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头顶上方的暗色灯光随着脚步逐一亮起。
穿过入口那段狭窄的走廊, 沈嚣进入了一道更宽阔的走廊，隐藏在两侧的庞大空间逐渐显现。
这段走廊的高度足有十米，两侧是巨大的玻璃水箱，箱中关押着大大小小的水生异兽幼崽, 有些刚出生不久, 有些刚刚突破一阶，拉紧的铁链束缚着他们的四肢, 即使在水中也没有任何活动空间。
而他们的处境还是所有异兽里最好的。
继续往前, 玻璃水箱中的溶液由透明变为淡红, 幼崽的外形也出现了变化。
绿色的小海蛇发红发涨, 像一只经由炭火炙烤的烤肠，他的头与尾被两根铁链栓直, 尾巴又像开花肠一样分裂成了好几个部分，在水中痛苦哀嚎。
另一边被截去鱼鳍的三角鱼失去了游动的能力，诡异的溶液并不适合它生存，平滑的身体上拱起硕大的肉瘤, 肉瘤里有液体流动, 轻轻一碰就会爆开, 为了防止他乱动, 三根斜穿的尖刺将死死他钉在水中。
……
畸形异兽的数量太多太多, 有些甚至已经看不出种族, 变成了一团猩红的烂肉, 沉在水底一动不动。
那些红色的水是经过“灵肉”浸泡得来的, 具有极强的辐射和修复能力，辐射先将的细胞的DNA链打断, 再由修复能力重新组合，整个过程在道格拉夫的控制下变得相对缓慢, 他需要不断调试溶液浓度，等异兽的异变达到可控程度，再从他们的身上抽取异变细胞和血液，另做他用。
而要想达到预期目标，整个过程中可能要调试成百上千次，并且针对不同的种群，水液的浓度都需要调整，作用在异兽身上，就是成千上万次实验。
无辜的生命被随意扭曲、践踏，尊严随着□□的腐败一同消亡，这里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世界，如同地狱。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用水生异兽来搭建这个空间吗？”他自问自答：“因为他们足够安静，且容易控制。”
再厉害的水兽也无法长期脱离水源生存，只要夺走水和氧气，就能令他们变成一条死鱼。
而水生异兽所具备的强大躯体、坚韧神经和迟钝的痛觉，令他们可以承受高强度、更残酷的实验，再加上“安静”这个特征，他不仅获得了一个结实耐用的耗材，还能避免耗材因实验导致的噪音，没有比这更完美的实验对象了。
沈嚣面容冷肃，在他说完后，继续往前走。
实验室在走廊尽头，道格拉夫将门打开，空间一下又开阔了。
实验室分为上下两层，实验台位于中间，顶端有数个负责操作和记录的机械臂，周围是装有深红液体的水箱，失去行动能力和求生欲的异兽趴在水底重复着刻板行为，安静等死。
沈嚣甚至无法从他们的身上感受到情绪波动，整个实验室安静得像停尸间。
道格拉斯不着急向他介绍这里的情况，给他充分的参观时间。
沈嚣停留在唯一能看到异兽身影的水箱前，将手放在玻璃上，一串红色泡泡从水底升上，沈嚣靠近，从水中看到一只正在尝试挪动身体的青黑色泥巴怪。
这应该是一只小海象，幼牙还没有长出来，就被关进了水箱，长期的污染与辐射令他的身体溃烂变形，即使痛觉迟钝，在长年累月的折磨下，也以饱尝到痛苦的滋味，但这些习以为常的事情，反而成了最不值一提的伤害。
呜呜——回家
沈嚣的眼眶湿润了。
他想回应他的声音，却被身后邪恶的声音打断。
“你果然可以听到他们的声音。”
沈嚣不语，缓缓放下手臂，克制情绪。
“不必在我面前隐藏，我早就知道了。”道格拉夫走到他的身后，“在获得‘灵肉’之后，我所进行的第一项实验，是精神改造，这也是我迄今为止最成功的项目，除了会使人变得暴躁易怒之外，几乎没有副作用，也是投入使用率最高的实验。”
“而这些人在经过改造之后，不仅精神力得到提升，还能感受到一些特殊的声音，比如异兽的情绪。”
“于是我猜想，如果能彻底破译‘灵肉’的力量，人类的意识波纹将趋同于异兽的意识波纹，使得双方精神力能够互通，从而实现更完美的进化。”
“我说的对吗？”他问沈嚣。
“不对。”沈嚣恢复冷静的面容，直接了当地说，“‘灵肉’实现不了。”
“那再加上你手中的八面体呢？”
“那只是一个承载物，没有任何作用。”
“你在说谎。”道格拉斯微笑，“你使用过的。”
“没有。”沈嚣坚持。
道格拉斯看着他的眼睛，被那道森寒的视线盯着，没有人能不害怕，但沈嚣不为所动。
“好吧，如果祂真的没有任何用处，那你应该不介意跟我分享吧。”道格拉夫露出獠牙，“把东西给我。”
“东西不在我这里。”
“那在哪里。”
“我似乎没有必要告诉你。”
道格拉斯挺起上身，用alpha的气势压迫他：“你确定不告诉我。”
沈嚣以沉默作答。
“好。”他抬手招来身后的机器人，狞笑道，“把C118丢进熔炉，他的可用血液提取量为0，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C118就是沈嚣身后的小海狮。
道格拉斯话音刚落，机器人便去控制台前操控系统，水箱水位开始下降，小海狮的身体逐渐暴露在干燥的空气中，皮肤迅速萎缩开裂，发出痛苦的惨叫。
与此同时，水箱地板渐渐变为透明，隐藏在地下的火炉逼近，距离销毁还有三十秒。
“住手。”沈嚣冲向操作台，却被一道引力拉回了最近的墙上。
手环装有磁吸装置，启动后会将佩戴者固定在磁墙上，这才是道格拉夫想要的效果。
“你还有二十秒时间把东西拿出来。”道格拉斯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慌乱的样子，一秒一秒数着时间。
沈嚣的视线被身侧逐渐逼近的火光熏烧着，海狮痛苦的呜咽引来了其他异兽的共鸣，撕心裂肺的哀鸣仿佛一把尖锥敲击着心脏。
道格拉斯清楚沈嚣现在的处境，才故意用这种方法逼他就犯。
“你也不想看到一只无辜的生命就此消亡吧，他是这里最小的孩子，才出生不到七个月呢。”
闻言，沈嚣低下头，遮住赤红的双眼，缓缓伸出右手。
一枚菱形八面体与掌中浮现，黑色的神之造物散发着诡异而奇幻的光，“道格拉斯”曾无数次近距离观赏过祂，却第一次感觉祂的力量。
祂在沈嚣的呼唤下觉醒了。
道格拉斯停止销毁，快步走到菱体前，仔仔细细打量着。
他伸手想要碰一碰这奇妙的物体，却被一道轻缓而强势的力弹开，菱体拒绝他的靠近。
“祂只承认你，为什么？”道格拉夫瞪着眼睛。
“你们复活了我，但没有复活我的记忆。”沈嚣也想知道原因。
“好吧。”道格拉斯暂且先不管过去的事。
沈嚣提出条件：“我可以把东西给你，但你要停止这里的实验。”
“不行。”道格拉斯，“这里的实验停掉，会有更多的人受到伤害。”
“为什么？”
“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Omega，我可以告诉你全部的实验。”道格拉夫抛出橄榄枝。
沈嚣再次拒绝。
“好吧，那我们换一种合作方式，你也加入我的实验吧。”
“像之前那样。”
“不不不。”道格拉斯很早就对他的血液和信息素进行过分析，用处不大，沈嚣最与众不同的地方还是精神力，他想解开他的精神力上限。
“我不会伤害你的身体，只是请你帮个忙，帮我测试新人。”
“什么意思。”
道格拉夫将沈嚣从墙上放下来：“刚才说过，我和教会有一些合作，帝国需要一群新的士兵，我接下了这个任务，自然要尽力帮他们完成。”
“黑窟失踪的人都在你这里。”
“是的。”他承认道。
“矿星上的人还不够实验吗，有必要大费周折从黑窟抓人？”
“我喜欢搜集一些特别的实验体，就像你一样，越特别，越有价值，制造出的实验品也越有意思。”
沈嚣躲开他疯狂的眼神，沉默着把创生塔放到桌上。
“塔”的存在是用来限制和封存“柱”的力量，本身的力量只有沈嚣能用，就算交给他，他也用不了。
但道格拉斯似乎也知道自己操控不了，并没有把东西拿走：“你收起来吧，我暂时用不到，如果后续实验需要，我会亲自去找你。”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突然话题一转，“先去吃饭吧，我有些累了，下午换一个人接待你。”
说完后，道格拉夫让沈嚣戴上眼罩，带着他离开实验室，去往风车航舰的中心——轴眼空间。
轴眼空间是整艘航舰上固定不变的位置，属于公共区域，也是赛场所在的地方。
道格拉夫带他原路返回到初始位置，然后乘坐上行电梯，直接到达轴眼空间。
电梯门打开后，沈嚣终于见到了“人类”的身影。
“道格先生好。”研究员们穿着统一的制服、佩戴着淡绿色的呼吸面具，他们刚结束上午的记录，准备回实验室整理数据。
“嗯，你们继续，我带新员工参观。”
研究员们从另一边电梯离开，沈嚣在他们离开后，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明亮空阔的大厅原本是接待贵客的地方，现在被用作临时休息区，还堆放了不少杂物，周围的自助机器全部停用，只剩几个机器人还在工作，看上去这里已经停运了很久，但去往对战场的通道还亮着灯，实验被没有停止。
再往里走是就餐区，蛇女已经准备好了午餐，沈嚣入座后，食物很快端了上来。
道格拉斯在旁边叮嘱了几句，赶在12点前离开了轴眼空间。
变态的意识掠夺技术并不完美，本体与被控体之间无法做到丝滑切换，何况他还不止一个被控体，即使能一心二用，一心三用……也没办法同时控制所有被控体，主意识还在原本的身体中。
沈嚣另一件需要确认的事情，是变态的真实身份。
兰雀说“大人”的身份是华特，但并没有见过他，也不了解他的性格。
公开信息中，只提到华特长着一双红色的眼睛和被机械覆盖的身体，但事实可能会有出入，一切都需要重新调查。
沈嚣拿起筷子准备开动，见蛇女低头站在一边，问她有没有吃饭。
蛇女点头，指了指墙上的营养剂。
半人经受改造之后，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受到了破坏，需要特殊药剂来维持身体机能。
“你待会儿还有其他工作吗？”
蛇女摇头：“看—你—吃—饭—”她现在的工作就是监视沈嚣。
被半人监视好过比机器人监视，起码她还能和自己对话。
沈嚣一边吃，一边问些简单的问题，蛇女虽然语言组织能力有限，但会很认真地思考，用动作回答问题，描述半人们的生活。
半人们的工作时间都是固定的，从早上7点到晚上10点，中间会有就餐时间。
工作结束后，所有半人会回到水房休息，沈嚣上午去的展览馆就属于水房区域。
斗兽场还未停业的时候，每天都有上百号人会过来参观，蛇女也曾是展示品之一，她觉得现在的工作比那时候轻松很多，因为沈嚣的需求都很简单。
闻言，沈嚣似乎知道了什么，不再往下问，也没有心情吃饭了。
而筷子刚放下，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沈嚣转身，对上一双血红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