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内室安静下来,简寻守在内室门口,也听到了太子逐渐绵长的呼吸声。
简寻双手环胸,盯着内室里的几根蜡烛,不知道该不该吹灭他们,他不熟悉太子的就寝习惯,万一这一动手让太子惊醒了,岂不是大罪一件。
便只能等着沈七回来。
索性沈七腿脚也麻利地很,一刻钟之后两人在太子的卧房外面面相觑。
简寻问:“今夜我该去哪里当值?”
沈七轻手轻脚地关上了太子的房门,听到这个问题一时间也犯了难。
护卫营的人如今实行轮岗制度,现在的单子里还没有简寻的
名字,沈七也没来得及询问太子殿下关于简寻的具体安排,就连一向可以拿主意的沈三也不在。
沈七在事务安排上可不太擅长,她只会听命行事。
今夜太子殿下睡得比以往都早些,不知道是这临时太子府的床榻比之醉风楼舒服太多,还是别的什么缘由。
这样想着,沈七视线往简寻身上晃了一圈,接着有些犹豫地说:“今日你就先回去休息,但因为夜里暂时不需要你当值,明日晨起便尽量早些,明白吗?”
——最好让太子殿下一早醒来,就能见到简寻在身边。
眼下似乎也只能这样办了,沈七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简寻似乎也意识到了她的为难,也开口应声道:“我明白。”
两人在门口分别,简寻走至正院门口,回身遥遥一望,沈七正站在房门前,室内灯火光亮稍微黯淡了些。
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在内室守着时,他总觉得有人在看他,那目光并不热切,时有时无,让他难以判断来处。
简寻皱了皱眉。
是他的错觉吗?
*
一夜无事,护卫营今夜也圆满完成了任务,几波人在晨光熹微时刚刚换班,交接的时候刚好遇上了简寻。
简寻换了一身衣服,还是玄色的,只是在样式上与昨夜稍有不同,因着太子府里除了轮番守卫的人,其余一干人等不得佩刀,简寻便没有拿着那把标志性的短刀。
他就双手环胸站在太子的卧房门口,目光正视前方,一群在房顶飞檐走壁的护卫们一眼便瞧见了他。
隔着几丈的距离,仗着简寻还没有发现他们,顿时一阵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响了起来。
“这便是那位简公子吧?这么久过去了,因为没去过殿下御前轮守,我还是第一次见。”
“这有什么稀奇的,以后还要天天见,倒时候你就觉得烦了。”
“这人看上去……似乎长得也没什么惊艳之处,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殿下怎么就看上他了?”
“哎呦,你眼瞎可别觉得别人也眼瞎,简公子怎么说也都和裴三郎是一个级别的。”
“就算是裴三郎如今不也是被殿下厌弃,我估摸着这位也长久不……”
这话还没说完,尾音便被生生咽回了肚子里,只见正下方的院内,沈七带着今早要拿给太子殿下的洗漱物品,穿过正门,如今正站在屋檐下,笑意盈盈地注视着他们。
沈七一张妩媚的脸上笑意温和,却活脱脱都是几个大字:“你们完蛋了。”
一群护卫登时面色一肃,把刚才那个给简公子唱衰还被抓包的倒霉蛋让了出来,那人周围立刻仿佛成了真空地带,活像脚下的瓦片烫脚似的。
倒霉蛋把衣领往上扯了扯,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知道这一遭过去,等待着他的是罚俸还是发配到哪个犄角旮旯去当差。
站在屋前到的简寻似乎也听见了这交谈声,目光便跟了过去,一群护卫顿时心虚了,随即躲着简寻的视线走,脚下生风,没一会儿功夫就散了个干净。
沈七轻哼一声,看着自己的同僚鸟兽作散,自己走到太子屋前,和面露疑惑的简寻对上了视线。
沈七低声找补道:“那都是些闲人,差事做完了就喜欢东拉西扯的,简公子不要和他们计较。”
简寻摇了摇头,说:“不会。”
他知道自己不是以正常渠道进入护卫营的,受到这些前辈们的质疑在所难免,像沈七这种对他态度不错的才应该是少数。
当初被傅如深塞进江城驻军营的时候简寻就明白这一点,他这个人天生不擅长与人交往,用习武时他师傅的评价来说就是:太独。
好在简寻也从来不在意外人对他的看法,此时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沉稳得让沈七羡慕。
两人互相颔首致意,下一刻错开了身,沈七敲了敲房门,轻声问:“殿下?”
屋内沉寂片刻,随后传来一声略有些嘶哑的:“进来。”
“是。”沈七应了一声,推门走进室内。
房门被打开,天光顿时倾泻而入,微尘在光亮下跳跃,昨夜里占满了室内的烛火似乎已经被人无声地灭了。
——似乎不是吹灭的。
简寻下意识往屋内看了一眼,他目力极佳,就见原本的几个烛台上都插着一小截刀片,刀片将烛心斩断,深深插入红烛里,却不会影响后续使用。
这暗器的使用手法很精巧,会选择这种轻薄的东西,说明丢暗器的人力气不大,比不上寻常男子,哪怕是沉甸甸的飞刀也能一击即中。
不过越轻薄的兵刃越考验功底,没有十几年的修习经历,很难做得这么完美无瑕。
这烛火一看就是沈七昨晚斩灭的,这位看起来像是平平无奇的侍女,实则深受太子殿下信任,连护卫营的其他人都要敬上她几分,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沈七还不知道自己的看家本事都被简寻看穿了,她带着梳洗的用品走进内室,照旧把东西放到屏风内,自己走到屏风外,随时听候太子殿下的传唤。
宁修云刚刚睁眼,目光一抬,就见简寻的身影在天光的照射下映在屏风上,好似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眼神渐渐清明。
注意到沈七送过来的东西,他沉默片刻才开始日常梳洗。
穿上太子的常服,贴上人/皮面具,再戴上那半张铁面,今日份的晨间梳洗才正式算是完成。
宁修云伸手摸了摸脸颊,入手和正常的皮肤别无二致,就是面部没什么触感,真是让人生厌。
他忍不住“啧”了一声,说不清是晨起的情绪波动,还是又要这样虚伪地走出这道屏风让他心中不快。
沈七见状,对内室门口的简寻说:“麻烦简公子到后厨走一趟,把今日的早膳带来。”
简寻:“是。”
他应了一句,脚步声渐行渐远。
沈七注视着这人的背影离开,这才把屏风撤掉,妥善收好。
宁修云此时披头散发,他拿着发带本想随手束上,但被沈七制止了。
“殿下,这样看着会很眼熟。”沈七尽量委外地提醒道。
宁修云沉默片刻,把手里地发带往沈七手边一伸,说:“你来。”
沈七接过发带,又从行李的妆匣中随手拿了枚流云簪,她审美一流,给宁修云挽了个松松的发髻,下摆长发散开,并不会让人有受束缚的感觉。
宁修云称赞了一句:“手艺不错。”
“多谢殿下夸奖。”沈七道。
宁修云却又问:“你昨日和他起了冲突?”
沈七拿简寻当太子的枕边人,自然是有几分恭敬在的,但今日两人之间的氛围略显僵硬,不知道是背着他闹出了什么事来。
沈七动作一顿,说:“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
宁修云对简寻的事情都很感兴趣,问:“是因为何事?”
过了一夜,沈七已经不觉得难堪了,只当笑话讲给太子殿下听:“属下太过热心肠,简公子自认是有家室的人,要和属下划清界限的。”
宁修云闻言愣住了,沉默了好半天他才低低地笑出了声,道:“倒是难为你了。”
他伸手摆弄了一下发间的簪子。
那枚木簪还在宁修云手中,可惜一时半刻是用不上了。
宁修云沉吟一声,说:“你认为,简寻如何?”
沈七道:“简公子一表人才,武艺高强,沈统领说护卫营除了他能和简公子比划两下,其余人都在简公子手下走不过几个来回。”
宁修云又问:“说点别的。比之护卫营的其他人,比之沈三呢?”
说点难听的,宁修云问这一句,不是想听沈七变着花样恭维简寻。
沈七比之护卫营其他人更加伶牙俐齿,她入护卫营之前常在鱼
龙混杂的地方游走,这些话沈七张口就能说上半刻钟都不带重样的。
可说是说了,实际未必有几分真心在的。
沈七犹豫片刻,面色一沉,道:“简公子不是长袖善舞的人,在护卫营中恐怕很难和其他人和谐共事,虽在武力上略胜一筹,但很多时候想要让人信服不可能单凭武力,沈统领也并非只有武艺这一个优点。再者,简公子还太年轻了,单说玄青观一夜,即便下手果断,可留下的破绽实在太多。若非有护卫营的人襄助,简公子如今恐怕已经不在江城,而是去其他地方逃脱追捕了。”
这一番话可谓十分不留情面,就差直说简寻是个愣头青毫无经验可言了。
但宁修云却轻声笑了,他早猜到会如此。
沈三和沈七乃至护卫营上下,对简寻的优待完全出自对方能影响到太子殿下的喜乐。
沈七这个和简寻接触多次的人都会如此想,护卫营其他人只会更加轻视简寻。
好像简寻这个人身上,在甫一出现时就打上了“太子”的标签,此后想要推翻这个印象,按照正常的共事时间来看,恐怕等月余后南巡车队出了江城都很难转圜。
简寻如今在护卫营中位置很尴尬,沈七出于对简寻身份的考量,没有让简寻入住挤满了护卫的西院,无法融入这个群体,过少的接触,都会让护卫营对简寻的印象浮于表面。
宁修云意味不明地说:“和你想法一致的,护卫营中应当有不少吧?”
沈七听到这话,立刻想起了来时的路上,遇上一堆同僚嚼舌根的情景。
沈七可和沈三这个会优待手下这群人的统领不一样,她不但没什么同事情谊,还十分喜欢看热闹。
于是嘴角一扯,乐呵呵地说:“的确不少,属下晨起来时,就见到几个。”
沈七说着又将早些时候的情景在太子殿下面前重现了一遍。
她这次在模仿上下了十成十的力,连最后那句:我估摸着这位也长久不……”语气中的戛然而止和震惊的尾音都学了个惟妙惟肖。
宁修云甚至通过音色和声线,迅速锁定了那个倒霉蛋是谁,“沈二十三?”
“殿下好耳力。”沈七赞道。
“好,既然他不服,那就让他和简寻比试一番,输了……就跟着沈五先去樊城待着吧。”宁修云一锤定音道。
于是简寻带着早膳进来,就从沈七嘴里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将食盒放到桌上,表情欲言又止。
宁修云鲜少见他如此为难,便开口问道:“你不敢?”
“并非如此。”简寻正色道:“属下久不与人对练,不太能拿捏好下手的轻重。”
这话说得一本正经,但听着总有几分自满在,好像护卫营的人还需要他礼让一般。
再到了边上的沈七耳里,就像极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年轻在她面前口出狂言。
原本她只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现在倒是真想看简寻在护卫营手上吃瘪,好让这小子见识见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宁修云倒不觉得简寻是在吹嘘自己,不说原书中说他战功赫赫,乃是战场上的一尊杀神,单说沈三对简寻的褒奖,他也认为这人是真的有这种本事。
宁修云于是开口道:“你不必留手,尽全力便是,孤也想看看,孤的护卫营和江城的青年才俊之间,究竟孰高孰低。”
简寻躬身行礼:“属下明白。”
这场比武最终定在早膳的一个时辰之后。
沈七把由头都想好了,她于西院中召集护卫营今日没有轮值的人,在众人面前扬声道:“有人在背后口出狂言,被太子殿下知晓,殿下明白诸位都对简公子入职护卫营心有疑虑,今次,殿下特在后院内设演武场,在场的各位都有向简公子邀战的机会。胜者有赏,败者不责。”
一群护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哪阵风把他们背后的悄悄话都吹进了太子殿下耳中。
他们当然不知道罪魁祸首就在眼前,虽然听说了是比试,却没有一个人敢主动上前的。
面面相觑之下,终于有人举手问道:“七姐姐,简公子乃是太子殿下中意的人,我等区区下属,怎么敢下重手啊?”
沈七哼笑一声,说:“是吗?你们一个个都是这么想的?但简公子可说他下手不知道轻重,生怕伤了你们呢。”
沈七一句话便把底下的人挑出了火气。
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被人如此轻视,岂有畏缩不前、不敢应战的道理。
当下不知道哪个起哄地带头喊了一句:“战!”
整个西院顿时沸腾了起来,只等着和那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简公子比划比划。
一刻钟之后,后院临时搭建的演武场前,护卫们聚了一圈,宁修云带着沈七和几个准备当裁判的护卫站在另一侧,简寻也站在他身边。
宁修云站在廊下,这个位置也能将演武台上的情形尽收眼底,他看向简寻,说:“去吧。”
简寻点头应是,几个箭步飞身上前,跃到了演武台上。
见正主出现,院子里顿时一静。
简寻环顾一圈,拱手见礼,恭敬道:“请各位前辈赐教。”
这话说完,底下有些骚动,却没有一个上台。
原因无他,太子殿下居然亲自在一旁观摩,这让一群要脸面的护卫们都有些踌躇。
眼见现场僵了下来,宁修云站在台下,伸手一指,点了某个倒霉蛋的名,说:“二十三,你来。”
沈二十三原本挤在人群中想要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他今早说了简寻的坏话,此刻正做贼心虚,骤然被点名,心都快蹦出了胸腔。
他苦着脸应声:“属下得令。”
接着脚尖一点,飞身上了演武台。
两人四目相对,沈二十三非常客气,问:“简公子想比什么?”
简寻沉吟一声,反问道:“前辈在哪一方面见长?”
沈二十三原本还心怀愧疚,此时见他一点都不谦虚的样子,差点气笑了,他说:“在下不才,善使长枪,护卫营中并无敌手。”
“那便比长枪。”简寻走到演武台边,从武器架子上拿下两柄长枪,回身把其中一柄抛向沈二十三。
对方伸手接过,两人走至演武台中央站立,台下的宁修云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架势,开口道:“开始吧。”
有了太子殿下的一声令下,台上的两人猝然动了起来。
沈二十三抢了先机,长枪横贯而去。
寒芒骤然划至眼前,简寻丝毫没有退避的意思,迎着刃尖上前,略一矮身,枪尖堪堪从肩膀上方擦过,他抬臂将枪柄往下一压。
随即横枪一扫,枪柄重重击在对手的执兵刃的那只手上,这一下使了十成十的力,沈二十三的手剧痛之后骤然失去知觉。
紧接着简寻压着枪柄的手臂一松,枪尖向上一挑,沈二十三拿着的长枪登时脱手而出,在半空急速转了几圈,随即深深插在地上。
简寻语气平淡道:“承让。”
现场骤然安静下来,沈二十三心跳都骤停了几息。
若非简寻收力,此刻那长枪的枪头已经插进了他的肺腑。
沈二十三手势,表情肃然地俯首作揖:“多谢简公子手下留情。”
“比试而已,不必介怀。”简寻如此说。
宁修云站在台下,看着表情淡然的简寻,轻笑一声:“果然厉害。”
他侧头看向一边的沈七,问:“还有人是他的对手吗?”
沈七莫名从太子殿下的话中听出了炫耀的意味,她再次感慨护卫营人才凋敝,厉害的都在河畔血洗当夜被沈三杀了个干净。
随后沈七诚实地说:“恐怕没有了。”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简寻出手,只觉得沈统领之前的评价并非虚言。
简寻的武艺,果然不是一般的厉害。
正如沈七说的那样这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的刀、剑、斧、鞭、棍……十八般武艺,护卫营出的都是其中翘楚,却正应了沈三之前的那句断言,没有一个能在简寻手下挺过几个来回。
护卫们的表情渐渐变了,看着简寻的目光好像在看什么怪物,一时间无人再想上台去自取其辱。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
台上的简寻长吁一口气,这么被车轮战下来,他的体力消耗也不小,如今只剩几分余力,正当他以为到此为止时,台下突然有人喊了一句:“七十一!你去!”
这一声高喝之后,人群中有个略显瘦弱的青年被推上了台,男子长发披散,表情阴郁,面色苍白,嘴唇发紫,看着不太健康。
他哆哆嗦嗦地就想再下去,可惜退路都被同僚们堵住了,只能被迫上前。
“简公子,得罪。”沈七十一略一弓腰,袖子一甩,竟是几只长蛇从他袖口里钻了出来,直奔简寻而去。
沈七十一使毒,在武艺上护卫营垫底,但用毒上没人比得过他,这人养了一窝毒物,平时也会带在身上,如今就派上用场了。
当初让裴延在床榻上被迫病了半个多月的也是这位。
众人紧盯着那几只黑蛇,好像在看最后的希望,然而,却见简寻蹲了下来,伸出手去,黑蛇便在他手下支起身子停了下来。
简寻动了动手,黑蛇尖尖的脑袋就随着简寻手移动的方向摇摆起来。
简寻问:“这算我赢了吗?”
沈七十一:“……”
本以为能将简寻一军的护卫营众人:“……”
还能这样!?
台下的宁修云“噗嗤”笑出了声,他还记得当时自己见到简寻的庄子上养了那么多野兽时感受到的震撼,现在其他人也能体会一番了。
沈七十一也有些哭笑不得,他把自己的爱宠召唤回来,感慨道:“看来……他们很喜欢你。”
简寻起身道:“承让。”
随着最后一位护卫折戟,这场比试也算告一段落,沈七心中唏嘘地高声宣布了简寻的战果。
简寻从演武台上一跃而下,走到宁修云身边行礼:“属下幸不辱命。”
“很好。孤的眼光果然不错。”宁修云略一点头,语带欣慰地说:“简卿日后可要替孤好好锻炼一下这些人。”
简寻说:“属下领命。”
知道太子殿下这话是放权的意思,简寻随即便被几个年轻的护卫请到一边讨教武艺,另外几个没有参与比试的护卫也热血上头,在演武场上比划了起来,现场一时间有些嘈杂。
看着这个场面,宁修云很满意,他转身正要去花园里清静清静,就见沈七对他做了个手势,伸手一指房檐边。
宁修云顺着沈七指着的方向看去,见沈三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倒挂在房顶上,似乎也跟着看完了比试的全程,此刻满脸恨铁不成钢。
他眯了眯眼睛,沈三在这里,就意味着裴延……
宁修云想得没错,果然不消片刻,便有人来通传,说是裴三郎前来请安,如今人已经在正堂候着了。
裴延果真是个会扫兴的。
宁修云心里的愉悦都淡了几分,见武场内没什么异常,他便带着沈七和几名护卫往正院走去。
裴延原本正坐在正堂内品茶,见宁修云过来,放下茶盏起身行礼。
“殿下金安,逢君今日应当没打扰殿下吧?”裴延笑眯眯地明知故问。
宁修云坐到上首的位置上,略一垂眸看他,说:“不管打不打扰,裴卿总是要来的。”
裴延道:“殿下说笑了……逢君今日来是一事不明,希望殿下能为我解惑。”
宁修云说:“孤尽力而为。”
裴延忧心忡忡地问:“沈统领可是哪里得罪了殿下,竟要和我一起住驿馆了?沈统领刚刚升任,许多事都不甚熟练,希望殿下能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回太子府当差。”
宁修云听到裴延这番虚情假意的话差点笑出了声,也不知道沈三都干了些什么,让裴延一天就不胜其扰,来他这里请他收回成命。
但事情已经定下,太子金口玉言,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于是宁修云略一摆手,也跟着假模假样地说:“沈三合该在你身边多历练历练才是,裴卿也要帮我好好教导他。”
裴延表情扭曲了一瞬,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便,不是沈统领犯的错了……”
这话有些逾距,似乎是裴延在明着告诉宁修云,他已经窥探到了什么。
宁修云面色骤然一冷,语气冷淡下来。
“时间不早了,裴卿还是回去歇息吧。”
外面还是青天白日,宁修云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赶客的话。
裴延丝毫不恼,甚至似乎对太子语气中的冷意有恃无恐,他行了拜别礼,道:“多谢殿下好意,那逢君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转身走出正堂,能够感受到太子落在他身上那如刀斧一般冰寒的目光,但他却没有半分恐惧,甚至有些玩味地笑了。
裴延出门的时间很巧,刚刚好和前来面见太子、想询问自己轮值时间的简寻擦肩而过,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简寻一眼,略拦了一下,说:“公子还是,稍等片刻再进去。”
简寻抬眼看他,四目相对之下,他能看出这人满目虚假的关心,简寻瞬间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
“多谢。”他向侧方迈了一步和裴延错开,向着正堂走去。
裴延看着对方一刻不停的脚步、高大挺拔的背影,轻声低喃:“简寻……原来就是他吗……呵……”
*
正堂内,宁修云隐含怒气的一掌狠狠排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从演武场走了好远的路来到正堂,衣服都轻微散乱,这一掌动作幅度也有些大了,让他衣领跟着翻下来一截。
他没心思管这些,只冷笑一声,对沈七吩咐道:“告诉沈三,片刻不离地跟着裴延,短时间内别让他出现在孤面前。”
沈七语气郑重地答:“属下明白。”
她立刻从后门奔出去,将太子御令立刻传达给还在附近的沈三。
宁修云一个人坐在正堂主位,气氛有些凝重,简寻正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抬眼看向主位上的太子。
他正要行礼,目光却顿时一滞,第一次唾弃自己的眼力,让他一眼便看到对方的脖颈处有一道已经变浅、却仍然旖旎的红痕。
下一秒,简寻立刻错开了视线,假装自己没有看到太子殿下身上有些暧昧的痕迹。
但他心里的思绪却忍不住转了几圈。
太子殿下身上怎会……?
方才那位公子似乎就是太子伴读,名声在外的裴延,对方主动拦他,难道便是为了这个?
早便听说太子殿下和自己的伴读关系匪浅……那痕迹莫非是裴延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