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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欲注从速,概不退还!”

第27章
“欲注从速,概不退还!”
“欲注从速,概不退还!”
拳场未经官方明面允准,不敢当街大肆招揽客人,巴掌大的窗口设在巷尾墙角,其中却挤着十几号人,纷纷举着银票,挤挤攘攘地喊着让我先下注。
燕羽衣抱臂站在不远处,脸色微青,身旁带着面具的男人提着钱袋,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问道:“压谁赢面大。”
燕羽衣一字一句:“我。”
面对燕羽衣的自信,萧骋佯装诧异:“是么。”
“你不信?”燕羽衣心平气和地问道。
萧骋指了指墙上的牌子,字体歪歪扭扭写着十几个人名,其中有用朱笔圈住的,那是连胜多场的勇士,人气颇高。
观众押注拳手,多半选择胜率最高的那方,“昙花一现”被当做运气,常胜才算得上“将军”。像燕羽衣这种吊儿郎当打几场赚点小钱的人,根本不会被特别记录在案。
“你用那一百两赚了多少金。”萧骋极少在意拳场之类特别需要赌注的地方,他没有兴趣参与这种以运气当头的事情,与赌徒共处一室也令他浑身不自在。
这倒没什么不能说,原本赚来的银子便是想用在偿还在萧骋这的花销,燕羽衣说:“三千六百七十二两。”
“这么点儿?”萧骋嫌弃道,略有些失望。
燕羽衣从腰后摸出证明拳手身份的骨牌,要想名字挂牌,还得去拳场专负责排场的伙计那报道。
他丢下萧骋向前走了几步,又在萧骋的注视下转回来,指着男人准备在手的鼓囊囊的钱袋,认真道:“押我。”
远处赌徒们闹哄哄的,气氛中的火热令他莫名烦躁,稍恍神几秒便错过了燕羽衣说话。
燕羽衣觉得萧骋在犹豫,于是再度重复,并抬手抓住钱袋,往萧骋掌中重重一压,冲萧骋点点头,用“相信我”的眼神直视萧骋:“押我!”
“全部!”
“赚来的钱全部还给你。”
萧骋登时无语,燕羽衣是想用赌注偿还他在他这的衣食住行吗。
就算他所用的一切都是他借给他的,可哪有债主用自己的银子去做本金主动配合债人?
“押你有什么好处吗?”萧骋一指朱笔圈住的名字,说:“压那些人,胜率不是更高吗。”
燕羽衣从善如流:“他们没我厉害。”
“自然押我。”
这话落在别人嘴里,听见的人保准要笑不识抬举,但此时是燕羽衣脱口而出,语气中难掩骄傲自信,落在耳旁萧骋,竟忽然令他眼前闪过明珰城外,燕羽衣冲向他的锋利一击。
世上无人敢称自己无敌,也很难看到仗未开打便急着庆功的将军。
如此自信,认定整个拳场无人可击败他吗。
青年向着巷尾拐角飞奔而去,萧骋站在原地许久未动,低头动手松了松勒得太阳穴发涨的面具。

“这位爷,请您跟我来。”
按照燕羽衣所言,萧骋在名叫“盏语”的名字挂牌后,趁所有赌徒下注完毕后,前去窗口放下钱袋。
负责加注的小厮极有眼力见,发现金额大,便从柜台后开门绕前来,主动引萧骋进拳场。
渔山有些犹豫,询问道:“二爷,是否需要属下以商会的名义……”
萧骋本想摇头,话到嘴边却颔首道:“告诉拳场不要给燕羽衣安排生死局。”
“否则就是在与商会作对。”
胜率上涨的拳手,若身后无势力支持,便会被拳场故意引导,安排“生死局”,即可以使用武器搏斗,并自负生死。
毕竟开设这种地方,也多是为了优先一些权贵进行金钱交易。

观赛台呈螺旋形盘旋向上,对战台设在最底处,与此相对应的,是最高处可纵览全局不受视线干扰,专为贵客所设雅座。
雅座之间用两道屏风隔开,萧骋落座之时,上一局刚分出胜负。浑身是血的拳手倒在血泊之中,膝盖翻转,脚踝骨骼朝外,显然是被人扭断了双腿。
胜利者绕场欢呼,投注者欢欣鼓舞,有人忍不住站起来喝彩,将事先准备好的花投向擂台。
西洲人奔放自由,情绪外露,若想表达喜悦与欢欣,便挑选合适的花赠予对方。
抱着装满鲜花的铁桶的幼童满场奔跑,桶中花束以极快的速度售出,擂台的血渍还未清理结束,花便已经卖光了。
腿旁的小几摆着几碟蜜饯,萧骋捻起海棠果往嘴里送,却在靠近唇畔的刹那停止,他将蜜饯放回银碟内,耳旁充斥着环场的嘈杂,烦躁地揉了揉耳朵。
来到西洲之后,萧骋曾有那么一段时间无法适应西洲的生活。
西洲人极其热爱欢聚,人与人肩并肩挨在一起,好像只要紧握住手,彼此便是最亲密无间的伙伴。
人与人的真心岂能如此轻易地托付,不被使用代价所赠予的珍贵,还算是珍贵吗。
然而在这些西洲人之中,燕羽衣或许能够算作例外。
他对“忠君”二字,执着地近乎于疯狂,却对所有人保持警惕,就像……
萧骋脑海中忽地闪过皇兄的身影,愣怔片刻后,蓦地笑出声。
他在渔山疑惑的眼神下摇摇头,否定地想,燕羽衣怎么能和皇兄相提并论。
唯一相像的,或许是他们不约而同地拥有维护皇族权威的信念,为此甚至能够付出生命的代价。
萧骋很难苟同,甚至觉得为皇室效命是在浪费生命。
人生寥寥,短暂几十年,非得逼得自己成为被束缚的奴隶吗。
恰时,方才带萧骋入场的小厮再度出现,双手捧着镶着玛瑙的银质托盘,跪在萧骋脚旁恭敬道:“裴总商,这是今日登台的拳手名录。”
燕羽衣的假名“盏语”,静静躺在倒数第二的位置,所有人的名字也古西洲语写了一遍,跟在官话后头。
盏语的语字,连笔书写竟然极像象形飞扬的羽毛。
萧骋用手指点了点燕羽衣的名字,问道:“他什么时候上台。”
小厮回答:“下一场便是。”
萧骋诧异,怎么这么快。
拳场喜欢将重头赛放至最后压轴,免得客人看完最精彩的那场便走光,但以燕羽衣的武力,明显该被放在今日的下半场。
“总商有所不知,拳场雇来的大夫晚间家中有事,想要先行离开,于是才将要紧的几场挪到了白天。”
小厮见自己解释后,贵客一言不发,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又道:“拳手们也都签字画押同意了这次的调整,不知总商您看好哪位,若没有选定,小的一一介绍给您。”
萧骋拧眉,什么场合需大夫在场?
毫无疑问,是生死局。
做这行的极其讲究风水,可见血腥,却避免生魂咽气。
为避免拳手死在擂台,即便是生死局,拳场也会在送拳手离开拳场前,维持他们的心脉,直至离开拳场的那刻。
若燕羽衣是接下来紧跟着的这场,显而易见,萧骋方才所有的叮嘱被当做耳旁风,脸色倏地阴沉下来。
这事是渔山去办的,出差错也是他的问题,渔山纵览全场,飞快道:“主子,属下的确以商会的名义告知拳场。”
“他们还在清理擂台,属下立即去阻止。”
比起告罪,现在更紧要的是解决办法。
萧骋薄唇紧抿,那份被他遗忘的熟悉的被忽略感,被忤逆的愠怒,再度跨越数月重新袭来。
他该提前想到,燕羽衣并不会听从他的命令,他越想让燕羽衣往哪去,燕羽衣越会与他背道而驰。
有时候燕羽衣甚至不是为了某种必要的目的,就是怀着极其单纯的,想眼瞧萧韫暴怒的恶劣心思。
萧骋想当着燕羽衣的面骂他有毛病,但这根本不是他这种身份能说出来的话,堂堂一国亲王,难道要逼问敌国的将军,建议他有空去瞧瞧大夫,治一治脑子吗。
最好燕羽衣永远都这么倔,西洲朝廷再多这么几个与燕羽衣相似性格的,翻天覆地不知作死为何物,大宸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没能得到主子命令的渔山不敢擅自行动,他和小厮并排,一个跪着一个站着。
隔着薄薄的屏风,左右手的客人们已经完成赌注交易,场内外乱糟糟的,萧骋近日奔波,疲惫地撑着下巴阖眼。
半晌,他拿起托盘中的炭笔,提笔在押注那栏写下四位数,松口道:“退下吧。”
小厮跪得腿都麻了,踉跄着起身,忙不迭逃离现场。
生死局与普通打拳的区别,不仅仅是写下生死契。
拳拳到肉的攻击,增加为双方使用武器搏斗,但也有严格规定,禁止使用暗器。
在崇尚力量的西洲,绝对的暴力才是武者最终所追求的终极,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斗,血腥催化人的欲望,这是比毒药更致命,更迫使人走向绝望与灭亡的东西。
通向擂台的东西两侧甬道缓缓开启。
燕羽衣半身赤裸,近半年的休养,令他从前在沙场征战晒出来的微铜色褪去,显露出原本冷白的肤色。
身形看似单薄却绝非瘦弱,腹肌与胸肌无一丝赘肉,肩宽腰窄,脊背几道功绩般的刀痕若隐若现,这是久经战场历练出来的身体。黝黑色蟒皮带紧紧连接双臂与肩胛,避免对战间肌肉拉伤。衣衫扎在蹀躞带之间,两道袖口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几十米外,比他壮硕数倍的光头大汉犹如山岳。
大汉出现的瞬间,全场掀起新的热潮。
人们大喊他的名字,持票的手疯狂挥舞,痴迷疯狂地叫他“常胜将军”。
高台之上,萧骋抱臂冷眼旁观,翘起双腿,舒展身体,脚搭在事先备好的脚凳中,目光在“常胜将军”与真正的将军之间流连,最终定格于燕羽衣头顶。
一个人对自己该有多自信,才敢在身负洲楚皇室重任之时,与未知的敌人签订生死契。
该说他天真吗。
还是……狂妄地过了头。
两把斩马刀放在擂台中央,这是参赛者开局必须争夺的武器。
骨哨尖锐,划破闷热沸腾的空气。
大汉率先冲向长刀,燕羽衣紧随其后。
而景飏王最终的投注金额为——
两千五百两。
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