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狗血之争
只是方凛现在头晕得厉害, 喉咙又哑又肿,手脚也没有半点力气,刚才站起来那一下, 甚至像是踩在了棉花上面, 虚得一塌糊涂。
让他现在回家, 方凛实在不太情愿, 他就想找个旮旯缩着,一动不动。
一米三的床其实也不小了吧……他们平躺, 一个人也就占50厘米, 剩下的30厘米都够在他们中间塞6卷大号垃圾袋了, 要是再侧一侧身子,那放个不锈钢脸盆也绰绰有余啊!
还嫌人家床小?方凛,你可知足吧!人家沈疏鹤好心收留你,照顾你,你应该感激才对,不记得上次晚交了半个月房租, 差点被房东连东西带人给扔出去的事啦?
如此想着,方凛主动接过沈疏鹤递过来的温度计:“你说得对,你家床是挺大的!”
说着, 他把温度计埋入自己的腋下。
伴随着衣领的拉扯, 方凛的左肩暴露在沈疏鹤房间正中央30瓦LED灯下,虽然只有一秒,沈疏鹤还是被白到反光的肩膀晃了一下眼,他心漏跳了一拍, 借由拉窗帘,转过身去。
方凛趁沈疏鹤转身的空隙皱了皱眉,这温度计还真特么凉!
方凛有些纳闷,自己怎么突然就发烧了呢?
路上累得?海风吹得?该不会是发胶熏得吧?
那他免疫力也变得太差了吧!是不是因为怀了孕?
方凛低头瞄了瞄自己日渐肉感的小腹,心中暗骂了一句:玛德,都怪你,看我不赶紧把你打掉的!
只是他心里虽这么说,但一想到再过十几天,就真要把这个小生命残忍地抹杀,方凛第一次有了些不忍心。
沈疏鹤将窗帘拉好后,又把床上叠好的被子摊开。
那窗帘与被罩都是深不见底的黑色,让人看着怪压抑的,方凛不明白为什么沈疏鹤会喜欢这么沉闷的颜色,明明他这个人还挺有趣的……
那被子虽然看起来黑漆漆的一团,却十分柔软蓬松,方凛此时正浑身发凉,盯着那被子眼睛都直了,就像一只冬日里在外四处流浪的小猫,忽然看到一个铺满旧衣服的小纸箱,恨不得立刻一头钻进去,打着呼噜翻个滚。
只是方凛发现沈疏鹤并不是在帮他铺床,而是……在拆被罩?
“你这是在干什么?”
“床单和被罩给你换套新的。”沈疏鹤一边淡然地答道,一边熟练地抽着被芯。
“换它干嘛?”方凛立刻上前把被子夺过来,将被芯重新又塞了回去,“我就睡一晚上,别折腾了!”
“上面……有我的味道。”沈疏鹤推了推眼镜,低头认真地对方凛说。
“那又怎么了,你的味道那么好闻……”方凛一时嘴快,竟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他身子怔了一下,蓦然抬头,刚好对上了沈疏鹤深不见底的眸子,顿时脸如火烧,“我、我是说,没事的,我一点儿都不介意,哈哈哈……”
看着方凛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尬笑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眼神心虚地乱飘,沈疏鹤转过身,将被子重新弄好:“嗯,那你就先凑合一下吧。”
说着,嘴角也慢慢扬了起来。
方凛测量体温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沈疏鹤看了一眼,还好,没超过38.5度,可以物理降温。
沈疏鹤从衣柜里拿出一套黑色带暗纹的丝绸睡衣,放在床上:“这套是新洗的,你先穿着,我下楼去给你买些洗漱用品和退热贴。”
一听沈疏鹤要下楼,方凛突然眼睛亮了一亮:“能再帮我带瓶黄桃罐头吗?”
“黄桃罐头?”
“嗯,嗯!”方凛连忙乖巧地点头,“突然有点想吃。”
方凛每次生病就会变得没有胃口,但唯一能吃得下的就是黄桃罐头,那酸酸甜甜的滋味,一口咬下去,满满都是果肉的感觉,简直爽翻了!
“好。”沈疏鹤轻描淡写地回了一个字,便利落地出了门。
“谢谢鹤哥!!”门的另一头传来了方凛愉悦的叫喊声,大到即便隔着个门,整个走廊都能听到。
刚好沈疏鹤一出门,抬头便碰到了住在隔壁刚回公寓的李护士,李护士被方凛那嗓子活活吓了一跳。
她十分确定这声音是从沈疏鹤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什么情况?向来以人冷铁血禁欲无情闻名整个医院的沈院长竟然带人回家了?还是个男人!
“李护士好。”沈疏鹤微笑着主动打了个招呼。
沈疏鹤笑了?铁树开花了?
李护士见沈疏鹤难得心情这么好,忍不住八卦道:“那个,院长……刚才说话的是您男朋友吗?”
沈疏鹤没有回答,只是弯了弯嘴角,摁下了电梯。
*
“嘀嘀——”是指纹锁被打开的声音。
“回来了?”
已经等候多时的方凛,立刻奔到门口,表情像只等待主人回家的狗子,若是此时给他插只尾巴,准能摇到沈疏鹤眼花。
然而,沈疏鹤看到方凛的那一刻,眉头却直接锁住了。
方凛此时的头发湿漉漉的,皮肤也红扑扑的,显然刚洗过澡。
沈疏鹤看着方凛,目光沉了下来:“谁让你洗澡的?不知道你现在正在发烧吗?”
方凛不以为意,伸手要去接沈疏鹤手里的东西:“我换你的睡衣,还能不洗个澡就直接往身上套啊?”
“为什么不能?”沈疏鹤没有把东西给方凛,直接放到了门口的柜子上,语气不快地反问道,“连头发都不擦?你这病怕是不想好了吧?”
说完,沈疏鹤脱下自己的外套,直接裹在了方凛身上。
“别,我头发还滴水呢!”
方凛一看沈疏鹤那件衣服,就知道是那种只能干洗的娇贵货,而他此时头上的水依旧在顺着发尖往下滴,很快沈疏鹤外套的肩膀处就洇湿了。
沈疏鹤才不心疼什么衣服,在这个世界能让他心疼的,恐怕只有方凛这个人。
“你也知道你头发在滴水?”沈疏鹤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一条干燥的浴巾,对着方凛的头发便擦了起来。
“我自己来……”
方凛伸手要去抓浴巾,手却被沈疏鹤的手轻易拨开:“别动!”
沈疏鹤强势的时候,方凛只有认怂的份儿。
明明自己才是花钱的大爷,怎么一点话语权都没有……算了,反抗不了,就享受吧!
如此想着,方凛干脆顺从地任由沈疏鹤摆弄。
别说,这沈疏鹤的手法倒像是练过的,不论是用毛巾擦,还是用吹风机吹,都比理发店的Tony老师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舒服得方凛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方凛坐在沈疏鹤的沙发椅上,沈疏鹤站在后面为他吹头发,方凛本就穿着沈疏鹤足足大他两号的睡衣,从沈疏鹤这个角度,甚至能若隐若现看到一些晋江作者不敢描写的风光。
咳咳……沈疏鹤感到喉咙一阵发痒。
或许是吹风机的热风温度有些过高,他握着手柄的手竟开始隐隐冒汗。
也不知道是不是吹风机先动的手,风总会不经意把方凛的衣领吹得更开些,让睡衣下的肌肤,一览无余。吹干了头发,方凛终于暂时摆脱了沈疏鹤的束缚,像个孩子一样,跑到门口的购物袋前,兴奋又好奇地翻看着。
“你都给我买了什么?毛巾……拖鞋……电动牙刷?”方凛的手僵了一下,那款电动牙刷,与他平时用的,是同一个牌子,“我就住一晚,你买电动牙刷干嘛?还买这么贵的!”
沈疏鹤一边收起吹风机,一边淡淡地回道:“怕你用不惯,可惜没找到你那个型号,这个听说也不差。”
是不差,比方凛现在用的那款还升了一代。
沈疏鹤竟然还记得他电动牙刷的型号……方凛的指尖蜷了蜷,蓦然想起沈疏鹤电脑里对自己详细的记录,第一次看到时,他简直后背发凉,然而现在……心里却热乎乎的。
除了装洗漱用品和退热贴的袋子,还有另一个购物袋,里面全是各种零食,每一样都是方凛平时最喜欢吃的,然而最令他震惊的是,黄桃罐头沈疏鹤竟然一共买了9瓶!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黄桃罐头?”方凛瞪大眼睛看向沈疏鹤。
沈疏鹤撕开一个退热贴,贴在方凛的头上:“超市搞活动,买八送一。”
方凛是谁?
一个长期混迹在各大超市,熟知一切特价活动,掌握所有打折规律的穷逼,他省吃俭用这么多年,压根就没听说过哪个超市会给罐头来个买八送一,就算是五点半就在超市门口排队买特价鸡蛋的老头老太太,也没这囤货能力啊!
方凛对着沈疏鹤尴尬地笑了笑:“可你买这么多,我又吃不了……”
沈疏鹤为方凛留下了一个罐头,将其他的放进了冰箱:“没关系,你可以多住几天,慢慢吃。”
“多住几天?”方凛直接愣住了,“不方便吧?”
“怎么不方便,楼下就是医院,你在这里养病再合适不过了。”
“我的意思是,怕麻烦你……”
“要我每天医院方宅两头跑,才是真正的麻烦。”
沈疏鹤的话实在太有道理,让方凛一时竟无言以对,只能乖巧地吃起了罐头。
方凛咬了一口,眯起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罐头格外甜。
吃着吃着他竟停不下来了,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沈疏鹤一直盯着自己看。
“……你也想吃吗?”方凛眨了眨眼睛。
沈疏鹤看着罐头里的黄桃,就剩下一块了,还是在方凛叉子上刚被咬了一口的那块。
方凛也发现了这个尴尬的状况,只能硬挤出一个笑容:“我再去给你拿一罐吧!”
只是话音刚落,他拿着叉子的手就被沈疏鹤握住了,方凛的手被沈疏鹤牵引着,将那块被他咬过一口的黄桃,送到了沈疏鹤的口中。
不知道为什么,沈疏鹤连吃东西的模样都那么好看,他优雅地咽下黄桃,喉结上下滚动的模样,竟带着些性感的味道,看得方凛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沈疏鹤擦了擦嘴,低声回道:“不用了,晚上不宜多吃,半块就够了。”
方凛顿时从脸颊红到了脖子:“我去洗漱……”
卫生间的镜子中,映着方凛久久不曾降温的脸,他将冷水拍在脸上,尽量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沈疏鹤握住了他的手?
还手把手地让他喂给了他一块黄桃?
最重要的是,那块黄桃,还被自己咬过!
啊啊啊啊——这让他怎么冷静得了!
播放。
只有一个字能概括——谷欠。
方凛在卫生间磨蹭了会儿才出来,为避免刚刚的尴尬再次发生,他决定,先躺在床上装死,不,装睡!
只是这时,方凛却意识到了一个极其严肃的问题。
“沈医生,你家就这一床被子?”
“嗯,你是第一个留宿的人。”
“……”
方凛就纳闷了,沈疏鹤大几千的牙刷都买了,就没想过顺便在超市买床被子?
“那多不方便啊,要不我现在下楼去买吧……”
方凛话未说完,便被沈疏鹤打断:“你现在不能随便出门,外面风大,再说超市已经关门了。”
说着沈疏鹤指了指挂在墙上的表,不知道为什么眼神还有些小得意。
“放心,我还有条小毯子。”说着沈疏鹤指了指床头。
那所谓的小毯子要多薄有多薄,要多小有多小,如果沈疏鹤不说是条毯子,方凛还以为是条大一点的枕巾。
“你先睡吧,我再看会儿书。”说着沈疏鹤拿出了一本书,并帮方凛把房间的灯关掉,只留下了书桌上一盏微弱的小台灯。
借着不怎么亮的灯光,方凛看清了书皮上印着的字:《商务谈判俄语》。
方凛虽听说沈疏鹤博学多闻,却没想到已经把业务范围拓展到了战斗民族,有点硬核啊……
方凛钻进温暖的被窝里,有些鼻塞的鼻腔,立刻被一阵淡淡的草木香充斥。
他闻着属于沈疏鹤的味道,偷偷看着沈疏鹤看着书挺拔的背影,默默咬了咬下唇。
过了半个小时,沈疏鹤终于听到房间的另一头传来了沉稳的呼吸声,让他松了口气。
沈疏鹤颓然地合上书,放置一边,他刚才明明集中了精力,却一个字母都没看进去。
沈疏鹤轻轻走到床边,看着熟睡中的方凛,怎么还是睡得这么么张牙舞爪,一点都不老实……
沈疏鹤凑近了些,帮方凛紧了紧被子后,屏住呼吸看着他的脸。
方凛就连睡觉时眼尾和嘴角都是带着笑意的,像一道光,照进了沈疏鹤满是黑暗的内心,让他蓦然有一种与过去二十多年都不同的想法。
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绝望。
黑夜里,那只巨大的毛绒玩具熊,静静地坐在陈列柜中。
“你怎么还喜欢这种小姑娘家家的东西?等着,你凛哥帮你换一个!”一个娃娃脸的大男孩,脸颊通红,满身酒气,笑呵呵地掂着一袋子电玩游戏币对他说。
方凛突然翻了个身,打断了沈疏鹤的回想。
方凛的胳膊大摇大摆地伸了出来,腿也骑在了被子上,嘴里嘟嘟囔囔地梦呓着:
“你不是去看音乐剧了吗……怎么又突然来……找我了……”
沈疏鹤没想到方凛还惦记着这件事。
他陪邹诗梅看音乐剧本就是出于特殊的目的,既然目的达到了,也就没什么必要继续陪着了。
沈疏鹤借口方凛身体不舒服,在音乐剧开始不到20分钟就早退了,邹诗梅比沈疏鹤更担心方凛腹中的孩子,丝毫没有对沈疏鹤的提前离开表示不满,反而追了好几条微信询问方凛的状况。
沈疏鹤耐心地帮方凛把手放回被子里,低声在他耳旁回了句:“因为,想见你。”
睡熟的方凛满意地吧唧吧唧嘴,嘴角的弧度弯了起来:“那……下次……可以叫我……”
“嗯。”沈疏鹤轻轻应道。
弯腰用唇在了方凛额头上印了一下。还好,温度降了不少。
*
方凛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现在醒来是几点钟,只觉得周围一片黑暗,黑色的床、黑色的被、黑色的窗帘,让他莫名想起了那个失火后的小木屋,后背冒出了一阵冷汗。
只是这种不安的情绪,渐渐地被他身旁那个又慢又长的呼吸声安抚。
方凛意识到,他现在身旁躺着一个人,一个男人,近在咫尺,与他挤在同一张小床上,即便不去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光从气息判断都知道,这个人正是沈疏鹤。
顿时,方凛的心跳像入口的跳跳糖。喧嚣了起来。
此时,沈疏鹤正背对着方凛,缩在那个不比枕巾大多少的小毯子里,原本宽广的后背,现在却单薄得让人心疼。
方凛看了看严严实实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顿时心里说不完的愧疚。
方凛想把被子给沈疏鹤盖,自己去披那张小毯子,可他刚把手拿出被子,就感到一阵阵凉意,根本不确定自己免疫力低下的小体格,能不能靠那薄薄的玩意儿,撑一晚上。
方凛看了看身上的被子,又看了看背对自己的沈疏鹤,要不……一起盖?
对,一起盖!
想想大学时,他还跟下铺的室友共享过一年的秋裤,谁妈发视频过来查岗,他们就立刻给谁套上,盖一床被又能怎么样?
都是男人,又都穿着衣服,还能怀孕是咋地?!
如此想着,方凛掀起一个被角,匍匐着向沈疏鹤的方向逼近,正当方凛举起手臂,要将被子盖在沈疏鹤身上时,沈疏鹤却突然转身,睡眼惺忪地看着险些要扑到自己身上的方凛。
“你在做什么……”那声音迷迷糊糊的,显然是被吵醒了。
方凛没想到沈疏鹤睡眠这么浅,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我……我渴了,想去弄点水喝。”
说着方凛就假装要下床喝水,却没想到半梦半醒的沈疏鹤一下子坐了起来,迈着有些不稳的步伐,走到餐桌前,从保温壶里倒了一杯水,端给方凛。
“小心烫。”
方凛看着沈疏鹤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帮自己端水的样子,顿时感到胸口一紧,连忙接过水杯。
“谢谢……”
方凛小心翼翼地喝着,沈疏鹤就站在床旁默默地等着,直到方凛把所有水都喝完,他才把杯子重新送到餐桌,并又拿了一个退热贴回来。
沈疏鹤坐在床边,细心地将方凛头上的退热贴换掉,在他耳旁轻轻留了一句:“快睡吧,早点好起来。”
方凛望着沈疏鹤没有戴眼镜的脸,不像平时的他,优雅中带着一些距离感,现在的沈疏鹤无比真实,放松,温柔,甚至还带着些不再掩饰的侵略感,让方凛忍不住脸红心跳。
还从没有一个人对方凛照顾得如此精心,那是一种他从来没有奢求过的,被除了父母以外的人捧在手心中呵护的感觉,甚至他的父母也没有像沈疏鹤这样,能细致到顾及他每一个感受。
宠——方凛善用的写文元素之一,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字有一天会运用到他身上,他还是被宠的那一个,对方还是一个男人,他喜欢的男人!
方凛甚至有种冲动,想把此刻的幸福炫耀给全世界,只是方凛不敢,毕竟沈疏鹤是他花大价钱请来的私人医生,这些照顾或许只是服务中的一部分,或许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但是即便如此,方凛还是有种荒诞的想法从脑内钻了出来,他这个烧暂时不想退了,他想多赖在这里一会儿,就一会会儿……
两个人又重新睡回了原处,只是一个盖了被,一个却没有。
“沈医生?”方凛轻轻试探着唤了一声。
那头没有反应,似乎是睡着了。
“沈疏鹤?”方凛不死心又唤了一声。
依旧没有任何反馈。
“鹤哥?”方凛已经打算放弃了。
那个低沉男声却蓦然传来:“怎么了?”
???
方凛猜应该是凑巧他叫了三声,把沈疏鹤唤醒了。
“你不盖被会感冒的,我们一起盖怎么样?我瞧这被还挺大的……”方凛红着耳朵说道,好在四周一片漆黑,也没人看得到。
没错,那被的确很大,如果跟沈疏鹤身上那条大“枕巾”相比较。
“不用,我不冷。”沈疏鹤淡淡答道。
方凛有些急了:“可是我冷啊,你就当进来帮我释放二氧化碳,好不好?”
那头一阵沉默,过了几秒,方凛的被子里蓦然钻进来了一个人。
“卧槽,鹤哥?你也不用靠这么近吧!”
“你不是冷吗?”低沉地声音严肃地问道。
“我现在也就……还好。”
“哦,我冷。”那语气不容反驳。
“……”
方凛不记得自己在沈疏鹤呼吸都能扑到自己脸上的状态,是怎么安耐住紧张的心情入睡的,他只记得他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中他又回到了刚穿过来的那个酒店的房间里,大大的床上,他被蒙在被子里,浑身发烫,头又晕又痛。
一个男人却紧紧把他拥在怀里,用冰凉的手抚摸他,安抚他,很舒服。
方凛忍不住转身反抱住了那个人,不断地向他怀里钻,那个宽阔的怀抱很热,方凛也很热,但是却一点也不想放手……
方凛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抱着一只熊,沈疏鹤那个巨大的玩具熊。
熊头上还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是沈疏鹤俊逸的字体。
“怕你着凉,给你挡风。”
方凛跟那熊大眼瞪小眼,酸溜溜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不是喜欢的人送你的吗?就这么随便拿出来帮人挡风了?
吐完,一抹甜甜的笑又漫上了方凛的嘴角。
方凛感觉自己的烧退了不少,起码头不晕了,身上也有些力气了。
他起床在不大的房间里逛了一圈,沈疏鹤并不在。
方凛抬头看了一眼表,竟然已经十一点半了。
餐桌上也留着一张便利贴:“饭在锅里,我在楼下,有事联系,不许外出。”
这是要把他困在这小公寓里?方凛环视了一周这间干净舒适的公寓,宅在这里,倒是也不错。
方凛找到饭菜放到微波炉里“叮叮”,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像在家待产,随时等着老公下班的小媳妇。
不过他也只敢自己想想,绝对不能让沈疏鹤知道。
方凛在等微波炉的时间,找到了自己昨天放在角落里充电的手机,却发现手机背面也贴着一张便利贴。
“怕有人打扰你休息,帮你静音了,醒了自己调回来。”
方凛感到蓦然有一股暖流在自己胸口荡漾,只是他翻过手机,看到十几个未接电话时,就荡不起来了。
那些电话无一例外都是王蕊打来的,就在十分钟之前。
王蕊向来是个谨慎的人,很少这么电话轰炸他,看来必然有什么急事。
方凛立刻回拨了过去,而那头王蕊像是一直在等着他回电一般,直接秒接。
“方总,你在哪儿?怎么不接我电话啊?!”王蕊的声音急得直发颤。
“手机不小心静音了,我没接到,你怎么了?”
王蕊那头没有回答,听筒那头传来了关门声后,王蕊才压低声音对方凛说道:“那个小三……不,我是说钱夫人杀来咱们公司了,正闹呢!”
“你是说邹诗梅?”方凛一愣,“她来闹什么?找我闹吗?我又不在公司。”
“不,她不是找你,是找钱总闹!钱总已经好几个星期不接她电话了,信息不回,邮箱拉黑。”
钱亦承不理邹诗梅的事,方凛也多少听说了,不过钱亦承自小就是被邹诗梅惯着长大的,这样闹脾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邹诗梅按理说应该早就习惯了。
方凛虽然疑惑,也懒得关心,淡淡答道:“哦,他们钱家的矛盾,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跟你有关系!”王蕊急得嚷了一声,又立刻调低了音量,“钱夫人现在到处嚷嚷说,钱总逼你打胎,医生都联系好了,要让他们钱家绝后……方总,你不会真要堕胎吧?”
方凛顿时感到太阳穴一顿突突,钱亦承那个傻缺,该不是把这事告诉他妈了吧?
“啊?有这事吗……”方凛开始装傻,“我不知道啊……钱总呢?”
“不是就好,吓死我了……现在钱总不在,好像是带颜文宣出去吃午饭还没回来。我就说嘛,你胎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去堕呢?只是现在钱夫人在楼下闹个没完,她又是钱总的妈,根本没人能管得了她,怎么办啊?”
方凛生怕这事出了什么纰漏,万一全公司都知道他用孩子换股份,他好不容易确立起来的完美人设,就会出现污点。
“你等等,我马上就来!”
方凛匆匆扒了两口饭,就换了衣服下了楼,却没想到在一楼碰到了沈疏鹤。
“你要去哪儿?不是让你好好在房间里养病吗?”沈疏鹤的脸黑得活像从单位请假跑来学校附近网吧抓儿子的老妈。
方凛心里大骂一句不妙,脸上硬挤出了无辜的笑容:“我……公司有点事,去看看,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出门了?”
“我房间里有监控。”
监控?
为什么会有人给自己的房间装监控?这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
等等……他刚才在房间正中央换衣服是不是也被沈疏鹤看到全程?
“你要去公司做什么?有事不能电话解决吗?”沈疏鹤见方凛不说话,继续问道。
方凛也来不及跟沈疏鹤解释了,一边打开手机中的打车软件,一边回道:“钱亦承他妈去我公司闹了,我还能打电话解决吗?”
“邹诗梅?”
“嗯。”
蓦然方凛的手机被另一只手锁了屏,是沈疏鹤。
“我陪你去。”
“你?”
方凛瞬间反应了过来,对啊!带上沈疏鹤!
沈疏鹤不但深得钱从海的信任,邹诗梅都把他当亲儿子,有他在,说不定很快就能稳住局面了。
“对,鹤哥,你陪我去!是不是有你Carry,我就可以在后面苟着了?”方凛眨了眨眼睛。
沈疏鹤轻笑了一声:“你其实现在就可以上楼,我自己去凛然就能搞定。”
“那怎么行?到时候没我在现场给你应援,排面上怎么撑得住!再说,我也想亲自欣赏一下鹤哥毁天灭地的狗操作!”
方凛的骚话对沈疏鹤异常受用,他挑了挑眉:“到门口等我,我去取车。”
*
平时到了中午,凛然办公区都会安静异常,吃饭的吃饭,回家的回家,睡觉的睡觉,工作的工作,而今天,所有人都在看热闹。
“阿姨,您看钱总还没回来,您要不要先上去坐坐啊?现在是我们员工的休息时间,您这样我们很为难。”倪虹硬着头皮劝说道。
邹诗梅气汹汹地回道:“上什么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点伎俩,我上去等,这辈子都等不到!今天我见不到钱亦承,你们谁也别想工作!”
这时候有个眼尖的女职员,一眼看到了刚进凛然大门的方凛。
“方总来了,方总来了!”
邹诗梅顺着女职员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方凛,甚至他身边还有沈疏鹤。
邹诗梅立刻变了脸色,刚才一脸的苦大仇深蛮不讲理,顷刻间切换成慈母的微笑:“小凛,疏鹤?你们怎么来了?小凛昨天没什么事吧?”
自从听说了邹诗梅与钱从海□□与狗的故事后,方凛再也无法正视自己这位前婆婆,一个字都不想跟她多说,只是笑了笑。
沈疏鹤看出了方凛的敷衍,帮忙解释解释道:“小凛昨天发烧了,好在不严重,今天退了些,不过仍然身体很虚弱,只是听说您在凛然碰到了困难,他担心您受委屈,也顾不得身体不适,非要叫我陪他过来的。”
沈疏鹤早已掌握了编瞎话的最高境界,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真真假假,半真半假,即便是方凛本人,都快要信了。
只是……沈疏鹤是不是刚刚也跟着邹诗梅叫他“小凛”了?
邹诗梅立刻皱起了眉,焦虑地问道:“小凛,你怎么发烧了啊?没事吧,你没吃药吧?”
你才没吃药呢?说得什么话!
沈疏鹤回道:“没,我给他物理降温了。”
听了沈疏鹤的话,邹诗梅总算放下心来:“就知道有疏鹤在,绝对没问题。小凛啊,吃药对孩子不好的,你孕期就算得再严重的病,也不能瞎吃药,知道吗?有什么难受的,就挺一挺,怀孩子就是这么辛苦的,不过这也是你的光荣嘛。”
邹诗梅的话让方凛险些孕吐都要犯了,就差没直接说,怀上我们钱家的崽,是你一辈子的恩宠,可要好好保住龙种,你这下半生,就靠这孩子父凭子贵了!
“钱太太,咱们有话上楼说吧,这里连个休息的地方,你今天还穿了这双鞋出来的,上次不说挤脚吗?我担心你站久了,脚趾会痛。放心,听说亦承已经在路上了,我一会儿就在楼下接他,准能把他带过来。”
沈疏鹤的一番话让邹诗梅又感动又安心,她没想到自己无意中抱怨了一句自己新买的鞋,沈疏鹤竟然能记到现在。
她也的确是闹够了,闹累了,正好沈疏鹤给了她个台阶下。
沈疏鹤不愧是钱从海都看好的人才,说话办事就是让人舒服,可比刚才那个呆头呆脑,张口“阿姨,您这样会打扰我们工作的”,闭嘴“这是您家的私事,闹到公司来,大家都看到了,也不好,对不对?”的倪家女儿强多了。
“好吧,我也是体谅你们这些出来打工的年轻人不容易,那我就先上楼去吧。”
方凛忍不住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也只能笑着给邹诗梅开路,只是他现在放心了不少,邹诗梅跟他寒暄了这么久,态度很好,证明她并不知道自己与钱亦承之间的协议。
那她到底知道什么?
邹诗梅在钱亦承的办公室还没坐稳,就听到走廊外一阵嘈杂的声音。
“我妈来了?在里面?都说了什么?”
“钱总……她说,您要让方总堕胎……”
“闭嘴,瞎说什么!”方凛听着钱亦承与秘书对话的内容,排除了这件事是钱亦承搞鬼的可能性。
那到底是谁把风声透露给邹诗梅的呢?
方凛蓦然想到了一个人,他扭头看向了沈疏鹤的,而沈疏鹤恰好也感觉到了方凛投射来的审视目光,疑惑地回望着方凛,眼神要多无辜有多无辜,要多单纯有多单纯,要多诱惑有多诱惑。
方凛只能红着脸转过头:……肯定也不是他。
钱亦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出现在门口的除了钱亦承与他的秘书,还有颜文宣与孟游。
突然,一个沉甸甸的文件夹猛地向钱亦承脚边砸了过去。
“不孝子,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妈吗?!”邹诗梅怒吼了一声,下一秒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钱亦承虽然平时烦自己的母亲啰嗦,但是见她哭成这样,也忍不住心疼,立刻拿着纸巾走了过去:“妈,对不起,我……我也不想的。”
邹诗梅听自己儿子这么说,眼泪更是像拧不紧的水龙头,滋溜滋溜地往外淌:“你接我个电话那么难吗?你回家看我一眼就那么难吗?你是不是也想让我跟你爸一样,做好了到死都没有人送终的打算啊!”
“妈,你说什么呢!我只是暂时不想回家,再说你总是对我和文宣的事多番阻拦,我也是没办法。”
不提颜文宣还好,一听到这个名字,邹诗梅瞬间心态崩了。
她一把从钱亦承身后扯过颜文宣,跳起来就是一巴掌:“就是你这只骚狐狸!害得我儿子不回家,现在还想害死我的孙子!”
钱亦承赶紧把自己母亲拉开:“妈,你怎么还动手打人啊?谁说文宣要害死你孙子了!”
颜文宣本来因为钱亦承突然把10%的股份转让给方凛,已经气得绝食了几天,后来得知钱亦承是用这些股份换方凛腹中的孩子,才勉强与他重归于好。
钱亦承心疼颜文宣,特地带他去吃颜文宣最喜欢的法餐,然而主菜还没上,就被硬叫回了公司。
颜文宣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一巴掌更是把他彻底点炸了。
“我害死你孙子?你怎么不说当初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你逼着打的呢!真正杀死钱家长孙,不得好死的人,就是你邹诗梅!”
当初颜文宣本想用腹中的孩子逼婚,却被邹诗梅发现,她给颜文宣两个选择,一是拿着五百万,把孩子打掉,二是她会把颜文宣与有夫之夫婚外生子的事告诉所有媒体,让他成为全国人的笑柄。
无论哪个选择,邹诗梅都只是想告诉颜文宣,想嫁入钱家,这辈子他都没有机会。
方凛听到颜文宣的话,有些愣了,这跟原文正文有些出入,是原作者最开始的设定,只是后来作者为了丑化原主,才把颜文宣堕胎的锅,推到了原主的身上。
这个世界看来也并非完全是按照书中设定的。
钱亦承听颜文宣用这么恶毒的话,诅咒自己的母亲,也震惊地看向颜文宣:“你刚才说什么呢?颜文宣!那是我妈,你特么疯了吧!”
颜文宣瞬间眼圈堆满了眼泪:“对,你妈不让你娶我,你就真的拖了我这么多年,我现在算是看清你了!”
钱亦承也确实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过分了,连忙道歉:“对不起,文宣,我一时着急,可她的确是我母亲,再怎么过分,你也不能当着我的面,对她说这种话啊,当然,她打你也不对……咱们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行不行?”
孟游虽然也气愤,但那毕竟是钱亦承,他的金大腿的母亲,孟游自然也不敢造次,只能低声劝自己表弟:“算了,文宣,早晚都是一家人,咱们好好说话。”
邹诗梅娥眉一蹙:“一家人?谁跟这骚货是一家人!”
孟游脾气也瞬间上来了:“不是,你这老太太怎么还蹬鼻子上脸啊?有完没完?”
只是孟游没控制好力量,肩上挎着的小包包,一下子甩到了邹诗梅脸上。
“他打我?他打我!”邹诗梅瞪大双眼,捂着脸,嗷地一声嚎了起来。
钱亦承没想到他给孟游吃,给孟游穿,一个月给孟游开那么多钱,他还敢对自己亲妈动手了,上去就是一拳。
颜文宣见钱亦承连自己表哥都打,气得手抖,暴怒地吼了一声:“钱亦承,我颜文宣从今天起跟你一刀两断!方凛的孩子不用打了,赶快生下来继承你要死的老爹的财产吧!”
方凛都看傻了,这……八点档狗血家庭伦理剧都不敢这么演!
沈疏鹤却蓦然加入了战场,他轻轻地拍了拍手,微笑着看着颜文宣:“我倒觉得颜先生这个提议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