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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如果一个人,一开始见你就对你很好,是为什么?

第28章 如果一个人,一开始见你就对你很好,是为什么?
一路的嘈杂声在进入平芜的绿色屏障后, 像消退的海潮,悄无声息地隐匿在夜晚的暗色中。

汽车放慢,停在了山脚下。

谢以提着副驾驶放着的外套下车, 把后座车门拉开,微微俯身,倾了半边身子探进车里。

官周闭着眼的时候很有欺骗性, 乍一看很乖, 线条柔和, 垂着的眼尾温顺极了。

谢以伸出两指蜻蜓点水地碰了碰少年的脸颊, 很凉,不烫,对方在他的触碰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到了小孩。”谢以收回手, 喊他。

官周缓缓睁开眼睛, 瞳仁澄澈明亮,那盒醒酒药安然无恙地握在手里,塑料纸也没撕,但他脸上的红意已经褪了大半, 只耳轮还剩下一些浅浅的粉。

谢以立在车旁看他:“能走吗?要不要背。”

官周像睡得落枕,歪了歪脑袋, 一手搭着脖颈, 一手撑着车座下车。听到这句话, 蓦然停住了动作, 一脚还留在车沿里, 一言难尽地扫视谢以, 一字未说, 但目光极具侮辱性。

“不信?”谢以看笑了, “试试?”

官周冷讽:“可以试试, 背两步路可能得换我抬你。”

谢以不置可否,抬手关上了车门,把那件浅白色的毛衣外套递进了身旁人的怀里:“披着,晚上冷。”

八月尾的天气凉快了不少,虽然残有未散的暑气,但夜里睡觉有时候已经可以不用开空调了。只需要把阳台上那扇玻璃门打开,就会有凉风呼呼吹进来,带着山里特有的新鲜草木气。

特别是官周身上本就穿了件外套,根本不会冷,而谢以依旧是白天里那件单薄的衬衫和西装裤,真正该冷的指不定是谁呢。

衣服这种挨着身体的私人物品,好像带着一种特别的亲昵感,平时没注意到的细节都会放大。

这外套在他怀里,扑面而来的是茶室里闻到过的那股白茶味,继而更清晰的是一阵淡淡的药苦味。

和谢以一起挤在房间里那张双人桌的时候,离得近了,他就会闻到一样的白茶味。明明很淡,但太清冽纯粹了,反而忽视不掉。

但他没闻到过这药味,像无意中闯进了某种陌生领域,又好像俄罗斯套娃,拆了一层,又近一步。

官周第一反应就是让这衣服哪来的回哪去,他连官衡的衣服都不会穿,哪里会穿他的,作势就要把外套提起来扔回去。

谢以早有预料似的,摁住了他的手,劝哄道:“山风冷,穿一会儿,到了院子就脱。”

官周觑着他,他又笑了笑,说:“你就当我请了个临时衣架子行么,这么漂亮双眼睛,怎么总威胁人呢。”

谢以自觉接了外套,拎着肩线覆在了官周肩上,一板一眼践行了请个衣架子。不等小少爷反应过来,扶着他的肩颈,往前推:“走吧,再赖天就亮了。”

官周挣扎了几秒,却在被推着走了几步后,又无声地静默下来。

第一次来的时候踩过的那条青石路,现在是他和谢以一前一后地走着。

没有人再开口,安安静静的,只听得见风过松林掠起的沙沙声,与沿途踩碾而过的枝叶破碎声。

路过的树梢上挂着驱虫灯,几步又一盏,作为这条路上的唯一光源,向同一个方向延展。萤火似的微弱澄光萦绕在白色毛衣的边缘,映亮了毛衣的羊毛绒边,衬得整个人都柔和了。

官周听着跟在背后的脚步声,很缓,又轻,不紧不慢的,又偏偏忽略不掉。

谢以这个晚上有些怪。

太沉默了。

先前在车上说了一番话,他没回,他竟然就也不说了。平时恶劣得只要待在一起,就少不了要逗得他翻脸,这会儿都快走到头了,也没有开口。

他突然想到,这人是不是在生气。

官周抿了抿唇,生硬地偏过头,看向那扇红木门的方向。

越来越近,从一个渺小的点,逐渐清晰。

谢以垂着眼,注视着眼前晃动的白鞋后跟,突然听到眼前人的身体里,硬邦邦地传来一句话。

“不会了。”

特别硬。

他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陈姨压咸菜的那块石头。

不仅硬,还咸。

谢以没反应过来:“什么不会了?”

官周面无表情,每一个字都吐得很艰难:“不会直接走。”

谢以反应过来了,这是在回应他那句“出来怎么不跟我说”,失笑道:“好。”

就一个“好”?

官周又闭上了嘴,毛衣外套的袖口顺着动势总撞在他垂在身侧的手上。他挪了几下,躲不开,最后破罐子破摔直接拽住了袖口。

羊绒的毛衣很软和,不扎人,嵌在手里闹得人掌心很痒。他的手指没进柔软的布料里,攥得很紧,以至于关节处微微泛白。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为什么醒。”

如果说刚刚那句是石头,这一句就是铁。谢以头一次听人说话感受到“铁骨铮铮”这四个字。

他没忍住,趁着人背对着他,弯了弯嘴角,又对官小少爷主动的提问有些受宠若惊:“不知道。”

官周:“?”

谢以添了几个字:“不知道为什么醒。”

官周动了动眉尖:“什么叫不知道为什么醒。”

“本来睡得还行,就是醒了。”

他顿了顿,跟自己解释一样,笑说:“可能是怕睁眼了,人走了就找不到了。”

官周梗了一下,继而听见他开玩笑似的又开口。

“当然要提心吊胆一点,这么好的小朋友,拐到别人家了可不行。”

官周彻底说不出来话了。

该怼他,至少要骂一句“你能不能说点正常人的话”,但是他这会儿脑袋有点迟钝,有点空。

毕竟喝了酒。酒精害人。

他们又沉默下来了,没有人再开口,青石路一阶一阶走过,一阶一阶变少。

红木院门放大,之前镶栓处掀起的毛毛躁躁的木丝,因为杜叔某一天的突然兴起,被打磨得平平整整,光滑得可以反光。

官周一脚迈进去,又停住,好在背后人走得慢,不然会直接撞在一起。

从外往里吹了阵风,正好擦着他两侧而过,将出口的话吹得多了份不该拥有的平静。

“谢以。”

他说:“为什么来找我。”

谢以愣了一下,片刻后,依旧是那副不怎么严肃,带几分笑意的语气:“怕你丢,回不来躲在外面哭。”

他说这话时,是做好了被小少爷讽刺的准备的,却不想等了一会儿,等到的却是一句:“丢了又怎样。”

谢以想了想,觉得丢了还是很不行,笑了笑:“丢不得,适合拿根绳子栓起来,去哪还能顺着绳子找你。”

对方没有再吱声,提步进去了,头也不回。仿佛这段没头没尾的对话就是单纯地顺嘴一说,没有任何营养,说了就忘。

那件毛衣外套被扔在沙发上,漠然的背影直接上了楼,关上了门。谢以手伸向外套,打算收起来,指头却在半空中突然顿住了。

他蓦然发现了有什么不对。

官周叫他什么??

官周瘫在床上,瞳仁一动不动地盯着空白的天花板,跟他此刻的思绪一样。

明明心里很乱,很奇怪,各种莫名其妙、有过没有过的感觉都有。但是传递给大脑的,就是一片空白。

他盯了一会儿,又从口袋里拿出犯癫痫的手机。

手机已经嗡嗡振了一路,胡勉把周宇航王谦虎带回了家,孟瑶被她爸接回去了。

我为周哥举大旗:我到家了,你们到了吗?

一中扛把子他爹:刚到,喜之郎吐了我一身,现在醒了。还是虎子好,虎子喝醉就睡觉。

一中扛把子:不要诋毁我的名声!!不是我说,就你那种扛人的方法,手肘盯着肚子敲,谁他妈能不吐!![雷]

一中扛把子他爹:你少唧唧歪歪,你特么自己上称看看,如果不是我太善良,我应该把你就地卖给隔壁卖烤五花肉的。

我为周哥举大旗:……

我为周哥举大旗:你们不是在一起吗?为什么还要发信息。

一中扛把子:因为他爸恐怖如斯,半个小时来视奸一次,盯你有没有在玩手机。你说一句话他都能听见,我现在亮度拉到最低,眼睛都要瞎了。

……

孟瑶估计是对这种砥砺前行百折不挠的精神感到敬佩,隔了好一会儿,才说回了她真正担心的事。

我为周哥举大旗:你们说,周哥不会和他舅舅在路上打起来吧?

一中扛把子:我周哥,放浪不羁的哥,谁使唤他他能把人原地撅死,今天竟然这么轻易地跟黑莲花舅舅走了。我认为,只有一种解释。

我为周哥举大旗:讲。

一中扛把子:我周哥行的端做的正,讲究江湖规矩,从不以多欺少,他决定把战场转成一对一单独决斗!这样才能彰显真正的英雄本色,让狱警看看——虽然哥到处都是兄弟,但对你,一根手指轻轻松松的事。[抽烟][抽烟]

我为周哥举大旗:虽然你说的话一向有病。

我为周哥举大旗:但我不得不说,你这次说的很有道理。

孟瑶现在,不担心她哥的战斗了,只担心另一件事。

我为周哥举大旗:你们今天看清楚了狱警吗?他看起来,真的,很脆。

我为周哥举大旗:周哥今天还喝了酒,他这几下下去,会不会给人武力超度了……

胡勉正要回,突然瞄到了房间门开了一道小小的缝,手疾眼快拍上周宇航天灵盖,把他摁回被子里,差点没直接给人送走。

等那条缝悄悄合上,他才又看向屏幕上那条信息,不免心中愤愤。

全世界都有可能酒后放飞,但他哥必不可能。

有的人喝醉酒,是像周宇航一样,哪吒闹海;有的人就是像王谦虎一样,瘫成了一条任人摆布的蛆;而有的人,那他妈根本不是人,不仅喝不醉,还会装醉。

他第一次和官周喝酒是好几年前市里办了个什么破运动会,每个年级挑了几个人送去江北大学,借用大学精细的体育设施来比赛。

他被选上是因为四肢发达,放眼整个年级都没人能与他一争高下。

但他哥不一样。

官周被选上的理由让他差点当场自闭。

年级主任拍着官周的肩膀,眼角松弛的皮肤笑得皱成几道交叠的线:“这次比赛要上省卫视,赛后会有记者采访。你形象好,看看哪个项目合适,你报一个,等采访的时候代表我们学校讲讲话。”

官周那时候家里还没出事,非常欣然体恤地答应了。

他虽然是靠脸,但从小辗转各个补习班。什么跆拳道、散打、泰拳也不是白练的,参加个运动会简直轻轻松松。

胡勉觉得自己受到了最彻底的羞辱,骑脸开大,将他男人的尊严摁在地上摩擦。

于是有人为了哄他,在比赛结束之后请吃饭来认罪。

还是林乔那家大排档,两个个子都没长开的未成年人,背着双方就在隔壁学校任教的父母,和林乔窜通好了,点了半箱啤酒。

这个年纪的小孩总是迫不及待想长大,想快点、再快点,更像大人一点。

胡勉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一开始还怀着坏心,想彰显自己更成熟,一杯两杯地下肚,连带着官周也不好拒绝。

“周哥,心碎,是真的心碎。我不帅吗?”他说,“我这张脸,这样风味的身材,我每天洗澡都得很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照镜子。为什么政教处的老头看不到我的魅力?”

“你帅得低调,不显山不露水。”官周推了推眼前的酒,“适合细品。”

胡勉觉得对。

做人太低调,有时候也是他的过错。

胡勉在喝了三瓶之后情绪异常高昂,因为他发现,这才三瓶,对方就已经上脸了,从两颊红到了脖子,就连指关节都隐隐透着一种血气上涌的粉。

他周哥,虽然整个人都很优秀,但有些时候,还是差他一点。

就比如做人没他内敛,又比如酒量也没他那么海量。

胡勉觉得自己太过分了,都是好兄弟,让一让,怎么了?!

他为了表达自己的诚心,哐哐又给自己灌了两瓶:“周哥,兄弟懂你,你不用愧疚了,都是我的错!”

官周不知道这傻逼到底突然懂什么了,反正他是不懂,但不妨碍他套话:“嗯,你的错,但是我不能随便原谅你,这样对你的成长不太好。绵绵,你知道你错在哪了吗?”

胡勉一拍桌子,脖子喝粗了:“我,错在太过优秀,还不给哥你发挥的空间。太错了!都是我的错!”

他又说:“周哥,你喝醉了!你看看你的脸红的。作为男人,酒量不好可以承认,不丢人,少喝点!”

他说完这句话以后,他看着他哥突然弯起的眉眼,浅棕色的瞳仁里映着头顶灯泡的弱光,明明很好看,但就是显得有那么点……不怀好意。

像在算计人。

“对,我有点醉。”官周眼睛阖了一半,半睁着的眸子显得惺忪朦胧,配着醺红的脸,简直就是醉成了一滩水,

“绵绵,真男人。”他咬着舌头,说出的话含糊不清,“喝这么多也不醉,很强。”

胡勉感动。

他做人就是这样,太实在,说话太真,有时候让他也很不好意思。

他当即包揽剩下所有的酒,一个人喝到最后,睡了几分钟,又起来嗨,嗨完了以后又睡,综合两类人的醉酒习惯。

迷迷蒙蒙中,他看见官周拿出了手机,顶着那张醉意朦胧的脸,稳稳当当地站起来,跟着他,眼睛睁开了,瞳仁干净又清晰。

第二天,他看到了聊天记录里,一段处刑视频。

底下配字:真男人,很强。

……

胡勉一想到自己的心酸过往,就忍不住恶寒,哆嗦了一下,发了条信息过去。

一中扛把子他爹:你放心,有的人不是人,越喝越清醒。别说冲动,你就是拿本奥数题给他,他都能清清楚楚地给你写十种解题方法。

……

真的很清醒,清醒到有点睡不着。

官周想了想,点开了胡勉的小窗。 。:我问你。

胡勉秒回。

一中扛把子他爹:到家了?

一中扛把子他爹:怎么样?狱警什么意思?是不是留了后招?你现在是解决了吗?动手了吗?

官周无视他十万个为什么,敲了几个字,然后又抿了抿唇,删了,烦躁地把手机扔到床头。

过了几分钟,又拿回来,把刚刚删掉的内容又输回来,也不发,只盯着输入栏看。

胡勉等半天没等到,一傻,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中扛把子他爹:人呢?你不会真把人打死了吧???

手机猛的一震,官周看着那条新发来的信息,手一抖,不小心点到了发送。 。:如果一个人,一开始见你就对你很好,是为什么?

官周心里骂了句脏,无端地涌上一阵心虚,立刻长按刚发出的绿框,想点撤回,结果太急,按到了删除。

“……操。”官周彻底烦了。

胡勉同样也莫名其妙,对着这个突然而来的问题,束手无策。

他默默地把手机,送到被窝里另一端,周宇航的眼皮子底下,气音说:“这什么意思?”

周宇航要落泪了:“说我呢,我就知道,虽然他从不多说,但他心里有我。”

胡勉狠狠踹了他一脚,动静大到门口那条缝又被拉开了。他立刻噤声,装作翻了个身,等门关上了才反驳:“放你妈的屁,这明明说的是我。”

周宇航:“你他妈认不认字,你懂这个‘一开始’是什么意思吗?来,我教你,这个语境,说明肯定认识得不久。绵绵,作为黄花菜就不要挣扎了好吗,能不能承认自己的地位。”

胡勉又想踹他,被他矫健地支起腿躲开了:“我看你才是弱智,这个‘一开始’指的是时间——时间你懂吗,说明认识很久了,我们有感情基础的!你这种后面来的,能不能老实一点,承认自己不行很难吗?”

“你特么才不行,赌不赌,这必然说的是我。”

“滚去睡你的觉吧,一瓶倒的人不配和我说话。”

“你怕了,绵绵,你怕了。你问周哥,你问他说的是谁,你不问的话就是说的我。”

“操,你真不要脸。问,我现在就问,我让你看清楚自己的地位。”

胡勉手指飞速翻动,带着一种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

一中扛把子他爹:周哥,你说的是谁!

过了一会儿,官周回了。 。:有仇的陌生人。

周宇航:“……”

胡勉:“……”

周宇航转了个身,背对着他,很谦让:“绵绵,是你,我输了。”

胡勉同样谦让:“不不不,不敢当,还是你比较般配。”

他们静默了一会儿,突然周宇航想到了什么,又转过来,试探地问:“不会说的是狱警舅舅吧?”

胡勉一顿,也觉得有道理。

周宇航立刻支楞起来,从胡勉手里抢过了手机,语重心长义愤填膺地回。

一中扛把子他爹:哥!清醒一点!!假的!!都是假的!!!

一中扛把子他爹:这是怀柔政策,他一定是为了麻痹你,软化你!再趁你不备给你致命一击!!你要时刻警惕,打起精神,不能让他这种阴险歹毒的手段得逞!!!

……

官周看了一眼,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翌日。

官周是被院子里聒噪的闹喊声吵醒的,其实声音不大,但他昨晚既没开空调,也没关门,显得格外清楚。

杜叔特意压着声音:“你再找找,是不是自己忘了放哪了,地方就这么点大,能丢哪?”

李叔焦急:“不会,我每次都放玄关柜上,不会乱放。老杜,你真的确定,昨晚没有进贼?真不是贼摸进来了?”

杜叔受到质疑,张口就骂:“你丢了我都不可能让贼进来!你当我吃素的?!再说了,贼进来别的不偷,就偷你一把钥匙?”

官周拧着眉心,支起腿撑坐起来。

他昨天熬到了凌晨四点,没玩手机没干别的,纯干熬,比鹰都称职。本来以为睡不着了,得熬到天亮,没想到好不容易睡了,才几个小时就被闹醒了。

他起来冲了个澡,把熬夜带来的头疼彻底清空了,才趿拉着鞋往楼下走。

杜叔见他来了,停了一下:“小周,吵醒你了?”

“睡醒了。”官周摇了摇头,短发被擦得半干,湿漉漉的,还顺着发尾往下滴水,“怎么了?”

杜叔听他问,立刻告状,想找个人评评理:“你说说,他自己东西乱放,一天到晚不是找这个就是找那个,现在还好意思来怪别人。”

李叔不服气:“你什么意思,别的东西乱放还行,这我吃饭的东西,我怎么会乱放!”

官周听半天也没听出个关键,拿着白毛巾擦着发尾的水,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什么东西?”

李叔:“车钥匙。”

“……”

李叔:“我车钥匙一直放玄关柜上,从来没有换过地方,不可能是我乱放了。”

杜叔:“那也不可能是贼,我刚刚下山看了,车还在山底呢。哪有贼会只偷钥匙不偷车。”

李叔气势被压着,小声嘟囔:“那不是贼是什么。”

“……”官周收回手,看上去像牙疼,表情很复杂,“是贼。”

杜叔:“???”

李叔:“!!!”

他往屋子里某个方向瞥了一眼,又补了一句:“贼还没起。”

“……”

杜叔一时间眼睛瞪得铜铃大,结结巴巴:“你、你、你说什么?”

李叔同样不可思议:“你说的是……小以?”

官周“嗯”了一声。

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交流了一下对方的眼神,表情刹那间变得精彩纷呈,复又不约而同地回头盯向官周:“小以开的车??”

官周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没好气道:“不然能是我开的?”

他倒是想碰车,能碰么。

杜叔听言就立即上前一步,冲他伸出了手,官周蹙着眉躲开:“干什么?”

李叔替他解答,声音有点颤抖:“看看你还健全吗。”

“……?”官周不懂,“什么意思?”

杜叔来来回回,从左往右,又围着他转了整整两圈,才靠着梁柱,放下重担,有气无力地说:“就是看看你有没有缺胳膊少腿,没想到……你命挺好。”

“……”

李叔:“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也不叫我?是不是疯了敢让小以开车,关键是他开车,你还真敢坐。”

官周直接略过了前两个问题,往后一靠,看戏似的:“他开车怎么了。”

李叔想了半天,然后给了两个字的评价:“挑战。”

“?”

杜叔又说:“机遇。”

“……”官周想走人,“打哑谜?”

李叔:“就是他的车,不仅挑战开车的人,还挑战坐车的人。没点好的心理承受能力,坐不了,会出事。”

杜叔又补了几句:“总而言之,就是,风驰电掣,风风火火,风驱电扫。”

李叔:“四个成语?可以啊。”

杜叔:“还好还好,小以那书上学的。”

官周动作顿了一下,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昨天晚上,某人开车的样子。

不说车技多么登峰造极、秋名山车神,但单说一个稳,简直是稳得像坐娃娃车,躺摇篮似的。头靠在车玻璃上几乎没磕过,就是开到山路了也没怎么颠簸,不知道是哪里能体现到所谓“风驰电掣”、“风风火火”、“风驱电扫”。

“说我坏话?”谢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像刚醒,调子拖得懒倦。

李叔一看到他,立刻转移了目标:“你拿钥匙了小以?你什么时候出去的,真敢啊,还带着小周一起,不怕危险的?”

“昨天晚上带他出去透口气,市里不是新开了个什么夜市么,看了就回来了。”谢以慢步走来,“这不没出事么。”

他走到官周身边,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逗人似的开口:“不讲道义啊,卖我?”

“……”官周憋了两个字,“不算。”

谢以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扔进了李叔怀里:“行了,收好吧,晚点去一趟市里,陈姨昨天还跟我说冰箱空了。”

李叔悻悻地收回了钥匙,只有杜叔目光幽幽地还待在原地看着谢以。

谢以一回头,便撞见了这贼一样的眼神。

“你这是……?”谢以顿了顿,“看上了什么东西?要不我直接给你,你正常一点?”

杜叔:“……”

他控诉:“你昨晚又出去,还带小周。”

官周一向乐于看到谢以有麻烦,今天还犹豫了一会儿,不过片刻之后,仍旧非常欣然地往旁边挪了几步,拉开了距离。

谢以看得清楚。

小没良心的,话少得可怜,肚子里的坏水却一点也不少。

他很不自觉地跟了过去,在少年一脸“我们不熟”的表情下,两手扶上他的肩,把人掰到了自己身前,直面杜叔谴责的目光。

“想告状?”谢以笑吟吟,问得非常和气,但是拉着身前的人像挟持了一个人质,“我不忍心看着活泼开朗的小孩,被迫蹲在山里坐牢,怕给人关出问题来了,带出去散散心开导一下,也算教育的一环吧。这难道是错么?”

“……”活泼开朗。

杜叔动了动嘴唇,被他这番不要脸皮的话,堵得开不了口。几度挣扎,还想挽救,结果谢以又补了一刀:“再说了,你都出省了,我们家小孩只是出个山都不让,是不是双标了?”

杜叔彻底安静,并且羞愤地扭头就走,一副今天开始要和他断绝关系,再不要讲一句话的架势。

谢以看着那背影想笑,然后他听见被他挟持的人质朋友开口了,凉飕飕的:“你好没好。”

人质朋友很乖地被他禁锢着,面无表情,像下一秒能地位转换把他就地捆了。

官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走,还任由这人把自己当个道具胡作非为。他现在脑子里莫名其妙的都是那句“我们家小孩”,很烦,让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躁气。

“好了。”谢以放开了人,“睡得好么?昨天喝醉酒,今天起来头疼不疼?”

官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了句:“有点。”

谢以偏了偏头:“跟我去茶室,给你泡杯蜂蜜水喝。”

官周没吱声,却在谢以转身的时候,一声不响地跟在了后面。

表情冷淡,一手握着毛巾,另一手揣在兜里,隔了有段距离,乍一看不像是一路的,但一前一后走的路径又是同一条。

谢以从茶桌抽层里翻出来一个玻璃罐子,里头澄黄的蜂蜜凝结了白色的晶质,一看就是质量特别好的野蜂蜜。

他倒了壶水,放在加热板上摁开了开关,一抬头,发现小少爷依旧是坐着那张前两次坐着的单人沙发上,不过不再是看看天看看地,竟然在看他。

“怎么了?”谢以反省了一下,没找出有什么不对,“有话要说?”

官周没什么话想说,但被他一问,就快速地找了个借口:“要是我爸昨天睡了怎么办。”

他心里清楚没有这个可能。

因为官衡像是在网线上买了套房,办了永久居留证。

官周手机常年振动,这样的强度正好是手机放身上白天能注意,晚上扔床脚睡觉吵不醒。

而官衡却是一年到头时时刻刻响铃,还要把铃声拉到最大,生怕错过一条信息,哪怕是广告推送。

反正谢以不知道。

谢以真被他问住了,显然没考虑到这个结果,他靠在办公桌上,沉思片刻后,给了个答案:“不知道。”

官周抬眼看他。

“不知道要从哪找,怎么找,但知道的是,一定会找。”他说,“不过就是有方向和没方向的区别,可能会用个蠢办法,顺着沿路找过去。昨天去的地方都走一遍,没去过的地方也走一遍。一路问过去。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可以找到。”

他想了想这个画面,觉得有点凄惨,又不免好笑,戏谑道:“像寻找走失儿童。如果你下次再丢,我就去弄个广告布,把你的照片印在上面,配字放我的电话号码,然后挂在车后面,绕城一周。”

“……”

官周很难想象这个画面,更不能接受他的脸丢在这种地方,光是听着就磨了磨后牙。

水咕噜咕噜地烧开了,雾气从壶嘴冒出来,随着加热板长长的一声“滴”后,又停止了。

谢以舀了勺蜂蜜连着勺子一起放进杯子里,倒进了热水,慢条斯理地捏着勺柄搅匀了,缓缓走到官周面前,没急着给他,端在手上放凉。

“如果不喜欢这样的方式,那就稍微乖一点。”他温声说,停了停,又弯着眉眼补了一句,“虽然已经很乖了,特别是今天。”

“……”官周没吱声,冲他伸了手,示意他给杯子。

谢以递给他,像照顾四五岁、完全没有自理能力的小朋友一样,提醒道:“烫,等一会儿再喝。”

官周接过杯子,低着头,安静地用勺柄搅着浅黄色的水。蜂蜜已经化开了,蒸腾的水雾扑在面上,自带几分香甜气。

谢以看了他一会儿,以为他没事了,又坐回了办公桌后,像平常一样抽了张毛边纸,拿起毛笔,在笔洗里散开凝毛,开始写字。

蜂蜜水渐渐放凉,官周少少地抿了一口,清甜顿时侵入唇齿间,淡淡的,甜度正好,不腻,却让他鬼使神差地又想到了一股清浅的白茶味。

他喝了半杯,在一片静谧之中开口:“你可以直接联系我。”

谢以正好落到最后一笔,提笔,收尾,抬起头看他,怀疑他喝蜂蜜水喝醉了,连记忆都混淆不清,含笑又无奈地陈述道:“小孩,如果不是我记错了,那么好像我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官周说:“可以有一下。”

谢以愣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官周重复,“可以有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宝贝们~新的一年平安喜乐,万事顺遂,代表小周和舅舅一起祝大家龙年大吉,龙腾虎跃~

因为怕盗文,防盗比例设的最低的30%,因为很多朋友前面几章看过啦~等后续发多了大致会调至80%。全文大概35万字左右,谢谢宝贝们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