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小串儿
吃完饭后, 周艾收拾的碗筷。
叶以舒等她把灶头的事儿忙完,进屋又烧了一大锅热水。
洗完澡后清清爽爽出来,走到卧房, 见宋枕锦挽起袖子清他昨天带回来的草药。
叶以舒道:“要帮忙吗?”
宋枕锦抬头, 见哥儿披着一头湿润的长发。眼尾染着红晕, 唇色带着艳气。他眸中散开涟漪, 缓缓移开眼。
宋枕锦起身,回屋拿了一条干净的帕子出来。“头发擦干。”
叶以舒便坐到他身旁, 侧头将长发捋在肩侧,用帕子包着搓揉。
看宋枕锦捏着那沾了泥土的药材,手指染了泥。有些药只要根, 有些又不要根。
这厢擦着头发, 宋枕锦将手上的药材清完,拿出去洗干净后摊在竹筛上, 又用炭盆端了些烧红的木炭出来。
他将炭盆放在屋子中央,道:“烤烤火。”
那窗户漏风, 上面只遮了几个木板。宋枕锦见了,又将今日买回来的窗纸拿出来,卸了木板, 重新糊在窗户上。
叶以舒烘着头发看着,觉得有些奇怪。
平常百姓家不用窗纸, 这东西贵。宋家这茅屋破烂, 但宋枕锦却买了上好的窗纸回来,也不知道他是有钱还是没钱。
等宋大夫折腾好了窗户,叶以舒也已经将头发烘干。长发及腰,云团似的,轻飘飘地散在后背。
干净的香气微微飘荡, 被那炭火一轰,进门便能闻到。
宋枕锦开门的时候一顿,踏步进来,反身门关上。
叶以舒问:“阿黄找的那些药材,值钱吗?”
烛火下,哥儿眼睛如碎星般闪着光,朦朦胧胧的烛火平添了几分乖顺。
宋枕锦别开头,后知后觉想起哥儿的问话,回道:“那些都是寻常药材,像刚才那样没有处过的,量也太少,济德堂一般不会收。”
“不过要是炮制过的,就是另说了。”
“那要如何炮制?”
“我明日教你。”
他回答得干脆,叶以舒弯了弯眼,拱手道:“那就先谢过宋大夫了。”
宋枕锦被他的笑意感染,眉宇间似乎被炭火染了余温,无声承了他这感谢。
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叶以舒跟宋枕锦先打了一声招呼,然后提着买来的那些材料回了下林村。
施蒲柳见自己个哥儿昨天回来两次,今天又回来了,心里原本那点儿不舍是彻底散了干净。
“娘,我回来了。”叶以舒道。
施蒲柳没好气道:“这次可记得跟宋大夫说过?”
“说了的,您放心。”叶以舒推着她的肩膀转身笑道。
“那这次回来又是什么事?”施蒲柳问。
叶以舒道:“我想着做个小本生意,不过需要娘帮帮忙。”
施蒲柳现在有丈夫撑腰,也不干一大家子的活儿。现在日子空闲下来了,竟还有些无聊。
一听哥儿说有事儿让她做,立马打起了精神。
“什么生意?”
她是百般信任自家哥儿的,但还是免不了提醒:“可别学着你小叔,一做什么就想着赚个大的,结果什么都赔了。”
“不会不会,我小心着呢。就是些吃食生意。不过您也知道我厨艺不好,所以这不立马就回来找娘帮忙了。”
外面不好说话,叶以舒把施蒲柳跟豆苗拉进屋里去。
“我爹呢?”
施蒲柳叹了一声道:“闲不住,赔了银子心疼,又上工去了。”
叶以舒道:“那明日娘家爹上工的时候回来给我带一个新木桶。”
施蒲柳道:“成,我跟你爹说。”
“快说说,你要做个什么吃食?”
“是这样……” 叶以舒简单的跟他娘讲了一下麻辣小串儿。无非就是将各种食材用竹签穿着,放料锅里煮熟,然后加上秘制调料就可以售卖了。
这东西不占摊位,不占成本。若是能成,他爹就是卖这个也比上工强。
施蒲柳越听眼睛越亮,哥儿话一落,立马起身道:“好,好!娘这就去试试。”
“诶,娘,记得别被爷奶还有小叔他们知道。”
施蒲柳拍拍他的手,道:“放心,娘保管守的好好的。”
叶以舒道:“那娘你先试着调几个味道出来,我那边还有事,改明儿再来。”
告别了叶家,叶以舒回到上竹村。
正巧,看着宋枕锦正在将昨日洗干净的药材切碎。
叶以舒走到院门,阿黄屁颠儿屁颠儿跑来挡在他跟前。叶以舒拍了拍狗脑袋,又揪了一把毛耳朵,它才让开。
叶以舒长腿一迈,走到宋枕锦身边。
宋枕锦见他回来,手上不停,道:“弄好了?”
“没有,只是跟我娘讲了一下味道,要等她试出来才知道成不成。”
叶以舒吃过的餐馆也不少。寻常叶家就那些菜但他娘也能弄出花样来,味道也好,叶以舒有那个信心能复刻出来。
这事儿暂且放一放,叶以舒便跟宋枕锦学起药材炮制。
宋枕锦指着手上正在做的这种鸡血藤,一边切片儿一边细细道来。
时间一晃,大半个下午过去。
期间偶尔有病人找上门儿来,宋枕锦时不时过去看诊,叶以舒就干脆接替他的位置继续切药材。
宋枕锦身上有一股药香,是长年累月跟这些材打交道浸出来的。
切着切着,叶以舒一心二用。
他发现宋枕锦在的时候,这大半天都没见周艾母子出来。确实如他所说,他们是一点儿也不熟。
而且他到宋家这些天还从来没有见过他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没那个爹呢。
思绪乱飘着,脚背上忽然一重。叶以舒低头,却见脚上趴了个狗脑袋。
叶以舒动了动脚背,道:“去柴房里睡,外面也不嫌冷。”
阿黄只抬了抬尾巴,敷衍地摇了摇。叶以舒笑了一声,也就由着它去了。
大半天的时间,宋枕锦一边看诊一边跟叶以舒说那些常见药材的炮制,转眼就该吃饭了。
宋枕锦日食三餐,中午这顿饭叶以舒没有上手。但见宋枕锦重新将药材铺好,正要去灶屋,周艾从屋里出来了。
她眼睛半垂着,手上牵着自个儿儿子。只冲着宋枕锦笑了一下,不敢看他的眼睛,道:“我去做饭。”
宋枕锦脚步一停,没有继续往里走。
若要说叶家的日子过得吵闹,这宋家的日子就太过安静。周艾活得太过小心,连带其他人也被她感染,保持着距离。
两边的氛围叶以舒都不喜欢,自觉还是自家出去单过的好。
叶以舒吃过饭后,惦念着那小吃的事儿。他抬头,目光越过茅屋屋顶,落到那儿弯弓一般垂在顶上的青叶竹子。
叶以舒朗声问:“宋大夫,这屋后的竹林是谁家的?”
宋枕锦道:“自家的。”
“那我跟你买。”
“要的话砍就是。”
施蒲柳问他拿了柴刀,绕着屋后走到后面的竹林。
他挑了两根笔直的青竹,几下砍倒,去除枝条,然后拖着竹子回院子里。
竹子破开,一分二,二分四……削成巴掌长的细条,一头削尖。
这活儿轻松,但就是麻烦。一个下午的时间,叶以舒尽用在削竹条上了。
宋枕锦不知道叶以舒要做什么小吃,他也没开口问,而是忙完手里的活儿就来帮他的忙。
日落西斜,夕阳映照群山。
山间起了雾,如玉带绕在那山巅之上。
叶以舒将所有制成竹签收拢,尽数泡在水中。等明日再给他娘拿过去。
洗干净手,叶以舒走到院中摸了摸那晾晒了几天的棉衣。已经干透了。
将棉衣取下带回屋中,叶以舒直接给叠好了放进宋枕锦的衣柜里。
打开柜门,见成片的青衫之上,整齐叠放着他之前穿过的红衣服还有亵衣。
叶以舒手一顿,将衣服取了出来,放进自己的包袱里。
第二天一早,叶以舒在鸡鸣声中醒来。
他睁开眼,翻身动了动。瞥见床底下的地铺上,宋枕锦平躺着,看被子隆起的样子,应该是两手搭在肚子上。
发丝散开,搭在枕头上。白色的亵衣领口微开,露出一截冷白的颈子。鸦青的睫毛垂着,在眼底落下一道阴影。
呼吸绵长,一动不动。连睡觉都这么板正。
叶以舒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抬手搁在自己眼皮上。
同屋睡了这么几天,不知不觉都已经有点儿习惯了。明明之前还是陌生人,转眼就成了……朋友?
他们现在应该算得上朋友了。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叶以舒翻身坐起。几下穿好了衣裳,梳了头后用发带绑住,清清爽爽出门去。
进了灶屋,刚把灶孔烧热。那边宋枕锦也跟着起床了。
早饭是宋枕锦做的,叶以舒在这地儿生活了十八年,他是唯一一个会进灶屋做饭的男人。
瞧他慢条斯的,手掌也大,五指张开用劲儿揉搓面团。面饼往手上一放,又流畅地削出一片片面片。
配上那碎肉浇头,简直不要太香。
叶以舒说一声谢谢,毫不客气的开吃。
饭后他洗碗,宋枕锦也得出门给人看病去。
在宋家吃完早饭,叶以舒就带上签子,翻了一座小山后回他下林村去了。
刚到叶家院子,就闻到一股浓烈刺鼻的香味儿。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香辣中带着一点点酸,完美复刻他曾经闻过的味道。
进了叶家院门,见他娘跟豆苗正在房里吃饭。叶以舒才刚吃过,这会儿闻着却馋。
施蒲柳见豆苗看着外面喊了一声大哥,知道是叶以舒,就欢欢喜喜拿了碗筷过来。
“哥儿一起吃。”
“娘,我吃过……”叶以舒话一顿,目光落在那桌上红艳艳的一碗菜上。
“这是娘顺着你说的那法子做出来的,尝尝?”
大清早的,口味儿这么重。
不过香味儿太霸道了,叶以舒没忍住,当即坐下跟他娘一起吃。
“你带回来的那些菜娘都放了一些在碗里,你弟昨日吃了不少,今早起来还嚷嚷着要吃。你快尝尝味儿,是不是你想要的那样。”
施蒲柳说这话时微微有了些气色的脸上带笑,跟公婆闹僵后,短短几日她整个人如枯木逢春,焕发出生机。
叶以舒忙前忙后做了那么多事儿,不就是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他心里高兴,又见旁边豆苗吃得满嘴流油,唇角微扬。
他先用勺子沾了一点料底尝了尝,然后再夹了一片儿豆腐。
豆腐细嫩,染了料底之后,酸,香,辣各般滋味糅合。尤其是在这冬日尝上一口热乎的,顿时胃口大开,额头冒汗。
没吃过辣的初始只觉刺激,但越吃越停不下来。就好比现在的豆苗。
叶以舒尝了两筷子之后,心中已然满意。他对施蒲柳道:“娘的手艺好,就这料底蘸鞋底儿吃都香。”
施蒲柳笑得眼里像藏了星子,微微发亮。声音温柔的不像话:“又说什么哄娘的话呢?”
豆苗抬起头,腮帮子鼓的像仓鼠,颇为赞同他哥道:“本来就是。”
叶以舒道:“正好明日当集,咱就送上镇试一试。”
施蒲柳搓了搓衣角,有些迫不及待道:“那可得赶紧准备了。”
“娘,昨儿带回来的那些香料还够吗?”
“有呢,今儿我也叫你爹带了桶。不过这大冬天的咱这吃食拿出去不马上就冷了。”
“我本来打算卖凉的。”
“那不行。”施蒲柳隆起眉头不赞同,“这个天儿谁愿意吃凉的,夏天如此卖还差不多。还是把家中的炉子带出去吧。”
叶以舒难得见他娘有主意,自然依从道:“成,我听娘的。”
饭桌收拾了,接下来叶以舒就跟他娘一起忙活。冬日的菜不多,但吃的就是这个味儿。
豆腐,白菜,海带,鱼肉丸子,猪肉片。只这五种,头一日试水不敢带太多东西。
叶以舒先去买了两块豆腐回来。一块约莫一斤,要五文钱。买回来后施蒲柳切成手指粗细的长条。
海带提前泡好,猪肉切片儿。鱼肉丸子市场有卖现成的,买回来直接下锅就行。
他跟他娘切,豆苗就拿着竹签儿穿好。
眼看那盆儿里堆放的越来越多的食材。不同种类被豆苗分类摆放,整齐有序,犹如列队。
叶以舒问:“豆苗,有多少串儿了?”
豆苗只扫了一眼盘中的情况就道:“一共有一百零三串了。”小孩儿语调高昂,看着叶以舒一脸求表扬的样子。
叶以舒赞赏的看了他一眼,道:“咱家豆苗真厉害,看一眼就知道数。”
豆苗抬头挺胸,像只打了胜仗的小公鸡。叶以舒跟他娘对视了一眼,都憋着笑转过头去。
施蒲柳他们一家现在不用灶屋,在外面搭了灶平时煮饭炒菜用。但现在天寒地冻,所以他们就把东西搬到了东厢房。
刚刚吃饭的小桌子收拾出来,上面摆了菜板箩筐,里面洗好的菜一点一点减少,豆苗手边的木盆已经装满了两个。
“差不多了。”叶以舒道。
施蒲柳拿走最后一片泡好的海带切片,又拨到豆苗那盆中,这才有些意犹未尽的停手。
她估摸着看了一眼菜,眉头轻皱,有些担忧道:“这些怕是要用掉大半香料。”
叶以舒道:“本来就没买多少,要是好卖的话,我去县上再买些回来就是了。”
施蒲柳搓了搓手,那些香料价钱贵,但看木桶里的东西就只有鱼丸跟猪肉值钱。
这样能回本儿吗?
施蒲柳桌子收拾了,拉着叶以舒在桌边坐下。又将哥儿买的蜂蜜拿出来,兑了热水放在两个孩子跟前。
早上吃的那重口味儿的,现在也渴了。
叶以舒捧着杯子抿了两口,看他娘心事重重的样子,没忍住问:“娘,你在担心什么?”
施蒲柳道:“不知道哥儿这价钱怎么定?”
叶以舒想了想,道:“咱这是做小本生意,加上一串儿量不多,价格贵了指定没人买。素菜就一文一串儿,肉菜两文一串儿。”
“便是卖不出去,咱们亏本儿也不多。”
施蒲柳脸色微变,忙拍了他一下手道:“呸呸呸!这还没卖呢,就说什么亏本,不吉利。”
叶以舒他娘那急切的样子,心中微暖。
娘俩在屋里轻言细语的说着话,忽然见门上印着影子,豆苗指着那门刚要开口。叶以舒伸手捂住小孩儿嘴巴。
他抬头,示意他娘看。
施蒲柳脸色微白,看身形就知道是他婆母。
从昨日施蒲柳开始试做这汤底开始,她总能见到李四娘隔三差五的从她身后路过。
施蒲柳记着哥儿说的话,见她一来就把那些东西藏好。李四娘看不出什么,一脸不善的骂上她两句,又回屋去了。
这会儿过来肯定又是想打探那底料如何做。
叶以舒给了他娘一个安定的眼神,然后扬声对他奶道:“我说奶,偷听也总要找个好位置吧,您这站在门那儿一眼能望见,多没水平。”
李四娘正听得认真,哪里想到门内叶以舒忽然对着他说话。
想到这小杂种拿着斧头砍门的恶霸样子,当即脚下一溜,飞快离了门去。
叶以舒轻嗤一声,道:“娘明日要不要跟我一同上街去看看?”
施蒲柳正想说家中有牲畜要看着,可话还没出口,就想到那是以前的活儿了。
施蒲柳心口一松,便温柔笑道:“好,娘去给你帮忙。”
又在屋里待了一会儿,见他娘出去将炉子上的药罐子取下来。
里面的药已经熬好了,但药汤清亮,一看就是熬了很多次的。
叶以舒眉头皱了皱,拉过一旁自己玩儿陀螺玩儿的开心的豆苗问道:“娘最近有没有去取药?”
“取了呀。”豆苗道,“家里还剩下五副,但是娘每一副药都要吃两三天。”
“这哪里成,吃到后面药效都没了。”叶以舒叹道。
要不是小叔那事儿……
“对了,小叔现在可安分了?”
豆苗摇头晃脑道:“爷奶现在都不让小叔出门,小叔候每次都偷偷晚上出去。”
“你看见了?”
“对呀,晚上尿急去茅房,撞见过几次。”豆苗贼嘻嘻一笑,呲出一口白牙道,“不过我已经告诉过爷奶了,然后小叔又挨了一次打。”
叶以舒眉梢一扬,拍拍小孩儿脑袋道:“做得好。”
快到傍晚,叶以舒见他爹提着个桶回来了。
叶正坤见自家哥儿坐在屋里,原本没什么表情,看着有些凶的脸上立马扬起一抹笑。
那气质顿时憨实下去。
叶以舒叫道:“爹,你回来了!”
叶正坤道:“哥儿什么时候来的?”
“今早吃过饭就来了。”叶以舒上前接过桶,豆苗那边儿又端了热水过来给他爹喝。
叶正坤心里慰贴,接了水,仰头灌完了才喘了口气道:“你娘说你明日要上镇里做些买卖,明日爹跟你一块儿去。”
“不上工了?”叶以舒问。
叶正坤道:“这批货搬完了,现下镇上没活儿。”
叶以舒点头应下,又把木桶拿去反反复复洗干净,他娘也收拾好炉子跟木炭出来。
再把箩筐拿出来,一边放食材一边放炉子小锅,明日挑着就能上街。
东西不算多,都收拾好之后,叶以舒在家里吃过饭往上竹村去。
走到半路,忽然听到一阵窸窣声。正警惕是什么猎物,就见灌木丛里忽然蹦出来一只黄狗。
叶以舒后退一步,避开它扑过来的爪子。笑道:“还知道来接我了。”
一人一狗往前走了一段,林中又出现个提着灯笼的身影。
现在天还没黑,灯笼也没亮。那人看来,目光轻悠悠的,如纱一般在他身上绕过一圈。
叶以舒唇角一扬,道:“宋大夫怎么又来了?”
宋枕锦道:“这山虽是小山,但也有野兽出没。”
叶以舒道:“既然知道你还过来,我是猎户,你忘了。”
“没忘。”宋枕锦停步,已经走到了叶以舒面前,他目光晃过叶以舒的脸,收回神,“就当是出来走走了。”
“那宋大夫这路走的还挺别致。”叶以舒笑着调侃他。
宋枕锦从那双狐狸眼上扫过,道:“我们俩现在算是朋友?”
“差不多。”叶以舒跟宋枕锦说话熟稔了些。
“那我可以叫你阿舒吗?”
“随你,不过是一个称呼。”
宋枕锦点头:“阿舒。”
他们还在林中,万籁俱寂,只有飘荡而过的林风,还有那欢快的狗爪落地的声音。
他声音低低的,本来声线就好听。此时随意的一个称呼,却像凑在他耳边,带了一丝缱绻。
叶以舒很想蹭一蹭自己的耳朵,不是被这种轻飘飘的感觉诱惑,而是宋大夫的声音真的抓耳。
天色渐暗,两人并排着往山下走。两边村落相隔很近,站在小山上,左右两边都能看清楚。
只不过这爬山难,下山也不容易。两边村子里的人没个什么事儿都不会往对方村子跑。也就叶以舒这种体力好的不嫌麻烦。
走到山下天黑尽,宋枕锦把灯笼点上。
阿黄在前面领路,跑着跑着时不时停下来回头望着两人,就像在等他俩。
叶以舒闻到宋枕锦身上那股药香,揉了揉鼻子道:“明日我要去镇上,走得很早。”
宋枕锦温和回应:“知晓了。”
“你下次不用来了。”
“山中夜路不好走。”
“我是猎户。”
“也是哥儿……”
一来一往,不过寻常。却在不知不觉间像家人那般,斗着嘴,说着些无甚意义的话却也不觉尴尬了。
宋枕锦该是冷漠疏离的,但叶以舒却能在他身上感觉到沉淀下来的稳重。
他一言一行不急不缓,即便是现在这样走在他身边,什么都没说,但心中喧嚣却像被抚平了。
叶以舒目光落在那灯笼上。
那灯笼微微向着自己这边儿倾斜,将自己前面的路着得清清楚楚,但自己身前却昏沉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