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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看起来正常的示范。

第28章

看起来正常的示范。
佘歇仍站在靶心附近,他笑了:“上校。”

那一枪打出后赫琮山很快放下手,瞿清雨站在原地将枪递给下一个人,走向自己的连队。

林渝一把把他拉下来坐在身边,兴奋:“怎么样!什么感觉?”

六个连长连同若干排长立正敬礼:“长官!”

所有Alpha新兵们终于反应过来,但他们不敢大呼小叫,压抑着兴奋在各自队列里毛毛虫状扭来扭去。

后一个排队上去的Alpha站在原地,发汗的手使劲儿在裤腿上擦了擦。赫琮山让他抬起右臂,叙述简略。

林渝一只手还搭在自己肩膀上使劲摇,瞿清雨手搭着耳朵笑了,轻笑说:“这是他的领域。”

这是赫琮山的领域。

高等级Alpha有相当恐怖的视觉敏锐力,射击课程分活靶和静靶,不管禁止状态迅速走动状态,他开枪的速度都绝无一丝犹豫。他从不看向晃过去的目标,在一分二十秒的红点计算中,他一共开了十八枪,枪枪命中正中央。

全场寂静,继而惊呼狂欢。

佘歇将展示面板放大在所有人面前,Alpha军官挑重点说了两样,又说有朝一日他们也能做到,这是每一个士兵应该做到的最基本的东西,又告诉他们不要在意射出过的弹药,最危险的东西永远在前方。请他们在接下来的训练中集中注意力,无时无刻。

他没出现多久,那么昙花一现地从队伍中央离开。彻底消失那一刻人群中终于爆发出尖叫,佘歇也不控制纪律了,抱着胳膊说:“见到了是吧,都回回神,我有件事要宣布。”

“枪击课是最后一门基础课,两个月了,接下来的四个月你们要进行野外战斗课程的训练,淘汰率高达百分之五十。”

“在此之前你们有一整天的休息时间,明天的同一时刻,带着你们的行军包,食物和水,睡袋……出现在这里。”

这是两个月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放假,身边不少Alpha说要回去睡觉,林渝长吁了口气,浑身上下痛得厉害。他锤锤腰打打小腿,问瞿清雨:“我们也回去睡觉?”

瞿清雨:“我去趟医务室。”

“你这两天走医务室也太勤快了。”林渝纳闷地说,“你受伤了?”

瞿清雨停下脚步:“没有。”

林渝打了个哈欠,还要问,瞿清雨把水递给他,长睫掩下冷色:“一个朋友。”

“伤的地方都做了消毒处理,胸口有一边穿孔时间太久,烂了。还好现在天气冷,不那么容易发炎,只能等到时候慢慢长好。”

值班医生打了个哈欠,军队的医生太少了,他一个人全天二十四小时值班,黑眼圈掉下来老长,这会儿身上怨气重得很,配上皱巴巴的白大褂,跟掘墓人一样。

“他的腿暂时没办法恢复力气,药的剂量太大,一时半会儿停下来也看不出作用。至于别的地方,要看恢复情况。”

“昨晚跑到天台上去了。”

值班医生又抹了把头顶的汗,心有余悸:“大半夜差点把我吓得灵魂出窍,我觉得吧……”

“身上的伤口你我倒是能治,我看他心理问题比精神上严重多了,你别让他死我这儿了。”

瞿清雨:“明天帮你值一天班。”

掘墓人眼睛立刻亮了:“说好了啊!”

小州抱着被子缩在病床上,一张蓝色的病帘隔挡在中央。帘子被掀开时他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刚从李徇那儿回来,还有点应激反应,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醒。

前几天一直来的Beta青年出现在面前。

对方照旧不说一句话,给他调整了背后床的高度,弯腰时小州不可避免地注意到那双色泽青蓝的眼睛。

冬天,天黑得早。他背后是黢黑的冷夜,手里拎着食盒,热气腾腾。

小州进食的速度非常慢,他的食道和喉咙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咽什么都吃力。这几天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现在忽然伸手小心地拉住了对方衣角。

“你……叫什么?”

“瞿清雨。”

小州看了他一会儿,又说:“你带我回来,干什么?”

Beta青年给他掰开筷子,垂下眼睛:“不干什么,你先住这儿。”

小州不说话。

“我是个医生,开了一家诊所,诊所里还有另一个Omega,你们年纪差不多,我缺一个帮手。”

瞿清雨把食盒推到他面前,笑了笑:“能来帮我吗?”

小州从他手里接过筷子,他周边也躺着其他人,很容易知道这里是传闻中的南部军事基地。

这里温暖得像世界上不存在的地方。

小州摇了摇头,说:“我不懂医。”

瞿清雨摸了摸他的头,仍然在低烧。他今晚打算在这儿陪床,说:“不懂没关系,帮我算算账,给窗台上绿萝浇水,不用做别的。”

小州沉默着抓紧了筷子。

深夜瞿清雨离开了一会儿。

热水提供处在楼道最左侧,水流细细地冒出来,热气扎在他眼底。他实在没忍住,咬了下后牙。

“友情提示。”

掘墓人端着泡面桶从他身边飘过去,幽灵一般吸溜了一口:“你的病人去了顶楼,你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左侧的窗大敞,狂风卷进来。

瞿清雨表情一变。

顶楼真大。

小州穿着单薄病号服坐在边缘,他手掌被粗糙石子磨得出血。他走上来花了很久,摔了一跤。

瞿清雨急停在天台门前,身后抱着泡面的值班医生仍然在吃面,见惯生死的人对此无动于衷。他一路被拉上来,差点把面条喂进鼻子里,用力地伸手揩了下,无言:“我的面都冷了,他要真想死,你救也白救。”

小州张开双臂,胸腔里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呛咳起来,苍白脸颊也变得红晕:“是的,医生,不要白费功夫。我就是不想活了。”

值班医生吃完了最后一口面,不乐意:“你喊谁医生?”

“他们发起了一轮投票。”

“我见过你的照片,你是公认最美丽的Beta。”小州定定盯着他身边的人轻声说,“你是医生?是吗。”

瞿清雨在寻找最快能抓住他的方式,他不易察觉地挪动身体,拖延时间:“你在什么地方见过我?”

“不要再往上爬了,再往上什么地都是脏的。”

瞿清雨一顿。

狂风将小州身上的睡衣空荡荡地吹起来,他看起来太瘦弱了,肩膀不到一掌宽。

“我在非常恶心的地方见过你的照片。”

他在那场极其混乱的宴会上见到过对方的照片,与Alpha结合的Omega大多出身高贵,无法满足那些人下流的欲望。和其他Omega在一起太容易弄出人命,那会让他们的老丈人勃然大怒,他们会失去联姻带来的的一切好处。

Beta则完全不同,他们没有信息素,不会引导Alpha进入易感期,进而失控。他们怀孕的概率非常低,除非没日没夜和Alpha呆在一起。

大量美丽的Beta流入了市场,用编号代替。

“你的编号高居前列,医生。”小州慢慢地说,“你的眼睛很漂亮,我是赝品。”

瞿清雨一言不发站在原地。

小州真是觉得厌恶了,他站在最高层的地方,这地方给他一种伸出手就能摸到洁白月光的错觉。可惜冬天的深夜,天气不好,本该出现的明月隐藏在重重乌云之后。

他缓缓闭上眼,往后倒退了一步。细碎的石子从高空中落下,听不见声音。

心脏急坠。

……

小州骤然睁眼。

“你——”

电光石火间瞿清雨一把扯住了他手臂,值班医生迅速弯腰把人提上来,Alpha的力量非同小可,何况他身上没几两肉。

值班医生摊在地上大口喘气:“再加一天啊,别忘了,值班。”

赫琮山这事儿真不是人干的,下次你自己来。

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抖着手拿出一根烟,刚点燃被瞿清雨捞走了,手指上温热一闪而过,他刚要骂人,往旁边一转脸又闭上了嘴。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支,恨恨咬住了烟嘴。

瞿清雨深吸了口气,浑身血液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他手指在微微颤抖,半天过去将烟递给小州,扶着墙面站了起来。

“唐医生。”他抹了把脸,沙哑地对值班医生说,“你先下去。”

小州抱紧了自己,微不可闻地说:“谢……谢。”

瞿清雨扶着栏杆,他手臂因过于用力而痛胀。他卷起衣袖,甩了甩手,脚下是深不见底万丈深渊。

他额发遮住了神情:“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我吗?”

南部军事基地是小州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银白建筑明亮地耸立在中央,四周是荒凉未开发的场地,杂草丛生。冬日刺骨寒风吹过旷野,天空之上是更远的苍穹,毫无遮挡。

小州讷讷:“不知道。”

青年Beta冲他笑了一下,他单手撑在栏杆上,穿了件贴身的长袖。长袖轮廓经过冷风吹上后脊梁骨,在背后拓印出纤细柔美的弧度。

比摄影中表现出来的构图人物更加美丽。

“第一个Alpha是领养我的人,他从福利院带走我时四十岁。他对院长说他没有儿子,想要一个Beta培养成人。”

瞿清雨漫不经心地回忆:“在我七岁左右的时候。”

“他撒了谎,他很喜欢Beta男孩,长得漂亮的,腿要长。”

小州一愣。

“我当时太小了,用灯砸了他的脑袋。”他的声音低而轻,“是个冬天,出门应该穿鞋。”

“我在桥洞躲了一个月,觉得不太行。Alpha在当地很出名,他对所有人说他从福利院领来的Beta小孩跟他闹脾气走丢了,请大家帮他找,大家都很热心。那时候生日愿望是想换双眼睛,或者换张脸。”

“总有人冻死,桥洞底下的人很多,我又回去了。”

瞿清雨笑笑:“跟他说对不起,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给他认错。说我太小了,给我点时间。”

小州光是听听就无法想象了:“你怎么离开……他的?”

“我在那儿呆了三年,实在拖不了了,发现他家里偶尔会来另一个Alpha,他的领导,或者上级,记不清了。”瞿清雨叙述道,“他喜欢我,我被送走了,换得一个升职的机会。”

“第二个Alpha对我很好,他没什么癖好,想等我长大一点,再怎么也要十四五岁。我想读书,我认得字不多,他不允许我出门。”

“我就爬上了另一个Alpha的膝头,没过三个月我就从那儿离开了。再之后我学会自己挑选Alpha,不需要好相处,一定要比上一个等级更高。”

“找到四周地位最高的那个很容易,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我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站了会儿。我那时候被允许去念书,正好上高一,需要他给钱。”

“他告诉我我站在玉兰花下穿校服的样子很漂亮,像所有人的初恋。”

小州:“那你后来……”

“没什么后来。”Beta青年回头看他一眼,语气始终很平淡,“后来一步步往上走,实在甩不掉换一个,现在还算体面。中间碰到过一个疯子,差点被真的打断腿。”

“有风险。”他一言带过,“但我一直很幸运,从来没有真的失去过什么。我很感谢。”

“有时候会觉得要不然算了,张开腿闭上眼都一样,未来的路还长,我不会一直那么幸运。”

夜里风大,瞿清雨没什么特别的心理感受,顿了会儿说:“我知道越往上走危险越大,但和你一样的处境受的罪和在我现在站到的地方受到的是不一样的。”

“如果我不是医生,那我就彻底是共享玩物。”

他有点冷地跺了跺脚,小州直愣愣地望着他伶仃的锁骨,苍白的手腕,难以想象在刚刚一瞬间对方身体里爆发出的巨大力量。

他再次朝自己伸出手,淡淡:“这没什么,脱掉的衣服终有一日我会一件件穿回来。”

从顶楼往下走的路是水泥,两侧没有灯光,凄凄月光晃过眼。神差鬼使,小州问:“上校也是一样?”

他的问题实在有趣。

Beta医生的影子长长拉在地面,他神态柔和而恶人,语调漫不经心:“这不冲突。”

“我喜欢他,这和我想做什么没有冲突。你提到的所有Alpha,当有一日我们相见,他对我表露欲望,我都会靠近他、利用他。”

人就该为自己的贪念付出财富、权力、清白声名,甚至生命的相应代价。

人睡着了。

凌晨,瞿清雨无声地走在那条清寂长路上,枯叶落遍脚下,沙沙作响。

周遭黑暗,路灯撑起一片柔和的暖光。

他一边的胳膊垂在身侧,明天大概率会疼得厉害。他想起小州问他的话,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他蹲下来,开始想象自己是一株生长在天地间的蘑菇,湿润厚重的泥土掩着根,头顶有伞盖遮挡一切风雨。

军官大楼挺立夜色中。

瞿清雨突然看见了来人,先一步站起来,将一只手遮在背后。

“我刚救了人。”他等人走过来,把手挤进赫琮山掌心,在赫琮山耳边说,“这里的Alpha医生对我很客气,你和他说了什么?”

“让他少说话,多做事。”

赫琮山问他:“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

瞿清雨向他解释,柔和:“不严重,救人,顾不上那么多,长官。”

赫琮山分辨出他话中真假,这件事从最开始他就交给了张载,不得不再次:“交给张载。”

上校摸到他胳膊,隐忍地动了下犬齿:“别做这种危险的事。”

瞿清雨看他,说:“好。”

对小州说得是真的,能切实握在掌心的仅有能力、权势和地位。

而爱,爱如朝露瞬息。

我对此悲观,没有要求,没有希望,只求刹那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