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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沈明烛一路上快马疾驰, 甩开了来传旨的令官队伍,唯有贺时序勉强跟上了他的速度,只用五天便从平津城回了长安。

第28章

沈明烛一路上快马疾驰, 甩开了来传旨的令官队伍,唯有贺时序勉强跟上了他的速度,只用五天便从平津城回了长安。
在他赶路的时候, 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成王死了。

那个私收赋税,被发现之后还不悔改,仗着手底下有兵马蠢蠢欲动欲对皇位分一杯羹的藩王成王,死在了自己的封地上。

自然不是沈永和所为,沈永和要是拿成王有办法,早就将他处死以儆效尤。

凶手也很明显, 她自己跳出来承认了。

——据说,成王是一刀穿胸而死的。

夜深人静, 睡梦之中,一刀插入他的心口, 于是他再没机会醒来。

他那雕梁画栋、流金溢彩的房间里, 凶手沾了他的血,在地面上写了一句话:“纵使公主不在,也无人能欺我荆梁子民。”

还用猜吗?

出自荆梁, 对鸿钰公主念念不忘, 又有这样的本事, 舍苏千慕其谁?

荆梁、荆梁……

所有人忽然忆起,当年荆梁国灭,确实有不少百姓被迁到了泗桥、鲁石等地,也是成王的封地。

令他们远离故土,分而化之,由此三代之后,后世子孙便不知荆梁,只识大齐。

可文武百官没想到苏千慕会连这些都记得, 这些试图让他们忘记仇恨忘记旧国的手段对她仿佛没有丝毫作用,她如同一条暗中窥伺的毒蛇,死死记住了仇人的模样。

朝臣们只觉毛骨悚然,从骨髓里泛出寒意。

最重要的是,成王死了。

哪怕他们再想将成王千刀万剐,无法否认的是,那毕竟是个仅位居天子之下、有自己军队的藩王。

可他死在了最是防备森严的封地之中,悄无声息死在自己的房间之内,连挣扎都没有,死得轻而易举。

苏千慕曾经刺杀过沈永和一次,可惜失败了,但她用成王之死,再次声势浩大地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这样一个人,念念不忘复国,念念不忘为鸿钰公主报仇,叫他们怎么睡得安稳?

而沈永和还有更深一层的担忧。

——就那天宫门口几句的寥寥对话来看,苏千慕,勉强也算是沈明烛阵营的人啊。

也许是天子的直觉,也许是蛮不讲理的疑心,沈永和总觉得,苏千慕会杀成王,其中多少都有几分是为了沈明烛。

甚至不一定是沈明烛提出,仅仅是她自作主张,她单方面认定以沈明烛的为人,不会希望看到山河动荡。

所以她杀得如此明目张胆、大张旗鼓而后昭告天下,像一柄悬在脖子上的利剑,天下其他藩王、贪官、恶贼都得缩在脖子。

——安知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就没有荆梁人呢?

*

沈明烛从江南被召回的消息许多人都知道。

联系起近日来不容乐观的局势已经皇帝只言片语流露出来的态度,他回来的目的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不管沈明烛是否有心,以他的身份、能力,此刻已经有了改朝换代的资格。

沈明烛刚进长安城门,周围就有小厮迎上。

“公子。”小厮朝他恭敬一礼,低声道:“公子才回长安,想来不知长安近日事,小的奉命而来告知公子,以谢当初宫门前公子的救命之恩。”

沈明烛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只看得小厮都有些慌张,方才展颜一笑,慢吞吞道:“好,你说吧。”

沈明烛在宫门前救下的人不少,谁也不清这家的主人是否是其中一个。

但这是一个多好的理由啊。

救命之恩,天然就是一段佳话的开始。

不过就是寥寥几句话而已,如若不成,也能推说是为恩人解惑,但要是成了,这可就是从龙之功。

沈明烛如此年轻,至少能保他们家族两代富贵。

这要是不心动,那他们就是傻子。

小厮将准备的话说完,也不多纠缠,又是躬身一礼便隐入人群中。

他走后,又陆续有别的小厮过来,照例说了一段话便离开。

可见聪明人也不少,大家都打着一样的主意。

每个人说的情报都大差不差,因着人多,就连一些与朝政无关的、从寂寥深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沈明烛多少也能有所耳闻。

——譬如他离开长安后,萧予辞不知如何得罪了陛下,在御书房外跪了一整夜,昏倒后才被人送回了府中。

既然听说了这件事,沈明烛难免多问几句,于是便知道了陛下这段时间对萧予辞多有冷待,就连对帝师颜慎都时常不假辞色。

小厮叹气说君心难测,沈明烛却隐约能猜到原因。

于是他也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声轻微,像是一阵萧瑟秋风略过带了几株残荷的水池,连泛开的涟漪都显空洞。

身旁的贺时序心头一跳,一股浓烈的不安转瞬即逝,让他刹那间口干舌燥。

“殿下?”贺时序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语气中犹带着心有余悸的惶恐。

沈明烛“嗯”了一声,“我们入宫吧。”

连臣子们都得到了消息,沈永和自然不会一无所知,连带着也听说了沈明烛身边“络绎不绝”的盛况。

也许是意料之中,也许是对着萧予辞那次已经用光了所有情绪,沈永和此时居然奇异得没有多生气。

只不过这一幕像极了当年他与皇兄相争,满朝文武各自站队,倒叫他有些恍惚。

沈明烛甫一入宫,就被在宫门口等候的内侍带到了御书房,都没来得及回一趟含章宫。

他知事紧急,也不介意。

贺时序倒是在内侍的暗示下主动告辞离开。他早就想试试新想出来的药方了,在江南不被允许,在路上没有机会,现在才总算可以回太医署尝试一番,脚步颇有些迫不及待。

“皇兄披星戴月、日夜兼程,未让皇兄休憩片刻,是朕的不是。”见到沈明烛时,沈永和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嘴角含笑,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歉意。

沈明烛摇了摇头:“陛下言重了,陛下,我有话和你说。”

“朕也有话同皇兄说,皇兄先坐?”他引着沈明烛坐下,而后也神情自若地坐在沈明烛旁边——没坐上首的天子尊位。

“朕听说平淮河道即将竣工,多亏了皇兄,皇兄才气显赫,实在让朕羡慕,无怪江南百姓也对皇兄如此爱重。”沈永和笑着言道,仿佛意有所指。

沈永和必须承认,分明找沈明烛问策有更简单的方法,他却硬是千里迢迢召他回来,未尝没有这个原因。

他记得许多年前,幼时的沈明烛曾突发奇想要去大漠寻燕长宁,先帝拒绝了。

事后先帝将他抱在膝上,掰碎了教他,告诉他之所以不然沈明烛去北境,不是怕对方遇到危险,是因为大漠是沈明烛的领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有燕长宁的大漠,天然就归属于沈明烛。

现在沈明烛的领地又多了一个。

沈永和想了想,其实也不是不相信沈明烛的为人。只是有些人到了一定高度,自然而然就有了威胁。

哪怕沈明烛一生不生反心,可万一有人在他身上披了一件黄袍呢?

如果在沈明烛身上披龙袍的人是燕长宁、燕驰野、贺时序、萧予辞、颜慎、庆尧、顾央、余梁……沈明烛这样心软,真的能舍得治他们的罪吗?

真要有那天,沈明烛要么杀了他们证实自己确无贰心,要么就只能将错就错。

能在沈明烛身上披龙袍的人太多了,能让沈明烛不舍得下手的人也太多了。他防的岂止是一个人啊,是这人身边与日俱增的拥趸。

他也不怕告诉沈明烛他派人盯着江南,哪怕他不说,沈明烛也能知道,就好像沈明烛一定也知道他有多大的疑心一样。

所谓皇帝,本就注定与怀疑相伴。

但是既然彼此都心知肚明,为什么又非要说出口呢?

后来过去了很久,久到沈明烛的面目在记忆里变得模糊,他不得不一遍遍回忆从前以留住这零星几点影子的时候,沈永和才忽然明白。

原来,在这一刻起,他就想杀了他的皇兄了。

所以他在皇兄面前,绞尽脑汁为自己想了一个借口,证明这一切不怪他,只怪古往今来所有皇帝的劣根性,怪权利将人染得面目全非。

——皇兄清白坦荡,走的每一步都是煌煌正道,可我……又何尝生来就低劣龌龊?

可惜谁也难知后事。

沈明烛仿佛未曾多想,听沈永和说起河道,他便也不客气地拿过桌案上的纸笔,再次画起图纸来。

边画边解释:“陛下,平淮河道只是其中一段,九州通渠、天下驰道,都是开辟盛世必不可少的工程,待到天下太平时,陛下千万不要吝啬金银。”

他笑了笑:“连通三大主干,经平淮向九州,可灌溉良田,亦可开辟航道。殿下必然知晓其诸多用处,我就不多说了。这图纸上的地形全是我于书中得来,可水无常形,或有疏漏之处,这督造的人选陛下还要多费些心力。”

沈明烛苦恼皱眉,“不是文章做得好就会修水利的,这其中有诸多学问……”

他认识的人还不多,没法推荐在这方面有独到见解的人才。

这图纸肖海林曾给诸多商人看过,已不是秘密,早有人描摹过呈给了沈永和。

吃惊已经吃惊过了,欢喜也欢喜过了,沈永和听着沈明烛这段话只觉得莫名其妙:“皇兄,你同朕说这些是做什么?”

为什么有种被托孤的诡异感觉?

“啊?”沈明烛微微一笑:“陛下不是想要我出征吗?离开前交代一些事情,可是我多话了,陛下嫌我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