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闪躲
“难不成我真的有点gay?”
接连两天, 孟忻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他吃饭想、睡觉想、走路想,就连上课都在想。
他甚至拿了张草稿纸分析,过程就像他算游戏角色战力值一样严谨。
他做这些的时候表情相当认真严肃, 以至于坐他旁边的同学都忍不住问他:“孟忻,你在计算什么啊?”
“没什么, 我那个, ”孟忻慌忙扯了个谎,“算游戏呢,新关卡过不去。”
孟忻低头看着自己的草稿纸。
左边画了条弯弯的曲线, 右边画了条笔直的直线。
两条线下面分别有几个“正”字。
每当他觉得自己有点gay的时候, 就往左边画一笔。每当他觉得自己是直男的时候, 就往右边画一笔。
孟忻回过神来时,左边刚好比右边多一笔。
——完蛋了。
孟忻心都凉了。
–
早上七点半, 张一鸣收到了边庭的消息。
这次又是关于某人的新疑惑,问的是为什么感觉某人在躲他。
大清早的张一鸣被他这条消息吓清醒了,回他:【啥情况?发生什么了?还是你做什么事了?你把他冰美式换成中药了?】
边庭皱眉回复道:【没有】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他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
张一鸣:【那你怎么知道他在躲你】
边庭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一下让他产生这种感觉的事情。
比如说孟忻最近一跟他对视, 就开始乱看椅子桌子电风扇。
比如说孟忻最近在外面碰到他, 打招呼时间都不超过十秒。
比如说孟忻最近都不粘着他问男同问题, 也不好奇男同了。
边庭说完, 还补充了一个最新的:【他今早看见我掉头就跑】
张一鸣想到一种可能:【难道他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恐同了?】
边庭还是觉得不对。
孟忻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是男同, 现在才来恐同会不会太晚了点。
–
其实孟忻没有刻意躲着边庭,他只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边庭。
以前作为一个百分百纯直男, 孟忻面对边庭是很坦荡的。他坚信自己不会变成男同, 边庭做什么都对他没有影响。
现在纯度没有那么高了,边庭做什么好像都会对他产生很大影响,导致他面对边庭总有一种“糟糕要变成男同了”的感觉。
离得越近, 这种感觉越强烈。这很危险。
边庭看他一眼,他就开始想:“边庭不会又要问可不可以抱一下吧?直男天天跟男同抱在一起还叫直男吗?但我上次都答应抱了,这次拒绝会不会太双标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孟忻只能尽量不跟边庭发生超过三秒的对视,尽量不跟边庭发生包括握手在内的、超过10cm的接触,也尽量不好奇边庭那些与“男同”相关的事宜,努力将日常交流把控在普通直男的话题范畴里。
然而就算是这样,孟忻心中的危机感也没有减少多少。
他一边觉得糟糕一边又觉得愧疚——边庭又没做错什么,他这样躲着人好像也不太好。可他内心实在混乱,而且离边庭越近就越乱,怎么也想不明白。
–
孟忻破天荒地请范达出来吃新疆炒米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范达面对新疆炒米粉竟然也能抵住诱惑不动筷,他说,“你先跟我说你要说什么。”
孟忻说:“要不你吃完我再说。”
“不。”范达对待新疆炒米粉的态度是很虔诚的,“我从不在心有疑虑的时候吃新疆炒米粉。”
“……”
“我就是想找你探讨一下,”孟忻说,“你知道薛定谔的猫吧,就是说让一只猫处于生与死的叠加状态之中……”
“听不懂,我文科生。”范达听完他铺垫的一大堆,直截了当地说,“你就直接说你要问什么吧。”
孟忻犹豫了一会儿,在范达睿智的眼神洗礼下,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这个世界就一定非黑即白,非直即弯吗?”
“你觉得自己弯了,同时不相信自己弯了。”范达说,“是这么理解吗?”
孟忻:“……”
孟忻:“你真的是文科生?”
理解能力好差。
范达挑了挑眉,说:“我高考语文一百四。”
孟忻诚实地说:“看不出来。”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一个看起来有点弯的人,其实是直的。”孟忻说得头头是道,“就像人体含水量70%,但我们不会说人是水。”
“你觉得自己70%弯了,但又寄希望于剩下的30%让别人认为你是一个直男。”范达用他超凡的理解能力复述了一遍。
孟忻当即激动地反驳他:“我靠,没有百分之七十这么多!”
“所以你还是觉得自己有点弯了。”
“……也不是这样。”
说话间范达已经从旁边的筷子筒里抽了一双筷子出来,伸进碗里挑了几下,将粘在一起的新疆炒米粉挑散,再把上面的酱汁拌得更加均匀。
“你干吗?”孟忻问。
“哦,现在没有疑虑了。”范达说,“可以开始吃饭了。”
孟忻的声音都有点崩溃:“哪里没有疑虑了啊?”
他疑虑很多好不好!!
“有点弯就有点弯吧,”范达夹了两块馕浸到汁里,把它们藏在最底下打算吃完粉最后再吃,他一边做着吃饭准备工作一边说,“世界少一个直男还能不转了?没有的事。”
“放心吧,人类不靠你繁衍生息。”
“……”
孟忻伸手要抢他的碗:“你不准吃了。”
范达眼疾手快地将一筷子米粉塞进嘴里。
他含混不清地说了句“我吃过了”,意思就是有我的口水你别想抢。
孟忻:“……”
孟忻:“好不要脸的男同。”
范达不语,只一味地吃孟忻请客的免费新疆炒米粉。
–
孟忻又连着躲了边庭三天,见到边庭就像老鼠见了猫。
不仅如此,他还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宿舍变得无比安静。
其他室友都感觉出不对了。
黄文杰疑惑地问:“孟忻你最近怎么这么安分守己?前段时间不还要雄霸宿舍吗?发生啥了?”
孟忻摆摆手说没什么。
他能怎么说?难不成要跟黄文杰说,他没事,他只是对自己是直男这件事产生了微微的动摇而已。
高英航也悄悄给他发消息:【咋了兄弟,不会是因为那个说你直男癌的朋友吧】
高英航:【嗐!都说了,直男癌没什么大不了的!】
孟忻回了句“谢谢你兄弟”。
直男癌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他就不是直男癌。
虽然黄文杰和高英航这两个直男对他的迷茫和困惑起不到任何帮助,但是有他们两个直男在宿舍的时候,孟忻还是会觉得更有安全感一点。
靠近直男,会有一种他还是直男的感觉。相反,靠近男同,会有一种他很快不是直男的感觉。
所以黄文杰和高英航不在宿舍的这天晚上,孟忻悄悄收了东西准备去图书馆。
——他现在都不知道怎么面对男同,更别提是单独跟男同共处一室了!
这个行为很反常,因为孟忻从来不在晚上的时候去图书馆,边庭很清楚他的习惯。
就在孟忻即将溜出宿舍的时候,边庭侧身一挡,刚好堵住他的去路。
孟忻往左,他也往左。孟忻往右,他也往右。
他不仅挡着孟忻的路,而且还往前走了几步,逼得孟忻都快到墙角了。
孟忻终于没路走了,只好出声问他:“边庭,你干什么?”
“我觉得,”边庭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这几天好像在躲我。”
“没有吧!”孟忻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边庭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孟忻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赶紧说:“没有没有真没有,你的错觉。”
“你这个点去图书馆?”
“不行吗?我最近爱学习。”
“九点半。”边庭说,“还有一个小时闭馆。”
走过去待不到一个小时就差不多要回来了。
孟忻正色道:“我抓紧一切时间学习。”
“学什么?”
“习。”
孟忻哪里知道学什么,他是个正常的大学生,哪有那么好学。
“……”
“……”
边庭瞥了一眼他刚收好的书包——什么学习相关的东西都没带,只有电脑和充电线。
“最近对你不好?”边庭又问。
孟忻立刻疯狂摇头:“没有没有。”
他还斩钉截铁地补充了一句:“你很好,非常好,超级好,真的。”
虽然他确实是很混乱,但边庭又没做错什么,他不想伤害边庭,也不想让边庭怀疑自己,更不想边庭又伤心买醉。
边庭迈开腿,进攻性极强地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们之间的距离因此变得更短了。
边庭微微低下头,倾身前去。
孟忻没路走,只能往后退,他的后背不得不因此而贴到墙壁上。他莫名有点紧张,手抓着自己的裤子边缘,但他很快又觉得这样显得太过被动,于是又将手揣进了裤兜里装酷。
孟忻的手揣在兜里要紧张死了,紧紧地攥着口袋内衬那块布,用力得几乎要把那块布拽烂了。
——不是吧,现在问都不问了吗?就这样直接来吗?是男同就可以这么直接吗?这对吗?上次抱了一下他就不是百分百纯直男了,那这次又该怎么办?百分之三十的直男还能叫直男吗?
边庭还在一点点地往前,一点点地挑破安全的界限。
极近的距离下,孟忻可以闻到独属于边庭的气息,是一种清新的淡香,跟上次那个怀抱一模一样的味道。
孟忻屏住呼吸,下意识地闭上眼。
结果边庭只是稍微侧过头,轻轻从他肩膀上拈下一朵小小的黑色棉絮。
“我以为有脏东西。”边庭说。
孟忻:“……”
靠,他刚刚为什么要闭眼!!!
边庭也觉察到了,问他:“你怎么闭眼?”
“没啊。”孟忻迅速瞪大眼睛,努力让他的两只眼睛都保持在最大的状态,“我刚眨眼呢,眨得有点慢你就以为我闭眼了。”
“是吗?”
“是的。”
“再眨一遍你看看。”孟忻做了一个超级慢的眨眼动作,示范给他看,“刚刚就这样,对吧。”
边庭好像是为了看得更清楚点,再一次凑上前去。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要将孟忻的每一个微表情都纳入眼底,像是某种危险的信号。
孟忻贴着墙壁,后背都紧张得出汗了。
好在边庭这时直起身,退回了安全距离。
孟忻松了口气。
他正打算溜走,可边庭没打算放人,还堵着他的路。
就在他想开口让边庭给他让条道的时候,边庭再一次发问:
“最近怎么不好奇了?”
孟忻假装听不懂:“啊?好奇什么。”
“男同之类的,”边庭顿了顿,说,“我的事。”
“……”
“我好奇心也没这么重吧……”孟忻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没有吗,”边庭从词库里捞出一个孟忻常用词,轻声念出来,“有求知欲的直男?”
孟忻没料到边庭这时候翻他旧账,底气不足地说:“那都是以前了……!”
他说完又觉得他这句话说得有歧义,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了限定词:“我是说‘有求知欲’是以前的事。”
边庭不说话了。
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只是沉默与沉默也是有区别的。
孟忻沉默,是因为心虚不敢说话,担心说多错多。边庭沉默,是因为他敏锐地觉察到了某种异样。
也许是心虚的缘故,孟忻觉得边庭的沉默像是一场无声的审讯。尤其是边庭的视线一直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几乎要把他扒光了。
孟忻受不了这种沉默,边庭再不说句话就真的显得有点奇怪了。
所以他开口道:“边庭要不你还是说句——”
“我喜欢你。”边庭突然说。
孟忻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猝不及防地听到了什么,猛地瞪大眼睛。
几乎是一瞬间,红晕像晚霞一样从脸颊开始蔓延,没过多久就让他整个人都染上了绯红的颜色。
孟忻整个人像一只熟透的虾,他藏在口袋里的手紧张得攥成了拳头,连带着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干干吗突然表白?”
哪有人突然表白的?!
“我还在暗恋你,”边庭慢条斯理地说,“怕你忘了,提醒你一下。”
说完,他就给孟忻让开了一条宽敞的道路,还亲自为他打开了宿舍门。
“提醒完了,你去吧。”
“……”
孟忻快步走出了宿舍,速度快得两条腿都要走冒烟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连自己同手同脚了都不知道。
边庭倚在门边,看着孟忻像阵龙卷风一样下了楼梯。
——他好像知道某人为什么躲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