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疾风的右手不住颤抖, 正在向他发出最后的抗议。
赛场上每一次移动鼠标，钻心的疼痛都会如电流般传遍全身。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刺得人鼻腔生疼。
Cloud陪他坐在楼道的椅子上，等待边棠联系的主任医师。
“哥, 为什么这一次会这么严重？”Cloud的双手在膝盖上攥握成拳，满脸心疼，“不是答应过我不逞强的吗？”
疾风的右腕淤肿在冷光灯下泛着骇人的紫, 扭头对上了Cloud通红的眼眶，用玩笑的语气调解气氛：“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啊？”
“哥！”Cloud白了他一眼，靠在墙上赌气不说话。
疾风揉着肿痛的手腕，想起了下午坐在第一排的那位粉丝。
他们素未谋面，却牵绊已深。
“不能输。”
许久，疾风干涩地吐出了三个字。
“ETC那种三流战队值得堵上你的职业生涯？老苗他们是干嘛吃的, 非得……”
Cloud霍然起身, 黑着脸唠叨了一大堆，却在看见疾风倔强的侧脸之后瞬间哑火，尾音戛然，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纷沓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丝宁静。
“疾风哥！云哥！”边焰和裴云畅结伴匆匆赶来，“什么情况？”
Cloud的视线落在两人身后, 神色骤然冷厉, 还没等疾风回答便开始发难。
“他人呢？”
边焰显然没听懂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眨巴着眼睛看了看裴云畅，又看了看Cloud, 明智地选择闭嘴。
疾风捂着手腕自嘲地摇了摇头不愿深究, Cloud却咽不下这口气，又问了一遍。
“沈川他人呢？”
“来之前我问了，他说自己有应酬，还说不建议疾风哥打封闭, 如果疾风哥同意的话，现在就撰写几版退役文案发给他审核。审核过了，官微晚上就可以发。”
裴云畅抿了抿嘴，如实转达，眉梢隐隐带着几分对沈川的埋怨。
电竞圈有很多在赛程中当场退役的例子。
但这些人的退役之战要不就是对上了强队奋力一击败得酣畅，要不就是忍着伤病宝刀未老赢得淋漓。
纷纷为自己的电竞生涯画上圆满的句号。
但绝对不是像今天的疾风这样，退在一个流氓战队ETC手里。
“他他妈的……”Cloud咬牙切齿道，当即就要打电话质问。
“不要管他，冷静一点！现在疾风哥的伤比较重要。”
边焰上前几步拦住了暴怒的Cloud，正好此时医生也来了。
边棠约的这位是全博恒治疗手部伤痛最好的医生，不过明早还有比赛，只能打一针封闭解决燃眉之急。
封闭针推入腱鞘，疾风的喉间溢出两道闷哼，Cloud拿着他的外套站在一旁陪同，满脸忧色。
打完之后需要观察一段时间，疾风身边离不开人，边焰和裴云畅主动请缨，跑上跑下为疾风办理各种手续。
看着两人忙碌的背影，Cloud觉得有点不真实。
半年前他还恨不得边焰和裴云畅双双暴毙，现在反而对他们生出了几分感激。
——
WIN的签运很好，后面的几场比赛不是在早上十点就是在下午四点，选手们都能有足够的睡眠。
而且对手也都是像OT这样的吊车尾战队，只要能正常发挥，连胜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但Cloud始终放心不下，所有的心思都在疾风身上，一点点重物都不让他提，甚至连水杯也是亲自盛满递给他的。
老苗他们也十分体贴疾风，尽量为他制造便利。
而且老苗正处于职业巅峰期，更是在紧张刺激的赛场上悄咪咪地让了好几个人头给疾风，即使自己的战绩不那么好看。
一向自我的Self也终于不犟了，一有机会就去发育路支援，尽管自己死了，也要帮疾风打出优势，还把自己的暖水袋充满电送到他房间。
就连千尺平常连话都不怎么说的一个人，也会默默地在粉丝拥簇过来的时候，保护疾风不受到推搡。
被粉丝称为戏台子的WIN，好像突然有了队友情这种奢侈的东西。
不过已经有点晚了。
后面的四场比赛，WIN虽然赢得不算轻松，但也顺利拿下了开赛以来的为数不多的全胜战绩。
另一支保持全胜的队伍则是KP。
他们这个赛季的状态出奇得好，比赛开始到现在，全胜也就算了，还都把把都在十分钟之内结束战斗，全程压着对面打。
妄歌更是度过了新人尴尬期，展示出极其恐怖的统治力，势头越来越猛，经常打的对线中单毫无反抗之力。
被业内称为《圣域交锋》有史以来的最强中单，还撬走了WIN好几个商务活动和官方代言。
这一个星期各战队每天都有比赛，甚至有的战队一天比两三场，所以官方决定休赛一天，让大家调整状态。
赛程表是官方在开赛时候就排好发到各战队邮箱的，但却没有全部对外公布，而是随着比赛的推进逐步揭晓的，也方便粉丝买票。
循环积分赛第二阶段开赛的前一天，官方在微博正式公布了赛程表。
表头下方的第一行赫然写着——第六场 WIN vs KP
【小o小o：卧槽！强队之战！谁懂啊，我的主副队终于对上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日入斗金：不说了，我先去买票了】
【白色纸船：压个宝，他俩谁赢】
【咕噜咕噜：我们王哥终于能酣畅淋漓的打一场了哈哈哈，积分赛总算有点意思了】
【充能柚子：孩子第一场，王哥手下留情】
【蓝风铃：不过为什么还不公布阵容啊？Arrow宝宝，妈妈明天可以见到你吗？】
【秋秋：楼上的真相了，只想看帅哥的线下帅脸啊！超话那几张都被盘包浆了！】
【小野：煞笔战队给Arrow队服改好了吗，别让宝宝受委屈！】
【啊啊怪：煞笔战队出来说话！＠WIN电子竞技俱乐部】
官博底下的评论和转发不出半个小时就破了十万，票价更是被炒得翻了好几倍，各家粉丝纷纷下场发表观点。
但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有这么一群人纷纷放下了现生的工作，默默高价购票了。
Cloud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前五场他们都可以在护着疾风的状态下随便打打，但对上KP，打好自己的分路就不错了，更别说帮疾风抗压。
尤其是老苗。
本来他是整个WIN现阶段综合实力最强的人，每次自己打出优势都去帮别的位置。
可这次对面是妄歌，这就杜绝了老苗来支援的任何可能，而且疾风还需要面临杀神妄歌的突然袭击。
外界都在猜测，这场WIN肯定会派出新人王Arrow，才能跟KP有一战之力，殊不知这一战极有可能疾风的退役战。
Cloud劝不住疾风，这会正在保证不伤及手腕的情况下陪着他加练。
职业赛场上一般是拿不到本命英雄的，对面也不傻，一定会被ban掉。
所以疾风没有选银月，而是练习其他射手。
为了防止赛前被带节奏，他没用自己的大号，用的是Cloud的一个久远的小号，段位不是特别高。
但因为是Cloud的号，射手的战力很低，五把里有三把都拿不到。
但如果拿不到射手，顶着手伤打一把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Cloud会接手这些对局，但疾风也不会闲着，全程都双眼死死地盯着屏幕，在心中总结双方射手的优缺点。
练了两个多小时，疾风才打了一把射手，反倒是给Cloud加练了半天。
疾风着急地嘴角上火，总算在第六把拿到了射手。他在选英雄界面停留了很久很久，最终锁了咒星。
Cloud莫名有些紧张。
疾风赌着一口气，心态不是很稳，面对敌方两人围剿，操作变形。
僵硬的右手每次点击鼠标左键，都像握着碎玻璃渣，失控的心脏不住跳动，却连一个草丛都没进去。
最终被路人射辅单杀在下路。
路人打字嘲讽——
【行不行啊哥们？要不卸了游戏进厂吧？】
几行字看得Cloud怒火中烧，但疾风占着键盘，没有丝毫要怼回去的意思。
尽管后面疾风打回了一些优势，但由于对面射手伤害太爆炸，这把还是输了。
“哥，休息休息吧？”
Cloud试探地问道。
果不其然疾风没回，迅速开了下一把。
这把遇到的队友很好说话，疾风拿到了射手。选英雄界面，他几乎是一秒钟都没有犹豫，直接锁了银月。
Cloud心中猛地一疼。
疾风的银月依然强悍，却架不住这那的队友太能送。
而且银月本就是呆射，自保能力不强，前期好不容易打出来的一点优势又被队友送光了，直接把对面打野养成了怪物。
当年在职业赛场上叱咤风云的核爆流银月，现在却在路人局里被不知名打野追着切，战绩被打到2-5。
Cloud作为一个旁观者都无法接受，更别说疾风本人。
当画面中的银月第六次倒下的时候，疾风有些茫然了，呆滞地盯着画面中角色的尸体。
印象中的银月仍在优雅拉弓，可自己点击的节奏再也追不上英雄攻速阈值。
从前，他操作着银月可以预判每一个草丛，上演着一场又一场二打五的传奇，可现在他连红buff都拿不到。
疾风一遍又一遍地打开控制面板，使劲眨了眨眼，深呼吸了一口气盯着装备栏分析，接着查看英雄数值，思考对面接下来的动向。
就像他在职业赛场上一样。
做完这一切，银月也复活了。
他操作着熟悉的英雄往红buff走去，一边走一边给队友打字报备对面法师闪现的秒数，没想到还没等发出去，就被草丛里跳出来的打野给秒了。
一个有优势的打野在敌方野区不拿红继续推进，反而埋伏着等着对面战绩本就不好的，杀掉还没红buff值钱的劣势射手，本就匪夷所思。
但却是发生了。
疾风的屏幕又黑了。
他撇了撇嘴，呼吸声粗重，一遍又一遍地转动着僵硬的腕骨。
脑海中，银月箭矢破空的尖啸突然在耳膜炸响，是当年Dash夺得次级联赛总冠军时山呼海啸的欢呼，此刻却化作嘲笑他的耳鸣。
少年胸腔下不甘的震动与游戏里角色死亡的音效共振。
银月好像在哭，他也快坚持不住了。
在捕捉到疾风脸上一闪而过的几分无助后，Cloud终于受不了了，忍着眼泪转身逃出了房间。
裴云畅这段时间没有比赛，也不用像吕长空和磐石一样随时等待传召，跟边焰一样清闲，一有时间就去骚扰他。
借着吃午饭的由头，某人又去边焰的房间了，两人正在商量吃什么，谁知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
边焰走过去开门，是Cloud。
“裴云畅在哪，我没找到他，来你这看看。”
边焰扭头，“在我这，怎么了云哥？”
Cloud深呼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做了很大的决定，直接开门见山。
“明天的比赛，能不能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