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明确的心意
“东厂?!不可能!”朱敬守目光一瞬变得狠厉。
东厂是由皇兄直接调度的, 只管顺天府的事,不可能出现在苏州府。
“小柒已经前往确认牌子的真假。”小叁道。
李参石之死,一石激起千层浪, 把苏州的池水搅混沌不堪。朱敬守微服出巡,为的不是李参石一个人, 而是他身后那股从顺天府伸出来的势力。他派人盯了许久,只是最近稍稍松懈,就被钻了空子。
沉思片刻,朱敬守决定亲自去苏州府一趟, 调查李参石的死因。若真有东厂参与,他必须马上回到顺天府,把这颗隐藏得极深的毒瘤□□。
“备车。你留下保护沐青天的安全, 片刻都不能离开!”朱敬守说, “本王回来的时候,要是沐青天掉了一两肉, 你就滚去诏狱待上一个月。”
一股凉意从小叁背后升起,他不去深究为何自家主子会对沐青天如此紧张,只说:“是, 王爷。李参石之事, 属下难辞其咎。请王爷放心, 属下定会保护好沐青天。”
沐青天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拨弄着茶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吴停云回来。
“大人久等。”吴停云推门进来, 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
“事情办完了?”沐青天侧头问。
吴停云把糖葫芦递给沐青天, 深深看了他一眼, 略带不舍地说:“大人,停云恐怕不能与你回自明里了。”
沐青天才刚刚把糖葫芦塞进嘴里,听到吴停云这么说, 差点把牙咯掉。他有些慌乱,放下糖葫芦站起来,局促又不安,说:“不能回是什么意思,你遇到麻烦了?是像之前一样出去办事,还是说……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吴停云看着无措的沐青天,嗓子有些紧。
“是遇到一件棘手的事。”
他不敢给沐青天承诺。就算他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快马加鞭往返于苏州府和顺天府两地,路上也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更别说万一东厂真的不安分,处理起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沐青天点点头,从自己的钱袋里掏出四钱银子,掰开吴停云的手放在他手心里。
“你跟了我两个月,这是月钱。”
说完,他又拿出一两银子,对吴停云说:“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能给你些银子做盘缠。此去万水千山,珍重。”
沐青天没想到,自己到明朝后的第一个别离居然是和吴停云。他虽不知道吴停云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的目的,但在两月的相处中,他早已把吴停云看做是自己人。
吴停云怕自己再留下去就会反悔,毅然决然拿了银子转身,背对着沐青天说:“大人珍重。”
说完,他就离开了。
沐青天坐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吴停云离开的事实,不自觉摸到旁边已经放了有一会儿的糖葫芦,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嘶,好酸。
李参石的死对小叁的打击很大,从他在王爷手下办事开始,他从未失手过。李参石是他一辈子都抹不去的污点。正因如此,此时他正打着十二分的精神蹲守在客栈,监视和保护沐青天。
“沐先生,好巧!”见沐青天一个人拎着包袱从客栈里走出来,小叁连忙迎上去。
沐青天回头,抬头看着小叁,说:“咦?你是,你是三公子?”
小叁绽开一个笑容,说:“没想到先生还记得我。”
哪儿能不记得,沐青天腹诽。毕竟当时房间里三个人给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在他年迈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先生这是要去哪里,若是先生不介意,可否让在下作陪?”
沐青天正沉浸在失去吴停云的伤心和寂寞中,小叁的话简直是雪中送炭。
“可以吗?”沐青天问,“会不会耽误你的事?”
“当然不会。”小叁爽朗一笑,很自然地和沐青天并肩,“我正愁旅途漫长无人陪伴,要是能与沐先生同行,想必是不会无聊的。”
“那走吧,我买些东西就要回自明里了。”
“自明里,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好地方,我还从没去过,可要请沐先生好好介绍介绍了。”小叁睁着眼睛说瞎话,把沐青天哄得团团转。
“真没去过?”沐青天玩味地笑看着他。
小叁额头冒了一滴冷汗,嘴硬道:“先生说笑了,我从小长在苏州府,如今及冠才出来游历,怎么可能去过自明里。”
“自明里不欢迎生人,三公子还是请回吧。”沐青天突然拉下脸,作势要走。
“先生!沐先生!里正先生!”小叁赶紧追上去,生怕出什么差错。
沐青天回头,狡黠地看着小叁,说:“咦?我没告诉过你我是做什么的吧,你怎么知道我是‘里正先生’呢?”
小叁惊讶于沐青天心思之细腻,居然在一瞬就看破了他的伪装,甚至还反将一军。
“先生……”他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行了。”沐青天摆摆手,“我也没想为难你们。你和停云是一伙儿的吧,下次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别搞无缝衔接。”
上次三个人突然出现在吴停云房间里他就已经起了疑心,这会儿,吴停云前脚刚走,后脚“三公子”就跟了上来——恐怕“三公子”也只是个代称。
小叁压下心中的惊涛,恭敬地说:“既然先生已经认出在下身份,那我们便一同前往自明里罢。”
他知道平日殿下是如何与沐青天相处的,也知道殿下为了隐瞒身份自称“在下”。现在换他保护沐青天,也不能越了身份规矩。
如此澄澈的明镜心,怪不得殿下会对沐青天刮目相看。
有了赶车的帮手,沐青天就不打算再买车夫了。他这次来崇明县不止是要把辣椒的销路稳下来,还要买母鸡和鸡蛋,改善自明里百姓的生活质量。
连着逛了好几个摊子,或许是因为他口音奇特,商贩要价都高得离谱。一早晨对比下来,沐青天也没挑到心怡的。
生活不易,大叔叹气。看来不管是什么时候,宰外地客都是传统。
沐青天最后还是决定去找福寿堂老板帮忙,结果走到半路却碰到了一个他现在最不想碰到的人。
“先生?沐先生!”吴旺在后面大喊。
沐先生不在!查无此人!沐青天拉起衣领挡住脸,低头抓着小叁的手快步往前走。
“诶!沐先生,沐先生你等等我!”吴旺声音更大了,引得周围人侧目。
“沐先生?自明里里正沐青天?”姚经道问。
沐青天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吴旺怎么跟崇明县县令搅在一起了,他刚刚坑完县令,现在见面,不是找死?!
小叁看着沐青天胆小害怕的样子,又回头看看站在吴旺旁边的姚经道,不由皱起眉头。他停下脚步,反手拉住沐青天,把他定在原地。
沐青天怎么拽都拽不开小叁的手,也跑不掉,眼看吴旺和县令越来越近,沐青天手心的汗都能往下滴了。
“先生,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他做什么!”小叁慷慨激昂道。
你!给!我!把!手!放!开!啊!他刚刚就不该答应,倒霉玩意儿,怎么越看越憨呢?还是停云好!
“沐里正。”姚经道点头。
意外的,他的态度还挺好,甚至说得上是和善。
“县令大人。”趁着小叁松手,沐青天挣脱出来,弯腰抱拳向姚经道行礼。
姚经道眉毛快速抽动了一下,谁都没注意到。
“久闻沐里正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姚经道温和地笑着。
“哪里,不及大人万分。”沐青天也用官话回应。
吴旺很高兴,自以为把沐青天引荐给了姚经道,让沐青天在县令面前露了脸,日后好升官。
“沐里正这是要去哪儿?”姚经道问。
“逛逛,随便逛逛。”沐青天打着哈哈。停云早就告诉他,张富和姚经道已经搅和在一起,务必要小心这两个人。
姚经道眼睛一亮,说:“既然是逛逛,不妨来县衙,让本官也尽一尽地主之谊,你看如何?”
如何?不如何!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鱼哭了海知道,他哭了谁知道!
朱敬守换上自己的马,日夜兼程赶往苏州府。苏州知府史候简早已等候多时,直接开了城门。
“王爷,别院已经收拾好,您奔波劳累,还是先休息几日吧。”史候简说。
“不必。”朱敬守脱下毛氅递给小柒,“李参石尸首在何处,本王现在就要查看。”
“是是,王爷这边请。”史候简连忙带路,“仵作已经验完了,没发现外伤,李参石应是醉酒后误跌入河中溺死的。”
“王爷查案,闲杂人等退下!”小柒知晓自家王爷的性格,最不喜他人根据零碎的证据胡乱推测。
史候简立刻噤声,将他们二人引至存放尸体的冰库后就告退了。
因是秋天,再加上苏州府用冰块封存,李参石的尸首并没有腐烂太多,面容清晰。
朱敬守戴上皮手套,在尸体的下颌处摸索了一会儿,说:“没有面具,是李参石没错。”
而后,他又仔细检查了李参石的身体和四肢,没发现明显的伤口。他又让小柒把尸体翻过来,背上也没有被重物击打的痕迹。
“退后。”朱敬守绕到尸体的胸口出,摆手让小柒远离。
只见他一手握拳放在李参石胸口,另一只手高高抬起,再狠狠落下,砸在拳头上。敲击的力度之大,都让李参石的尸体弹了起来。
如此反复几次后,朱敬守停下动作转去看李参石的嘴——并没有水冒出。
“不是溺死。”小柒很快得到了答案。
朱敬守点点头,说:“拿剃刀来,把头发剃了。”
仵作规矩多,以死者为大,从不去破坏尸首,朱敬守则没有这样的顾忌。战场上他杀人如麻,连生人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死人。
“这是!”只刮掉了一缕头发,小柒就看到了三个红点。
朱敬守过来看了下,一点儿也不意外,像是早就猜到了一般,说:“继续剃。”
等李参石的头发被全部剃下,他头顶上密密麻麻的红点就暴露在朱敬守和小柒面前。
“不错的手法。”
这些孔洞极小,像是绣花针刺成的。如此密集,李参石就算是想活都活不下来。
仵作的推断没有错,李参石没有外伤,只可能是溺死,但史候简添油加醋地说是“醉酒”,就显得很多余。
观察四肢的肿胀程度,李参石在水中泡了至少一夜。水流冲干了他头上的血,把针孔泡得发白,与头皮无异。仵作在尸首刚打捞后就验尸,就算检查了头皮,也发现不了这些针孔。
杀死李参石的人想用这种方式来制造李参石意外死亡的假象,但他没料到朱敬守居然会亲自来查。尸体在冰冻几日后,头皮上的伤口逐渐显现出来,也证明了李参石之死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令牌呢?”查明死因后,朱敬守松了一口气。
怕就怕李参石是畏罪自/杀,断了之前查到的线索。既然有人费尽心思要杀李参石,就说明李参石绝对知道那些人的秘密,也坐实了李参石和他们的关系。
至于“他们”是谁,朱敬守早就有了答案。只是这股势力牵扯很大,不能直接连根拔起,否则会使朝廷动乱。他必须剥茧抽丝,一步步得到能扳倒那人的证据。铁证如山,皇兄想保,也保不下来。
“在这里。”小柒端起一个木盒子打开呈给朱敬守。
“假的。”只消一眼,朱敬守甚至没有拿起来翻看,就确定这块所谓的“东厂令牌”是假冒的。
小柒面露惊讶,仔细回想铜牌上的花纹和文字,想找出些被遗漏的细节。
“你真是该回锦衣卫让牟斌好好练练了。”朱敬守对小柒的表现很不满意,“先不说这铜牌在水里泡了一夜就生出苔藓,御马监铜牌,亏他们想得出来。”
小柒恍然大悟,有些尴尬。这么显而易见的证据他却没有发现,王爷也没骂错。
御马监驾牌,是御马监太监独有的代表身份的令牌,每一牌上都刻有编号,左右正书“出京不用”,背刻“御马监随驾小厮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与借予者罪同”。
御马监太监掌管宫中马匹以及皇帝出行车架,每日必会核对腰牌,若是牌不对人或是丢失,都会收到极重的惩罚。
宫里没传消息出来,就说明没有人的令牌丢失。
“去查编号,看看这是哪个太监的令牌。”朱敬守合上盖子,准备返回崇明县。如果快一点,说不定还能在路上碰见沐青天。
“王爷安!京城来信!”史候简站在门外双手捧着黄封信帛,恭敬地跪在地上。
“免礼。”
朱敬守推开门,从史候简手上接过信帛展开阅读。这是皇兄的笔迹,末处也有大印,的确是出自皇兄之手。
信的一开头先是问他最近的情况,又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最后一句才引出了皇上真正的意图。
“速归京城,有要事商讨。”
因为是兄弟间的书信,再加上从太/祖时流传下来的、写俗语的习惯,所以这封信帛的书写十分随意,用语也是不拘小节。
远在京城,张皇后命御膳房熬好一碗人参羊汤,端着去了小书房。
朱祐樘端坐在桌前,提笔犹豫。
“皇上又在苦恼些什么?”她轻步走过去放下汤碗,抚上朱祐樘的肩膀为他松筋。
“在给皇弟写信,总觉得问康健有些生分。”
张皇后好奇道:“怎的突然想起要给昶安写信了?”
朱祐樘放下笔,笑着说:“这小子,在外面野疯了也不知道给宫里来封信。”
“你就是想弟弟了,还说人家的不好。”张皇后嗔怪,“昶安在外替你奔波,你可别使坏。”
“让他回宫一趟,给太后她老人家看看,怎么能叫使坏?”朱祐樘挑眉,提笔开始写。
“回来也好,多休息一阵。”张皇后点头赞同。
朱敬守不知道皇宫里的哥嫂两个拿他寻开心,还真以为有什么急事,连忙赶回顺天府。没想到刚一回府,宫里就来了太监,带着轿子把他接去了太后那里。
“予知晓你不愿娶文臣家无趣的女子,就挑了些武将家的。予看,马尚书的嫡次女就不错,还有广东右布政使刘大夏家的,也是极好。”
朱敬守不想谈这些,又不能忤逆太后,只能想方设法往别的话题上拐。
“明年开春,又到了选秀的时候,皇兄还是不打算开后宫吗?”
朱敬守算是明白了,合着皇兄是叫他回来当挡箭牌的。
太后叹了口气,说:“皇上有自己的主见,予管不了。”
朱敬守趁机说:“那我去帮您劝劝皇兄。”
说完,他还不等太厚挽留就逃似的离开了慈宁宫。
“怎么,回来了?”朱祐樘靠在椅背上端着茶吹了口热气。
“皇兄,你说的要事?”朱敬守也跟着坐下。
“庆王选妃,怎么不是大事。”朱祐樘大笑一声,挥退了周围侍奉的太监和侍女。
“皇弟无福消受,还是留到明年选秀吧。”朱敬守也不客气,呛了兄长一口。
朱祐樘一顿,骂道:“果然是在外面野疯了,朕肯定是要把你说的话原模原样告诉皇后。”
兄弟两个嬉笑了几句之后,许久不见得生疏感也没了。朱敬守也很想念在皇宫里的兄嫂,虽然被太后逼婚的事弄得糟心,但总体来说还是喜大于愁。
“这次叫你回来,的确是有正事。”茶过两杯,朱祐樘坐直身体,严肃地说。
“皇兄请说,但凭调遣。”
“番邦贡了一批茶叶,从广东市舶司入,经崇明县。”朱祐樘手指点点桌面,抬眼看着自家弟弟。
朱敬守皱眉,问:“为何绕道崇明县?”
“此事朝中知之者甚少,我就想着,不过茶叶,与其劳心劳力送到宫里来,不如你收着,平常喝点好的。”
“从广东市舶司至顺天府,我可以亲自护送,或是派庆王府的人来。”朱敬守还以为皇兄在试探他,连忙说。
“百斤茶叶,我一人怕是得当菜吃。”
“不必。”朱祐樘抬手作掌,“崇明县堆的陈茶太多了,我怕你喝不惯,是该换些新的了。”
而后他又瞪了弟弟一眼,说:“喝不了不会卖啊,嫌自己银子太多?太多就往国库里送点儿,我不嫌。”
朱敬守一下就明白了朱祐樘的意思,沉下眉角笑道:“既然皇兄都这么说了,那可不能反悔。”
朱祐樘满意地点点头,说:“你皇嫂听说你回来,特意做了些糕点。不准跑,吃了再走。”
他一看朱敬守那坐立不安的屁股就来气,在外面跑了几年,在宫里待不住了是吧?
“这么急,赶去看相好?”朱祐樘调侃道。
本以为自家弟弟会马上翻脸,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沉默。
“真有相好??”朱祐樘吃惊。那他岂不是做了件错事,还惊动了太后。
朱敬守心里很乱,脑子也是一团浆糊。他着急回去是为了找沐青天,可沐青天是他的相好吗?
“我不知道。”最后,朱敬守还是摇摇头。
这一摇头,可把朱祐樘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到底是什么人物,能让他弟弟这块冥顽不灵的石头开了花。
“喜欢就是喜欢,要是看上人家了就大大方方的,纠结这做甚。”
“可……我与他实在是不般配。”
“说说?”朱祐樘挑眉。
“他出身商户,年龄也小。”还和他一样是男子。
朱祐樘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他盯着朱敬守,问:“身份地位,就有那么重要?孝穆皇后为蛮族土官之女,你我身上就流着卑贱的血?”
生母之死是兄弟二人心中永远的痛,朱祐樘更恨别人说他的娘亲是蛮夷。就连现在的皇后张氏,也不是出自什么大家。
“皇弟不是这个意思,皇兄息怒。”朱敬守自知说错了话,“说到底,这些也都是借口。皇弟并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故而才用‘不般配’来推辞。”
“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朱祐樘缓和下表情,“离了她就天天想,想她是否安好,是否喜乐,是否同相思。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再见时却还是相顾无言。”
见弟弟还是不明白,朱祐樘不耐烦地换了白话,说:“以后有一天她要是嫁给别人了,你该如何。
朱敬守想象穿着红色喜袍的沐青天,正站在喜堂中拜天地——对面站着的不是他,而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
“他敢!”朱敬守双目赤红,恨不得冲进喜堂搅个天翻地复。
“这不就结了。”
朱敬守现在才明白,原来他对沐青天竟是存了喜欢的。想通一切后,心中的情感几乎要满溢出来。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现在他懂了。
“别想跑。”朱祐樘最看不得弟弟猴急的样子,酸得他牙疼,“你皇嫂怕你在外面冻着,还让尚衣监赶了好几套袄子,试试穿了再走。”
朱敬守“嘿嘿”一笑,说:“皇嫂每年都亲手给皇兄你缝衣服,才两三套袄子皇兄就如此待我,来年我肯定要求皇嫂多做几件。”
“滚滚滚!”
等朱敬守离开后,朱祐樘开始思考弟弟刚刚说的话。
“我这次去苏州,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
“科举还是免了,他字都不识几个,别说上殿,就连乡试都过不了。”
“皇弟想,不出几年,皇兄就能在大殿上见到他。”
朱敬守在他这里从不会掩饰什么,看他表情,的确是对这个人很满意。可是不识字,不会武,到底是什么让自家邦硬的弟弟对他青眼有加呢?
难不成是皮相?!朱祐樘觉得自己真相了,急着跟皇后分享了他的分析。
“吃糕吃糊涂了?”张皇后毫不留情地怼了当今圣上。
沐青天被姚经道硬拉着欣赏了一堆古玩字画,还被强留在了县衙里住了十几天,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张富不知道沐青天是怎么得了姚经道的青眼,整日与他同进同出,心里是嫉妒得不行,正想找个法子让沐青天出丑,就听说自明里又熟了一批红金子,忽然计上心头。
他派人传信给年顺,让他带着这些人去福寿堂卖红金子。如果福寿堂不收,就赖在福寿堂门口不走。
药秦挨家挨户地去问,结果没一户愿意把番椒统一交给里正衙门一起售卖。眼看年顺就要带人离开,他连忙打开沐青天给他的第二个锦囊。
【夕阳莫追。】
两日后,福寿堂照常开门做生意,却被自明里来的人堵了个满堂。
“老板,外面来了一群人,说是要卖红金子。”管事急急忙忙跑到后院禀报。
“哦?”吴耀祖站起来,“是沐先生的人吗,快请。”
福寿堂每日都能卖出一百多份喇蛄,红金子用得很快,正等着沐青天送来下一批呢。
管事为难道:“是自明里的人,但他们都说和沐先生没关系。”
“不是沐先生派来的人?那是怎么回事?”
“打头的好像是自明里一个大户的管家。”管事解释道,“老板,咱们是买还是不买?”
吴耀祖想了片刻,斩钉截铁说:“不买。既然与沐先生无关,就不买。”
自明里的这些人等了一个上午,还在继续做着已经想了半个月的发财梦。
“各位,实在对不住,小店只收沐里正送来的红金子。要不,你们再问问沐里正?”管事出门抱歉道。
“凭什么不收俺们的!”一些人大喊。
另外几个聪明一点的悄悄拉过管事,问:“沐大人卖多少钱?”
“一斗五钱。”管事答,“各位可是沐里正派来的?”
“不是不是。”他们嫌弃地摆手,生怕跟沐青天扯上关系。
每家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但无一例外都是指着红金子赚一笔大钱。他们知道这红金子只有自明里有,于是狮子大开口,各家定价不同,但最低也没有低过一两银子一斗。
有的人按年顺吩咐的,开始在福寿堂门口撒泼。还有一些好面子,不愿出丑的则是悄悄去了崇明县其他酒楼,问问有没有要收红金子的。
蓬莱楼给所有老板东家都敲了一棒子,就算有红金子,他们也做不出麻辣喇蛄。与其多花钱买红金子,不如老老实实做之前的生意。
问了一圈,直到巳时,好几车的红金子竟是一颗都没卖出去。
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县衙,姚经道听说闹事的人是从自明里来的,顿时就有了兴趣,非要拉着沐青天一起过去调解。说是调解,本质还是想看沐青天的笑话罢了。
福寿堂被吵得做不了生意,因着生事的是自明里的人,才忍耐到现在。管事正准备去报官,就看见了姚经道的车架,赶忙迎上去。
紧接着,沐青天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
“何人在此喧哗。”姚经道端起架势走过去。
自明里的人敢冲沐青天的门,却不敢对崇明县县令不敬,纷纷跪下。
听管事讲完事情来龙去脉之后,姚经道看着一车车的红金子,心里直发痒。
“本官知晓福寿堂与沐里正的约定,尔等不信自己的里正,却在福寿堂惹是生非!”
刚刚还一副无赖样子的百姓瞬间熄了火,不住地给姚经道磕头求饶。
“沐里正,你说这事该如何办?”姚经道转头问。
沐青天早就猜到这群人会上门抢种子,也猜到他们会偷偷带着红金子来卖。为了防止有人刻意贱卖或者炒高辣椒的价格,他特意限制了供货源和价格,而福寿堂也没有让他失望。
他不是圣母,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现在跪地求饶,当时冲门时肯定不是这副姿态。恩威并施,他才能在自明里站住脚跟。
“简单。”沐青天一拍手,“本官不就在这里,你们把红金子交给我,我再卖给福寿堂。”
“不错。”姚经道点头,忽略了沐青天奇怪的自称。
一听能卖,百姓们蜂拥而上,七嘴八舌地报着自家的价格。有些听到别人报价后觉得自己亏了,还改口,报更高的。
“本官有说,让你们自己定价了吗?”沐青天沉下脸,“一斗十文,愿意卖的上来。”
没人上前。一斗十文,这也太低了,傻子才卖!
“怎么,刚刚还争着抢着,现在没人争了,还不抓紧机会过来?”沐青天邪笑。
姚经道并没有出声制止,他没觉得沐青天做得有什么不对,甚至还很欣赏他的手腕。
“你,你别想唬我们!”一个人站出来说,“我刚刚才问过,福寿堂说一斗五钱!”
“就是!”
沐青天看着说话的那人,不紧不慢道:“五钱一斗,是本官收你们的红金子,统一卖给福寿堂的价格。”
“你承认了!”那人大叫,非常委屈。
“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现在是本官买你们的红金子,本官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本对红金子还有些心动的管事也明白了过来。
如果沐青天不买,他们的红金子根本就卖不出去,更别说一斗十文了。如果福寿堂贪心,越过沐青天买了这些红金子,照刚刚的情形来看,长此以往,这红金子的价格只会越来越高。
辛苦半个月钟出来的东西只值十文,任谁都接受不了。可要是不接受,就连十文都没有。
“我卖!”第一个人站了出来,咬牙切齿地把一筐红金子交给沐青天。
不多时,沐青天就买到了差不多一石辣椒。还有些人不甘心,也不愿跟沐青天低头,吭哧吭哧搬着辣椒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管事,麻烦清点一下重量。”沐青天和善地笑着,“价钱还是和之前一样。”
“好好,先生稍等。”
收完福寿堂给的钱,沐青天几乎净赚了五两。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如果不妥善处理,很有可能落人口舌。
“县令大人。”沐青天转身恭敬道:“在下能这么快解决完这件事,全仰仗大人威严。沐青天不胜感激,愿借花献佛。大人体恤百姓,爱民如子,或许可以将这些银子分还给自明里的农户?”说着,他拿出五两银票呈给姚经道。
到手的钱,哪儿有再送出去的道理。姚经道清了清嗓子,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贪心有余,皆是自作自受。”
“如此多的红金子,不如沾沐里正的光,办一次‘喇蛄席’,你看如何?”
不等沐青天拒绝,喇蛄席的事就定了下来。沐青天不想赴鸿门宴,但如果代价是那五两银子还有“苛待百姓”的恶名,他也只能赴宴。
姚经道越发欣赏沐青天,想把他拉到自己这边。可沐青天不爱财,不爱字画,该怎么诱惑他呢?
“大人,最近您都不来奴家房里~”小妾嗔笑推了姚经道一把。
“老爷这不是来了吗?”姚经道坏笑,拉了床帘。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不爱金银,那就用美人计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孝宗仁厚,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以及东厂实际掌管者罗祥和杨鹏都只是奉职行事。令牌文字摘自百度图片及“御马监驾牌”搜索文章。
尸检是我胡诌的,我法医学学得不好orz
这章加速了时间,并不写实。因为古代出行时间太长了,要真的这么写,沐沐骨灰被扬了小朱都赶不回来。
小剧场:
沐大人成了皇帝眼前的红人,上赶着巴结他的人数不胜数。送金银字画也就算了,居然还有送丫鬟的!
“大人,庆王府派人来了!”
沐青天伸向糕点的爪子突然停住。
“王府的人来干什么?”
“说是给您送了个体己的丫鬟……”
沐青天召见了这个丫鬟,看着她魁梧的身材,还有健硕的胸肌和肱二头肌,还有劲瘦的腰。
朱敬守:大人,我来伺候您了。
“你不要过来啊!!!”感谢在2020-12-01 11:46:56~2020-12-02 13:5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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