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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他随另一拨人去引开异族人。”开口的是前方赶马的夏海。

第266章

“他随另一拨人去引开异族人。”开口的是前方赶马的夏海。
“另一拨人……”夏枢想到自己醒来时听到的马蹄声及说话声, 意识到可能是这些人。

但是……

“引开异族人?”夏枢惊讶,同时心里不由自主地浮起些不安。

夏娘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异族王室通过联姻与各部落结成联盟, 所以各个王子背后都有势力强大的母家、妻家或者是夫家。随着大汗年迈体衰, 王子们长大,他们背后的势力也各个起了心思,斗得几乎势同水火。此次大汗下落不明, 二王子政变失败身死,三王子身首异处, 对他们背后的势力来说是巨大的打击, 特别是二王子的势力,现在恐怕已经乱了起来,无暇他顾, 但对于大王子及其拥护者来说, 这却是个极好的机会。他们必会一边与大汗的势力合作全力追杀我们, 一边安排人南下通知大王子王都事变,接他尽快返回王都。”

“那他们是谁?”夏枢赶忙问道。想起听到的声音, 二三十个人,有男有女,但一致的是, 声音都不算苍老。

“是二十多年前被异族人掳走的北地百姓及他们的孩子。”夏娘眼眶慢慢湿润起来:“有感于褚琼和元英当年的救命之恩,在知道我是元家人且意欲救出你外公这个神医为褚源医治眼睛时,助我修了密道。在知道你们的身份及你们近乎灭了异族王室之后, 愿意出动年轻一辈, 拿着你们的衣物,引开异族人的注意,舍命护上一程。”

夏枢愣愣的低下头, 看向身上的衣物,又扭过头,看向景璟露出在被子外的袖子。

两人身上都不是原来那套李朝人的穿着,而是异族人样式的服饰。

很显然,在他昏迷的时候,阿娘为他们换了衣物。

“小枢……”夏娘看着夏枢,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中水光闪烁,目光隐隐带着哀求与逼迫:“此次回去,褚源眼疾康复,必会冲击那最高位置。你一定要让他知道所有人为他付出了什么。”

“若他成功,你立于他身侧,一定要时刻提醒他善待治下臣民……若是可以,有生之年,一定要带兵踏平异族,将当年被掳走的北地百姓全部接回去李朝,为他们免除贱民身份,让他们安居乐业,子孙后代安享太平安康……知道吗”

声音低哑的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手指泛白,捏的夏枢胳膊疼。

夏枢看着她眼中的愧疚、压迫与决然,动容的同时,心中的不安又多了一层。

“我会的。”他看着夏娘的眼睛,想要安抚她,认真地用最坚定的声音回答并强调:“我不会,也不会让他忘记这些人的。”

“那就好。”夏娘深吸一口气,别开脸,许久之后,她抹掉溢出眼眶的水汽,才重新转过头来,看着夏枢,神情轻松地勾了一下嘴角:“阿娘相信你。”

说完,她似乎想调节气氛,开玩笑似的捏了捏景璟的脸颊,说道:“我们景璟以后的夫君若是做官的,也要如此提醒他做个好官,知道吗?”

往常听到这个话题,景璟肯定是会脸红的。但现在,大家表面上没表现出来,实际上心里都很沉重,看了一眼夏枢后,景璟装作没察觉什么言外之意,点了点头,也学夏枢那样,坚定道:“我会的。”

夏娘这次勉强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脑袋后,便不再说什么。

之后便是沉默。

几人都没有说话的欲望。听着哒哒的马蹄声,看着无边无际的雪原,思绪在呜呜的风声中纷飞乱舞。

许久之后,雪原上现出落日的余晖。

爬犁在一座荒山的背风之处停下。

“不宜再往前走了,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夏海勒停骏马,眯着眼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夏娘看了看四周,跳下爬犁道:“行。”

两个人说好,便开始卸东西,搭帐篷,安营扎寨。

景璟腿上、胳膊上都有刀伤,夏枢没让他动。自己则走到四周,开始拾捡起干柴。

三人相互配合,很快就把火堆升起来,帐篷搭好,肉放到火上热起来。

夏枢昨天到今天就吃了一顿饭,也不知是不是饿的,一闻到肉香味就忍不住咽口水,之前的恶心之感全然没有了

夏娘此行为了方便,准备的都是熟肉干,补充能量不错,口感一般。先前还怕他吃不进去,此时见他看着肉眼冒绿光,取笑的同时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肉热好之后,四人也不讲究,给麻袋里那个还没动静的留了一块,剩下的四人拿刀一分,便就着烧开的雪水,大快朵颐起来。

吃过饭之后,夏枢和夏娘帮着夏海给马搭了个简易的窝,夏海开始给三匹马喂食,三人则看着黑下来的天,围着火堆烤火。

景璟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在反复思考之后,终于问出了路上一直想问的问题:“我阿爹他生前与元……救过北地百姓……他没有叛国?没有杀害元家人?”

夏娘似乎意外于他的问题,在火光的映衬中明显看到她愣了一下。

不过在对上景璟忐忑的目光后,她才意识到这些小辈与自己不同,没有二十多年前的记忆与经历,对长辈们的印象都来自于外人,被传言影响是很正常的。于是柔下目光,点了点头,说道:“他们确实救了很多北地百姓。”

夏枢也想到还没和景璟说过他阿爹的事,赶紧道:“褚三舅舅和元英二堂叔没有叛国,也没有反目,他二人只是被自己人出卖后,成了异族人的俘虏。然后为了脱困,救下被异族人俘虏的李朝兵士及北地百姓,做戏糊弄异族人罢了。”

见景璟目光惊异地盯着自己,夏枢赶紧补充:“是索苏说的。他还说异族人吃了瘪,他为报复,就放出流言,说李朝前线的队伍中有一支的将领叛国,所以褚三舅舅和二堂叔带领的两支合围军队才惨败。异族人此举正合李朝内部某些人的意愿,最后流言传着传着就变成三舅舅和二堂叔其中一人叛国,两人反目,杀了对方……哎,你别哭!”

夏枢没想到还没说完,景璟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吓了一跳,赶紧住了嘴,伸出胳膊想要安慰他。

夏娘见他双手跟粽子似的,忙拦住他的动作:“你别动,自己还伤着,我来吧。”

景璟一听这话,顿时不好意思,小声道:“就是突然觉得委屈,都说我阿爹杀了元家二叔,还叛国……他都死在战场上了,还这么诬陷他……我就……其实没什么的……我已经好了。”说着,赶紧用自己胳膊擦了眼泪。

夏娘忍不住笑了一下,捏了一下他的脸蛋,用手指给他抹掉眼泪,温声道:“你也别乱动胳膊,伤口不浅,动来动去的,小心再流出血来。”

说罢,轻叹一声:“谁叛国,谁出卖百姓,百姓们都记得呢。不然你以为那些北地百姓明明已经得救,为何最后又跑回到异族人那里,宁愿当奴隶,也不回北地。”

夏娘道:“当年北地军中确实出了叛徒,但不是褚琼和元英,而是永康帝李倓的拥趸汝南侯一系。他们与异族人合作,导致两路合围军惨败。而后,又想杀良冒功,被褚琼和元英断然拒绝。然后他们就凭着人多势众,联合起来杀了本就重伤的褚琼和元英,想要嫁祸给那些与他们一起被俘虏及被救回来的百姓,借以屠杀他们换取功劳。百姓们知道真相后,奋起反之杀光了他们,最后连北地也不回了,直接逃到了异族人那里当奴隶。”

“在异族人的地盘上,他们过得生不如死,但依旧记得当年的恩情,愿意为褚元两家的后代尽一份力,哪怕是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夏娘看着夏枢和景璟,再一次认真嘱咐道:“所以,有生之年,这份情义是要还回去的,不管是给他们,还是他们的子孙,一定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夏枢和景璟知道夏娘的慎重,心里其实也为百姓们的情义动容,赶紧点头:“我们知道的。”

然后话题落下,气氛就又一次沉了下去。

其实经历这一天一夜,景璟对夏娘的印象已经完全翻了个个儿,感觉非常亲切。对着她,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

沉默了许久之后,想来想去,他到底没忍住好奇心,试探着问道:“我阿爹他……”

他想问阿爹的事情,但突然想到,夏娘姓元,还是个女子,不一定知道褚家男人的事情。顿了一下,换了个说法,问道:“阿爹和元二叔是什么样的人,为何别人会传他们反目,还杀了彼此?”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元州这个元家人都深信不疑。

夏娘没想到他会问过往之事,不过也明白故人们早去,生平对小辈们来说一片空白,只言片语的消息只能从流言中摘取,难免心中不定,被流言带偏了去。

想了想,她决定把过往摊开来讲,以给小辈们解惑,以免出现什么误会。

于是轻叹一口气,一边回忆,一边将二十多年前的纠葛娓娓道来:“你阿爹与我二堂哥都是很好的人……当然,外边传你阿爹与我二堂哥反目,确实有这回事儿。因为妹妹褚曦,你阿爹与我二堂哥打过架,老死不相往来过,不过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褚熙死后,他们上了战场,生死相托之下,就解开了从前的心结,成为真正生死相交的朋友。他们不会杀死对方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褚熙,也不会自相残杀的。”

夏枢听着她的语气,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八卦,难以相信地瞪大了双眼:“褚源阿娘和……元二堂叔?”

景璟也给呆住了,整个人瞠目结舌。

“是啊!”夏娘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给小辈讲这些上一辈的事,神情有些感慨。

二十多年前的事对那些死去了的人来说已是上一世之事,而对她这个活下来的人来说,又何尝不是恍如隔世呢。

她道:“褚琼从小生在北地、长在北地,十几岁的时候,老淮阳候卸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他才随老淮阳候回到京城。”

“他那性子怎么说呢。”夏娘目光在景璟脸上转了一圈,忍不住露出笑意来:“如果不是你阿娘,他完全生不出你这么个可爱文静的双儿。”

景璟&夏枢:“……”

这吐槽,不知该如何给表情。怎么感觉有点儿嫌弃的意思。

“你阿爹的性子糟糕的很。”夏娘想起旧时的人,吐槽的直来直往、毫不遮掩。不过虽是嘴上吐槽,脸上却挂着笑:“无法无天,跟个小霸王似的,到处闯祸。在学堂的时候,惹得斯文的沈太傅吹胡子瞪眼睛,天天破口大骂,叫老淮阳候把泼皮带回家去,他不教了,否则就断绝关系。”

景璟&夏枢:“……”

“他做了什么?”夏枢想到褚洵打架不学好,舅公都只是瞪一眼,罚站墙角,完全想象不出来仙风道骨的舅公破口大骂,甚至吵着要断绝关系的场景。他这个没血缘关系的双儿,刚进学堂时连字都不会写,就这样,舅公也没有说什么,都是很耐心地一点点教给他……舅公的脾气其实很好的。

“他嫌沈太傅唠叨且说的话太复杂听不懂,趁太傅午睡,剪了太傅的胡子。”夏娘笑道:“还用墨水给太傅画了个花猫脸。”

夏枢&景璟:“!!!”

两个人都惊呆了。

“事后老淮阳候把他吊起来打,都没用。”夏娘笑意淡去,感慨道:“老侯爷戎马倥偬,事务繁忙,在北地的时候,一年也不一定能与他见几次面,更遑论教导他。他心里其实是憋着气的,就不太服管教。不过他最怕温柔执拗的人了……”

夏娘想起挚友,神色温柔下来,轻轻道:“而褚熙就是个表面上温柔,实际上脾性执拗的人。”

“褚熙从小其实也没怎么和老淮阳候相处过,阿娘死后,她与二哥褚霖就一起养在舅舅沈太傅膝下。褚琼对别人可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对待这个温柔的双生妹妹,却是半点儿法子没有。”夏娘面带回忆地道:“褚熙不骂他,也不说他,只抹着眼泪为他求情,跪在沈太傅门外一跪就是好几个时辰,直到跪晕过去才停止。然后第二日起来,洗漱完毕,做完功课后,还照样去跪……不过两次,就把他吓死了,怕妹妹这么执拗下去,身体出事,赶紧哭天抢地求沈太傅原谅,保证以后再也不犯了。”

夏枢&景璟:“……”

原来长辈们年轻的时候也这般精彩奇葩。

“沈太傅气的将他大骂了一通,最终迫于褚熙的眼泪,还是原谅了他。不过自此之后,就都知道他的弱点了。所以长辈们后来听说他这个泼皮喜欢上了周家那个温柔娴静的姑娘,都举双手支持。”夏娘笑着对景璟打趣道:“都觉得有人能制住他了。”

景璟:“……”

“那阿娘怎么会喜欢上阿爹呢?”景璟好奇。他惊喜于夏娘什么都知道,赶紧又追问了一句:“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他印象里阿娘从来没提过阿爹,但景璟现在回想过去,总觉得阿娘心如止水的表象下是对阿爹矢志不渝的深情。

“你阿爹虽然性子无法无天、泼皮顽劣,但为人正义,古道热肠。”夏娘回忆道:“有一次大家一起春游,却在河道上看见一辆马车的马夫不见踪影,马似乎受了惊,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眼看惊马就要撞上路边的一个小孩子,你阿爹赶紧纵马上前,一把从马蹄下救下那孩子。然后急奔了快一里地,追上马车,逼停了受惊的马。当时他非常生气,进入马车里与主人交涉,大家都知道他的脾气,就没在意。后来回了家才知道,原来周家小姐、侍女及马夫都被一个通缉犯劫持了,为了示警,就极聪慧地装作不经意摔了出去,朝马屁股扎了一簪子。你阿爹本来是想教训马车主人,让他以后注意一点儿,进了车内才发现真相,就救下你阿娘。后来又担心遭通缉犯劫持影响她的名声,就把马车赶到偏僻处,悄悄把通缉犯拿下送官……”

夏娘笑道:“你阿娘大约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你阿爹的吧。我当时帮着沈太傅及夏枢外公布设几案、茶具,没注意旁处,但后来褚熙与我八卦时说过,说你阿爹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你阿娘的。因为从来泼皮的小霸王,竟然脸红害羞了一整个春游,安分的不像平时的他,差点儿叫褚熙怀疑是不是什么东西上了他的身,要找个道士和尚啥的,做一做法,收他一收。”

景璟&夏枢:“……”

原来旁人嘴中温柔理智大气的褚源阿娘,年轻时候嘴好损,而且也好爱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