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新年的第一天，贺辰睿母子二人因偷放烟花被抓进了派出所。
大晚上所里人还不少，都是放烟花被抓的，有大有小，警察对他们集体进行了口头教育。现场还有警察同志拍照记录，说是明天的微信公众号要用。
贺辰睿妈妈觉得丢人，从口袋里摸出个口罩戴上。
贺辰睿勾勾手指：“还有吗，给我也来一个。”
“没了，你长得帅脸露着吧。”
贺辰睿：“……”
手机在给陈诺发了条消息后就没电关机了，贺辰睿没看见陈诺回了什么。
结束以后老妈打电话喊老爸过来接，老爸嘲笑了一路，最后被老妈瞪了一眼才住口。
贺辰睿坐在后排给手机充电，重新开机后点开微信，看到一连串消息，都是陈诺发来的。
陈诺：【你们一家都被抓了吗？】
陈诺：【会被关起来吗？】
陈诺：【关几天呀？】
陈诺：【有地方睡吗？】
陈诺：【要不要给你送被子？】
贺辰睿心里乐死了，给他回：【要，两床】
陈诺：【屁，我看见你爸开车去接了】
陈诺：【我睡觉了】
回到小区路过陈诺家，贺辰睿抬头看了眼，陈诺房间窗帘已经拉上了，但灯还亮着。
到家贺辰睿快速换了鞋，急匆匆地上楼，给陈诺拨了个电话。
陈诺很快就接了：“干嘛？”
贺辰睿笑着说：“不是说睡了吗？”
陈诺嘴硬：“还没睡着。”
“明天在家吗？”
“不在，去奶奶家。”
贺辰睿颇为失望：“那好吧，早点休息。”
陈诺急忙问：“有事吗？”
贺辰睿说：“本来想喊你来我家打麻将，我家三缺一。”
陈诺想了想说：“初三吧，初三有空。”
贺辰睿说：“好。”
陈诺挂了电话，心里其实比贺辰睿还失望，他特别想去隔壁打麻将。
比起去外婆家，去奶奶家更让陈诺抗拒，他小时候是外公外婆带的，跟奶奶见的次数不多并不亲近，且每次见面，奶奶都会跟他妈妈吵起来。
陈诺上大学后的这几年，他妈妈跟他就没怎么去过，去了也是不欢而散，还不如不去。
陈诺预感明天又会是不太平的一天。
年初二一早，陈诺爸爸一个人先上了车，屋里还有一堆年货没拿，全靠陈诺和他妈妈两个人搬进车里。
陈诺妈妈上车的时候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也不过来帮帮忙，到底是去看谁的妈！”
跟妈妈相比，陈诺爸爸更擅长冷暴力，板着脸一句话不说，把她的话当放屁，等到实在忍不了了就直接抓起东西往地上砸，陈诺熟知这些路数。
陈诺奶奶今年七十八，身体硬朗，生活能够自理，平时一个人住在市区翻新过的老房子里，陈诺姑姑住得近，有事都是她在照看着。
车开到弄堂口，周围没地方停车，陈诺和妈妈先下，他爸自己去找车位。
弄堂里七拐八拐的，陈诺妈妈穿着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奶奶的声音从转角那边传来：“是不是我儿子回来啦？”
转了个弯，看见一头白发的老人家坐在椅子上晒太阳。
陈诺奶奶胖乎乎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伸长脖子向母子二人身后张望：“诶我儿子呢？”
“停车去了。”陈诺妈妈甩下一句，径直进了大门。
奶奶没理她，转头对陈诺说：“小诺来，奶奶一年没见了，让奶奶看看。”
“奶奶好。”陈诺小声喊了一句，搀着她回屋里。
陈诺姑妈正在厨房里准备午饭，看见人进来，从厨房里冒出个头来问：“我弟呢？”
陈诺妈妈懒得回了，陈诺帮忙解释了句：“在停车。”
姑妈家里人今天都没过来，屋里就他们几个，挺冷清的，过了会儿他爸停完车进来了，手里提着几盒东西，奶奶激动地站起来接：“哎哟喂这么多东西，怎么好让你一个人拎啊！”
姑妈从厨房里出来，笑着说他：“总算来了，一年到头见不到你几次。”
陈诺爸爸还没说话，就被奶奶抢着说：“哎呀他平时工作忙，没事不用来看我老太婆的。”
陈诺妈妈坐着听了半天，这回没忍住，凉凉地说了句：“他不忙的时候也没见他来。”
剩下三人顿时没了声。
屋里空气太冷，陈诺趁他们不注意，一个人走到外面去晒太阳。
隔壁家的几个小朋友正在门口玩摔炮，陈诺站在那儿远远地看了会儿，发消息给贺辰睿：【摔炮算烟花爆竹吗，能举报吗？】
贺辰睿很快就回复了，没说能不能，只给他发了个链接，是微信公众号的一篇文章：春节期间，严禁！重罚！
陈诺点开来看，是禁放烟花爆竹的告知书，下面配有几张私放烟花群众在派出所接受教育的照片，一个个愁眉苦脸的。
其中有一人格格不入，松弛地翘着二郎腿，抬头目视前方，像是市局领导在听取警方汇报，此人就是贺辰睿。
陈诺忍不住笑出了声，并把照片保存到了相册，准备下回见面的时候拿出来当面嘲笑贺辰睿。
身后传来陈诺姑妈的声音，说饭好了，赶快进去吃饭，陈诺把手机放回口袋，心情很好地进了屋。
屋里气氛肉眼可见的糟糕，几个大人围坐在餐桌边，奶奶和妈妈中间空了个座位，陈诺小心翼翼过去坐下。
桌上一共摆了八个菜，他扫了一眼，都不是自己爱吃的，但碍于情面，不得不挑了几个蔬菜夹进碗里。
奶奶见他夹菜犹犹豫豫的，直接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连油带皮的红烧肉，开口说：“多吃点，平时在家吃得不好吧，看把小诺瘦的。”
陈诺妈妈说：“这红烧肉那么油，能好到哪里去？”
陈诺心中登时警铃大作，赶紧和奶奶解释：“我平时在学校吃，是学校里吃得不好。”
说完为了缓和气氛，硬着头皮把那块红烧肉塞进了嘴里，那肉又油又甜，陈诺嚼了两口直犯恶心，差点吐。
但他忍住了，生怕再次引起不必要的争执。
一顿饭吃了没多久，吃完姑妈还在洗碗，陈诺爸爸就起身要走。
奶奶说怎么不多坐会儿，他爸没回，看上去脸色很难看。
陈诺心里一紧，战战兢兢跟在爸妈后面上了车。
回去路上他爸发话了：“难得回去一趟，你不能说点好听的？”
陈诺妈妈冷笑：“我说什么了，不都是实话吗？”
他爸没再说什么，车里迅速安静了下来。
气氛剑拔弩张，陈诺坐在后排，没有出声，回到家后立刻上了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相较于夹在中间当一个调停者，他更愿意当一个冷漠的局外人。
楼下传来几句压低声音的对话，陈诺没有听清，过了会儿有重物砸在地上的声响，紧接着是他爸的低吼。
“儿子难得回家，我不想在他面前闹！”
他妈妈也抬高了嗓门：“谁跟你闹了啊！儿子儿子，每次都拿儿子来堵我，你一年到头见过儿子几回！”
“你还好意思说，儿子在外面上大学寒暑假都不愿意回来，不都是因为你闹的！”
“哈？陈明华，你倒是有脸怪起我来了！我要不是为了儿子，早就跟你离了！”
还是那几句熟悉的说辞，多少年都没变过。
噩梦般的回忆瞬间似黑水般翻涌上来，堵得陈诺快要窒息，他闭上眼趴在书桌上，呼吸急促，拳头攥紧了又松开。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他没有力气拿出来看。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楼下渐渐安静，陈诺抬起头，深吸两口气，背上书包，下了楼。
客厅的地板上倒着一把椅子，旁边有些玻璃碎渣。两个人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坐在餐桌前，脸上的怒气未退，似乎随时都会爆发第二场。
陈诺过去把椅子扶起，走到他们中间，淡淡地说：“你们离了吧，我长大了，不用照顾我的感受。”
说完没去看他们，打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家。
小腿肚子在发颤，陈诺加快脚步走出小区，刚好有一辆公交车停在面前，没看几路，直接刷卡上了车。
公交车上没几个人，他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子坐下，把车窗打开一条缝，任由冷风拍打在脸上，让自己冷静。
他刚才终于对父母说出了十多年来一直想说的话，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像一种解脱。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冷漠也罢，全都无所谓了，那一刻他只想离开那个困住他十多年的牢笼。
口袋里的手机连续不断震了起来，陈诺看了眼屏幕，是贺辰睿打来的，按了拒接。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面对贺辰睿。
坦白讲，在认识贺辰睿的这些年里，陈诺不止一次在背地里羡慕过他，羡慕他有一对感情和睦的父母，羡慕他有一群能带回家玩的朋友，羡慕他从小到大无忧无虑、顺风顺水。
也曾想过，如果他生活在贺辰睿那样的家庭，会不会也和贺辰睿过得一样？会不会变得讨人喜欢？
但陈诺觉得大概率不会。
他的冷漠与坏脾气是刻在基因里的，不会因为环境的变化而转移。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哪怕是对自己的父母。
公交车不知不觉驶入了终点站，司机提醒陈诺下车。
这地方肉眼可见的荒凉，眼前只有条宽阔马路和几间破旧厂房，应该已经离市区很远了。
陈诺没来过这儿，在冷风中的站台上茫然地站了许久，才想到拿出手机查找换乘线路。
输入目的地的时候手指顿了一下，不知道该去哪儿。
那个名为家的地方已经不能回了，这座城市好像并没有真正属于他的栖身之地。
陈诺犹豫没多久，最后输入了某个小区的名字，按照地图上的路线找到最近的地铁站，搭乘半个小时地铁到达了小区。
门口的保安认得陈诺，笑着跟他说“新年好”，陈诺勉强扯出个笑，回了句“新年好”。
小区中央的广场上围着许多人，是在举办新春活动，不知道什么节目如此吸引人，引得老老少少爆发出一阵欢呼。
陈诺觉得那笑声刺耳，绕开人群，小跑着往里走，快到单元楼下的时候，看见门口站着个高大的身影，裹着他熟悉的羽绒服，手里牵了条上蹿下跳的小狗。
陈诺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小比眼神不好但鼻子灵，率先发现了陈诺，冲着空气欢快地大叫两声，贺辰睿顺着它的视线望过去，立刻快步走向他。
“冷不冷？快上去。”
贺辰睿过去拉陈诺的手，陈诺没有躲开，愣愣地看着他，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前走。
陈诺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那天放学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不知所措，穿着校服的少年路过，从自行车上下来，问他要不要跟自己回家。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伤心小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