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六
次日早晨,程斯思和易一要上班,都起得比鸡早。
姜焕睡到八九点,起床吃了昨晚程斯思馋得不行的面,决定去酒吧看看。
去了发现大门紧锁,“无人No One”的招牌上一层灰。
他之前提前给打工的学生预支两个月工资,说清楚两个月到了你们走人就行。
结果没到两个月,老板失踪了,手机联系不上。库存的酒他们也不敢动,也不知道还盘不盘库。这酒吧老板压根没用心经营过,日常也没几个人来。两个学生守了两个月,赶紧锁门溜了。
问题是,他都死过一回,开门的钥匙早丢了。
姜焕打电话找开锁师傅,把身分证给师傅看过,师傅一面开锁,他一面跟师傅闲扯。
等到门打开,姜焕查了库存,顺便连上wifi登录自己银行账户。
看到数字的一瞬间,他心口简直在滴血。
同样的一笔钱,拿来过半年和拿来过半辈子的心态完全不同。
他回国那阵,股票都不要了,投资都扔了。反正人都要死了,恨不得美金点烟,玩的就是一个潇洒。
早知道不会死,他干嘛糟塌钱啊!
姜焕坐在酒吧里抽掉一只烟,在无宣昶的群里发了条消息:我要破产了。
正是中午吃饭前,小程组长摸一小鱼,看到这条,幸灾乐祸地回:您能去找工作呀,虽然当时丢下所有事,一封辞职信,得罪了老东家,华尔街是回不去了。但是,啧啧,投行背景,金融人才,国内还是吃得开的……
姜焕:我是蛇。
程斯思:?
姜焕:冬眠。
程斯思捧着手机腹诽,修行了近两千年还要冬眠,糊弄谁呢,就是懒吧!
被盖章了就是懒的姜焕开车回家,直接往宣昶身上扑。
他从宣昶背后抱住腰不松手,下巴搁在宣昶肩上。
他的手臂有力,头也沉甸甸的,故意把体重压在宣昶身上,深呼吸宣昶身上的味道。
姜焕仍穿着T恤,露出肌肉线条漂亮的小臂。宣昶拍拍他的手臂,“怎么了?”
姜焕声音低沉,语气却是理所当然,“养不起你,还是你养我吧。”
难得见到姜焕心情低落来撒娇,宣昶眼角带着笑意,“好。”
姜焕磨牙,“答应得这麽干脆,你就这麽看不起我。”
宣昶好笑,腰上手臂收紧,背贴着姜焕胸膛。姜焕抱着他,两人四足往床上走。
姜焕爬上床还要抱住他,“痒。”
“哪里?”
下一刹那,红光一闪,床上盘着宣昶的不再是个人,变成一条独角黑蛇。周身漆黑,唯有双眼、头顶的角、吐出的信子是赤红的。
姜焕尽量缩小,还是估计错误。架子床空间巨大,但容不下一条比腰还粗的蛇,动了几下不是头顶又长又尖的角撞到床柱,就是尾巴撞到床柱。
姜焕委屈地吐信子,再往小了缩,缩到只有大腿粗细,床内的空间才能叫他活动自如。
蛇没有皮脂腺也没有汗腺,本体鳞片贴合宣昶的皮肤,干燥凉爽。宣昶的手指抚摸蛇身,动作很轻,姜焕背上和肚皮上大片大片的痂长好了,一层半透明的皮浮起,是要蜕皮的样子。
姜焕眼睛赤红,“帮我。”
蛇蜕皮主要靠蹭,他这麽大一条,得蹭到猴年马月。
姜焕背上的有几处稍微浮起皮,但更多的地方还沾肉,强行撕扯只会撕伤。
宣昶说,“再忍忍,等两天。天气暖了我帮你。”
黑色大蛇翻个身,懒懒地把脑袋放在枕头上,变回人形趴着,“我痒。”
宣昶抚摸他背上的伤痕,他的手奇迹般缓解愈合的痛痒。姜焕舒服趴平,睡了个午觉。
两天后,北京因为五月大风降雨冷下来的天气又暖和起来。阳光璨烂,终于有点夏天的味道。
程斯思周末至少有半天在师父师叔祖这蹭着,他珍宝一般捧着纸盒下滴滴到门外,纸盒上的字号是箭厂胡同一家点心店,可以说是他在北京这麽多年吃过的最好的中式点心。
上次吃了一小块夏日甜品,芝士团里包着新鲜银耳和百合,百合甘美多汁,进嘴的那一刹那就俘虏了小程组长沉寂四百多年的心。
小程组长工资高铁饭碗,有食堂有宿舍,手头比较阔绰,这回就把人家小店里夏季口味的点心一扫光,有香瓜荸荠的,枇杷的,柚子的,白桃的,兴冲冲来共享。
他在门口看见易一的单车,大家都到齐了。夏风里程斯思脚步轻快,“快来吃点——”
之后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嗷!”
程斯思跳起来甩上门,点心洒了一地。
还在摇动的门里显出院内景象,院子里盘着一条巨大的黑蛇,有一辆卡车大小,半透明的黑色蛇蜕挂在游廊上,被小风吹得刷刷飘动。乍一眼看过去跟恐怖片场景似的。
宣昶衬衣挽到手肘,帮那条蛇蜕皮。他的手按着蛇蜕,蛇反方向动,一寸寸从旧蜕里游出。
被程斯思惨叫一吓,猛地向前一挣,尾巴尖上的皮都脱下来了。
他尾巴本来就被雷劈掉了一大块血肉,伤得最重,要慢慢一点点蜕皮。现在旧皮剥除太快,还有肉粘在皮上,疼得蛇嘶声吐信子。
那条巨蛇口吐人言,“有没有出息,有没有点出息?”
易一很有同门情谊,把程斯思扶进门。程斯思回头看看滚落满地的点心,痛心疾首,“您也不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变吧?您当年根本不变真身出来,我连脱敏的过程都没有,冷不丁见到,换谁不晕!许仙还被吓死了呢!”
巨蛇满身崭新鳞片又黑又亮,猛然张嘴,一对獠牙在日光下白森森的,向程斯思俯冲。
程斯思这回抖着抖着没退后,姜焕总算满意了,收回利齿,“还许仙,你就会跟许仙比。我算是知道为什麽四百年都没人给我擦灰了。”
蛇退后,游上游廊,头和角进不去门,又是红光一闪,不着片缕的人影进了门。
院子里程斯思还在哀悼点心的红颜薄命,嘴里念着芳名,什麽“伏雨”“青黛”“浮萍”。
姜焕下半身系着浴巾出来,掏掏耳朵,“别哭了,等我洗个澡,带你们出去吃饭。”
过了四五分钟,姜焕套上T恤运动裤,从浴室出来,头发在肩头洇湿一片。
宣昶泡茶,不介意易一和程斯思悄悄蹭他的茶叶,接过姜焕的毛巾,动手把他的头发擦干。
宣昶替他擦,姜焕眯眼看手机,“吃什麽?我要吃肉。”
程斯思跃跃欲试要提议,被易一在背后一扯。
宣昶说,“你来选,什麽都可以。”
姜焕手机一放,摸摸肚子宣布,“我变回来以后总觉得吃不饱。走吧,前门大街全聚德。”
这一行人坐车去全聚德。
北京满地烤鸭,吃全聚德的人少了。来全聚德,尤其是前门这家的十有八九是游客。
全聚德的烤鸭不用提前订,程斯思弄了个包厢,姜焕一坐下就是,“来五只烤鸭。”
点餐小姐一愣,以为他在开玩笑。程斯思也惊到了。
宣昶平静得很,点了时蔬。易一和程斯思另外叫芥末鸭掌火燎鸭心之类菜。
等到烤鸭上来,所有人就看见姜焕撸起袖子开吃。吃到第二只的时候还好,到第四只别人都吃饱了,他还津津有味地吃着,片鸭的师傅都带着小小吃惊看了他几眼。
等到五只鸭子吃完,鸭饼瓜条葱丝都没了,最后几片鸭皮被一筷子夹起,蘸甜面酱,落入他肚子里,姜焕舔舔嘴唇,“全聚德的鸭子确实和别家不一样。”
程斯思下意识接口,“那是,全聚德也算是明炉烤鸭的代表了。”
他说完猛地有点后怕,照今天姜焕那真身,那胃的大小,他该不会吃完五只再来五只吧?
程斯思暗暗咽口口水,要是姜焕真在这连吃十只烤鸭,未免吓人。
好在宣昶递纸巾给他擦手上和嘴边的油,问一句,“烤鸭吃够了?”
师叔祖就是定海神针,程斯思都快感动了。
姜焕咂巴咂巴嘴,“鸭子吃多了也有点腻。”把送的沙琪玛吃了两块,招人来买单。
买完这份单,他要求在前门大街消消食。遇见吴裕泰的窗口,又买了两个茶味蛋筒。
吃完之后,逛到前门那家都一处,还进去叫了四笼烧麦,配上干隆白菜,乾炸丸子。
等到三鲜、猪肉、羊肉、蟹黄烧麦都干掉,这才喝了口茶,跟宣昶说,“有点饱了。”
程斯思几乎要谢天谢地,听姜焕又加上一句,“能再去吃个甜品。”
程斯思目定口呆,又一车坐着,到箭厂胡同程斯思买点心那家ins风小店,吃了几份甜品。
到最后姜焕吃饱了,喝着热茶,懒洋洋说,“散了吧。”
程斯思不敢信,“可以散了?”
姜焕勾着他肩膀,“你还等我请你吃宵夜是吧?”
程斯思立即跳起来,“别呀!不打扰了,再见再见!”拖着易一脚底抹油。
姜焕对吃白食的徒弟背影啧了声,转回去对宣昶说,“吃饱了就懒得动。”
宣昶知道他言下之意,伸出手,姜焕把钥匙扔给他,满足地爬上副驾。
到院子外停好车,就把宣昶往房里拉。
一边抱着宣昶一边说,“今天我放开吃也就三千,养我不贵。”
人均三百不到的地方吃到三千,还觉得自己经济实惠。宣昶笑意微微,“是不贵,下次去人均三千的店让你吃饱。”
姜焕盘算,“行啊,下次就我们去。别让那两个小兔崽子知道了来蹭。”
“你自己收的徒弟,就这麽不待见?”
姜焕把他推床上,自己再爬上去,“易一就算了,程斯思那小王八蛋,害得我蜕皮都没蜕好。”
他下半身变成蛇,刚蜕皮的身躯粘贴宣昶,鳞片柔软,还没长硬,鳞下更是新生的嫩肉。
宣昶问,“不舒服?”
姜焕的眼睛变成赤红,他有力的手臂压住宣昶,饱暖该思那什麽了。
“不舒服,我尾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