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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然后回家

第27章 然后回家
宋汝瓷暂时回到学校。

在一群研究生、博士生们提心吊胆的保护下, 漂亮聪明小学弟的确没被骂哭。

不过这也好像不是他们的功劳。

怪老头刁教授暴躁得一视同仁,但骂他们和骂宋汝瓷的程序根本就不是一套。这边狂喷完键盘上撒把米鸡都比他们会叨代码,那边就怒喝宋汝瓷为什么连续工作四十五分钟居然还不出去散步、呼吸新鲜空气和保护眼睛。

研究生博士生们对着屏幕疯狂敲键盘, 稍微一走神, 就被骂得全身上下一哆嗦。

刁教授背着手走来走去,吹胡子瞪眼, 火冒三丈地往宋汝瓷怀里硬塞一大把红纸包花生酥糖

“小小年纪!身体搞坏了怎么办?!”

“高强度脑力工作要补充糖分!”

“脸色怎么总这么不好。”怪老头还和酒吧里一样, 把桌子敲得砰砰响,“又不好好睡觉了是不是?!出去出去!这种没技术的磨洋工用不着你!”

前期的确有大量异常枯燥乏味的基础编程工作, 难度不高,就是相当熬人, 一天至少盯着屏幕十几个小时。

负责“没技术磨洋工”的学长们泪流满面狂敲键盘, 倒是很心齐地忙着把宋汝瓷推出机房, 去走廊、去活动室、去休息间, 或者去和那几个来协助训练大模型的游戏战队成员打两局游戏……做点年轻人喜欢的事。

毕竟宋汝瓷的身体是真的不好。

他们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 之所以拽宋汝瓷来, 也只是替补、启发思路、帮忙修bug的。

也不知道宋汝瓷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即使已经绝对保证了休息、饮食, 甚至还有个相当专业的自身医疗团队跟着,每次高强度工作过后, 那张脸还是白得不成样子, 走路都晃荡,看得人揪心到不行。

所以休息室也总给宋汝瓷备着张折叠床, 起码能躺下,稍微舒服地休息几十分钟。

系统帮宋汝瓷看着门。

轻手轻脚、悄悄推开门进来的人影,让系统警戒了下,确认身份后恢复放松——是徐鹤安。

徐鹤安也参与了这个他连名字都念不顺的比赛。

不是参赛, 不是团队成员。

是因为脑机接口这东西最相近的就是打游戏。

意识控制身体的逻辑和控制游戏里角色的逻辑很近似,所以需要个场外观察对象来观察、收集数据、训练模型……当然,这些话高中肄业的徐鹤安半个字都没听懂。

徐鹤安就是听说宋汝瓷会来。

他想再和宋汝瓷说说话。

宋汝瓷回学校后,徐鹤安就雷打不动地送宋汝瓷回那个教师公寓,给宋汝瓷送饭、收拾房间,偶尔也打打游戏。

偶尔也聊天。

徐鹤安有很严重的焦虑症,发作的时候手都会抖,听不见、看不见、浑浑噩噩,几次险些就在路上出车祸。

偏偏战队比赛又不准吃那些药,他就这么一直被留着当替补,平时战绩耀眼,却几乎没正式上过大比赛,在网上没少被人阴阳怪气嘲讽“最强无冕之王”……这些烦恼都被一股脑倒出。

徐鹤安本来没想说的,他不想打扰宋汝瓷、给宋汝瓷添麻烦,更不想在宋汝瓷面前这么露怯。

但那双温柔如海的浅色眼睛像是有什么魔力。

仿佛被这双眼睛耐心地、包容地静静望着,心底某个地方就像是被敲开了个口子,压力烦躁挣扎焦虑呼啸着倾泻决堤……回过神发现居然已经趴在人家膝盖上痛哭嚎啕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并被抚摸后脑勺。

……丢脸丢到姥姥家。

徐鹤安差点就恍惚着羞愧到去跳楼了。

因为这事,他好几天没脸见宋汝瓷,只要接近宋汝瓷五百米范围内,都要严严实实戴着口罩。

今天过来也是鼓足了勇气,徐鹤安轻手轻脚走到宋汝瓷身旁,看着虚弱安静的人,看着垂落的苍白手掌,半天鼓起勇气,小心握住那条清瘦的手臂。

本意只是想让宋汝瓷躺得舒服点,别这么垂着手,但就这么点动静,还是把好不容易睡着的人惊醒。

深秀的睫毛动了动,慢慢张开,露出浅得过分的眼瞳,宋汝瓷看到身旁有人,有点惊讶,思索了一会儿:“Hean?”

Hean是徐鹤安打游戏用的名字。

徐鹤安眼睛亮了下,松了口气,蹲在折叠床旁,小声问:“你没忘掉我啊?”

宋汝瓷和他讲了自己的病,近期记忆没关系、远期记忆受损,所以一段时间不见的人会被忘掉——徐鹤安就亲眼看到过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红头发摇滚小子红着眼眶硬冲进学校,在公寓门口不依不饶蹲守一宿,一句“Listen”没出口,就呆愣在原地。

徐鹤安替宋汝瓷上去熟练解释,宋汝瓷生病了,过去的事不记得,不过不影响什么,宋汝瓷还是一样厉害、一样好,前两天还代表本校队伍在跨国网络攻防模拟战里大获全胜。

还有吉他,徐鹤安看到对方怀里抱着的吉他,好心补充,吉他也不用送了。

蔺司言的粉丝有不少爬墙的,天天表白,想尽办法哄宋汝瓷闲下来出个道玩玩,吉他送了一大堆……最后蔺司言的工作室代为处理了它们。

中途拦截,按价购买,没让这些吉他塞满宋汝瓷学校收发室打扰正常秩序,捐给了一所援建的希望小学。

据说蔺司言自己都没能送成吉他。

要徐鹤安看,这就是没长脑子——宋汝瓷的听力在减退,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太辛苦,已经要戴助听器。

送吉他是生怕人家过得舒心高兴?

“谢谢你。”这段时间跟着宋汝瓷,徐鹤安被教得很乖,蹲着说客气话,熟练掏出手机,“捐了吧,我帮你,希望小学还是贫困山区?”

红发摇滚小子愣了挺长时间,死死抱着那把吉他,像抱着什么一放手就会丢的东西,胸口剧烈起伏,眼眶红透了,脸倒是苍白。

他们在这说话的工夫,宋汝瓷也扶着扶手,慢慢走下最后一段楼梯。

徐鹤安跑过去,搀住清瘦手臂:“来了个人,好像是你的粉丝。”

宋汝瓷的病坐不了电梯,每天走楼梯也可以锻炼身体。教师公寓在二楼,其实不高,但空间感受损,无法准确判断台阶落差,宋汝瓷需要走得更仔细。

这也是锻炼,医生说,得让宋汝瓷自己多走路,对保持神经的活跃性有好处。

不然徐鹤安早就忍不住天天背着宋汝瓷上下楼了。

红发摇滚小子盯着宋汝瓷,看起来下一秒就想跑掉,或者抛下一切抱紧宋汝瓷大哭,但最后也只是慢慢走过来。

“Listen……宋汝瓷。”一眼就能看出是搞乐队的红发小子低声问,吃力想要藏起吉他,掌心已经被钢弦硌出血,“你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是不是?这特别好,宋汝瓷,你要一直做你喜欢的事……”

浅色的眼睛眨了下,神情陌生,但弧度柔和。

“我也喜欢乐队。”宋汝瓷认真回答他,“乐队很酷。”

……搞乐队的少年不速之客看起来可能是有点站不稳了。

被死死抱着不放的吉他,都因为不堪重负,发出轻微的咯吱响声。

宋汝瓷救下这把吉他,温声向摇滚小子道谢,他们简单聊了几句摇滚、乐队、梦想之类乱七八糟的,摇滚小子要回去补课了,因为要考国外的顶尖医学院。

学医,学神经内科,去他大爷的摇滚。

“你等我。”红发摇滚小子哑声问,“我一天学十个小时,宋汝瓷,你等我,好不好?我一定治好你的病……”

宋汝瓷认真道谢,想了想,还是稍微试着劝说:“劳逸结合一点?音乐很好。”

宋汝瓷说:“等我的病好了,去看你的乐队演出,给你送花。”

摇滚小子看起来已经没法再顺利吐出半个字,相当吃力地硬笑了下,胡乱摇头、点头,再见都没说就跑了。

徐鹤安忍不住回头,发现这人没跑出多远就被人撞了下,踉跄摔倒,滚落水泥台阶,被一群吓了一跳的学生围住,问什么都不说话,怀里还死死护着那把吉他。

……

那之后,徐鹤安再没见过这个人。

他这几天没露头,不止是因为丢脸丢得惊天地泣鬼神、无法面对自己抹在宋汝瓷裤子上的眼泪鼻涕。

顺便一说,事实上他已经敢作敢当地鬼鬼祟祟把裤子偷走带回去洗好烘干熨平了……不光是因为这个。

也是因为他家里也出了点事。

他哥变得不太正常,疯疯癫癫,好像做了场梦,忽然想起来什么事。

好像那些事有关宋汝瓷。

好像宋汝瓷在那场梦里……不在了。

好消息是他也死了,徐鹤安扯扯嘴角,不知道该不该开这个地狱笑话,他的心情其实很复杂,他哥疯了的一半原因是因为宋汝瓷,另一半可能是他。

他哥好像不知道他和穆鹤见过面,更不知道他早就厌恶穆鹤。穆鹤背地里和别人说他很脏,徐鹤安自己承认这点,但还是不喜欢别人说。

徐鹤安隐瞒身份,好不容易交的朋友,全都知道了他有个灰色产业的亲哥,都说他的钱不干不净。

那些钱明明是徐鹤安自己挣的。

徐鹤安在青训队一天训练十三个小时。

这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徐祉安疯了,徐鹤安向战队请了假,送徐祉安去了封闭式的精神病疗养院,他不知道他哥口中的“车祸”是怎么回事,不过……要是那天他没运气好,在医院碰上了宋汝瓷。

要是没遇到宋汝瓷,他自己一个人压着这些事,朋友,战队,出身,网络喷子,不堪入目的肮脏过往。

大概真会在某天浑浑噩噩被车撞死也说不定吧。

徐鹤安想。

说不定真有个什么平行世界,他一不小心就被撞死了,变成鬼半夜飘出来乱吓唬人。

满腔怨气地随地吓唬人,一不小心,遇到打工回家走夜路的宋汝瓷。

结果被这个人蹲下来,摸出手帕仔细擦满脸满头的血,握着他的手腕,打电话帮他报警、送他回家。

他其实也短暂做过这样一个梦:他死后,变成了只真的很可笑、很可怜的流浪野鬼,每天飘着,无家可归,因为他哥有新弟弟了,他哥把穆鹤当成他悉心保护照顾。

甚至因为这种滑稽的理由伤害宋汝瓷。

……太荒谬了。

徐鹤安想。

他宁可相信徐祉安是得了什么病,可能是惹的人太多,被仇家下了什么药了,所以才会变成那个疯疯癫癫、连人都不认,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胡话,夜夜梦魇绝望到崩溃的狼狈样子。

徐鹤安严格保守这个秘密,半句话也不讲给宋汝瓷,宋汝瓷没必要再被这些烦心。

他也不会再乱跑然后挨车撞了。

那天那场崩溃的、歇斯底里的痛哭,像一场终于能倾泻而下的经年暴雨,从头至尾,一直有只很柔软的手抚摸他的后颈脊背,温暖到不可思议。

这种感触,比什么药都强、什么梦魇都能拦住,好像只要牢牢记着就能稳定下来,脑子清晰,手不再发抖。

他这些天学会独自处理一切。

在精神病院和徐祉安冷静谈心,说清了自己这些年积压的情绪想法,他其实已经能挣足够的钱养家,他会支付徐祉安的治疗费用,以后也会拼命挣钱,补偿给那些被伤害的无辜人赎罪。

说完这些,徐鹤安转头作为替补赶回战队,参加了自己的第一场大赛,因为一直咬着送宋汝瓷那儿偷偷捡的一枚衬衫扣子,半点毛病也没犯,拿了五杀和MVP。

现在徐鹤安在想宋汝瓷的裤子。

他得找个时间把裤子偷偷送回去不被发现,但也有另一种可能,宋汝瓷说不定已经发现了,只是顾着他的面子没说,宋汝瓷每天都用灯语和褚宴聊天,天知道这两个人聊了什么,褚宴是不是因为这个让人又给宋汝瓷送了二十条裤子……

徐鹤安走神走得不像话,被揉脑袋就打了个激灵,乱得毛线团一样的念头打了个死结,抬起头。

宋汝瓷低头望着他。

眼睛弯弯。

摊开手掌。

一颗红纸包着的老式糖果。

徐鹤安笑了下,他把脸埋进掌心用力搓了几次,把眼睛里的滚烫湿涩硬按回去,飞快捡走这颗糖剥开塞进嘴里,仰头咧嘴:“甜。”

那双眼睛也柔和地望着他,鼓励温暖,宋汝瓷摸摸他的脑袋,给他打气:“加油。”

宋汝瓷说:“等我治好了病……”

“你就来看我比赛,给我加油,给我献花。”徐鹤安飞快补全,他就知道宋汝瓷要说这个,迎上浅色的眼睛,没忍住笑了,这次是真心的,宋汝瓷治好病后大概有点忙,还约了去看蔺司言的演唱会。

但其实都不重要,宋汝瓷想做什么,要看心情、看具体情况、看方不方便,不非得特地辛苦做这些。

宋汝瓷治好了病,就该立刻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等你治好了病。”徐鹤安说,“就别用灯语和褚宴聊四个小时了,你们两个快点在一起,然后去旅游,度蜜月,我给你包大红包。”

随便哪,米兰,西西里,佛罗伦萨,那不勒斯那个据说曾经摧毁一切掩埋又重生的火山口,世界尽头。

浅色的眼睛眨了眨,宋汝瓷偶尔也会露出这种神情,像随风流动的鲜活薄雾。

宋汝瓷虚心接受意见,模仿他的话,更正约定:“我给你带冰箱贴。”

徐鹤安笑到肚子疼,用力抹了抹潮湿的眼睛,一口气预定了一百个旅游胜地的冰箱贴,告诉宋汝瓷这还只是第一批。

他要一大堆,少说几千个,宋汝瓷要做自由的风。

他们兴致勃勃聊了很久,聊完全轻松、一点也不难过的事,聊那个好像就近在咫尺的“病好以后的未来”。

徐鹤安这边俱乐部跟高校的合作结束,要回去封闭训练备赛了,过两天校队也要出国比赛,于是两边定在今晚在教学楼前合影留念。

楼下花坛边上,宋汝瓷还接过笔记本,紧急处理了个远程DDOS攻击,流量过滤负载均衡,屏幕上数据飞闪眼花缭乱。

神勇到徐鹤安这种只知道把外套叠三折给宋汝瓷当坐垫的纯外行看直了眼睛。

应对非常成功,地球另一头的高校挑战者很快就败下阵飘了白旗,人群里爆发出欢呼。一群人兴奋、热情、兴高采烈,宋汝瓷被他们拉到中间,望着镜头,苍白韶秀的眉睫怔忡了下,在朋友中间轻轻弯起,柔和明净。

……

这张照片后来一直被挂在机房的荣誉墙上。

这是宋汝瓷留下的最后一张照片——放心,他没事,好好的。

带领新生参观的学长这么给后来的人讲。

宋汝瓷是去做涉密的研究了。

脑机接口,意识数据化,探索这个世界深层的真正奥秘什么的……不方便再在公开场合露面。

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一度不能说名字的神秘人,现在能说了,叫褚宴,是宋学长的爱人。

当初那场国际比赛,校队拿到了前所未有的优异成绩,得以和顶尖意识转化团队交流,褚宴作为赞助方和队员家属得以参与,双方很快达成了合作,

也不过就是六、七年的光景。

褚宴已经拥有最大的相关产业链企业,当今意识信息化领域的掌舵人。

这是些网上都有,能公开查到的消息。

还有些更无法判断真假的不确切消息——比如宋汝瓷的病还在加重,半年前就陷入昏迷无法醒来。

证据是褚宴斥巨资购买了两套功能极为强大的维生设备。

驳斥这个说法的更多,更被广泛认可的猜测,是他们已经初步成功实现了上传意识,因为神经系统的特异性,宋汝瓷做了第一个志愿者。

至于为什么还没醒……或许是上传意识以后,世界太广阔了,要绕回来的路很远,要花很长时间。

肯定是这样。

肯定是。

褚宴摘下耳机,结束今天的工作,他今天回到房间的时间有点早,还来得及用遥控器把灯弄得一闪一闪。

睡在维生舱里的人闭着眼睛,很安静,漂浮在某种机制复杂的营养液里。

但说不定能感觉到光线明暗变化。

有机透明材料的罩壳下,雪白脸庞宁静安稳,唇角微微抿着,有点笑影。

褚宴也笑了笑。

宋汝瓷的呼吸和心跳都很好,很均匀稳定,身体没有不舒服。宋汝瓷是在他怀里睡着的,差不多半年前,枕着他的手臂,慢慢地打着手语告诉他,不要急。

宋汝瓷用手语告诉他:有工作。

有工作,去别的地方,旅行。

然后回家。

宋汝瓷慢慢讲:我会回家。

他们没有把所有精力都搭在工作上,褚宴见缝插针带宋汝瓷出去度假,反正绝大部分工作远程也能完成,他们出海钓鱼、日光浴、滑雪、去看了火山口,坐了性价比很高的环球邮轮。

宋汝瓷买了很多冰箱贴。

宋汝瓷做到了非常想做的事——很多顶尖期刊、机构争相递出橄榄枝,他在意识神经治疗方向做了一些微小的贡献,有几种疗法用他的名字命名。

有一些症状比他更轻的患者因为他的贡献得以痊愈。

他们还做了些别的研究,稍微涉密,例如这个世界是否是真实的、是不是基于某个现实世界的拷贝,是否还有上级世界。甚至有人提出有趣怀疑,说不定他们中有不止一个“上级世界任务者”……这些就有待考证。

总之。

宋汝瓷经历了很多自由和幸福,见了很多很好的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褚宴。

想和褚宴一起变老,然后用一块墓碑。

这样就只用写一段墓志铭。

他们一起走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事,有过很多快乐和难忘的回忆,那天又是一个除夕,离情人节还很远,有十几天,归国友人又学到新知识,原来除夕和情人节不是老能碰得上。

那天是农历除夕,很重要的节日,感谢信、问候、祝福、关切,各种各样的信件贺卡雪片似的飞来。

还有热情洋溢的电话录音和视频邀请。

外面在放烟花。

那天的宋汝瓷已经不太能说得出话,望着他,眼睛里在微笑,口型很容易看清:“褚宴。”

宋汝瓷无声地慢慢说:“除夕快乐。”

褚宴回答他“你也快乐”。

褚宴给他看手写贺卡,很多张,宋汝瓷靠在他臂弯,浅色眼瞳里的光很模糊,对上面的名字露出温温好奇。

褚宴轻轻摸他的头发,低头问:“不记得了吗?”

“宋,汝,瓷。”

褚宴给他念:“是你的名字。”

他低头让宋汝瓷能完全看清楚他的口型,握着柔软的手指,一笔一划,把这个名字写在自己的心口。

他看到宋汝瓷仰起头,朝他微笑,眼睛仍旧很柔和清亮,宋汝瓷的思维是清楚的,很流畅地做口型:“褚宴。”

褚宴不得不闭紧眼睛,

他抱住这个依然在朝他静静微笑的人,亲吻浅亚麻色的头发,舍不得挪开,于是嘴唇贴着,轻轻磨蹭。

宋汝瓷于是被安心熟悉的气息和温暖裹住。

宋汝瓷慢慢变软,变安静,褚宴像是察觉到了睫毛合拢时掀起的风,微弱流淌,在淌过肋骨灌入心口时骤然呼啸。

这阵风到今天还没有停止。

褚宴低头,看自己的胸口。

他在等待——或者计划,等待其实不是他的风格,他买了两个维生舱,设备成功完成了升级,现在所有该处理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完,公司企业都已经可以自主运行。

外面的路又远又绕,宋汝瓷的记忆受损,一个人,脾气那么好,什么都不记得,被外面奇怪的人绑架了怎么办。

遇到危险怎么办,被坏人骗了怎么办。

他决定追上去看看。

他想那天,那天宋汝瓷在他怀中滑落,睫毛垂着,侧脸寂静,嘴唇轻轻贴着他的肋骨,他的视线模糊不清,大口吸气,他的心脏跳得太厉害,想要迎上这个只差一点的吻。

——

宋汝瓷睁开眼睛。

记忆空白,玻璃穹顶蔚蓝到刺眼,模拟阳光打在睫毛上,人造车矢菊盛放。

他跪坐在透明展台中央,颈间项圈电子屏幕漆黑,红色光点拼成的“E”循环转动,助听器不见了,神经提词器植入皮下,耳后蔓延一小片半透明的浅青色电流脉冲痕,光泽在皮肤下缓缓流动。

左瞳的全息投影层嗡鸣,泛起银色星环状光晕,视野滚动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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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保持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