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毕业典礼(三合一)
近来, H市警方接连侦破了好几起恶性案件。
一件是陈年旧案,从景区爱情小镇湖底打捞起的女尸,凶手潜逃二十余年, 最终被抓捕归案。
另一件则是金鸡村近郊发生的九岁孩童被虐打致死案件。
第一起女尸案暂且不论,第二起案件的侦破过程实在有些太过……离奇。
先是有热心人匿名提供线索,告知警方死者生前可能遭受过校园暴力, 再是警方实地调查, 对同学们提供的名单一个个排查, 却因为证据不足, 案件迟迟不能往前推进。
直到三日后,那些被他们调查过的小男生, 忽然被吓得屁滚尿流般, 慌不择路地冲进警察局里, 央求着警察叔叔逮捕他们。
眼见着几人从包里一顿翻,最终从包裹了好几层的塑料纸中掏出一颗还有着凝固血迹的石头, 查找凶器找了个昏天暗地的警方沉默了。
“我们、我们只是拿石头砸他玩!”其中一个男生哭得声音沙哑, 两股战战,“后来, 后来就发现他不动了!”
剩下的同伴也抱作一团,两腿发软, 恨不得离那石头十万八千里远。
“警察叔叔,你快抓我们走吧!”
“这石头、这石头里面有鬼啊呜呜呜呜!”
负责案件的女警官蹙着柳眉,冷声呵道:“讲清楚!什么叫有鬼, 前几天你们不是还发誓说不可能是你们吗!”
其中一位胆大点的男生伸出手,指向地面的石头,牙齿直打颤,哆哆嗦嗦道:“它、它忽然出现在我们家里……我们、我们走到哪, 它就跟到哪。”
农村里的人大多都偏信些牛鬼神教,几个小孩自小被言传身教,乍一遇这事,都被吓坏了。
结果一对口供,才发现这石头还会瞬移,在每个人面前都出现过不说,一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会拖着石身在地上“嚓嚓”地滑行。
不管他们怎么把自己藏在被褥里,这石头最终都会出现在他们枕边一睁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而他们也因此开始频繁地做起了噩梦,男孩血淋淋地抬起一双眸子,诡异一笑,像是石头一般,满目怨恨地拖动着双腿,向他们移过来。
几天下来,这群孩子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对不起!我们不应该说谎,您快把我们抓起来吧!求你了!”
几人脸色发白,浑身冷汗,对案发当日的罪行供认不讳,从时间到案发经过都抖露了个干净。
于是这场骇人听闻的凶杀案就这么暂时落下了帷幕,新闻报道的时候,小石头正和安安一起并排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看。
不对,现在应该不能称他为小石头了。
李明阳恢复理智后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被暮从云协助着从石身中分离出来。
这杀人凶器放在他家烫手不说,还怪不吉利的。
青年抛着那颗石子,安静片刻,忽然挑了下眉。
老头子这会正坐在餐桌对面,心满意足地宰了暮从云一顿满汉全席后,见青年若有所思般,突兀地勾起一边唇角,忽然间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没好气地把椅子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臭小子,你又想干嘛?”
“在局里故意摔那一下可把我老脸都丢尽了,你可别再霍霍我这把老骨头了!”
“放心吧梁叔,”闻言,青年好脾气地笑笑,眉眼微弯,“这次用不着您。”
“只是想了个招,给那些小鬼头找点事干。”
老爷子疑惑地扬起一边眉毛,思考间,身前的空杯被一只小手拿走,在汩汩声加满了茶水。
“爷、爷爷……”小石头抬起脑袋,露出一双澄澈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将盛满的茶杯推过去,“喝……”
脱离了鬼化的小石头,和普通孩子也并没有太多不同。
梁元良低头看他一眼,半晌,他收敛起微微上扬的嘴角,高深莫测地一点头。
老爷子掩唇轻咳两声,决定当作没听到方才青年大逆不道的话。
*
三天前。
锁灵符溃散后,被锁在房间里的小石头终于安静下来。
暮从云收回缠在他身上的流光,低垂着脑袋的小男孩这次没再攻击他,而是用力捂着头,喃喃着说些什么。
苏柳和安安凑近了些,听到他在语无伦次的说着:“奶奶,对不起……”
“想起来了?”青年靠在墙边,吹了吹白烟,呷了一口吴姨泡的茶,“那行,过两天带你去找她。”
小男孩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眸底浓郁的黑色散去,露出一双干净明澈的眼眸。
“我能……见她吗?”
暮从云回到沙发边上坐下,漫不经心道:“当然可以。”
“但她能不能见你,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人,他低垂了眉眼,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
半晌,青年唇边扬起一道算得上轻快的笑容。
于是隔日,在村子里看着奶奶,抹着无法流出眼泪的小石头一抬头,就对上一张过分漂亮,却又过分冷漠的死人脸。
男人清冷到有些薄凉的眸子不带任何感情的垂下,于是小石头抽泣的声音一噎,硬生生在他跟前摔了个屁股墩。
上次失智的时候还没有感觉,这会儿他却实打实地上演了什么叫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越笙蹙了蹙眉:“……”
他还没张口,见了鬼似的小石头就麻溜地爬了起来,噔噔噔地躲到了不远处正和老人家聊天的青年身边。
他攥着暮从云的裤子,小心地从青年背后探出个头来。
暮从云疑惑地看了一眼他,这才沿着他的视线,看到不远处散发着冷气的某座冰山。
“哥,这里!”他小声地唤着对方,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了两分弧度。
越笙却没有马上靠近。
他接到暮从云的电话,说是在李奶奶身边看到了李明阳之后,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可最多不过几个小时,暮从云又没办法和这孩子交谈,他们看上去……
怎么会这么熟悉?
他无端地想起了当时在青年别墅里看见苏柳时,对方那好像犯了错似的,小心看向青年的表情。
越笙抿了抿唇,良久,缓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老人家正坐在土坯屋前掰着玉米,她神色恍然,好半天,才意识到有人来了。
她显然也还记得越笙,但抬头看了看,李奶奶面上微薄的期冀只一闪而过,就像稍纵即逝的烟火般熄灭,她垂下头去,机械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待在了青年身边,连带着都觉得越笙没那么吓人了,小石头暗自松了口气,他小心放开了攥着暮从云的手,蹲下身子去,认真地看着奶奶剥玉米。
暮从云示意他换个地方聊,走到砖房转角,越笙才从怀里掏出寻灵仪,简单测了测。
青年十分不经意地瞥去一眼。
数值已经降到了安全线下,越笙默了默,把信息同步给了队员们。
他才抬起脸,就看见青年眼含笑意,藏不住惊喜一般,小声而又神秘地和他咬耳朵:“哇!原来我真的能看见别的执念!”
“一开始还以为我认错了呢,幸好奶奶之前让我看了阳阳的照片。”
“哥,我有没有帮上忙?”
青年一副“求夸奖”的神情,成功让越笙刚才想要问出口的质疑被默默咽了回去。
这样贸然怀疑对方,是不是不太好?
而凑得太近,他耳尖逐渐被青年说话时的气息拂上几分痒意,甚至有些发热,越笙顿了顿,终于成功地说服了自己。
“嗯,”他点点头,回看向对方的眼睛,认真道,“谢谢你。”
暮从云还不知道他这一误打误撞让越笙就这么暂且放下了对他的怀疑,二人并肩驻足,一起看了会小石头陪伴奶奶的宁静画面,半晌,青年才低声问道。
“有没有办法,让奶奶也能见他一面?”
越笙轻摇了头:“破了阴阳,他就没办法再去投胎了。”
这道理暮从云也知道,所以他才没有贸然给奶奶画个符,让她见一见自己的孙子。
只是……
异象局有个替普通执念通灵家人,让他们见上最后一面的方法。
——入梦。
大梦醒来,恍若隔世。
这也是许多执念们达成心愿最为快捷的一次性方式。
显然越笙也知道这一点,见青年有些黯然神伤的模样,他沉默片刻,主动开口道:“我会想办法。”
“——让奶奶梦到他。”
还在思考要怎么才能把话题引到这上面的暮从云惊讶地抬起头来,他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地看向对方。
越笙是有读心术吗?
对方墨色的眼眸里,倒映着他微愣的身影。
半晌,他哑然轻笑。
见小石头理智稳定,越笙也没多做停留,将异象局通用的小徽章扣在执念衣服上,他屈膝下蹲,替对方整理了一下衣领。
“不用试着摘下来,你身上没有异常的话,它不会主动脱落。”
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神色寡淡地替小石头扣好徽章,再看他一眼,就要起身离开。
男人指骨冰凉,接近他的时候,李明阳却蓦然感到了说不出的舒适。
就好像一泉冰池,和青年流光的炽热完全处于两个极端。
就在越笙即将转身前,小石头终于回过神来,接收到青年恨铁不成钢的眼色,他急急抓住了越笙的衣摆。
“烧、请……”他有些紧张地松了手,却还是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说道,“请帮我,把桌子烧了。”
很少有执念会向他们提出请求。
越笙有些意外地停下脚步,就见小男孩忽然偏过脑袋,远远往奶奶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要……让她看见……”
这才是他真正的执念。
在他死后,最害怕的事,就是奶奶去学校为他开家长会时,看见那一张满是狼藉的桌子。
吵架那天,他其实离家出走没多久就后悔了。
但是夜晚树林里难辨地形,他兜兜转转,竟然在里面迷了路,想着等到白天再回去给奶奶道歉,李明阳抱着身子,小心地找了颗大树,在旁边蜷缩着睡去。
可他还没等来天亮,就等来了班上的几个恶霸。
他被一堆窸窸窣窣的小石子砸醒,不远处,那夜夜在他噩梦中出现的几个人,正嬉皮笑脸地问他是不是被赶出家门了。
“没爸没妈的小矮子,你奶奶也不要你咯!”
“你奶一个人在家里,会不会被吓哭啊!”
因为奶奶独自抚养他长大,村里的很多闲言闲语,都会让奶奶红了眼眶。
本想忍着气离开的李明阳脚步一顿,忽然恶狠狠回头,朝笑得最欢的男孩打了一拳。
也就是这一拳,让他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死后,几个男孩六神无主,最终决定把他的尸体运到更遥远的地方,伪装出自杀的景象。
而终于离开了树林的小石头,距离他到家的距离,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
和青年得知这一切后的沉默不同。
越笙停下脚步,垂眸看向他,片刻,男人摸了摸他的脑袋,应道:“好。”
*
那张书桌作为被锁灵符依附的证物,早就被带回了局里,有越笙做保证,小石头的执念也应该有所了却。
只是他死亡的真相,如何也瞒不过满头白发的奶奶。
暮从云没再要他和自己回去,和越笙一样,他给小石头留下了一缕流光,让对方有什么事,就把丝线扯断。
心愿达成后,执念很快会投转轮回,最后的时间,能够陪在奶奶身边对他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而暮从云的手机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响个不停。
距离H大毕业典礼的时间只剩下三天,黎子宵那头开始催命似的,要找他帮忙做参谋。
这小子终于豁了出去,毅然决定要在毕业典礼上向顾希表白。
为此,暮从云和裴铭已经陪他跑了三五家鲜花店,以及数十家首饰店和精品店。
裴铭已经从一开始的兴冲冲到最后提不起半分精神,暮从云更是秉承着做好司机的理念,坚决不去点评黎子宵的审美爱好。
在车上躺尸等待黎子宵时,裴铭忽然犹豫着问道:“暮哥,毕业典礼那会……”
“你还有别的家人来吗?”
知道他家里情况的人不多,裴铭算一个。
见他没出声,裴铭急急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我问了子宵,到时候他家人会来,我也要陪着小童爸妈拍照,我是担心哥你一个人……”
完了,暮从云不会生他的气了吧。
“有。”
出乎他意料的,暮从云转过脸来,不但没有低落,还轻笑着应了声:“有人会来。”
虽然他也没想到,那人真会答应他的邀请。
青年的眉眼一时间柔和了几分,就连嘴角也噙了一抹无奈笑意。
没见过他哥这个表情的裴铭,硬生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搓着手臂,眼神微妙地多瞧了几眼暮从云。
可惜这会黎子宵已经完成了采购,大包小包的拎上了车,于是他只好偷偷点开手机,私下和女朋友分享这个惊天大新闻。
而另一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对方的越笙,在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一片安静中,他率先开了口:“……有什么问题吗?”
三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余桃枝身先士卒,举手提问:“队长,你为什么穿这套?”
越笙低头看了看,报以不解:“参加典礼,不是应该隆重些?”
深色的西服裁剪得体,衬得他一身冷白皮肤像是能够反光,几人左看右看,山子晋弱弱开口:“可是队长,你参加的是毕业典礼……”
越笙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思考这和其他典礼有什么不同。
贺平适时地补刀:“越队,你穿这身,更像是去相亲的。”
“……”越笙又不说话了,他垂下眼,扯了扯身上的领带,默默地转过了身,准备回去把衣服换掉。
余桃枝眼疾手快掏出手机,给他拍了张照片留念。
下一秒,这张照片出现在了她和暮从云的聊天框。
【日落时】:[?]
【桃子】:[看你那毕业典礼把我们队长逼的。]
【桃子】:[可惜他不打算穿这套去,拍给你留念一下。]
为什么要拍给他留念?
他这么想着,手上却很诚实地回道:[……谢谢。]
对面给他回了一个坏笑的表情包,青年把聊天框往上滑,将刚才余桃枝发过来的照片,默默按了个保存。
照片里的越笙有些局促地扯着衣领,不知道他的队员们说了些什么,青年的指尖在他通红的耳垂摁了摁。
他是真没想到越笙会答应过来。
在金鸡村时,他状似无意地和对方提了一嘴,然后在越笙有些疑惑的神色里,暮从云突兀地就问出了口。
他问:“哥,你愿不愿意来我的毕业典礼?”
越笙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青年半倚着村口的大树,眼眸低垂,细密的长睫覆盖其上,他无奈地笑笑:“因为我没有别的家人啦,如果哥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
这本来就是他一时头脑发热递出的邀请。
小石头的事结束后,他一时半会也没理由去联系对方了吧。
“……好。”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竟然应下了。
越笙那双深邃漆黑的桃花眸像是浸了墨,青年有些愣怔地抬眼,就这么撞进了他的眸底。
只是答完他后,越笙才有些不知所措般移开视线:“但我没有参加过,你请我去……”
他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青年惊喜的神色不似作伪,随着他一个“好”字彻底融化成暖融融的笑意,越笙轻咬下唇,到底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问问他的队员们,应该可以解决吧。
暮从云也没想到,原来他是在纠结该穿什么来。
下意识点开了和越笙的聊天框,他差点想让越笙不用参考别人的意见,直接来找他就好。
不过他的理智还是在那一大段字发出去前堪堪回笼。
将头脑一热打的一长串一个个字删去,青年盯着聊天框看了会,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在笑。
自从余桃枝给他发来了越笙的照片,他就没有克制过唇角的笑意。
把手机放下来,青年抬起一边手臂,遮在了眼睛上。
怎么这么较真啊……
也……太可爱了吧。
*
最后暮从云还是没去打扰越笙挑选衣服。
他决定把这份悬念当做给自己的小惊喜,留到典礼那日揭开,和越笙约好了去接他的时间,他先来了趟图书馆,见见网友“X”。
“老板,这边!”
角落里,一个头戴耳机的清瘦男生冲他招手,暮从云脚步微顿,轻眯了眼。
他远远地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还是走到了他跟前。
“老板好!”男生和网上那副沉着模样有很大反差,他伸出手,冲暮从云露齿一笑,“我叫萧晓,今年念大三。”
暮从云没有马上回应他。
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对方脸上游走一圈,这才慢条斯理地抽出手和他握了握。
“来往穿学士服的同学这么多,你倒是认得我。”
“……”
对方和他相握的手登时一僵,萧晓有些心虚地左右看了看,他舔了舔唇,移开目光道:“这个、老板你帅得比别人明显两个度,我这一眼就……”
“说实话。”
青年冷声打断了他,漆黑的眼眸威胁般眯起,看过来的时候,萧晓蓦然有种和深渊里的怪物对视的错觉。
他咽了口口水。
“是提前调查了我,还是事先就知道我的身份……”
尾音被青年拖长了些,他微微歪了头,似乎是在考虑如何杀人灭口。
暮从云不笑的时候,那一双形状优越的凤眸便好似带着戾气的尖刃,半晌,青年微扯了唇,正要说些什么。
“老老老老板!我说!”
知道暮从云身份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有他一个。
萧晓叹了口气:“唉,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第一次和你联系不是偶然,是你爷爷安排的。”
暮从云愣了一愣:“我爷爷?”
他完全没有想过,这里面还有爷爷的事。
“也不知道他打哪找到的我,我当时还以为是异象局要来抓我走了,”萧晓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
“那会我穷得响叮当,连书都念不起,就在做些网上勾当,你爷爷找到我,给我塞了一大笔钱。”
“唯一的要求就是,在他去世后,给你提供任何你需要的帮助。”
不是尽可能地保护他,也不是让他远离异象局。
而是帮助他。
他一直暗中收集的资料,一直在做的事情,看似严肃古板,说一不二的爷爷都知道。
一时间,周围风声静止,就连来往的人群都失去了声音。
见青年沉默,萧晓还打算给他看一眼自己当年和那位老先生签下的保证书,暮从云却摇摇头拒绝了。
“说说你查到的事吧。”
他并不愿意在他人面前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也不太想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世隐情。
却没想到这次萧晓的神色变得更加怪异,他小心地左右打量了几眼,确认周围无人,才拉着暮从云悄悄走到更偏僻的角落里。
青年下意识想要甩开他,但见对方这神叨叨的态度,他也不由对萧晓查到的东西有了一丝好奇。
他耐着性子,陪萧晓蹲到了角落里。
萧晓给他打预防针:“老板,接下来我查到的东西,你不要太惊讶,也不要生气……”
他一边打开手机相册,一边向暮从云解释。
“你让我查这个人,从三年前开始,他和……老板你的行动轨迹就有过高度重合的迹象,”他说着说着,给自己来了个免责声明,
“我发誓,我从来没有查过老板你的行动轨迹,我往这个方向调查都是因为……”
相册被打开的一瞬间,暮从云倏然蹙紧了眉,一股反胃的情绪涌上心头。
“因为他的手机相册里,有很多偷拍的老板你……”
照片上的青年穿着一年四季不同的衣服,有的是他在上课,有的是他在打饭,但更多的,是一些他在校外从未察觉的时候,被拍下的图片。
剧烈的厌恶感在他喉间翻滚,气压低到让蹲着的萧晓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他颤颤巍巍地继续汇报:“但、但是好消息是,据我调查的情况而言,他从来没有把这些照片发过给别人……”
暮从云强压下心间的反胃感:“你的意思是,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爱跟踪我的变态?”
萧晓缩着脖子点了一下头,旋即又马上补充:“表面上看是这样,但是既然老板你让我查他,我就猜肯定不止这么简单。”
“所以我又去调查了一下他身边的人,”这次萧晓的声音变得有些奇怪,“父母这些都正常,和异象局也没有什么牵扯……”
“就是他的女朋友吧,”他犹豫着道,“很奇怪,我几乎查不到有关她的任何消息。”
“世界上怎么会有一点行踪都不暴露的人,我当时就和她杠上了,然后我花了一天一夜去追踪她的行踪,”萧晓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些后怕,
“不仅没成功,而且还有人沿着我调查的痕迹,反过来想要捕捉我的信息,没办法,我只好中断了追踪。”
陈一白的女朋友?
没记错的话,好像叫做容露。
暮从云和她接触不多,见过面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见他似乎正在沉思,萧晓识趣地闭上嘴,不去惹这位低气压的阎王爷。
接触了这么多年,好消息是,暮从云和他爷爷一样出手阔绰,给他打工,萧晓属于是靠老板施舍的零花钱就能发家致富那种。
坏消息则是,由于网络上接触,暮从云不需要费尽心思伪装,因此他见过对方真正的、疯狂而偏执的模样。
当时的他们捕捉到了一则驱灵人的地址,在他从长计划的提议中,对方口罩一带,单枪匹马就闯进了敌人老巢。
天知道见那一堆被驯化成鬼的恶灵朝暮从云扑过去时,萧晓连下地府给他爷爷跪着写的告罪书都拟好了。
但青年置若罔闻,他面色冷漠,只是抬手一压,黑压压一群恶灵就被定了身似的,彻底动弹不得。
骑着小电瓶赶到,随时准备冲出去给对方收尸的萧晓默默咬着手指,又藏回了角落里,充当一只安静的蘑菇。
……也没人告诉他,他老板这实力这么变态啊!
可惜那恶灵的驱行符在敌人手上,饶是暮从云已经尽可能快地想要追赶,成群的恶灵还是被收回,连带着三年来唯一的线索也就此中断。
这之后的三年,除了前些日子他拦截到的密信,他们没有任何一条关于驱灵人的消息。
萧晓这厢觉得他老板肯定时刻在暴走边缘,正决心不打扰,那头暮从云的手机却忽然震了震。
然后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接起电话的青年,表情慢慢变得柔和,他叫着对方“哥”,吩咐他“不要乱走,一会你又迷路了。”
方才还恨不得生吃小孩的大boss,忽然变回了青春洋溢的男大学生。
眼见着对方就要挥手告别,萧晓心尖一颤。
不行,他无论如何都要吃上这一口瓜!
他小跑几步,跟上暮从云的背影,没话找话道:“那老板,要不要把那些偷拍的照片删了。”
暮从云正拉开车门准备坐进驾驶座里。
H大别的没有,学校却足够大,从教学楼到快递点可以骑十分钟共享单车,也足够容纳毕业典礼期间登记过的车子进出。
闻言,他顿了顿:“不用,先不要打草惊蛇,看看有没有方法,继续查他女朋友的信息。”
话音未落,他忽然眯了眸,面色不善地看向拉开副驾门的萧晓:“……你在干嘛?”
萧晓不好意思说自己想看老板的八卦,他深吸一口气,可怜兮兮地看着暮从云:“老板你知道的,我从来没坐过法拉利……”
“我不知道。”
暮从云铁面无情,对视了半晌,见人还是没有下车的念头,怕耽误时间太长,他终于松了口,“……去后面坐。”
哟呵,感情他老板这副驾驶还有专属乘客。
萧晓十分识趣,屁颠屁颠地滚去了后座。
他比谁都还要期待见到这位能让想刀人的老板恢复平静的神秘来客。
但车上显然有人比他更加急不可待。
车刚停稳,暮从云就往越笙和自己说的位置大步赶去,门口围了一小群人,他左右找了一圈无果后,仗着身高,终于发现越笙竟然在被围着的那群人里面。
人群里的漂亮男人显然有些局促,他从来没被这么多人围观过,也自然不懂得怎么拒绝眼前几位女孩子们热情的好友申请。
再三拒绝无果,还被周围的看客纷纷投来视线后,莹白的耳垂已经开始染上了粉色,越笙有些无助地从人群中抬起眼,正好就对上了暮从云看过来的视线。
不知怎的,他下意识松了口气。
青年挤开人群,三两下替他解了围,在周边学生们有些惊奇和八卦的目光里,揽着越笙的腰,成功将他带出了包围圈。
越笙悄悄呼出一口气。
“哥真受欢迎。”暮从云弯了眉眼,打趣道。
男人蹙了蹙眉,很是茫然:“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围着我……”
明明在局里的时候,大家都对他避之不及;就算出外勤,大多数人也不敢围上来和冷着脸的他搭讪。
暮从云扫了一眼他今天的装扮,轻笑了声,坏心眼地决定不和他解释。
越笙最终还是没选那板正的西服,他穿了一件飘逸的长风衣,内里却搭着有着复古花边的白衬衫,收腰的款式很好勾勒出他的腰身,风衣的衣摆随着走动轻轻摇曳,青年在心里默默给余桃枝点了个赞。
放在外边,越笙冷着一张脸的表情很容易吓退别人,但在大学里头,这只会吸引更多人的目光。
毕竟对方冷硬的外表之下,还藏着个爱吃甜点的,柔软的灵魂。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他一个人知道就行。
暮从云领着人走到车旁,越笙自然地拉开了副驾的车门坐了进去。
后座探头探脑的萧晓终于得以一睹这位神秘来客的芳颜,他原本还以为是他家老板谈恋爱了,但暮从云领过来的却不是女孩子,而是一位……
好吧,用他世俗的眼光来看,也可以说得上,是一位过分好看的男人。
和他老板的美貌几乎不分上下。
只是……
他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对方怎么好像这么冷?
明明穿着长风衣,刚从烈日之下过来,却比在车上吹着空调的他,看上去体温还要更低。
似乎是没想到车上有人,越笙转过脸时,猝不及防和后座的萧晓对上视线,萧晓马上伸出手来,向他介绍了自己的姓名。
越笙偏过身子,和他握了握手:“你好,越笙。”
被冰得一哆嗦的萧晓下意识收回了手,却在同一时间遭受了两道目光暴击。
越笙有些茫然地看向他抽出的手,而他家老板看过来的目光就显得不友善多了。
萧晓:“……”
被暮从云威胁似的目光盯了一眼,他老实了,绞尽脑汁地和对方道歉:“不、不好意思越哥,我那个,手冷,抽筋了。”
……这么蹩脚的借口他自己都不信。
但男人只是愣了愣,很快便收回了手,越笙点点头,没说什么,他偏过脸让青年把车内的温度往上调些。
暮从云下意识以为是他冷了:“哥,温度太低了吗?”
越笙否认得很快,向他示意了一下后座的萧晓:“他冷。”
“……”老板看向他的目光好像更想刀人了。
后视镜里的老板轻眯着眼,上下打量了后座的他一番。
但最终暮从云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把温度调高后,关心地多问了一句。
“现在呢?学、弟、还、冷、吗?”
萧晓:“……”
他不冷了,他甚至想出去晒晒6月天的太阳。
虽然还不清楚这位和他老板是什么关系,但他只知道,留在车上他还会被无良老板迁怒,说不定再待一会,就连下个月的工资都没了!
可惜事与愿违,一路上他都在寻找着机会插话,试图让暮从云把自己放下来。
但前面两个人旁若无人般,很自然地交谈了起来。
越笙看上去有些不习惯这样的装扮,他似乎将自己在门口被围观的遭遇归结为这身衣服,正在蹙着眉,询问暮从云他需不需要换一套。
“为什么要换?”
越笙默了默:“你们学校里,没有人这样穿。”
是没有人会在这种天气穿长风衣。
所以他这样的穿着不好。
青年没有家人,才请他来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他却和别人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越笙轻抿了唇,还是问道:“会不会破坏你的毕业典礼?”
后座的萧晓像看外星人一样,震惊地看了他一眼。
暮从云却早已习惯了对方的说话方式,轻笑着回他:“怎么会,哥今天这么好看,给我长脸还来不及。”
于是后座的萧晓又像看另一个外星人一样,震惊地看了他老板一眼。
……这太诡异了,他要下车。
好在暮从云话音刚落,几人就到了宿舍楼下,暮从云的宿舍早就清空了,但他还是试探着邀请,问越笙愿不愿意上去坐坐。
越笙不解地看他一眼,似乎是在奇怪他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暮从云心情大好,也不和一溜烟跑远了的萧晓计较,带着越笙一起走入电梯。
他本来以为,宿舍里已经没有人了,黎子宵一大早就来和他叫嚷着要去准备告白的场地,裴铭更是早早地就去陪女朋友拍照了。
于是他将钥匙插进门锁,笑着回头牵住了越笙的手。
越笙迷茫地看他一眼,倒是没挣扎。
在大学的四年里,其实暮从云只在课多的时候,才会住在宿舍,更多时间,他都会选择回去看看家里的执念们有没有好好给他打工。
但他就是莫名的,想要带越笙看看自己生活过的地方。
“哥,欢迎来到我的宿舍。”
越笙被他牵着进门,正抬起头想要打量周围,却蓦然撞上了暮从云的后脑勺。
握着他的那只手倏然用紧了些力气。
越笙不解地沿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越过青年的肩膀,见到了宿舍里的另一个人。
陈一白表情阴沉地看向二人交握的手。
旋即,那道并不友善的目光一寸一寸上移,直直对上了越笙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