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陌路（1）
客车到达太阳城客运站已经是凌晨了，我和陈诗梅一刻也没耽搁，直接打个车奔向爷爷家。这个时间根本就没有通往爷爷家那个村子的公交车，打车要七八十块，我走的太急了，连钱包都没拿，买票的钱，还是吴添利先垫付的。在上出租车之前，我还有些犹豫，可陈诗梅二话没说，掏出一百块，推着我钻进车。*
出租车里很热，司机没有开窗，我倚靠在陈诗梅的肩上，她轻拍着安抚我，我一边掉眼泪一边不停的擦，哭的都快虚脱了。
还没到爷爷家的院子门口，远远的，我就看见灯火通明的小院儿，不少人在出出进进，大门两侧的纸花和挽联，让我又是眼前一片漆黑。
车没停稳，我推开车门就跑下了车，跌跌撞撞的冲过去，扑倒在门前的泥土地上，止不住的失声大哭。
陈诗梅忙跟上来拉我：“箫箫，你冷静些，赵叔和方姨出来了。”
爸爸扶住我，老泪纵横：“箫箫，你爷爷在临走之前，一直在念叨着说想要看看你，他咽气的时候，始终都没合上眼，就等你回来。来，先进屋给爷爷磕个头吧。”
听了爸爸的一番话，我哭的更厉害了。都是我不孝，没能见到爷爷最后一面，爷爷若泉下有知，会原谅我吗？
在爸爸和陈诗梅的搀扶下，我踉踉跄跄的走进停放爷爷灵柩的正房，披麻戴孝的小杭、小晗分别跪在棺椁的两边，为爷爷烧纸。靚靚小说网 更多精彩小说
妈妈递给我一身孝服，嗓子嘶哑：“箫箫，换上吧。”
陈诗梅坚持要穿孝服，陪我为爷爷守灵。陈诗梅的爸爸妈妈，也在腰间系了孝带。
屋里屋外的这些人，很多都是爸爸妈妈的同事，还有一些是爷爷的邻居，有的我看着眼熟，有的不认识。
我动作机械的为爷爷烧纸钱，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火苗，眼泪被烤干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妈妈说给爷爷烧纸的时候要念叨念叨，可我一点念想都没有，爷爷都不在了，我说的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天早已大亮，放在我前面的烧纸盆也已经满是灰烬，我的双腿跪到没有了知觉，陈诗梅一直劝我去休息，我始终不肯。小晗给我端了一杯水，我一口都没喝。
小晗叹口气：“姐，你这样不吃不喝的，爷爷会心疼的。”
我一语不发，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陈诗梅扶我起来：“箫箫，走，陪我去趟厕所吧。下了车我还没去呢。”
我摇晃着站起身：“我……我要先去看看奶奶……”
小晗小声说：“奶奶她……从昨天爷爷去世，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任谁敲门也不开。到现在……咱爸咱妈都没办法……”
我迈开步子要走，一下子没站稳，几欲跌倒，陈诗梅、小晗都伸出手来扶我，恰巧的，小杭正好刚上完香，从我身边经过，他没有任何动作，甚至，都没看我一眼，就那么冷冷的，走了出去。
呵，我和他，这就算是彻底决裂了吧？从此萧郎是路人……
陈诗梅终于看出了一点不对劲，在我耳边悄悄问：“箫箫，你和小杭……又怎么了？”
我苦笑：“现在对我来说，任何事、任何人，都没有爷爷重要……”
小晗没觉察到什么，他把水杯放到我嘴边：“姐，你要是再不喝，我就生气了。”
陈诗梅也说：“是啊，我妈去帮方姨做饭了，一会儿还得招待客人呢，箫箫，你可不能倒下，要是连你都撑不下去了，奶奶可怎么办？爷爷奶奶最疼你了，你就是他们的精神支柱。”
我接过小晗的水杯，一饮而尽，我挣开他俩：“我去看看奶奶，我没事，我很坚强，真的……”
小晗把杯子塞给陈诗梅：“大梅姐，你先拿着。姐，我跟你一起去。”
“没关系，我自己去就行，我还能走。”
“姐，那也是我的奶奶。”
小晗这样讲，我不好再说什么了，任他搀着我，走到卧室门口，还没等我们去敲，奶奶居然给我们开了门。
奶奶.的脸上一副很安详的表情，没有过于悲伤的表情，但眼角明显有泪痕。她身上穿的是白底蓝花棉布衣，腿上穿着灰色麻料裤子，脚上是一双黑布鞋，花白的长发，编成了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
我和小晗呆愣愣的站着，这套打扮……我貌似在哪里见过……
我想起来了！是那张照片！
在我小的时候，奶奶曾经给我看过一张照片，那算是爷爷奶奶的结婚照吧。就是在爷爷奶奶被批准领结婚证的当天，在北京王府井大街的中国照相馆照的，当时爷爷还胸带大红花、头戴前进帽，奶奶的麻花辫上面也还系着红头绳呢。这是爷爷奶奶的第一张合影，那一年，距离今天，有整整48年了吧？48年，还没到金婚，我想，爷爷奶奶的感情这么好，一定很想很想携手走过金婚的。
奶奶温柔的说：“来，我的乖孙子，进来，跟奶奶聊聊天。”
小晗好像被吓到了，连连退后两步：“奶奶，你别这样，你要是伤心难过，就哭出来，别这样，我们……我们会担心的……”
“呵呵，小晗，奶奶没事，真的。来，进来陪奶奶说说话吧。”
小晗跟我面面相觑，还是我先迈了进去：“奶奶，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是我不孝。”
奶奶拉着我的手，用她掌心的沟壑抚摸我：“呵呵，傻孩子，我和你爷爷，都不会怪你的。你爷爷摔断了脚，伤得很严重，可他还特意说不要告诉你，怕你担心他。箫箫，爷爷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过的开心。你在我们心目中，永远都是最最孝顺的好孩子。”
我靠在奶奶身侧，她的身上，有股很好闻的肥皂味儿。
奶奶轻轻的说：“箫箫，你知道么，这衣服，我保存有快五十年了呢。”
我惊讶：“快五十年？真的吗？”
“呵呵，当然是真的，那个年代的布料质量，比现在好的太多了，所以你看，这衣服、裤子、鞋，都还很结实呢。”
我仔细一看，这料子确实显得比较破旧，但还没达到损毁的程度。
“呵呵，箫箫，你看，奶奶今天是不是很漂亮。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套衣服啊，是我跟你爷爷结婚那天穿的，然后啊，我就跟你爷爷就约好了，等我们金婚的时候，再拿出来穿。可是……可是这糟老头子太不够意思了，他都……他都没有等到金婚……那我这身衣服，还……还穿给谁看啊……”
说着说着，奶奶就像个小孩子似的，呜咽起来。
我和小晗手忙脚乱的哄着奶奶，我和他互相对视着，各自叹气。
我们都以为自己没有尽到孝心去照顾爷爷奶奶，殊不知，他们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怪我们，他们的遗憾，只是没能跟彼此相守到老。
那么，我呢，我又会跟谁相守到老？
奶奶哭了半天，忽然抹了抹眼泪笑了：“箫箫，奶奶再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奶奶从装被子的橱柜里掏出一个钱包：“箫箫，打开看看。”
我疑惑：“奶奶，这是……”
“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打开一瞧，吓了一跳，里面黄灿灿的，居然全都是黄金首饰。
“箫箫，这是爷爷奶奶给你的嫁妆。”
“嫁妆？奶奶，我不能要！那个……那个存折，我都……”
“呵呵，存折是给你的，这些也是给你的。”
我忙塞给奶奶：“我不能要，真的不能。”
奶奶看了看小晗：“孩子，我知道，从小你姥姥家那边就只疼你两个弟弟，忽视了你，可我和你爷爷，自始至终都把你当成掌上明珠一样的看待，就是为了不让你有失衡感，而且，你爷爷确实疼你比疼小杭小晗还要多。”
“可是奶奶……”
“孩子，听我把话说完。那二十万，是我和你爷爷的积蓄，这些呢，是用我们卖房子的钱买的。”
我一愣：“卖房子？”我抬头看看苍老的房屋横梁，用手指了指：“这……间？”
“是，这房子，我和你爷爷早就已经卖了，就在你爷爷摔断脚之后。现在我们住在这儿，是我们又租回来的。房主说了，反正他也不缺房子住，就先让我们老两口暂住一段时间。呵呵，没想到……你爷爷走这么快……”
“奶奶，那你……以后住在哪儿？”
奶奶精神恍惚了几秒：“住在哪儿？呵呵，哪里有你爷爷，哪里就是我住的地方。箫箫，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只要是你喜欢的，不管他是谁。就像，我和你爷爷这样，彼此相爱的过一生……知道了么？”
我泣不成声：“知道了，奶奶。”
奶奶似乎很欣慰：“那，我和你爷爷就放心了，万一，万一，我，……呵呵，小晗，虽然我和你爷爷没能给你跟小杭留下什么，但是，奶奶知道，你们依然是孝顺的好孩子，会照顾好姐姐的，对吧？”
小晗拼命点头：“奶奶，我会的……我和我哥，都会的……”
奶奶躺在炕上，慢慢的闭上眼：“好了，你俩先出去吧，我累了，要睡一会儿……睡一会儿……”
看着奶奶沉沉的睡去，我握紧了钱包，暗暗向奶奶保证：奶奶，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过日子，一定会很幸福，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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