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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此次确实是我不对”林絮轻声说,试探性地继续捏捏狐狸后颈,见他没躲,就壮了胆说“作为赔罪,小仙子无论要什么今日我都答应你。”

狐狸此刻眼泪已经憋回去了,抬起眼皮看了看林絮“此话可当真?”

“自是不假。”林絮斩钉截铁的说道。下一刻——

“嘶……”林絮吃痛轻呼“狐狸你轻点!”右手向前虚空处拍着,却不敢真的落在狠狠咬着他肩膀的狐狸身上。

他肩上血很快就被林怀易一滴不留的舔干净,末了狐狸再沿着自己的嘴唇舔了遍,坐在林絮腿上摇着尾巴,比喝果酒时的样子还要满足。好像还打了个饱嗝。

向来是月圆之夜饮血,但狐狸秉承来者不拒,多多益善的信条。

对送上门的不会去拒绝。

林絮看着自己肩上比平常大了不少的窟窿,真正的感受到了自己养的这只狐狸好像不太温和,有些凶。

不过养都养了,还能扔了不成?认栽罢。

林絮摸摸狐狸脑袋“小仙子消气没?”狐狸虽然还看还是有些不太高兴,不过还是顺着他的手掌蹭了蹭表示暂时休战。

林絮温温的笑了笑,重新披上斗篷,把肩膀上的窟窿遮住“小仙子要进来吗?”

林怀易刚要拒绝为自己保留些地位,忽然想到自己在这斗篷内兜中藏了几颗花生米本来打算回去路上吃,犹豫再三最终点点头,钻进了斗篷。

食色性也,人之常情,狐狸更是躲不开。

不多时,洗浴的少年也从里间领着他的义弟出来了。

两人都异常消瘦,不过洗净之后显出了被灰土盖住的原本那副好面貌来。

大一些的少年看着硬朗些,应是在外面流浪的时间较长,肤色稍黑,双眸明亮。

小一些的那孩子也许是因为长期吃不饱饭,显得瘦弱,经过温水浴一蒸,有些像个小姑娘那般的唇红齿白。

两人穿着新衣裳走出时,若非已知他二人经历,外人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是街上讨饭的那两个叫花子。

“洗好了?快些来先把饭吃了。”林絮向他们招招手。

一大一小看到桌上热腾腾的饭菜,眼睛都直了,不过虽说很想立马奔上去执箸开动,那大些的孩子还是牵着义弟朝林絮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谢谢恩人!”

林絮笑道“谢什么,小事而已,你们再不吃菜可要凉了。”

听此言,两人才坐于桌前,端起碗筷。林絮特地让店小二打了米糊上来,给这小些的孩子先开开胃。

不过他忘了在外流浪已久之人早就习惯了风餐露宿,其实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娇气,那孩子喝了几口米糊和甜茶润过嗓子之后,很快的像他那哥哥一样,拿着鸡腿开始啃。

林絮看着二人狼吞虎咽的样子,想到京中那些世家每到晚间拉出府的剩饭剩菜,是这些孩子难以想到的多,甚至有些只是动了几口就搁置于桌上等着处理。

“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同样生而为人,却过着有天地之差的生活。甚至是无法想象的差距。

“还好”他悄悄伸手摸了摸怀里的跟眼前的两个孩子一样在“咯吱咯吱”嚼个不停的狐狸“我家这个不挑,什么都爱吃。”

然后被狐狸舔了舔他的手以示警戒。

“小兄弟怎么称呼?”他问道。

大些的孩子抹了把嘴,咽下了满嘴的食物回道“我姓白,单名袆,我这个弟弟…我叫他白贲。”

“白贲?”林絮饶有兴趣地重复念道“贲,意为美也。小兄弟,你给你这义弟取了个好名字。”

白袆挠挠头“我阿娘教我识字时给我说过,我识字不多,唯独记得这字。”

“那你二人今后有何打算?”林絮道“要不要随我去京城?”

虽说林絮始终不曾未报家门,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来历不浅,而能被他带着去京城落脚,应是无人会拒绝的事。

白袆看着眼前这位黑袍男子,这才发现他的一双桃花眼异常好看,是他由北往南一路上从未见过的容貌。

认真的看着他时,像是整个人的神思都完完全全的放在他身上,不为外物所扰。如深渊那般将他整个人都吸了进去。

可他却没由来地生出了退却之心,他也解释不出是什么原因,就是不想这辈子都受他荫庇,躲在这人的后面跟着他。

突如其来的要强致使他还未想周全就脱口而出“谢恩人,但我们不去京城,就只想在此处生活……”

他正说着,忽然看到了边上正吃的喷香的白贲,顿时心下大悔“我真该死,就算是不管自己,难道还要贲儿跟着我继续受苦么?过着一顿没一顿也许明日就饿死或者被打死的生活么?”

念至此,他于是改了口说道“若是恩人愿意收留我这义弟,我定做牛做马感激不尽。”

边上半大的孩子张着满口鸡肉的嘴,愣在了那里。

林絮见状笑道:“人小鬼大,话里江湖气息重得很,你都不愿去京城了,怎么做牛做马?而且怎么你也不问问你这义弟愿不愿意独自跟着我走,就自己做决定?”

原先这林将军的心也不会细到将孩子的情绪都考虑上的程度,且军中所有事都需要他亲自拿主意,所有人都倚仗着他。作为将军,所有压力不由分说地落于他肩上。

而正是如此,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他在生活上也习惯于都独自拿主意,不与人商量的性格。

只是今日被狐狸这么一闹外加不遗余力地一咬,像是咬通了他此方面的灵智,连带着现学现用教训起人来。

白袆有些歉意的转向白贲,替他将嘴角擦干净“贲儿,你愿意跟这位……”为等他说完,已经反应过来的白贲边大哭边扯着白袆的袖子含混地哭喊“我不走,我要袆哥哥,我不去……”

白袆有些动容,心下酸楚,他确实也舍不得这相依为命了一路的义弟,可若是不让白贲跟着恩人走,他害怕会养不活这孩子。

少年小小胸膛里酸疼难忍,也不知自己在掘什么劲,要不就跟着恩人同去京城好了,大不了做他家中仆从,多用心帮他打理事务。

不过还未等他开口,林絮对他说:“若是不愿意来京城也无妨,我与此地郡公有些交情,让他帮忙安顿你二人也可。”

其实林絮提出带他们去京城后顿时也有些懊悔自己这一时头脑发热的鲁莽。

狐狸是灵物,养着就养着,若是哪天……自己真的出了什么事,它自是可以离了这京城远走高飞,世上能供养血液之人千千万万,并不是非他林絮不可。

他也早已经将逃脱的地道打好,不怕狐狸到时候出不去。

而若是再带两个孩子回去作为林府之人……怕是最终会连累到他二人。于是及时改了口。

不过怀中的狐狸像是感受出了他现在的心思,停了嘴里的动作,安静下来,慢慢地探出自己的尾巴紧紧缠在了他的腰上,且越缠越紧,竟毫无放松之意,林絮觉着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他不知此刻林怀易是为何又生气,只得拍拍狐狸的背,捏捏他的后颈肉,阻止小仙子继续作妖。

“如此……甚好”白袆声音中有些微微颤抖,眼睛愈发的明亮“我能插秧,能锄地,能凿井,什么都可以做,只要,只要能让我有去处,我定全力以赴,不让恩人失望!”

边上的白贲虽说未完全听懂兄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也感觉出两人可以不用分开,于是就循时夺势的帮腔“我也定全力以赴,不让恩人失望。”

林絮听言大笑:“哪会让你们去做体力活。得趁着年岁,多读写书才为正事。你二人今日在此先好好休息,等安排好事宜我再来告知你们。”

白袆听言,急忙起来跪拜林絮的大恩,不过又是在半途就被扶住。

“小兄弟无需多礼,我做这些也是为了积修为而已。”

虽然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现在还在他腰上缠着的那只作天作地的小仙狐。

白袆觉得他这话新鲜的很,之前都不曾听过有人这样讲。

正疑惑着,起身时林絮斗篷随手而动,开了条缝隙,隐隐约约的看到了里面好像有只雪白活物正目不转睛的打量着他,看到他发现了自己,又忽然消失不见。

他真是愈发的觉得这恩人神秘莫测了起来。

暂时安顿好二人,林絮就也回了住处。他费了好大劲才将腰上贴着的狐狸扒下来。

不过今日的狐狸看着与平日里耍横捣蛋的样子不太一样,林絮更感觉得出来他的情绪不太好,但又拿不准该如何去哄,总好像他的情绪中掺杂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似是而非飘忽不定。

“小仙子,我发誓不会再有下次了。”林絮抱着狐狸坐至床榻上,将他圈在怀中柔声说。

☆、第 72 章

此时狐狸像是心血来潮那般,化作了本不太爱维持的人身,就着林絮的怀抱,靠着墙将他反箍在自己的天地中,面对面的看着。

即使动作坚定的不由分说,他的目光却依旧纯净无瑕疵,像是这一切都是出生俱来的本能。

不过林絮此时脸色有些不自然,甚至掠过难以察觉的绯红,微微屈起了腿,磕磕绊绊的说道:“咳……这位俊俏公子,劳烦……将衣服先穿上。”

一向伶牙俐齿的林大将军此番结巴还真算是少见。

林怀易低头看了看自己,虽说他不曾有覆衣遮体的习惯,但在人世做了不少时间的客,也知道在人前需要穿好衣物。

可是……在眼前这个人面前也需要如此么?他疑惑的扯来边上的外袍披上,继续贴近林絮说道“你说你发誓不会再有下次了?”

林絮喉咙动了动“嗯,不骗你。”他甚至还有些不自然的离远了些,扯过边上的锦被盖在自己身上。

谁知林怀易像是盯住了他那般却步步紧随“你用什么发誓?若是做不到又该当如何?”

这下林絮知道眼前之人今日是动了真格,不好糊弄“我家财不多,府中贵重之物也没有,唯独名头听着还算唬人。就以我为大魏右将军之名起誓,如若哪天再抛下小仙子独自离去,那就罚我此生都受小仙子欺负,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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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地牢的灯烛摇曳中,林絮按了按自己还有些酸疼的腰……果真毒誓不能乱起,要是真的哪天应验了,连投冤诉苦的地儿都没有,只得自尝后果。

他看向地上的白贲,终于将这有些疯狂的人与当年那个几乎快饿死的少年联系了在一起。同样的面若桃花唇红齿白。

只是二十几载过去,如今的这人身上多了难以消解的血腥气。

“此事我在义父的书信中看到过,也听他身边的灵渠将军说起过。”林怀易为了圆话,照样鬼扯一通。

“我所知晓的是义父给你们寻了住处,让你们不再风餐露宿,还给你们找了私塾教识字,郡公也受他之托会保你二人未来有事可做,你又是为何与通海帮扯上关系,又是为何如此恨我义父?”

当时林絮安排他二人时林怀易也都在,知道他的确花了不少心思在两位苦命少年上,而那郡公也并非两面三刀之辈,且林絮托他帮的也只是小忙,举手之劳而已,郡公不至于做不到。

他也不觉得当年的两个少年会真正的成为背后捅刀的白眼狼,可这又如何解释刺杀之事为通海帮所为?

白贲听了林怀易的话,却更加恶狠狠地说:“既然你看过他们的书信,那你总也知道,我大哥放于心上的意难平正是你那位义父吧。”林怀易愕然地看向林絮。此话是什么意思?

林絮为难的表情证实了白贲的话。

“看你这样子,是还没看到那里么?”白贲邪恶的笑道“那要不要来告诉你,你那万人敬仰的义父所受到过的,超乎寻常的爱慕之情,然后他又是如何伤了对方这满腔热枕之心的吧?”

林絮拉住林怀易“没有必要的事我们就不听了吧。”他的确不想将这些陈年旧事再重新翻出来讲。

“你说。”林怀易没被让他拉动,看着白贲“我所知晓的不算多,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就放你走。”

白贲冷冷道“自从他走之后,我大哥像是入了魔那般,每日拼了命的读书识字,没有课业时他就到处帮人做小工,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只为赚邮差钱和笔墨钱,能寄书信入京。还自己学起了酿酒,只因……”

他抬头苦笑一声,眼中像是有泪光一闪而过“只因你义父是众所周知的爱酒。”

从那时候起,白贲看到的几乎就是大哥四处忙碌的背景,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就起身出门,直到饭点才匆匆回来扒几口饭,又匆匆出门。

等到了晚间回来时,一整天的活已经把他心力耗得不成样子。

可他还要就着月色去识字,拿着树枝沾水在地上写写画画,嘴里总是念念有词。

直到白贲后来自己识多了字,才知道大哥嘴里说的,大多是相思之意。

可他那时候并不知道让大哥如此魂牵梦绕的是哪位。只当是大哥在做工时看上某家小姐才如此反常,甚至还跟他闹过,怨他陪伴时间不够。

可每当他看到大哥吵架都没力气,单方面听着他的喋喋不休都能睡着他又心疼不已。学着自己当年被照顾的那样,替大哥褪去了衣裳与鞋袜,打来水细细的帮他擦拭全身。

可大哥真是累到极致,有几次他没走稳,打翻了水盆在地上都没醒来。

日复一日的辛劳。

他对那位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即嫉妒又羡慕,看着大哥早出晚归,他心里总是有说不出的滋味。

直到有一天,应是邮差未至,所以大哥的信未寄出去。放于内兜之中被帮他打理衣物的白贲看到。

泛黄的纸张上,字字句句都是对林将军的爱慕之情。

原来他所假想的贵家小姐并不存在,夺了大哥三魂六魄的,竟是那位……恩人。

他记得那天,不敢相信自己,来来回回的将短信笺看了无数次,甚至如今还能背出上面浓情蜜意的话来。

他不仅不敢相信自己,也不敢相信这真是他这位顶天立地的兄长所写出的语句。他这副硬朗开阔的面貌下……竟有如此柔情百结的心。

可这一切……都不是他的。

他死死捏着那张纸,没由来的,觉得好恨。恨自己为何如此软弱,还需要兄长照顾,恨自己为何偏偏与他是兄弟相称。

直到白袆像是被身上的伤疼的皱了皱眉,白贲才如梦初醒,慌忙将信笺重新放回原处,取了膏药就着昏暗油灯帮白袆抹上。

“我那次以后,就处处留心眼,看大哥出门时是否会带上他的荷包,看他做工回来时,是否第一时间先去里屋放置东西……很快,我找到了他放你义父回信的木屉,发现居然还不少。”白贲暗哑着声音的说道。

“我义父……都回了什么?有回那些同样的话么?”林怀易问道。他还瞥了眼林絮,当年竟还有这种事,与人情书往来?回信回的还不少他怎么不知道?这人居然瞒着他!他不免恨得牙痒痒。

“咳,我相信林将军并非是那种来者不拒之辈……”林絮见缝插针的为自己正名。

说来他也的确冤枉。起初收到白袆的信笺时,上面也只是些报告两人生活的话,加了些他以为的感激之情。

他还大为高兴,洋洋洒洒的写了几大页纸的勉励之语,让手下路过江南时帮他送去给这孩子。

只是后来的信件中那份感激情从刚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到后来走歪了路,变了味。等他发现这点时,自己也哭笑不得。

林将军也并非绝情之人,更不是迂腐的老学究,他只道是少年心智不成熟,从未尝过爱与温暖,一时受人恩惠混淆了心里的感情。

于是他也就没有多加严厉的斥责,只是在一封封的回信中劝导白袆,告知人世间还有许多他未曾接触过的人与事,不足以将心思放于他这个到处浪荡的人身上,鼓励他多出去看看。

可就这番劝阻之语给白袆看来都能是品出另一番天地来。

陷入爱恋的人总是盲目的,每日翘首以盼等待邮差背影的白袆如是,每天黄雀在后仔仔细细找找白袆的书信的白贲也如是。

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份痴魔的样子却是一脉相承。

可白袆当时每天都陷入自己的心思与事务之中,只顾得上拿赚来的钱供养白贲日常起居饮食,顾不上这义弟的心绪身量变化几何。

每每白贲想跟他坦白时,白袆不是累得没听几个字就昏沉睡去,就是赶着出门,一次次的说着“回来再听”,却一次次的食言。

到了最后白贲不再提一字,开始变得不爱说话。像是将心思全然倾注于自身成长那般,短短几年光景个头就飞窜,脱下了那副青涩稚嫩模样。

“我每天……在大哥出门后我也出门,就躲不远处看他……却怎么也看不够。”白贲说至此,苦笑一声,就像每天都饮下察觉不到的毒,日积月累,直到最后无力回天。

很快,街头巷尾的三教九流他都认识了个遍,各个都能与他称兄道弟,可他心里总还是压着另一个愈发硬朗却愈发沉默的人,即使他二人朝夕相处,无任何隔阂。

不过无论他白天与人在哪里,在做什么,在大哥快要回家之前他也会赶回去将饭菜做好,确保白袆在劳累整天后,能吃上热菜,喝上热汤。

在白袆的眼里,白贲始终是那个暖人心的义弟,体贴入微。

他不知道,每至深夜,原先提出分房睡的白贲就会来他床前,借着微弱月光看着他,找出他最近而成的信笺一字一字的看,越是难受剜心他却越是欲罢不能。

“我总是想着,我要是杀了那个邮差,是不是就没人帮他递书信了……”白贲头发散乱,白衣已经蒙上尘土,与刚在酒楼里那副洁净书生样判若两人。

“后来我才发现,杀了邮差没用,一个死了,还有另一个能接他的信。天下人我杀不尽……

所以,我要是杀了大哥,是不是他永远都是我的。”

白贲“咯咯”怪笑,披散着头发,就着地牢中闪烁不明的灯火,两人才知道,此人痴症早已入骨成了心魔。

☆、第 73 章

听到此言林絮忽然脸色难看了一瞬。

林怀易气不过“杀了你大哥这话都说得出来?你还果真是条喂不饱的白眼狼!”

“那你又为何要杀林将军?”林絮问道。

白贲抬眼看了看林絮“你这张脸,这样看着可真像那个人啊……”

他忽地笑了“林将军是正人君子,说起来,除了要杀他,我还应该要感谢他。”

白贲心肠歹毒,药死了那个邮差之后丝毫未得释放。他最终决定在饭菜里下药,两人一起死。他也不知哪里听来的鬼怪事,说两人要是能死在一起,在拿红绳缠住手指,来生就能做比翼双飞,做鸳鸯同游,为人则是神仙眷侣相守一生。

他那天剪来红绳,买来鸩毒,做了一顿最为丰盛的饭菜,穿上自己最好的衣裳,在屋里等着白袆回来。

可白袆回来后,却意外的没有先吃饭,也像是没看到盛装的白贲那样,手里攥着信纸,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进了自己的屋。

直到白贲把心一横,闯进他屋,夺下他手上这张纸,却看到上面写着“我早已心有所属。望小兄弟另寻良人……”

信纸那头的人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自己已坐拥佳人,让他务需再生绮梦。

白袆所有气力都失了,任由白贲撕了那张纸,滴水未进不言不语,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自然,白贲也将买来的毒酒尽数弃了。他知道大哥已然心灰,不会再与那人通信,他看着昏睡中的白袆,年轻的胸膛中心潮澎湃。

也许……今日之后,大哥就能看到他了。

“我义父都如此明白的将自己心意告诉白袆了,你又何必纠缠不休。”林怀易讲到心意之时,特地加重了语气,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早已心有所属……这人说的是谁?

林絮有些无奈。他还记得最后的这封信。写时正好抱着念书念睡着的狐狸,轻轻地捋着它的毛,窗外海棠落了满地,心下一动才写出拥怀佳人的混帐话来。

只叹狐狸睡着时的那副温柔乖巧样与他平日里横行霸道地模样有着天差地别,才惹得林絮一时乱了心绪。可总不能让他承认在如此早时他就被诱得头脑发昏了吧。

“是啊……你义父的确做了件好事呢,比那条红绳还管用。”白贲想是回忆里什么美好的事来,放柔了脸色,只是林絮和林怀易都无端的觉得,这份美好到最后才是深渊万丈,尽化作无穷怨毒,张开血盆大口将白贲拖进去永世不得超生。

“那日之后,虽说大哥还是照样的出门拼命干活,但放在我身上的心思也多了起来,那时那才注意到我长了不少个头,还带我去做了新衣裳。

但大哥他……他越来越爱喝酒。从开始的小酌慢慢演变成酗饮。每当他干活回来之后,他连饭都不愿多吃,只是喝酒,不停的喝……”

白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多次劝阻,可就算平时白袆习惯了义弟得照顾,大多都听得进白贲的话,唯独此事他劝不住。

然而不久后,发生了白贲此生再也难以忘怀之事。

正因此事,他爱极了他,也恨极了他。

他还记得那是个电闪雷鸣的深夜,他照样将已经醉成烂泥的白袆搬至床上,帮他褪去衣物,整理好床榻刚想走,却被捏住了手腕。

白袆的手因为长期做重活有些粗糙,摁在白贲细腻的手腕上,茧子摩擦肌肤带出阵阵战栗。那瞬间感觉像是五雷轰顶。接下去发生的尽是本能。

伴随着风雨声,两人破碎的呼吸缠成一团。曾只敢藏于心中的风情月意竟成了真,实实在在的落在白贲因激动到战栗的身体上。

可还未当他从快乐的巅峰上下来,白袆的一声呢喃将他从仙境刹时打入十八层地狱,万千魑魅魍魉直直地撞进他的身体。

“林将军……”他明明白白的听到白袆伴随着浓重的酒气,神志不清的喊了这一声。

白贲顿时尝到了自己喉咙中涌上的腥甜血气。大概自那天起,他就不能算是个人了。

而第二日白袆迷迷糊糊间摸到了身边的人,才肝胆俱裂的彻底清醒,发现自己犯下的弥天大错。他本以为昨日的荒唐事只是梦境,里面的那人明明……是那个身着斗篷满眼桃花的男子。

他看着满身青红痕迹的白贲,几近撞墙谢罪。

白贲拦下他,并未多言语,眼目暗沉,告知白袆希望将来能有位嫂子解兄长之需。以免兄长再次发疯的拖着自己行此事。

此人竟在如此情境下还能想出如此善解人意之话,确非常人。

白袆面貌生的不错,高大俊朗,待人接物也向来有礼和善,与当地各个帮派又有些往来。许多人都对这位勤劳肯吃苦的年轻人赞不绝口。

而当时通海帮时任帮主之女牡笙很早就看上他,只是苦于白袆行得正坐得直,在那男女之事上又像个榆木脑袋,无论怎样明示暗示都无用。

再加拖着个油盐不进的义弟,给多少好处都不肯帮她撮合。

但那件事情之后,白贲很快的就找上她,破天荒的给她带来期待已久的好消息。白贲愿意将自己大哥平时起居饮食喜好事无巨细的告知她,再在必要时能用必要手段促她成事。

作为条件,他向牡笙要了一队训练精良的杀手,替他去杀人,无论成败他都接受。

两人一拍即合。一个用迷药晚间得了白袆,一个带着杀手在夜色中出发。

原本江南就算最为精良的杀手在将军府中也掀不起大波浪,可也是凑巧,当时林絮几天之前刚送走一波刀剑染毒的刺客,毒素还未清除干净,竟也差点被这帮人得逞。

直到被他锁进屋中的狐狸破门而出,尽数咬死了那队人。自己挨了天谴,血淋淋的躺在地上无气力再动。

“从那以后,我大哥就真正入了牡帮主家门,很快就与牡笙成婚,成了帮主极为倚重的女婿。甚至改了姓,为牡袆。彻底成了牡家人。期间他靠着心思活络,肯跑敢做,将上下关系都大典的极好。帮里人慢慢的都愿意依顺与他,拥护他做帮主。”

后面的事,林怀易二人也能结合自己所听来所看到的猜个七七八八。

白袆对白贲始终有愧,就给了他二帮主之位。

可白贲心思早就已经异于常态,无恶不作。期间换了无数男男女女,不高兴了就当场将人刺死,手下冤魂无数。

行事为人毫无仁德之心,只要是钱,无论多脏都会去赚。行他人所不及之事。通海帮本接至牡笙之父手里时,卖私盐等为律法所不容之事已经不算鲜见。

加上白袆的纵容,白贲更是肆无忌惮的做起了人口贩卖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白袆手段不错,唯独对这义弟放任的毫无底线。甚至还甘愿为他背上不少黑锅,挡下不少骂名。

“我杀了这么多人,如唯一后悔的就是林易清那狗贼没有死在我手里。”白贲怪笑着出声。

“我先送你上路!”林怀易怒喝道,手上青筋暴涨,抄起身边刺矛眼看着劈头盖脸的就要将人捅穿。

“住手!”林絮思绪未至,身手先行,急忙拦住林怀易“事情已经过了,切莫再计较。”他看着林怀易,温声说道。

林怀易面色苍白,虽说杀意甚旺,不过倒也没再坚持,将矛往地上一扔,走出了地牢。林絮绑紧了白贲身上绳索,面带寒光的说道“劳烦白公子与此地多委屈一晚,明日为请你至廷尉府喝茶。”

他走至地牢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白贲:“虽说白公子未亲手杀了林将军,但林将军的确是因为你而死。还望公子……好自为之。”

如若不是那对江南刺客,狐狸就不会受重伤,他也不会为了断后,孤身横马于小路口挡住月氏人,生生受着铁□□穿骨肉之痛,却不移半步。

两人也无需相隔如此久再碰首。狐狸……也无需再为他碎仙骨,毁魔身,从此囿于这世间人道轮回。

可这一切的源起又是什么,是他不该救这两个孩子么?还是不该与白袆通信?抑或是不该最后伤了那孩子?难道是白袆不该捡这义弟?他摇摇头。

可就算时光重来,所有人都还是会做出同样的行为。

在那个酒楼后巷中他依旧会出手,依旧会费心的安顿这两个孩子。他相信,白袆也照样会救被人遗弃在水沟中的孩子,一切都不会有变化。

可偏偏所有的阴差阳错都看似寻常,尽由善意而成,最终竟结出朵恶花来,害得人几乎家破人亡。

那一瞬他的确是想让白贲死,可总归他也是个可怜人,且许多事还需他解释,杀不得。

林絮看着前方独行的林怀易,心尖都疼了,疾步向前追上,将他拉住“小狐狸……”林怀易转过头来,满脸木然,独两条泪痕于月光下隐隐发亮。

林絮一把将他抱在怀中“是啊絮哥哥不好,又食言了。”

本答应了再也不离开的人,最后将他的马匹往前猛推,急鞭狠狠落下,马匹受惊往前狂奔,载着失血过多已然无力再战的灵渠与半昏半醒的狐狸往前方头也不回的跑去。

自那之后,狐狸的天地都塌了,世间万物全失了颜色,成了黑白一片。

☆、第 74 章

“我再也……不会信你了,你尽会说谎话。”肩窝中的人带着哭腔,渐渐的从暗哑的抽噎声到了放声悲恸。月色如水,银光倾泻之下两人紧紧相拥。

这次……应是再也不分开来了。我不骗你。林絮在心里轻轻地说。

此时,府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王爷!王爷!醒醒王爷!”秦平几近破音的喊声暂时打破了两人之间哀伤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