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轰隆隆——
强烈的震感让原本就惴惴不安的营帐变得更加慌乱了起来。
“前面出什么事了?”
青年扶住床架瞬间抬起头, 那双眼睛宛如宛如不透光的黑瞧石,直勾勾的盯着声响传来的方向。
“不知道,应该是出现高级诡物了?”医生吓了一跳, 然后立马宽慰道, “没事的,北斗局精锐都来了, 别担心。”
“不对。”闻烛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眉宇间染上两分沉郁, 低声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
“什么不是?”医生一愣。
“撤离吧。”闻烛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果断道, “越快越好。”
几乎同时, 毫无预兆的更强大的震感传了过来,地下仿佛掀过了一层层汹涌的波浪。
地动山摇、人仰马翻。
“发生什么事了?”
“地震了?赶快汇报长官!”
“大家别慌!先跟着我往后跑!”
留守的军人们反应极快的指挥着乱成一锅粥的营帐,往直升机停靠的方向跑去。
“不要挤!”
“搀一下周围腿脚不便的!”
在一线战区上, 人人自顾不暇,宛如被一根突然砸到了巢穴里的香蕉皮吓翻了的蚂蚁窝一样, 四面八方的逃窜着。
闻烛正躲开一个横冲直撞的融合种,迅速拔掉手上的输液管, 逆着惊慌的人群走去。
一只手突然拉住了他,闻烛侧头,发现医生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返了回来, 手里提着医疗箱——闻烛坐在这里很久,亲眼看见这小东西救了多少人的命,
一片喧哗里,她朝着闻烛大喊道:“跟着我, 往这边走!”
医生小姐是典型的亚洲人长相,线条柔和轮廓充盈,和西方金发高鼻深眸可以说完全是南辕北辙两种骨相,
但奇迹般的,那一瞬间,闻烛突然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脸。
一个在崩塌的世界里,也是这样歇斯底里的推着闻烛往前走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塔尔赫人。
只不过那时候是推着闻烛走,而他想要留下来,
这个时候有人拉着闻烛逃,但他抚开了医生小姐的手。
闻烛的眼睛在一片坍塌里还是那么黑,黑到让人心惊,又那么坚毅,淡青色的血管从灰尘扑扑的衣服里冒了出来,堪堪被截停在了下颚,
这样一双妖异的眼睛最后落在白色大褂左胸口一瞬——
“李医生,回见。”
单薄的衣摆划出一个弧度,劲瘦挺拔的身形消失在仓皇塌落的营帐尽头。
地面上是一道被利爪撕裂开来的豁口,巨大的地缝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狰狞极了,嶙峋的岩石沉沉的往下坠着,却听不见缝隙低端反馈上来的一丝回响,足见其深不见底。
这道裂缝出现得太突然了,除了周岁,还搭进去了两个看守他的士兵。
“裂缝能量波动太大了,简直就像是……就像是接近一个初期塔口的值级!”唐伞收回疯狂报警的探测仪,表情十分难看。
因为这表示本来就混乱不堪的F区,已经快被四处乱开的塔口/射成一个筛子了。
裴青山探了探刀尖,银色的利刃从锋利的尖端开始,墨一般的黑瞬间扩散开来。
直到弥漫到了刀身中间。
“把营帐转移走,立马疏散十公里以内的人类基地,”裴青山笃定道,“这就是一个新塔口。”
它的出现甚至是毫无预兆的,那这是不是表示诡物的力量也在增强?
廖鑫小跑过来:“长官,营帐的大部分幸存者已经被转移了。”
裴青山听懂了廖鑫的那个大部分,廖副官看着他的表情,纠结了一下,道:“闻教授不见了。”
前脚周岁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一道裂缝接走了,后脚闻烛就不见了?
裴青山的眼里顿时结上一层冰,想也不想的提起长刀望外走,却被廖鑫咬牙拦了下来,一字一句:“他不一定就是掉到这个塔口里去了,也许是在撤离的时候跟人群冲散了!”
况且这个塔口的数值这么高,即使闻烛真的掉下去的,怎么还会有生还的机会?
“我有数。”男人冷硬的下颚宛如他手里的那把长刀映射出来的银光一般尖锐。
廖鑫知道拦不住他,只好道:“那我找几个弟兄来跟你一起下去。”
“谁都别跟着,我一个人去,”
裴青山头也不回的提起警戒线,走到深渊一般的岩口,撑着手臂一跃而下。
.
地裂下方。
闻烛刚落地,就感觉到了那股愈演愈烈的味道,
像是炽火灼烧尽了空气中的每一丝水分,干裂的气流被堵塞凝滞在原地,仿佛空气都要被烧出裂痕了。
他停住脚步,掀起眼皮,不咸不淡的喊了一声:“出来。”
一片昏暗的死寂——
“我数到三。”
闻烛话音刚落,角落暗处就跳出来一个矫健高大的身影,粗壮的尾巴在后脊有些不自在的晃悠着。
他扬眉:“你怎么在这?”
“我看到突然开了条裂缝,不对劲,就下来看看。”李冼言简意赅。
“……”
这么莽的人,这里居然有两个。
“你弟弟呢?”
“跟一只疯狂的兔子跑了。”
“?”
李冼满不在乎的挥手:“他成年了,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了。”
闻烛点了点头:“你这哥哥做得还不错。”
一时间听不出是褒是贬,
但是莫名的,李冼从这张无情毒辣的美人脸上看出几分感同身受的赞许——这感觉还怪诡异的。
嶙峋的黑岩高耸林立,把四周包裹得密不透风,断崖处蒸腾的岩浆宛如煮沸了的烫水,那温度炙热得估计把闻烛丢进去不到一秒就能弹出来一条白骨架子。
周岁正站在断崖边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老师,你跳下来,要怎么和那位长官解释?”
“我需要跟他解释什么?”闻烛冷漠的看着他,“解释你怎么死在我手上的吗?”
“您和传闻中一样的自大。”周岁笑了一下,他的两颗硕大的眼珠里带着兴奋的狂热,身后的岩浆随着他的波动而滚烫了起来。
下一秒,滔天的岩浆还冒着沸腾的蒸汽如同液体怪物一样汹涌的扑了过来,李冼甚至能够听到流过的地方发出的“滋——”的声响,不敢想象这东西要是沾上皮肤立马就得给他一身的豹皮都烫熟了。
不知道是祖上有外族血统,还是被诡物寄生之后的加成,李冼的肤色更偏向于深一点的小麦色,他轻巧的跃起把自己挂到了高高的岩壁上,身后粗长的黑色尾巴慢悠悠的控制着身体的平衡,黑暗中竟然只能看见那双灰绿色的眼珠。
眼看恐怖的岩浆即将要把中间那道单薄的身影融化成渣,李冼想了一下,垂下尾巴,对着闻烛道:“喂,勾住它。”
闻烛眼皮都没动一下,白色的大蛇从他的影子里游了出来,巨大的蛇尾“嘭”的一声砸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瞬间凝结的冰霜四散开来,如同疾速飞驰的遁地蛛网一般,所过之处顷刻间便冻结成透明的冰霜,蚕食所有生机。
强大,而不可一世的力量。
直到这股毁灭性的力量蔓延了肉眼可见的所有角落,包括悬崖之下炙热沸腾的岩浆,站在寒冰中间的人这才慢悠悠的看向周岁,要笑不笑道:“不是你放话引我来的,没做好去死的准备吗?”
“我也就是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第十五代王座的领域是一望无际的雪原,果真不假。”周岁不恼,那张结满寒霜的脸竟然能够摆出一个颇有风度的赞叹,眼神一变,“但那——已经是过去了。”
“你该老了。”
“是不是你的传说,也该彻底落幕了?”
闻烛大概是不太想站在这里跟他一起回忆自己的辉煌往事,不耐烦道:“不好意思,现在是谁被追到领域里,听你那口气,还以为穷途末路的人是我,你就准备拿这种狗屁不通的玩意让我落幕?”
挂在岩壁上的李冼:“……”
他算是发现了,闻烛的战斗力跟他嘴人的程度成正比。
“我们诡物也是要长脑子的——不是你教我的吗?”周岁从后腰抽出一把短匕,黑色的毒素覆盖在雪亮的刀面上,轻轻问道,“还能撑多久呢,老师?”
李冼骤然看向闻烛。
反派死于话多,闻烛显然深刻的知道这一点,一句废话也没再讲。
两道身影在冰面上肉搏了起来,速度快到即使李冼的动态视力已经达到非人的地步也还是难以看清他们的动作。
闻烛动起手来的样子跟他教书的时候可完全是两个人,腰线上若隐若现的肌肉,韧性十足,周岁手里的短匕根本碰不到半片衣角,曲肘的力量又冲击感十足。
反正李冼围观得肃然起敬。
不过周岁敢花大功夫把闻烛引过来,不可能没有准备后手。
冰封的岩浆上一阵地动山摇,从断崖下面跳出来了数十个数不清的黑影,像是一团团千奇百怪又无序的动物嫁接种,庞大而骇人。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纯种?”李冼神色难看起来,头皮发麻。
即使他在身为一线战区的F区待了很多年,也从未见过这么多纯种挤在一起——那些怪物们仗着自己压人一头,大多都是很高傲的,谁也不服谁,又喜欢同类互食。
曾经李冼就是靠着这一点,一个月之内暗杀了数十名落单的纯种。
“够诚意吗?”周岁语焉不详的笑了一声。
这些纯种诡物沉默而机械的执行着围剿和攻击的任务,闻烛一边闪躲一边意识到估计又是那个该死的芯片在作祟。
这玩意连纯种都能影响到?
但他来不及多想。
这群怪物的攻击太密集了,太多年没有打过这种群架,着实让闻烛体会到了一次什么叫做双拳难敌四手。
李冼咬牙看了一会,意识到闻烛要是都撑不住了,他今天估计走不出去这个地方。
迅速从岩壁上一跃而下,抬手挡住了一个攻向闻烛后背的骨刺。
闻烛抽空扫了他一眼,也不客气:“你断后。”
李冼暗骂一声,咬牙道:“我撑不了多久!”
托闻烛的福,李冼战斗生涯里第一次这么有种,一个人跟数十个纯种诡物交手了起来。
这回去他简直可以在F去横着走!
刚刚那轮已经让闻烛身上挂了些彩,他抬腿踹翻一个鱼头怪,视线锁定到周岁就冲了过去。
“放弃挣扎吧,你以为自己还是……”
周岁面容扭曲的话还没放完,就被闻烛毫不留手的贴着下颚砸了一圈,他脑袋都嗡嗡的震响了半天,摇晃着后撤了两步,才啐出一颗带血的牙来。
闻烛甩了甩有些生疼的手,勾起一个带着血腥味的笑:“骨头挺硬。”
眼看那道不知疲倦的身影又冲了过来,周岁咬牙躲过一个拳头,眼神极速的扫了两下,两个眼神的时间,已经足够闻烛扣住他的脖子。
背后顿时一凉,一阵微不可见的风流顺了过来,闻烛下意识的压肩,只见一只带着黏液的利爪瞬间擦着他的身体挥了过去。
一只两头六臂的巨狼见偷袭不成,瞬间在闻烛身后咆哮了起来,翻滚而来的飓风差点把他给掀了起来。
闻烛只好分出心神格挡,手底下的力道却越收越紧,他这回是铁了心的要让周岁死在这里。
锋利的爪牙擦过闻烛掐住周岁的那条胳膊,拉出一道寸长的血口,他侧身一脚踹开巨狼,周岁趁此机会破釜沉舟,他不闪不避的迎上前去,跟闻烛死死的缠绕在一起,蓄力狠狠的把人带着往岩壁上撞。
岩壁上正好有一块凸出的硬石头狠狠的撞在了腰脊骨的位置,镇痛甚至一瞬间麻痹了闻烛的身体——周岁显然猜得不错。
为了找到失乐园的入口,闻烛违背生物规律强行用人身跟白森蚺融合,他跟巨型蛇尾不仅有严重的排异症状,正常人体结构下的尾椎骨也无法拖动那么长那么重的一条蛇尾。
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手臂上的青筋都暴起痉挛了起来,纠缠在一起让宛如铁钳一样的桎梏松动了起来,
趁着这功夫,周岁迅速脱身后撤。
喉间一腥,闻烛再也站不住,跪倒在地上。
“你也不过如此……所以当年到底靠什么杀尽我这一脉呢?”
周岁出红塔也有一段时间了,在人类社会待久了别的好东西没学到,倒染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陋习——他想起那条瓷白的蛇尾,和变成畸形人的时候,闻烛眼角的蛇鳞,不知道想起什么乱七八糟的红塔频道桃色新闻,语气意味深长道:“美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