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五年前的某个夜晚，林知礼突然来到林知乐的房间，对他说：“林知乐，我要走了。”
那天他没再穿平日里要跟着父亲出门时穿的正装，打扮得很休闲，像个只是出门和朋友聚会的大学生。
他坐在林知乐的床边，阴郁还笼罩在脸上，没有告诉林知乐他要去哪、去干什么、还会不会回来，只念了一串数字，要林知乐记住。
林知乐在他的要求下重复了两遍，听到他说：“以后遇到什么事就打这个号码。一定要打。”
他叮嘱林知乐不要把这个号码告诉别人，也不要告诉林振生他来找过他，然后用手轻轻碰了下林知乐的头发，没有和他拥抱，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家。
林知乐很听话，把和哥哥仅存的联系方式牢记于心。
于是在五年后，他决定再试最后一次的这天，他掀开床垫，拿出压在底下的那封“遗书”——上面的泪水早已风干，林知乐撕下一小部分，用病房角落里找到的圆珠笔，十分流畅地写下了那串数字。
他把纸条成功塞给俞临后，雪渐渐下大了，来不及说更多，他们就被赶回病房。
林知乐靠在床上，心情有些焦躁，一会儿怀疑自己没有写对号码，一会儿担心俞临没有听懂他的暗示。
他不知道俞临到底有没有手机，但他住的那层还有普通病人在，他可以找他们借手机。俞临很聪明，应该可以照林知乐设想地那样，拨通纸条上的号码，告诉他哥，他即将在丰湖医院生小孩。
他哥更聪明，从小就很厉害，如果是他的话，一定能猜到林知乐出事，并且有办法救他出去。
可问题是，哥哥会来吗？
林知乐这几年都没有听到过哥哥的消息，不知道他现在在世界的哪个位置，好不容易摆脱从前的生活，还会不会愿意回来找他，又愿不愿意想办法救他出去？
不确定的事情太多，林知乐想不出更高明的办法，只能把逃生的希望押注在俞临和哥哥身上。
天气太冷，林知乐行动也愈加不便，看守他的人没再让他下过楼。他联系不了俞临，不知道事情进展如何，只能在病房里干等。
他一个人待着，就会容易胡思乱想。脑子总是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幼年坐在手术室门外等妈妈出来的时刻，还会止不住地想象自己和宝宝死在手术台上的场景。
最后总是宝宝在肚子里动一下，才把他从恐惧中拉出来。
林知乐为了缓解焦虑，每天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林知乐，加油，不要怕。”
也摸着肚子对宝宝说：“宝宝，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他为了让自己的想法积极点，想很多关于宝宝出生后的事。他想宝宝应该要喊他爸爸还是妈妈，想宝宝会长得像他一点还是会像李云屿一点，想希望宝宝能多遗传到李云屿的智商，不要像他这样笨……
想来想去，又想到李云屿头上。
李云屿现在在做什么呢？他应该已经顺利转正，此时此刻正在忙着工作。都这么久了，他也许已经接受了林知乐的不告而别，放弃找他了吧。如果林知乐没能回去找他，等时间过去更久，李云屿会不会彻底忘掉他？
想到这里，林知乐呼吸有些不畅。他拿起李云屿的衣服，用袖子环在身上，闭上眼睛，想象李云屿正抱着他，这样做让他好受了一些。
林知乐每天思维漫游的同时，也在紧盯着病房的门。他期待某一天门突然打开，进来的是他哥，说来带他离开。但直到今年的最后一天，进来的也只有来给他送饭的人。
十二月三十一号，这天难得出了点太阳，在林知乐的恳求下，看守他的人同意他下楼去花园里散步。
天气这么好，俞临应该也会下楼来，可以趁这个机会问问他有没有联系上哥哥。林知乐坐到长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思考要怎么问。等到台词想出第五个版本，俞临都没有出现。
林知乐坐久了有点累，不死心地又等了会儿，没有等到，被赶回了病房。
最后一天也倒霉地过了，林知乐倒霉成习惯，心里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有点可惜，没能对俞临说声新年快乐。
他洗漱完躺在床上，又开始想李云屿现在在做什么。今天是工作日，他这会儿应该已经下班回家。过去每一年的跨年夜他们两个几乎都待在一起，今年林知乐没在他身边，他会觉得不习惯吗？
反正林知乐很不习惯。
他睡不着，今晚格外在意病房的安静。他按亮床头的灯，躺回去，看着映照在墙壁上的光，问肚子里的宝宝：“你会怕黑吗？”
宝宝动了一下，林知乐微笑着说：“你另一个爸爸就很怕黑。”
“不过他长大后好点了……”
忽然，病房里的挂钟“喀哒”一声，时针转向“12”。新的一年到了，才到来几秒钟，林知乐就有想哭的冲动。
他不想给新年开一个坏头，用手背紧紧按住眼睛。房间里寂静得让人心悸，好在远处传来烟花炸开的声音，那些专门跑来郊外放烟花的人在大喊“新年快乐”。
虽然那些热闹与林知乐无关，从他躺着的角度什么也看不到，但他还是放下手，抱住李云屿的衣服，借着那些烟花，轻声说了一句：“李云屿，新年快乐。”
新年新气象，林知乐过得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他依然没见到俞临，也没等到哥哥。他越等，越觉得希望渺茫，哥哥也许不会来了。林知乐收回期待，没有过多的丧气，决定等平安生下宝宝，再想想有没有逃走的办法。
林知乐的生活没有变化，但医院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之前守在楼层出口和电梯口的人有两个，现在只剩下一个；给他送饭的人每次都会迟到好一会儿，脸上表情还很难看；还有楼下——病房的窗户对着医院外面，林知乐有天站在窗边看风景，注意到楼下来了很多人。
并且在接下来的几天，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堆积在医院门口，还有很多辆车停在路边。林知乐很好奇，但楼层有点高，离得远，看不清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只能听到嘈杂的人声。
现在打开窗户，朝楼下大喊一声“救救我”，会有用吗？
可能那些人还没走进医院，林知乐就已经被灭口了。不过也只是想想，他根本打不开窗户——窗户被人为卡住，最多只能开出一道缝。
林知乐失去兴致，躺回床上想睡觉，但楼下太吵，根本睡不着。宝宝这会儿也没睡，林知乐手放在肚子上和宝宝玩了会儿，外面走廊里突然传来惨叫声。
林知乐吓一跳，以为楼下的人冲上来闹事了，坐起来想先躲进厕所静观其变，听到有人吼了声：“我弟弟在哪一间！”
是五年没有听到过的声音，心脏迅速地跳动起来，林知乐身体微微颤抖，他抓紧护栏，大喊道：“哥，哥，我在这里！”
他想站起来出去找哥哥，但情绪太激动，动弹不了。幸好病房门很快打开，哥哥找到他，走过来，抱住他，对他说：“没事了，林知乐，没事了。”
哥哥的身体也在颤抖，林知乐闻到一股清香，是哥哥的信息素味，他终于不再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又或者是被关太久精神失常。哥哥抱得太紧，挤得林知乐不舒服，他吸了吸鼻子，轻轻推开他，“哥，压到肚子了……”
“是谁干的？”
“什么？”
“谁让你怀孕的？”
“……李云屿？”
“我要去杀了他！”林知礼站直并愤怒地说。
林知乐赶紧拉住他的手臂：“哎，哥，你别……”
“林先生，”有两个身体强壮的男人走进来，其中一个对林知礼说，“人已经晕了，可以趁现在离开。”
“知道了。”林知礼扶着林知乐起来，病房里除了李云屿的那件衣服，没什么需要带走的。
他们坐电梯下去，大厅里挤满了人，而医院的工作人员正忙着应付那些人。因此，林知乐在哥哥和那两个男人的保护下，很顺利地绕到医院后门离开。
林知乐没想到自己真的能从这个医院逃出来，他一路上都很紧绷，等上了车，才终于有了点安全的感觉。
离开的路要绕过正门，医院外面仍然还围着不少人，林知乐隐约觉得这和哥哥来救他出去有关，他问：“这些人都是来干嘛的？”
“记者，还有不少来凑热闹的群众。”林知礼说。
林知乐疑惑地看向他，他解释道：“我想办法救你的时候，这家医院刚好出了很严重的医疗事故，我找人曝光了这件事，又花了点时间在网络上闹大。现在估计很多人都知道，这家医院非法拿人体做试验，还弄死了一个人。”
林知礼伸出手，轻轻按住林知乐的脖子，那里没有腺体，幸好还没有腺体。早知道当初走的时候带弟弟一起走好了，在外面到处漂泊，也好过受这些苦。
林知礼看着五年未见的弟弟，他的脸比记忆里还要瘦，顶着上高中时的那副模样，即将要生育小孩，明明自己都还是个小孩。
弟弟胆子这么小，一个人被关在医院里，还怀了孕，不知道是怎么撑过来的。也不知道在里面经受了怎样的折磨，到了现在都还满脸惊恐，眼睛瞪得很大，好像下一秒就要溢出眼泪。
他抓紧林知礼的手臂，因为害怕而太过用力，让林知礼觉得痛，哪里都痛。他想要开口安抚弟弟，弟弟却抢先一步，抖着声音说：“死的那个人，是不是叫俞临？”
上一条删掉了所以把画放置到这里
请看我朋友画的乐乐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