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专注收集耽美小说网站

第31章 把光脑炸掉以后, 源源不断的骚扰就彻底中断了,虽然还是有点忧虑,但总体还是过了一段平静的假日。

第31章

把光脑炸掉以后, 源源不断的骚扰就彻底中断了,虽然还是有点忧虑,但总体还是过了一段平静的假日。
骤然空闲下来, 又没什么可以玩的, 耶尔和项目那边交流的时间越来越长。

主要对接的虫还是阿德莱德, 但中间也有和别的虫一起开过不少小会议。

学生项目对他来说不算很难,但也是学院重点扶持的, 所以在新年前一周,艾森克学院将补助批下来了。

“这么多吗?”

耶尔看着到账的五百万星币,神色有些震撼, 数了好几遍确认没数多零。

阿德莱德的声音从光脑中传来, 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你都快成这个项目另一个领头虫了, 这点钱算不了什么。”

接着他语气中泄露一丝狂热, “你休息好了没?刚才我们推算到哪里了……”

和阿德莱德相比,耶尔觉得自己根本算不得勤奋,至少还远远不到科学狂虫的地步, 但每天埋头在项目里,过得也算充实。

结束交流已经是中午,约定晚上继续后, 阿德莱德恋恋不舍地断了通讯。

耶尔喝口水润了润嗓子,正要整理一下那边发过来的新资料, 就听到015的敲门声。

“外面有好多送给您的礼物,请问要怎么处理呢?”

他动作一顿, 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艾塔尔是个难得保留着古老传统的星球, 会在新的一年即将到来之时, 给平时关系好的朋友或伴侣送去礼物, 顺便聚餐联系一下感情。

耶尔一年前来到这个星球, 就恰好赶上了这个时候。

那段时间他每天都会收到各种各样的礼物,层层叠叠堆在门口,还有雷打不动的新鲜花束。

花束的品种五花八门,但都同样生机蓬勃,娇艳欲滴,包裹在细腻的绒布中,瓣叶上甚至还带着新鲜的露珠。

有时会放在门前,有时是别在门把手上,将寡淡的铁门装点得漂亮而明艳。

耶尔出去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摆满了各种鲜花和礼物盒,缤纷明丽的色彩塞满了房子的边边角角,甚至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015抱着一大捧向日葵来回转悠,“茶几和餐桌上的,还有角落里的花瓶都已经插满了,没有地方放了。”

耶尔揉了揉眉心,无奈轻叹,“都先堆在餐桌上,等会我再处理。”

沙发上同样堆满了花束,被环绕在中间的西泽看起来有些拘谨。

他有些迟疑地问道,“……今天是您的生日?”

“不是。”

耶尔在沙发上坐下,一边讲解这个星球的习俗,边拿起旁边的一束花,随手翻开了插在花里的小卡片。

【我想成为空气

只在你身上

栖息片刻。我想不被觉察

也不可或缺。[1]】

卡片没有落款,即是没有期待回应,但直白而真挚的情感总是拨动心弦,让他忍不住扬起唇角。

虽然没有和任何虫说过,但耶尔其实很感激。

这些潮涌般的热情和善意,曾像是一只只拉拽的手,无数次将他拉出抑郁的泥沼,推动他跌跌撞撞前行,尝试着接纳和融入这个诡诞的世界,

“很热闹有趣的一个节日,不是吗?”

耶尔弯了弯眼睛,将卡片按照原样折好,规整地放在015拿来的箱子里。

写有祝福的卡片他会妥帖保存好,其余的礼物如蛋糕饼干等,都会以送礼者的名义转交到福利院,让那些小崽子也跟着一块过节日。

西泽听到拆包装的声音,“需要我帮忙吗?”

“不……”

本想拒绝的耶尔动作一顿,突然坏心眼地抽出一朵格外粉嫩的花,迅速别在雌虫耳后。

那花活像从蓬松新雪中长出来似的,耀武扬威地在鬓边绽开。

雌虫俊美,花也艳丽,但两者相加的效果堪称惨不忍睹——

估计西泽这辈子都没那么娇俏过。

“这朵好适合你,相得益彰,娇艳非常,特别特别地……”

他故作认真地端详了一下,不着边际地夸了几个词语,忍耐许久还是憋不住笑,“嗯——真的好看,没骗你。”

西泽神情有些无奈,但并没有伸手将花扔掉,任由雄虫兴致大发地又插了一朵花在另一边。

“你看,好事成双!”

耶尔打了个响指,非常满意地看着一浅粉一嫩黄各占两边江山,将雌虫装点得十分富有艺术感。

思忖片刻,他还伸手调整了一下,格外挑选了一朵小雏菊做点缀,就埋在雌虫头顶蓬松的头发里,形成一个不伦不类的三角结构。

对上雌虫视线的瞬间,耶尔终于忍不住喷笑,甚至路过的015也咯哒咯哒地跟着笑,“这是在做什么?看起来好傻哦。”

好不容易停了笑,却猝不及防对上西泽微弯的眼眸。

那眼睫轻笑时会微微颤抖,浅金色的虹膜上倒映着花团锦簇和他的身影,带着柔软而包容的笑意,像是在说他可以对他这么做,甚至更过分也没关系。

那一瞬间,时间好像陡然凝滞住。

耶尔清晰地听见敲击耳膜的心跳,鼓噪怦然。

仿佛沐浴在微凉的冬日阳光下,被陡然袭来的春意扑了满满一身,没有防备,出乎意料,却如此奇异而美妙。

他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有些僵硬地摘下雌虫耳边的花插回去。

“咳……不玩了,得尽快把这些整理好才行。”

耶尔低咳一声,暗自深呼吸将混乱的心绪压下去,然后让015把堆在玄关的礼物搬过来。

“对,就是那里的,全部拿过来……”

之前有过一次经验,花束和礼物倒并不难整理,但架不住是真的多,每隔一小时不查看门口,就会满满堆起一座小山包。

花架和吊篮被擦拭干净灰尘挂好,不断插入团团簇簇的各色鲜花,生机蓬勃,葳蕤繁盛之极。

015的轮子都快转冒烟了,差点又要开始滋滋啦啦地溅火星。

一再被拒绝帮忙申请,西泽只能安静地靠坐在沙发上,视线无意识地随着雄虫走来走去的身影移动。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他双眼都已经能隐约看见光亮和色彩,清晰度和明亮度都高了不少。

眼前像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薄纱,构成世界的斑斓色块被涂抹晕染,呈现在眼中的画面如同抽象派绘画。

西泽蓦地想起几年前的一件往事。

那时候一场大型战役刚刚结束,他在主星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处理堆积下来的杂事。

也正是那个时期,一个亚雌画家横空出世,以一幅幅惊艳的田园油画在上流阶层中声名大噪。

得到了皇室的大力资助,上百场画展接连在主星开展,其中一场就在第一军团的基地旁边。

同僚当时邀请他去看,不得不说,那些画作确实非常美,笔触自由狂野,色彩明亮烂漫,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但他当时并无多少触动,转了一圈后就坐下查看信息,不久后一个绑着低马尾的年轻亚雌也坐了下来。

“阁下,您觉得这些画作怎么样,是否让您觉得有些无聊了?”

“并不,这些画很漂亮。”他合上光脑,低咳了一声,“只是军部事情太多,不得不抽空处理一下邮件。”

“没关系。”

亚雌却并不在意他真正的态度,只是深深地凝望着对面的画作,声音轻得仿佛沉浸在梦中。

“您并无感触,只是因为您还没有遇见属于您的旷野,所以无法理解,那感觉多么浪漫、自由、疯狂……”

“灵魂饱足却惶恐,欣喜若狂时落泪,连一瞬的呼吸都觉得奢侈,以至无数次感激命运慷慨的馈赠。”

不知想象了什么,亚雌的呼吸急促了些,神情虔诚中暗藏激动,仿佛不是在面对一幅定格的画作,而是正在热烈地俯身朝圣。

最终他一眨眼,那苍青色的眼眸中倏地落下一滴泪来。

后来听闻那个亚雌画家拒绝了皇室的御用画师邀请,游走在无数星球中,断断续续地举办着画展,一直在追逐,也一直在向世界展示着那神秘的原野。

时至今日,西泽仍然无法真正理解。

只是突然觉得眼前的景象,远比那些隔绝在冰冷玻璃下的画作,要鲜活漂亮得多。

那些曾走马观花看过的线条和色彩,此刻从尘封的记忆深处潮涌而出。

一笔笔绘出眼前明亮的光晕,繁盛的花枝,以及画作最中心穿着浅黄色睡衣、怀抱礼物盒的清瘦身影。

如此夺目耀眼,仿佛天生就该是所有视线的焦点。

“你在看什么?”

察觉到背后的视线,耶尔突然回头,却看到雌虫有些仓促地垂下眼眸,侧了侧脸。

他有些疑惑,但没有放在心上,只道,“这次的礼物有蛋糕,我记得那家的甜品特别好吃,让015切一块给你……”

小机器管家嘿咻嘿咻地抱着打包好的礼物,放在门口等待快递上门取走,听到命令后从剩下的一些礼盒里扒拉了一下,提着蛋糕进了厨房。

从被发现偷看的不好意思中回神,西泽询问道,“这些都是要寄去福利院的吗?”

“是啊,近几年老是开战,福利院都快装不下了。”

想起那些活蹦乱跳的小崽子,耶尔轻叹了一口气,“听说等春天回暖后会翻修福利院,再新增几栋宿舍楼。”

对比近几年的新闻,他蹙了蹙眉,神情有些遗憾。

“我记得那位牺牲的上将,生前一直在大力推行新的遗孤抚恤政策,但是等安托上将即位后,那政策就不了了之了,真是可惜。”

西泽怔然,半晌才低声道,“是啊,确实可惜……”

“如果他多警觉一些,早早察觉身边虫的背叛,或者在战场上多坚持一会不溃败就好了,几十年铸造的心血和基业,崩塌也就在一瞬间。”

耶尔沉浸在思绪中,没注意到他的语气隐隐透着自嘲,只是慢慢道。

“可是世界上哪里有什么早知道呢,能做好当下的事就已经很好了。”

“那位上将很厉害啊,能做到他那种程度的真的不多了,虽然我不怎么了解政治斗争,但是他一直在大力推动真正的惠民政策落实,做了很多实事……”

他拉开胶带密封包裹,顺口称赞道,“这是最近听新闻陆陆续续了解到的,怎么说呢,不愧是第一位被授予帝国之光称号的上将,非常值得尊敬。”

身后却很久都没有声息,耶尔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去。

却见雌虫单手捂着脸,发间露出来的耳尖已经红透了,甚至连脖子都染上了绯色。

“你怎么了?”

他眨了眨眼,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没事吧?”

“……没事。”

西泽用力搓了搓脸,深吸口气压下混乱又激荡的心绪,半晌后放下了手,却仍然有些不敢抬头看雄虫。

又不是没有听过夸赞。

他威望最盛的那几年,几乎所有媒体都在换着花样鼓吹他的“伟大事迹”。

长篇累牍用词矫情,什么战神降临什么太阳神的后裔,把他称赞得天上有地上无——

他漠然到一个眼神都不会给,更遑论有什么情绪波动。

怎么一听到眼前的雄虫说厉害,脸就烫成这样……真是奇怪。

“你的脸好红,真的没事吗?”

一根微凉的手指戳上他的脸颊,西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慌乱地垂下眼睫,避开了那道探究的视线。

他窘迫地低声道,“……暖气好像开太大了,有点热。”

015的及时出现将雌虫拯救了出来。

“蛋糕来咯……这次是草莓蛋糕!”

耶尔侧身把茶几让出来,看着那块散发着香甜气息的蛋糕端上来,笑了笑道,“我不闹你了,吃蛋糕吧。”

然后他转身对015道,“已经弄好了,联系同城派送吧。”

……

西泽以为这件事已经成功翻篇。

但没想到当晚睡觉前,洗漱完的雄虫没有回房睡觉,反而折返坐回沙发上了。

夜色深沉,雄虫身上散发着沐浴露的香气,好闻得紧。

但接下来的一句让西泽表情僵硬了——

“中午的时候在想什么,脸这么红?”

耶尔的语气漫不经心,带着些柔软的促狭笑意,那并无恶意,反而亲昵得让西泽的心跳有些加快。

“你觉得我会被暖气糊弄过去吗?”

“抱歉……”

西泽抿了抿唇,虽然他不想瞒着雄虫,但那确实有些难以启齿,“没什么。”

“好吧,”见他确实不想说,耶尔也不强求,打了个哈欠后起身,“晚安,早点睡。”

但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他顿住了脚步——

“……只是想早点看见雄主的样子了。”

耶尔的肩膀倏地放松了些。

他没有转头,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放轻了的尾音揉碎在夜色中,显得分外柔和。

“那就早点睡,努力恢复,争取早日看到我。”

*

恢复视力是在那的三天后。

期间休伊斯抽空过来检查了一下,换了一种强效的药,需要涂在绷带上裹住眼睛。

第二天等疼痛完全消除后就可以摘下,观察看有没有明显成效。

绷带被一圈一圈地解下,光晕逐渐透进来,从浅淡模糊变得清晰明亮,最终只剩下最后薄薄的一层。

那只手却停住了。

“等等,我有点紧张,让我缓缓先。”

身前雄虫的声音有些紧绷,深呼吸了几下,似乎在做心理准备。

“医生不是说要观察有没有成效吗?可能还没有那么快,不用紧张。”

西泽宽慰他道,本来应该是最紧张的那个,反而显得异常平静。

“说得也是。”

耶尔喃喃道,但看着眼前雌虫的脸,那种微妙的紧张还是挥之不去。

“我还是紧张,要不你先自己拆开看效果怎么样,然后再叫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就被另一只手握住,柔和却不失力道地牵引着他,将那层纱布缓缓掀开。

薄软的纱布逶迤落地,没有一丝声响,被掩盖其下的眼睫微颤,缓缓睁开时泄出一线金色的眸光。

雌虫没有说话,但是对上视线的一瞬间,耶尔就知道——

他已经能看见了。

他们的距离太近,彼此间几乎呼吸交融,耶尔甚至可以看见,那双金眸中被缩得很小的自己的身影,清晰无比,纤毫毕现。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凝视,不放过一丝一毫地仔细端详,但这道视线并没有带来什么不适。

因为那并不含有居高临下的审视或过界的欲望,就只是单纯地看着,蕴含着或许连雌虫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惊叹和震撼。

西泽屏住了呼吸,甚至根本舍不得眨眼,用视线细细描摹着那真实而鲜活的眉眼和轮廓。

“……”

空气安静到让耶尔有些不自在,他微扬眉梢,开玩笑道,“怎么了,这就看呆了?”

雌虫还是没有说话,好像真的呆住了一样。

耶尔眉梢微挑,原本说紧张是真假参半的调侃,现在却真的有点紧张起来了。

虽然用手指大致摸索过,但那终究无法与亲眼看到相比,毕竟谁不是一样的鼻子一样的眼睛,能摸出个什么东西来。

“看这么久……很不符合预期吗?”

耶尔有些困惑,伸手在雌虫面前挥了挥,示意他看自己。

西泽这才堪堪回神,却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视线从雄虫身上移开,闻言低声反驳道,“不是这样的。”

但他搜肠刮肚仍然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而且也不觉得那些软弱无力的词语能配得上眼前的雄虫。

西泽张了张嘴却几度消音,最终把话全部吞了回去,只哑声轻笑道。

“雄主……和我想象的一样。”

这句话其实是假的,他没有率先想象过雄虫的样貌。

在没有真正看见之前,一切带着情感色彩的擅自赋予都是很不礼貌的,如果因为想象和现实不符而感到遗憾或失望,就更加高高在上甚至有些无耻。

但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他明明不知道雄虫到底长什么样子,但眼前所见到的一切都如此恰如其分。

每一根勾勒出轮廓的柔和线条,每一抹细腻又明亮的色彩,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无比精准地勾勒出雄虫原本的样子来,严丝合缝地填补上回忆的空缺。

雄虫不需要长成任何模样,需要符合任何一个形容词,愿意长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只要面前站着的是他……

那就足够了。

耶尔悄摸观察了一下雌虫的表情,确认没有勉强的成分,微松了口气,“这样啊,那就好。”

他弯腰将掉在地上的纱布捡起来,“没有感觉不舒服吧?恢复的速度比预期得快很多,下午可以让休伊斯来看看……”

敏锐捕捉到雄虫隐藏在平静下的些许低落,西泽动作一顿,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该是这样。

雄虫不会读心,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他惊叹震撼到翻遍脑海找不出形容,在雄虫眼里可能就是一般般到没什么可说的,甚至会以为自己对他的样子感到失望。

最好的解释时间就是现在,不能让这种误解持续下去。

耶尔刚刚起身,就被西泽伸手握住了小臂,雌虫的另一只手有些无措地从侧腰抚上后背,呈半搂住的姿势拉住他。

西泽低声挽留道,“等等,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

“什么?”

耶尔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安抚地揉了一把雌虫的头发,“我不着急,你慢慢说。”

身前的雌虫深吸了口气,语气郑重又认真地斟酌着开口道。

“我告诉您我会用哪些词形容您,漂亮,聪明,——。”

他说出了一个陌生而拗口的词语,大约有四个音节,由雌虫低沉悠扬好似大提琴的嗓音念出来,像是一句简短又浪漫的诗。

“最后一个词是什么?”

“是贵族写诗时经常会用的一个词,也许有些晦涩……”

西泽满眼都是柔和笑意,一字一句地将那个词语的释义排列出来。

“它的意思是噼里啪啦响的;冒泡的;光芒四射的,闪耀的;焕发的,横溢的。”

耶尔原本在安静地听他讲,闻言笑起来,“你以为我会闪闪发光?”

何止如此。

西泽深深凝视着眼前的雄虫。

他就像一颗星星,闯入了他荒芜的生命。[2]

作者有话说:

1、节选自:约瑟夫·布罗茨基

2、化用自:查尔斯《巴黎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