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这两里边到底谁是大美人……
晏小追和贺方回吃了汤圆,洗漱之后,就一同睡了。
小兔小小一团,睡哪里都可以。
晏小追好似还保持着看顾“罪妖”的姿态,紧迫盯人,就爱睡在枕头边。
小兔把小脑袋挨在枕边,胖乎乎的兔脸压出一团肉肉,小脚一伸,整只兔就瘫在那。
贺方回也不敢让小兔睡到被子里,担心自己会不小心压着他。
“待寻回重宝,便一起解决化形的事。”
贺方回抬手给小兔盖上一角被子,被晏小追无情蹬开。
贺方回:“……”
“热热的,不用盖。”晏小追抬爪揉眼,来到月老镇后,他觉得天气更热了。
往年途州可是快要到初夏时,才会这么热。
“怕是四时已经开始变动,之后怕会是冬日如夏,秋日如春。”贺方回望着床顶上那绣着瓜果藤蔓,象征子孙延绵的图样,默默移开视线。
“那我们……可要快点找……”晏小追现下是真困了。
小兔很容易入睡,往常在家里躺着,只要心里数三个数,就能呼呼睡去。
“重宝长什么样呢?”晏小追强打起精神问。
“……很普通,”贺方回回忆着初见那重宝时的景象,“它就悬在大言山的界阵里,像一根被人随意从树上折下的断枝。”
晏小追听着,可以想象在洪荒时代,那些巨人神们,渴了便喝尽一条河的水,饿了就吃光一片树林的果子。
每一次呼吸都能刮起一阵改变世界的狂风,行走时长发被踩在脚下,便随手折下一段树枝将它盘起。
所以即便被称为“金钗”,也不是世人想象中那般流光溢彩,满是珠翠的模样。
小兔缓缓闭上眼,最后梦呓般说道:“盗宝的贼若没见过,一定不信……那就是金钗。”
贺方回听着耳边小小的鼻息,侧头看去。
小兔一睡着,好像就变得更软了。
枕头微响,就见小兔像团软年糕一样软软地滑了下去。
贺方回伸手接住,把晏小追平放到枕头上。
就见小兔嘟囔一声,又翻了个身,小爪抬起挨在脸边,睡得四仰八叉,自在极了。
晏小追自然是不用什么熏香的,身上最多是皂角的香气。
但因为喜欢晒太阳,又爱在花草丛里跑来跑去,还有些暖烘烘的草叶气味。
却比贺方回闻过的最贵重的香料还要好闻得多。
梦里,晏小追回到了还是小小兔的时候。
那是一个大夏天,热心小兔因为帮了邻居老太洗碗,老太太便送给他一个大西瓜。
这西瓜真大啊,小小兔根本举不起来。
幸好小兔还能趴在西瓜上,像踩滚轮一般滚着大西瓜回家。
待回了家,阿爹把西瓜洗干净,泡在井水里。
再把玩得脏兮兮的小脏兔洗干净,晒干毛毛,西瓜也能吃了。
西瓜真甜啊,小小兔把脸埋在盘子里,吃得小兔胖脸都染了一圈红红的西瓜汁,被阿爹笑话。
‘你这样邋遢,将来谁喜欢你哟。’
晏小追一点也不在乎,笑得比西瓜还甜。
‘啾~喜欢我就不会嫌弃我!’
阿爹又笑着夸晏小追聪明。
小兔吃完西瓜,又被阿爹擦洗干净之后,又神神秘秘地说。
‘像阿爹就不嫌弃我,’小小兔歪着小脑袋,爱娇地扑在阿爹的膝上,软软的小爪一挥一挥,‘我听得见阿爹的心跳声。’
晏小追那时还不能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阿爹也没听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只以为小兔又在学说话。
其实在晏小追心里,像阿爹这样的心跳声,像篱耳乡里的太爷太奶那样的心跳声,象征着平和,安宁,与无限宽广的胸怀。
无论如何都不会嫌弃小兔。
他将来要是有了喜欢的对象,对方一定也拥有这样的心跳。
贺方回低下头,看到那原本睡在枕头上的小兔滴溜溜滚到了他的胸口。
然后两只小爪和两只小脚像是在踩着什么,一直在扒拉他的衣裳。
等把衣裳扒拉出缝隙后,就见小兔脑袋埋在了他的胸口,花瓣似的小嘴正啾吧啾吧地吃着什么。
最后小兔得意地啾啾一笑,就趴在他胸口处沉沉睡去。
贺方回不知道小兔这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不要吵醒了他。
过了许久,贺方回才缓缓移动手臂,将晏小追圈在怀里。
隔日,晏小追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埋在贺方回胸口。
……怎么又是胸口!
晏小追想起了在大禹庙中的情景。
小兔像个弹球似的猛地跳起身,偷摸打量了一下贺方回,他还闭着眼。
还好还好,贺方回应该没发现他又耍流氓了吧?
晏小追像是不满地自己打了打自己小爪,警告下次不许再扒拉别人衣裳。
随后晏小追盯着贺方回的胸口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不由羡慕起来。
他化形的时候能不能也这么壮壮的啊?
晏小追给贺方回拉好衣裳,免得着凉,自己四爪着地拉伸了一下身体,总觉得昨晚睡得很好。
他好像听了一夜海潮声,不觉嘈杂,就像趴在一片荷叶上,海浪推送他在水面上飘荡,只觉平静。
待晏小追自去洗漱,换好衣裳后,就精神抖擞地往床榻上一跳。
“起床啦——”
贺方回一睁眼,就看到小兔近在咫尺的笑脸。
阳光落在小兔软软的毛毛上,就像山谷里迎着太阳盛开的花。
“昨夜梦到什么了?一直在扒拉我。”贺方回单手撑着额头,微微起身,薄唇弯起,笑看面前的小兔。
晏小追猛然一惊,小耳朵一红。
“我,我不是故意扒拉你胸口的!我又不是流氓兔!”
眼见小兔要炸成蒲公英,贺方回一下坐起,笑着将晏小追放到自己肩上,打开了窗户。
早晨的新风格外凉爽,夹杂着晨露与草叶的香气。
贺方回指着北方:“我们今日赶路,我能感觉到重宝还在四方重澜未曾移动,但还是要尽早到的好。”
晏小追重重点头,只听肚子咕噜一声响,这是要吃早饭了。
“要吃什么?”贺方回问。
“……西瓜。”晏小追梦里在吃西瓜,现在起来了也想吃西瓜。
不过这时节恐怕没有吧。
待贺方回和晏小追下楼,贺方回去找了掌柜要早点,过了一会,晏小追竟然在端上来的饭食里看到了两碗汤面,水煮蛋和卤牛肉,还有一盘西瓜。
“西瓜!”
小兔站在桌上,绕着那盘西瓜走了一圈。
“怎么会有西瓜啊?”
送菜的小二笑道:“大些的客栈总有一两个温室,种点新鲜的吃。”
小二没说的是这价钱自然就贵一些。
“是你买的,多谢!”
晏小追欢欢喜喜地对贺方回道了谢,还想从溟公给的柿子荷包里拿些银钱出来,却发现柿子荷包又变得更鼓了!
“这荷包不会自己生钱吧?”晏小追疑惑看向贺方回。
贺方回给晏小追要了小碗分装汤面,十分平常地说道。
“我看那小柿子瘪了一些,就再往里边装了点。你此次出行等同于接了我的任务,钱物自然该我给。”
好像是这个道。
晏小追点点头,把柿子荷包重新放好。
“将来你钱花光了,就找我要嗷。”晏小追提醒。
贺方回便笑着道谢。
龙宫的家臣若是知道龙宫的钱还有花光的那天,离自尽也不远了。
晏小追喜欢把好吃的先留着,先行拿了一个水煮蛋往小脑袋上磕。
贺方回拿着筷子的手一滞,像是想给小兔剥蛋壳:“不疼吗?”
晏小追摇头,自己把蛋壳剥了。
“我不疼,这样方便!”
贺方回看了一眼水煮蛋,就拿起一个,也往自己额头上敲。
晏小追看着那水煮蛋喀拉一声就裂出了好几条缝隙,小兔惊叹,贺方回脑壳可真硬啊!
待吃了早点,晏小追举着西瓜出了门。
他坐在龙马上,小口吃着西瓜,但脸颊上的毛毛还是沾了点西瓜汁。
他自觉有点邋遢,想找手帕来擦,就见贺方回已经用竹筒里的凉水沾湿了手帕,给他擦了脸,又捧着小爪把爪子擦干净。
“还要不要吃?”贺方回低头问。
见晏小追摇头,贺方回就把剩下的西瓜两口吃了,再把瓜皮扔到路边的垃圾篓里。
龙马经过月老庙门口,有帮忙分发奉神香和红线的香客,见着贺方回也送了他两条红线。
红线在贺方回指尖飘摇,贺方回将之团起,塞到了包袱里。
只是塞进去时,他碰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
“怎么把这个也放进去了?”
贺方回低头一看,就看到是昨日那个所谓能鉴别美人的宝珠。
“也算是个宝物呢!”小兔勤俭节约!
贺方回便笑着把宝珠也放好,随后下令,龙马就朝着四方重澜的方向奔驰而去。
小兔的毛毛在微风吹拂下,很快就干爽起来,他转过头,看着正抬头看着路况的贺方回,在贺方回低下头,想问他看什么时,晏小追就抬爪指着身后的月老镇。
那座大大的月老庙又开始升腾起香火白雾,被风吹得长长一条。
“好像龙啊。”
晏小追指着天空,贺方回回头看去,又指着那像是“龙头”的地方。
“那上边还有一团烟气,瞧着是不是只小兔?”
晏小追当即探头去看,觉得不大像,又好像有点像!
小兔小爪搭在贺方回的手腕上,晏小追笑眯眯地对贺方回道。
“阿回,你果然很好。”
怎么突然又夸上,是因为给了西瓜吃吗?
贺方回还想问,又见晏小追转过身,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坐到了龙马头上。
“快些,再快些——”
小兔大声喊道,只见龙马迈开四蹄,真如风驰电掣!
–
在四方重澜之外,有一只夜行妖正振翅飞空。
他们身上带着一枚宝珠,正是四方重澜顶楼中,水君所有的那颗宝珠。
这颗鉴珠能追寻其他拥有鉴珠之人的行踪。
也就方便水君找到昨夜那令鉴珠爆闪如白昼的美人。
“不知是什么样的美人呢?”
夜行妖好奇起来,过去来四方重澜的美人多得是,但都不曾让珠子这般亮。
“水君看起来挺认真的,是不是真要娶妃了?”
夜行妖也只想了一会,便将之抛到脑后。
还是得先把那大美人带来,水君近段时日总是有些阴晴不定,让夜行妖也有些害怕。
夜行妖再次振翅,几片漆黑的羽毛穿过云层飘飘落下。
水乡之上,楼阁之中,已有千岁的水君独卧在榻上,看起来睡得正香,却突然睁开了双眼。
他缓缓坐起身,俊美的脸上透出一股阴郁之色。
“水君可是要起了?”
纱帘之外有小妖等着伺候。
“你下去吧。”
那水君说了一声,小妖的影子便霎时退去。
窗外有一只漆黑的信鸦落到床榻上的停枝上,那信鸦弯腰垂头,行了一礼。
“拜见四方重澜水君北中剑大人,我家主人收到风声,贺方回已在途州现了踪迹,败了手持禹王槊的赵悬光,封印已破,如今正朝这边来。”
信鸦说完,久久不闻回音,抬起头时就见自己突然视线倒错,大好头颅不知何时被切断,重重倒在地上,溅出一地黑血。
“说这些有什么用,也不见你家主人亲来。出谋划策很会,出力倒是一点也不肯。”
北中剑慢条斯地用丝帕擦着手指,随手一甩,那丝帕就落在了信鸦头上。
他站起身,撩开纱帘走了出去,站在回廊之上望着外边波光粼粼的水面。
有小妖经过,对北中剑低头行礼,却听水君说道。
“房子里弄得这么脏,也不见打扫,一息之内擦不干净,你也去死。”
那小妖背脊生寒,立时进入房中,当即跪下把那信鸦尸身抱起,慌忙地擦洗起来。
明明是北中剑刚弄出来的,却怪罪小妖不尽责。
北中剑哼了一声,转身入了一间密室。
在那里,他待了许久,才拿了一卷卷轴出来。
经过自己的房间时,发现里边已经洁净如新,还有些失望。
“算了,不过重演当日九千邪魔下命咒之事,我那日既能从贺方回手上把重宝抢到手,之后也是一样。”
“年轻的水君,还不是我的对手。”
北中剑抚摸着手中卷轴,轻笑一声。
“别碍着我看美人。”
–
晏小追和贺方回在路边的一处茶摊歇息。
他们不累,龙马也要喝水吃点粮食。
小兔只跟店家要了滚水,茶叶他们自己有带,杯子也有,就用滚水粗粗冲了茶,等着茶叶泡出味,颜色浮起来,才开始小口地喝一点。
贺方回* 从包袱里拿出点干馒头,自己烤了,可惜这里没有小兔爱吃的菌子,不然也可炒一些夹馒头吃。
“阿回,我今天好像听见你咳嗽了。”
晏小追突然一问,贺方回烤馒头的手一滞。
被小兔子的浩瀚药汤统治的日子突然浮上贺方回心头,他包袱里还有四溟给的下火药。
“……闻到了一点胡椒,怎么了?”
贺方回看着晏小追,就见小兔翻出了一个罗汉果,掰碎了放到装水的竹筒里。
“想咳嗽的时候就喝点,喝一天就好啦!”
晏小追倒是真懂些医。
“我阿爹以前也是咳嗽就喝这个,”晏小追安排得妥妥当当,“我都习惯了。”
“还不曾问过,你阿爹如今是在京都养病吗?”贺方回问道。
“嗯,今年我阿爹的弟弟,也就是叔叔来到篱耳乡,把阿爹接走了。我们便每月通一封信,互相说个平安。”
听了晏小追的话,贺方回摸摸小兔脑袋。
“等我们把重宝寻回,就去京都见你阿爹。”
这话一出,贺方回又是一顿,其实……同僚之间,并不需要彼此相见对方的亲长。
但晏小追一点头,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一阵呼啦啦的振翅声突然传来,晏小追抬头望去,就见一只背后生着黑翅的夜行妖落在了茶摊之外。
夜行妖,大多是乌鸦或者夜鹰一类的妖,飞得极快,又是猛禽,时常被大妖们收入麾下,派遣去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这夜行妖手持一枚散着微光的宝珠,看向坐在茶摊里的人。
一个长着满头癞子的中年店家,一个歇脚老太太,一个面容锋利俊美的千妖司捕快,还有一只他一口就能吃掉的小胖兔。
……也穿着捕快红衣?
夜行妖摇摇头,大步走进茶摊,对着店家问道。
“你有没有女儿,是不是这方圆百里都数得上名号的大美人?”
店家一脸怔愣,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又见这位仙家一脸认真,他不由咽了口口水道。
“我尚未婚配。”
夜行妖:“……”
夜行妖转过头,看向茶摊里坐着的人,还有妖。
手中宝珠越发滚烫,必是在这里的。
夜行妖于是又走到那老太太面前,一脸严肃地盯着。
“你可是戴了假面,或者用了什么遮挡的法术?”
不过他都能看穿,眼前这位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老太太。
“啊?你要买我家的果子吗?”老太太重听,什么也没听清。
夜行妖再看向隔着一张桌坐着的千妖司捕快和那只小胖兔,眉头极深地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