族勇士发现大唐士兵也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而且吃的比他们好,喝的比他们棒,对大唐士兵就亲近了许多。
而黑甲卫这边,原以为他们都是无知的野蛮人,打心眼里看不起,但一顿饭下来,发现这群男人大大咧咧的,什么荤话都敢说,男人之间也就那么点共同语言了,倒也聊得起劲。
再比了几场摔跤后,大唐有胜有负,双方旗鼓相当,就更没什么好看不起人的了。
午后,第二次会议进行,比早上顺利了许多,赵三郎口才奇好,一箩筐的专业术语甩出来,管对方听没听懂,反正是把这些野蛮人唬的一愣一愣的,连接口都接不上。
“依小弟之见,要对付这群北边来的敌人,靠蛮力不行,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各部落的人口都不多,要是青壮年死伤过重,得不偿失啊。”
虽然很多人不愿意承认他们比敌人弱,但赵三郎说的也没错,就算把敌人杀绝了,但自己人也死绝了,这不是同归于尽吗?谁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赵兄弟说的有理,可不靠蛮力靠什么?”
赵三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靠脑子,我们只图智取,不拼性命,只要大家肯听小弟的指挥,大话不敢说,但肯定能将伤亡降到最低。”
“真是如此?”有人表示怀疑,打仗不流血不流汗,不付出生命的代价就能赢?骗谁呢?
平日里,就算是部落之间的冲突也难免也死伤几个。
“不是人是不可能的,别说是你们的勇士,就是我们的士兵,我也没办法给他们免死护身符,但是死是活总要拼一把,能减免伤亡是我们最大的诚意了,各位以为呢?”
众人相互看了看,对赵三郎的话很心动,试问,谁会想自己家的儿子兄弟战死沙场?谁不想多活几个人下来?
“可赵将军拿什么保证?不是我们看不起你们,而是你们从未踏足过草原,凭什么说能减少伤亡?”
赵三郎神秘地笑笑,将一样东西摆在桌面上,“知道这是什么吗?”
在场大多数人都摇头,只有阿达纳露出惊恐的眼神,赵三郎瞥了他一眼,说“阿达纳首领应该是知道的,不如就让他告诉你们吧。”
众人的视线落在阿达纳的脸上,正好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性子急的人忙追问:“阿达纳,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阿达纳舔了舔嘴唇,“其实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只是见识过他的威力。”
“该不会是……”即使生在草原,也不是什么消息都不知道的。
南北之战持续了几年,蛮族人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情,而这其中流传出来的一些故事也传入了大草原,所以赵三郎在报了名号后,他们都收起了轻视的心思。
赵三郎将火弹握在掌心,得意地说:“这东西叫火弹,是我大唐特有的武器,数量不多,但威力惊人,虽然不能作为日常武器,但到了危急时刻,这可是能救命的宝贝。”
“不知……可否给我们见识见识?”一名首领搓着手问。
“不用着急,以后大家都有机会见到的。”赵三郎才不会白白浪费资源给他们表演,而且这东西其实他也不多,拿出来只是为了震慑罢了。
真正要打赢这场战,靠的绝不是这个。
“我们对赵将军的才干佩服不已,既然如此,我们几个部落愿意以找将军马首是瞻,但丑话也要说在前头,赵将军无论做任何决定都必须与我们商量,也必须得到多数人的同意才可实施。”
“是啊,我们把兄弟们的性命交给赵将军,可是马虎不得的。”
“这点大家放心,小弟我并没有出风头抢权的意思,只是想让大家行动一致,更好抗敌而已。”
李澄在一旁暗暗点头,论招揽人的功力,十个他也不如赵三郎,他是靠自己的实力征服手下的,赵三郎怕是不用动实力,只靠着那张嘴就能让人信服。
黄军师也对赵三郎刮目相看,不管他本身的军事谋略如何,起码他做到了在短短一日之内就把这盘散沙整合起来,并且让大家心甘情愿地听他号令,这才是将帅之才。
他低声对太子渊说:“师弟,师父常说,为上位者,最重要的是笼络人才,并且懂得如何用人,这一点,你需要像赵将军学习。”
太子渊点头,“明白,爹爹也多次教导我,为君者,掌管的是一个国家,即使再有能干,也不可能亲力亲为,朝廷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而君王要做的,便是驾驭这些人才,为君所用。”
“正是如此。”
赵三郎命人端酒进来,亲自给众位首领倒酒,慢慢的一大腕,他端起碗大声说:“来,为了我们同盟的情谊干一碗!”
“哈哈……这酒最对我的口味,冲着这碗酒,我也得干了!”
“待敌人败退,小弟请各位回邺城喝更好的酒,吃更好的肉!”
“一言为定!”
“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