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高危实验体(完)
玦在睡梦中,感到生命的回复。
暖意流过四肢百骸,轻盈的力量充满了意识深处,被连日压制受损的精神力也在迅速恢复。
他深睡了八个小时,其间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没有梦到,这是他自出生以来,第一次真正的休息和放松。
玦在咖啡和炖肉的香气中醒来。
荆榕挖了一个简易的壁炉,室外的锅炉更是熊熊燃烧着,将小屋附近的温度提升了十多度,雪化得很快,顺着屋脊滴滴答答流淌下来。
荆榕正坐在壁炉前,低头打磨着一个炼出的矿块,因为高温和体力活动,汗水正从他的下巴低落。
玦走过去,用袖子替他擦了擦汗。
“醒了?”
荆榕说,“肉汤就快炖好了,过来帮我一个忙。”
玦在他身边坐下。
荆榕将炼制结束的矿块递给他:“用你的精神力煅烧一下。”
玦接过矿块,打量了一下,随后握在手里。只消片刻,隐隐的金红光芒就覆满了矿块,如同流淌的岩浆。
荆榕用高温钳夹起矿块,扔进早已准备好的冷却水中进行淬火。
和玦胸前那个透明仿佛玻璃一样的容器不一样,淬火后的矿块变成了一种奇异的金色。
荆榕说:“以后‘它’会呆在这里面,你的精神力养护着它,它以后不会躁动。”
玦有些好奇问道:“它已经在里面了吗?”
荆榕说:“是的。它很乖。”
煅烧时,他在火中加入了咖啡豆、香烟和烧土豆,这些东西虽然很少,但足以告慰一个在冰雪中杀戮和战斗的精神体。
玦专注地看着他,说:“你很会养东西。”
荆榕第一次得到这样的评价,他笑了笑:“是吗?从没有人这么说过我。”
他们通常都畏惧他。
“是的,你很会养东西。越是强大的人和事,越容易被你征服。”
玦很认真地说,说完,他意识到自己或许也是这其中一个。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耳根又悄悄的红了。
他蹲在旁边看着荆榕,看了一会儿,悄悄的凑过去。
荆榕似有所感,一低头,就被玦抱着脖子啃了一口。
他们接了一个短暂而甜美的吻。
外边的世界仍然遍布冰雪,他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而此时此刻,天地只属于他们两人。
*
他们在冰原修整了两天,随后决定返程。
玦提前发出电报,他的部下会前来比维多克秘密接应他,几支大军将迅速联络和会合,并在冬天结束之前迅速夺取西线地区的控制权。
而等春天来临,一场历史中最重要的谈判即将拉开序幕。
在那之前,荆榕将不在西线停留,他会回到奥尔克帝国首都,一力促成谈判。
而这也意味着离别的到来。
玦知道这一天会到来,他此前已经想过这件事。
他是首领,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他儿女情长,从被荆榕从首都救下来的那个暴雨天,到这个深冬前的最后一晚,他们一共相处了不到五十天时间。
这五十天已是他爱情的全部。
比维多克的旅店里。
玦听完最新一天的发报,摘下耳机,又拿起列车时刻表。
战争列车轨道从揭克镇那里断裂后,去程和返程都变得非常有限,被游提尔控制的地方也正在增多,列车逐渐开放了民用车次。
荆榕已经买好了票,单程的一张,明早出发,他会比他先走。
今天下午荆榕并不在店里,说是去采购物资了。
玦停下来,替他检查了一遍行李。
荆榕的行李仍然很简单:裁决者的外套和衬衣,一把旧的机械动力的枪,一些可可粉和烟。
箱子里还有许多空位,玦看着空余的地方,安静思考了很久。
他先是把自己的白色斗篷放了进去,但看了片刻后,觉得不够好,于是收了回来。
荆榕是不怕冷的,他的体质十分异于常人,或许不需要他的斗篷。
但除了斗篷,他也不知道该留些什么东西,让荆榕能够想起他。
他是一个来自偏远地方的流浪者,一无所有,不知道要如何留住他的神灵。他想过用镣铐,用其他一切强硬的办法,但那个人是拷不住的。
他只能用最大的努力,用自己最强硬的姿态,让他记得。
“咔嚓”一声,玦将一绺头发剪断,简单打成一个结,放入了荆榕最常穿的那件衬衣的胸口之下。
那个人曾说他喜欢他的红发。当玦压着他,按着他的肩膀起伏时,那双乌黑的眸会意乱情迷又随意安然地,注视他的眼睛,他的头发。
玦放下剪刀,正在思考还有什么可以放进去时,旅店的侍者在门外敲了敲:“您好,请问玦先生在吗?”
玦迅速将行李箱关闭,归位,随后站起来问:“什么事?”
“有一位黑发黑眼睛的先生为您捎来了口信,他为您在街角的餐馆订了餐,请您用餐结束后去旧街281号找他。”
这两个地名都十分清晰,玦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好。”
这几天,荆榕和他分开吃饭,因为两个人都很忙。
荆榕一直在打磨和反复测试那个矿块,为此经常出去寻找材料,和去铁匠铺借用过路,而玦则一直在忙碌与军队的联络,还要不断地发出指示。
玦穿上外套,去了街角的餐馆。
“您好,外边冷吧?我们已经恭候多时。”餐馆老板是一个奥尔克人,但神色对他是绝对的恭敬和热忱,“您的同伴已经为您点好了菜,他说十分抱歉,因为还有要忙的事,所以今夜无法与您共进晚餐,不过他之后会在约定的地方等您。”
玦被接引至贵宾席,精致菜肴轮流送上桌子,其中有很多玦没有见过的菜。
餐厅老板说:“这里面有很多菜式,我们也没有见过,是预订的那位先生将原料和做法告诉了我们,还示范了一遍,要求我们做出最好的口味,让您有最好的体验。”
玦听着,脸一边烧红,一边勾起了唇角。
荆榕永远是一个优雅从容的人,他已经带他领略过无数他从未体验过的新鲜事物。
这样的从容并不在于财富,而是在于阅历和眼界,那种仿佛来自更高维度的视野令人无比着迷。
饭毕,门口驶来一辆马车,车夫说:“一位黑发的先生让我在这里等您,嘱咐天黑之前,要将您接去约定的地点。”
玦看了车夫递来的信物,的确是荆榕本人的笔记,他于是上了马车。
他隐隐知道,荆榕对今晚有所安排,或许会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要和他交代,他只要听他的前往就好。
天色渐渐黑了,路边的人烟开始稀少,往旧街281号的路越走越偏僻。
最后,车夫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废墟门口停下,递给他一盏风灯:“先生,目的地就在这里了,夜路黑暗,请您小心。”
玦接过风灯,没说什么。
马车在他身后慢慢远去,玦举起风灯照了照。
周围一片荒芜,显然这片区域被废弃已久,空气中的湿润提醒着来这里的人们,海已经很近了。
黑暗中的不远处,有篝火跳动。
玦举起灯,向那边走了过去。
还没到近处,他就已经看见了了荆榕——黑发黑眸的青年立在火堆边,正笑吟吟地等着他。
玦立刻扔了手里的灯,大步向他跑过去。
荆榕一把将他揽入怀中,笑着摸摸他的头发:“怎么样,晚餐还喜欢吗?”
“很喜欢。”
玦在他怀里埋了一会儿,才后退几步,把手插入衣兜:“哥哥,这是什么地方?”
荆榕说:“这里是奥克维尔克二十年前的遗址。”
玦听完他的话,借着篝火的灯光,再度仔细看了起来。
他们站立的土地不远处,有一个极长的陡峭斜坡,往外蔓延不止百里,深不可测。
“那边是什么?”玦好奇问道。
荆榕说:“是海。”
“海的遗迹。”
“二十年前战争机器出生,它杀死了冰原上的一切,也杀死了那一片的冰雪和生机。冻土不化,冰川越来越寒冷,大海被冰川和冻土阻挡,慢慢干涸。”
就在此时,远处的天边传来巨大的滚雷声,连续不断,震耳欲聋。
如今他们知道,那并不是雷声。
是复活的冰川,正以常人不敢想象的速度解冻,从高空中跌落的声音。等到来年春天,大海就会重新涌入这片土地。
一切都充满生机,一切都将复活。
玦看着天边,湛蓝的眼底倒映着黑夜和星空。
荆榕伸出手,轻轻捧住他的脸,将他的视线转回来。
在他的注视中,玦的脸一寸、一寸地热了起来,呼吸和心跳也变得急速,连声音都软了下去。
“哥哥?”
“这里是奥克维尔克曾经的神授之地,人们在这里踏上了第一步,建立了与各地又好往来的口岸,而热恋的情人们,也在此接受神的祝福,结为伴侣。”
荆榕注视着他的眼睛,眼神清定:“我要一个永远属于我的人,在离开之前,我想问你,你愿不愿意永远属于我?”
“不论生死,不论我身在何处,不论你我变成何种模样,不论任何时空,你的心永远和我的心联结,生与死永远相伴。”
这是执行官的唯一要求。
完全、永恒、刻死的契约和承诺,绝对不可更改。他的愿望和他本人一样,冷而凛冽,如同铁律。
放眼无数个世界,没有人敢接下这个契约,人们总有犹疑,总有算计,总有担心和隐忧。
人们说:“世间不会有这样的人。”随后畏惧他。
而荆榕只要这样的人。
他深知自己有一颗怎样冷淡而冰封的心。
篝火升腾,劈啪作响,温暖包裹两人,冰凉的海风吹来雪山的气息,细小的雪花缓缓落在地面,随后融化。
玦没有任何犹豫。
连一瞬的犹豫都没有,玦凝视着他的眼睛,郑重承诺:“我永远属于你。我的心,我的生死,都交给你。”
他眼底的湛蓝一如冰原长空,一样的冷静和凛冽,对他而言,他心头的最后一丝疑云也消散了。
荆榕说:“过来。”
玦没有问他任何一个字,他朝他走了过去,顺从地被荆榕按在怀里,抵在长满青草的灰石墙壁上。
626说:“天哪,执行官之印,这太刺激了。我这就关机。”
这也不是它们单身小统能看的事。
执行官之印,打在灵魂中,从此变成执行官的私人所有物。从此之后,不论在哪个维度,不论是什么形态,这个灵魂的标记都会存在,代表着这个灵魂的永恒归属。
玦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受到剧烈的灼烧。
但是他咬着牙,任由冷汗沁出,躲在荆榕的怀里,任由自己的灵魂被烙上这个印记。
他闭着眼,仍然能看见那个出现在他的精神领域的印记——那是一枚冰蓝色的暗纹,透着无边的凛冽和纯净。
这个标记同时生成在两人的灵魂中。
玦睁开眼时,荆榕俯下身舔去他嘴角的血迹,随后笑了笑。
玦感受到,自己和眼前这个人的联系从未有一刻如此紧密,因为他们的灵魂从此共有一个烙印。
这种感觉令人战栗,感到头皮发麻的兴奋。
荆榕的指尖滑过玦的下颌,眼底也透出兴奋的隐光。这种光芒玦无比熟悉,是他闻到血腥味后的兴奋,代表着他的猎杀性质正浓。
玦甘愿成为他的猎物。
他主动褪掉衣物,引诱他,在他的怀抱里尽情沉迷,一遍又一遍,确认着彼此灵魂的归属。
*
第二天的列车如期出发。
荆榕站在月台上,跟玦进行了简单的吻别。
“回见。”荆榕视线清朗,带着笑意。
玦也说:“回见,哥哥。”
二人对望着彼此。
玦从未有一刻像如今一般,感到充盈的期待和幸福。因为未来如此清晰可见。
列车汽笛轰鸣,车轮滚滚向前。
这个冬天还剩一半。
十二月中旬,玦和游提尔的大部队汇合,此时游提尔所率部众已经控制了西线85%的电台和列车轨道。
玦的加入令战斗更加顺利。他们耗费一周的时间,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兵不血刃地夺取了比维多克的控制权,俘虏了驻扎在边境的全部精锐部队。
此时此刻,西线和奥尔克帝国首都仍然保持着断联状态。
尽管首都方面也隐约嗅到一些不正常的气息,但因为轨道断裂和全部裁决者的召回,他们并没有确认的手段。
等到一月初时,奥尔克敌国的电台接线人员忽而被全部更换,不用考虑情报泄露之后,玦的军队行动更加自如了,大军很快集结在揭克镇附近。
因为对两方人员的宽待,和对结束战争的渴求,他们的军队中有大量的奥尔克士兵,这无疑也为谈判增加了筹码。
而荆榕一直没有出现。
荆榕并不靠电台和他们联络,所有的行动都藏在暗处,如果不是首都的几次巨变传来,几乎没有人想到那背后会有荆榕的手笔。
他一向是个对权力无欲无求的人,但这并不意味这他并不会玩弄权术。
当然,在某些情况下,这种情况会变得更加简单——没有什么需要玩弄的,他可以靠实力直接碾过去。
“首都那边……最近多出一个秘闻。”
难得的修整时间,游提尔低声告诉玦,“我想或许和那位大人有关。”
玦正蹲在地上组装一把精神枪,怔了一下。
自从他回来后,游提尔便开始负责情报和后勤工作,他们的情报防守线做得极其严格,首都的一只蚊子往哪里飞,他们都会知道。
“莱恩斯的精神力废了,但是生病的老国王迟迟没有订立新的王储,所有的命令都还是由莱恩斯那边发出。”
“他们说有一位黑发的大人时常出入莱恩斯的议政厅,如入无人之境,没人敢说。莱恩斯实际上早被架空,上层和贵族的人望都属于那个大人。”
“但那个大人非常奇怪,他只发布政令,并不参与国王会议,也从不见外客。私下已经有人在准备新的加冕词了。”
……
玦听完就知道,这一定是荆榕,他禁不住笑了笑,心里泛起想念。
这想念很纯净,随着时间推移而发酵,变得醇厚如酒。
游提尔的感叹中夹杂着一丝后怕:“我从来没有想过,奥尔克人中还有这么可怕的存在,如果我一早知道,可能会放弃参加战争。”
玦笑了一下。
他们都知道这是玩笑话,他们的人不看未来,都是会为彼此战斗的。
“幸好他一直站在我们这一边。”
游提尔感叹道。
他们至今还没有人知道玦和荆榕的关系。他们都不是会主动说的类型。
“首领,有从首都寄来的包裹。”此刻,屋外有通信兵敲门,似乎也为这个时间段出现的包裹感到疑惑不解。
玦听见“首都”二字,心底一跳,迅速起身过去,接过了这个包裹。
“这个包裹很奇怪,它是从首都直发给揭克镇的打铁铺老板,然后委托老板转寄的。”
通信兵说道,他们都认识自己人,“老板说,这个东西要快马加鞭送到您手里,我们日夜兼程赶来了。”
包裹十分沉重,包得十分方正,打结的方式十分特别。
玦的心忽而猛跳起来。
他拆开包装,将里面的内容拿了出来。
三个小盒子,被叠在一起,两大一小。
空气中充满了黄油和奶油的甜香。
“这是……饼干?”游提尔在旁边瞪大眼睛,凑过来猛嗅,“有人从首都寄来了饼干?”
玦将两个小盒子拆开,看见了满满当当的饼干。
一个是蓝莓味道的,加了本地的一种香草植物,格外清香。
另一盒则是杏仁可可味道的。
都是他没吃过的口味。荆榕曾经承诺,会一直做许多味道的饼干给他。
他在如约为他实现。
游提尔想起了揭克镇里那些得到了饼干的孩子,隐约知道了这包裹的主人,他不禁感叹道:“那位大人还真是喜欢做饼干啊。”
“首领,还有一个盒子是干什么的?”
玦低下头,看到另一个盒子由椴木打造,格外沉重。
他第一时间没能理解这是什么,但当他掀开锁扣,打开它时,里边躺着的东西发出了无声的嗡鸣,凛冽的精神力共振充满了整个室内。
所有人都为之一凛,窗外的雪都停顿了一瞬。
游提尔低叹道:“我的天呐……”
玦的指尖拂过面前的长剑。
那是一把纯金色的长剑,剑刃锋利,表面光洁如镜,剑柄正面镶嵌着象征勇气的蓝宝石,反面则镶嵌着象征力量的红宝石。每一道花纹都经由手刻。它淬过火,开过刃,其中养着的杀戮意志,是它无往不利的剑灵。
往后余生,玦将知道,这把剑可杀世间一切有形与无形。
这是一把大世界中也要人人忌惮的武器,它的深处缩着无穷的杀戮意志,连荆榕那把失去的银色权柄,也不足以抵挡它的威力。
荆榕参照那个童话中的一切,将它打造出来,并赠与给玦。
剑匣中还放着一本厚厚的古世界百科,正是荆榕从不离手的那一本书。现在它的扉页中夹入了一张薄薄的手写书页。
那上面写着他们在雪山和雷暴中讨论的故事。
上面写着:“主角有一头红发,一双湛蓝的眼睛。他被遗弃在太阳下,但平安长大。他听说世界上有一把宝剑,谁能得到它,谁就能手握幸福与和平,为大地上的人带来解放。”
“他是被遗弃的孩子,一个流浪儿,但他决定去找它。”
写着:“他拿起那把生锈的铁剑,保护了自己的同伴。”
写着:“他和黑发的同伴踏上征程,他立誓要为这片大地带来幸福与和平,他遇到过无数孤独痛楚的灵魂,他并不把自己当成其中一个,因为他认为爱着这个世界和其他人,比这更重要。”
“他看过商店里的漂亮宝剑,但他知道那不是他要的。”
……
碎雪飘落。
玦的视线潋滟,看得无比入神和专注。
荆榕漆黑的字迹写道:“最后他得到了那把幸福与和平的宝剑。”
*
二月到来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已落定。
奥尔克帝国上层有90%的人已经同意了停战条件,他们所有的秘密都已经被敌人掌握在手,连战争机器都失去之后,他们已经没有谈判的筹码了。
如果继续坚持战斗,那么一旦被民众知晓真相,接下来发生的恐怕就不止来自红岛的反叛力量,连首都的人民都会踏平他们的宫殿。
当“那位大人”秘密处死了与战争机器核心秘密相关的几位顶级权贵之后,同意停战的人员比例变成了百分之百。
“殿下,晚宴还有半小时开始,来自红岛的代表人已经到达了贵宾厅。”
一个军部的士兵过来禀告,“莱恩斯殿下想要确认,您还会不会出席。如果您能够出席,他将万分感谢。”
荆榕说:“我会出席,叫他们先开始,不必等我。”
士兵说:“好的,那么莱恩斯殿下将为您留下主位。”
荆榕说:“不用。给我留下红岛首领身边的位置就好。”
士兵此前没有听说过这位二殿下和反叛军首领的传言,一时间瞳孔地震,半天后才说:“好……好的,我这就回去禀报。”
等人走了之后,626说:“一个很有趣的事:他们将玦的位置放得很远,因为都听说他是SSS级,而且还毁了莱恩斯的精神力。这场晚宴里,想必所有的奥尔克方都如坐针毡,感觉在和核武器吃饭吧。”
荆榕笑了起来:“恐怕是的。”
这几个月里,奥尔克帝国的各方都如坐针毡,充满了恐惧。
莱恩斯倒是变得非常的乖。
这位从前傲慢无匹的王储殿下,经历了精神力的粉碎后,迅速地看清了这个世界:主动勾引他的乔森对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此前无条件支持他的老臣也全部倒戈,甚至有人向老国王提议,先杀了他,好给荆榕一个名正言顺的上位机会。
一场重伤,反而让莱恩斯看清了人情冷暖。
潮水退去后,什么是真实,反而变得更加重要。
荆榕无意动摇太多世界线,他对莱恩斯没有什么印象,故而也没有敌意。
626说:“你看人的眼神很准。莱恩斯现在对你充满了敬重和恐惧,他此后一辈子,都会活在你的阴影中。”
荆榕平静地说:“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626一如既往的吐槽着:“妈的,这听起来可真地狱啊。”
626说:“那么你准备加冕么?”
荆榕说:“还没有想好。”
626说:“加冕服很好看的,而且如果你要娶玦,等你当了国王,玦的衣服也会更好看。”
荆榕抬起眉头:“是么?给我看看。”
626于是钻入桌上的图纸,为他隔空打印了一个服装图册,上面有许多套不同的加冕礼服和婚服。
荆榕很有兴趣地拿起来看了看,随后抽走一个文件袋,把它们都装了进去。
墙上的挂钟指向晚间八点。
庄严隆重的和谈晚宴正式开始。
玦在莱恩斯的近卫的指引下,来到了正座上。
其他人员纷纷到齐,正襟危坐,席间充满了肃穆。守在正厅的报纸记者也屏息凝神,准备纪录历史性的瞬间。
莱恩斯举起酒杯,低声说:“按照各位的建议,我们将在今晚签署停战协议,并承诺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出台《反公民伤害法》,恢复流火之岛,即红岛的名誉,并进行战争赔款。”
“这是最后版本的文件,请各位传阅。”
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轮番响起。
只有玦没有动。
他此前已经将这些文件烂熟于心,游提尔正在他身边查验和比对。
他的视线扫过席间,最后确认了。
荆榕没有来。
而他身侧最近的一个座位,是空的。
但没有等他多想,他身后就传来了阔别已久的脚步声。
荆榕看着表,对迎来的王家近卫说道:“没关系,不要打断他们,我来迟了一分钟。”
他悄无声息拉开玦身边的座椅,坐了下去。
远处尽头的莱恩斯看见了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准备起身行李,荆榕轻轻摇头,示意他不必终止,随后就将视线放在了玦那里。
玦也正盯着他。
阔别三月,两人都有一些细微的变化。
玦的气色好了许多,原本瘦削的轮廓终于莹润了一些。他穿了一身规整的作战正装,一双湛蓝的眼睛冷静又理性,无比美丽。
“哥哥,你今天很帅。”玦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荆榕没忍住笑了。
玦仍然凝视着他,好像在凝视一件珍宝。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荆榕穿着王储服装,裁剪华美的制式格外贴合眼前这个人,高贵无双。
“对了,我带来了这个,你来挑一挑。”
荆榕将带来的文件袋打开,将里面的纸张递给玦。
里面赫然就是626刚刚急速打印出来的奥尔克帝国各阶层的婚服样式。
里面没有文字标注和先后顺序,荆榕说:“挑个喜欢的。哪一样都可以。”
和以前一样,玦没有问他这是什么,而是直接顺从他的话,开始仔细挑选。
很快,他坚定地指了一套:“这个。”
荆榕看了一眼,随后将手掌光明正大的覆上玦的指尖。
“好,那我们就要这个。”
*
停战协议签署的当晚,奥尔克帝国首都爆出几个惊天大八卦。
第一件事是,老国王病得很重了,他决定不再等自己寿命结束的那一天,而是在三月初,就将王位传给王储。
第二件事是,莱恩斯自愿放弃王储之位。接下来将加冕的,则是一位曾遭流放多年的王子。
第三件是,即将成为新王的王储殿下,似乎和流火之岛的首领,有着什么欲说还休的关系。
然而,还没等第三件八卦广为流传,很快,王宫就直接宣布了这个消息。
“新的王储殿下即将与流火之岛的首领达成婚约,二人将于加冕礼后完婚。”
“次年,陛下将退位,跟随首领前往流火之岛,莱恩斯殿下将接任奥尔克首都的执政事务。”
626正在电台中收听每日新闻。
虽然已经吐槽过很多次,但它还是有点忍不住:“你居然真的因为国王和王后的婚服好看,而接受了加冕?”
荆榕说:“对。”
626:“……他妈的。你还是这么有病。”
荆榕唇边勾起一个浅笑:“多谢。”
到此,世界线已经彻底改变。
世界之子乔森彻底失去了姓名,而玦的名字彻底留在了史书中,十年之后,人们都知道了他为发现真相而做出的努力。
二十年之后,流火之岛重新开放边境,定奥克维尔克为首都。
流火之岛从此彻底离开奥尔克帝国的管控,但因为国王和奥尔克陛下的联姻存在,两边的人民保持着友好的往来。
二十年时间,足以让战火摧毁一切,也足以让被摧毁的土地重新复苏。
与此同时,两边的新国王都在民间获得了巨大的声望,尤其是奥尔克帝国那位神秘低调的陛下,凡是见过他的人,无不觉得他并非来自人间。
《和平报纸》曾在二十年前,记录下和谈晚宴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那位陛下迄今为止唯一的留影:他坐在桌边,和玦坐在一起,二人相视笑着,神情幸福。
很久以后,经历了第一个与爱人一起的世界之后,偶然的一天,荆榕翻开了童话书的最后一页。
荆榕的字迹写着:“最后他得到了那把幸福与和平的宝剑。”
而玦在下面添下一行字,多年时光,未曾磨损坚定的字迹。
“最后他认为,他们彼此才是全部的幸福与和平。”
–本世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