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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神魂

第31章 神魂
整整两天两夜, 妖皇居住的宫殿都十分安静。不仅仅是赤霄宫安静,整个妖族都安静。

自从天机门主讲道结束后,不少妖族高层都选择了短暂的闭关。容敛也不例外。

凉亭外夕阳缓缓从天边沉下, 群山在晚霞的掩映里苍翠欲滴, 照耀到宫殿旁的池水面上, 拖出一条迤逦的颓靡

不远处的湖心凉亭里,小厮回头望了一眼老神在在坐在里面, 拿扇子凑在小火炉旁扇火的白衣公子, 内心忐忑。

“公子, 这都要天黑了,我们要不然先回去吧, 陛下的寝殿可擅闯不得啊。”

“回什么回, 没看到我汤都要煮好了。”林任一脸毫不在意的模样, 一边用扇柄试了试玉碗的温度,一边指挥身后的人, “帮我把这个拿出来装好, 小心点,别洒出来了。”

听见主子吩咐,站在两旁的妖族侍女的手指上立马凝结出淡淡的冰, 降温之后,缓缓将这盏底部烧的通红的汤盏放到摆着红色天鹅绒布摆盘上。

“你去看看陛下出关了没。”

林任催促了一句,又回过头掏出一面铜镜,开始整理衣衫。

他今天得了殿前总管的消息, 特地在这里守着,就是为了赶在妖皇出关的时候见上一面。

原本林任仗着自己得宠, 暗戳戳瞄上了妖后的位置。可惜中途妖族忽然被鬼域袭击,导致整个族内元气大伤, 容敛也有一段时间脾气喜怒不定,谁也不敢触他的霉头。

如今,马上正道妖族又要和鬼域开战了。要是真开了战,恐怕又得拖个好几年。而林任的家族依靠他上位之后,野心越来越大,最近已经被四大世族联合出手打压,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必须为自己家族争取足够的利益。

其实今天来,他的内心也有些忐忑。

容敛修的心法是青丘一族的顶级双修功法,对于青丘一族而言,床笫之事更多的褪去了交/欢的乐趣,反而成了一种单纯修炼的手段。

而林任,他能够从许许多多妖族里脱颖而出,不仅仅是因为他刻意迎合讨好,细心观察容敛无意间流露的喜好,体质也是适合双修的炉鼎体质。

老实说,林任对容敛,一直有些没有由来的惧怕。

这种惧怕很突兀,毕竟在许多妖族大臣眼里,容敛就是一个肆意跋扈,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虽然残暴,却也好对付。于是那些大臣们一边诟病着妖皇的血统,一边畏惧他狠辣的手段,三天两头互相检举揭发打小报告。

可林任跟了容敛这么久,依旧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看透过他。即便是双修过后,容敛也从来不会在他寝宫里留宿。扶持他上位,反倒更像是和四大世家分庭抗礼。

不过,这件事情他必须得去做。

林任在心里叹了口气,忧喜参半。

他是一只再弱小不过的猫妖,家族传统的血脉本就比不得那些底蕴深厚的妖族世家。若是没了他,家族又得回到当初那个寄人篱下的日子。

还有就是……林任的确也心慕容敛,虽然比不上人类修士口中常说的“爱”,但的确也是喜欢的。

当初林任在被那些妖族同僚欺负,甚至于玷污了清白的时候,是容敛救下了他,给了他一个容身之处。这也是为什么妖族普遍感情淡薄,双修都跟玩玩似的,他却到处去敲打那些妄想爬上妖皇床的人。

可惜他们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却依旧像是隔着远山。

算了,就这么跟在他身边,一直下去,也好。

林任这么想着,看到小厮匆匆跑过来,于是连忙吩咐身后的侍女端好托盘跟上,朝着寝殿走去。

“怎么样?”他问。

“回公子的话,陛下似乎刚刚出关,如今正在沐浴。”

林任大喜过望,“那还等什么,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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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敛的确刚刚出关不久。

托讲道的福,他久久未曾动过的境界也松动了,成功突破到了出窍大圆满。

这么多年都难以寸进的修为终于增长,容敛难得心情不错。

他吩咐下人准备好浴池。解下冕服,扔到屏风之上,赤脚踩着温玉浴池台阶上,慢慢走下去,任由滚烫的灵泉水覆上自己形状优美匀称的肌肉。

“陛下,林公子求见。”

就在容敛刚刚想要解下头冠的时候,妖仆提着宫灯,敲了敲宫殿的门。

隔着空荡荡的殿门,并没有使用灵力的声音很轻。像容敛这样的出窍期大能却完全能够尽收耳底。

“哦?”

男子停下手上的动作,漫不经心的将手搭在池壁边,屈起指节轻轻敲动玉砖。

他平日里不喜欢有外人踏足自己的寝殿,即便是双修,从来也是容敛去其他公子的寝宫,没有其他人来这里侍寝的道理。

在整个赤霄宫中,妖皇的寝殿是绝对的禁地。也不是没有自作聪明擅闯的,全部都被他扔到了地下妖塔里去喂狗。久而久之,便再也没人敢来。

但是林任——

这个人,在偌大后宫里,容敛倒是有印象的。百年前他之前刻意想要在朝堂上遏制四大家族的势力,于是便点了个普通家族出身的炉鼎,营造出专宠的姿态。

虽然林任看上去不是很聪明的样子,至少到处拉仇恨这点还是很符合容敛心意的。

正巧他今日心情还算不错,于是忐忑守在门外的妖仆也听到妖皇首肯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层层叠叠的宫门打开,身着白衣的公子给了侍从一个眼神,将汤盅端了过来,挺直脊背,大跨步朝寝殿内走去。

妖仆看着这位林公子的背影,内心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门完完全全合上之后,他才感到有些后怕和庆幸。

还好不久前他就和林公子搭上线。妖仆再清楚不过,这么多年来,陛下的寝殿,即便是那几个宠臣,也是没有资格入内的。

也许……一直空悬的后位…真可能要有着落了。

妖仆这么想着,转头将几位侍从请出了寝殿的范围。

另一头,林任怀着期待兴奋,又有些不安的心,将汤盅稳稳放在寝殿的黑色雕花檀木桌上,一边轻声道:“恭喜陛下出关,这是我方才熬制的鹿血汤,火候正好,凉了后饮用最合适。”

他说完后,整个寝殿又恢复了寂静,静到让林任站立不安。

许久后,他才听到水声淅淅沥沥响起,充满磁性的声音从隔着数道墙的远处传出,“过来。”

林任走进了满是水雾的浴池。

男人就靠在池沿边,双眼微阖,眼角的红痕和头顶的束冠同色,完美到有些妖异的面容在厚重的水雾里若隐若现,凝结的水雾从他赤/裸的身前划下,没入朦胧水面。

林任屏住了呼吸。

即便是他,如此直面青丘九尾一族的魅惑能力,依旧会止不住地式神。

容敛没有睁眼,而是慵懒地挥了挥手,“过来,帮我解开发冠。”

“是,陛下。”

唯恐触怒他,林任连忙低头收回视线。

发间传来微微牵动,容敛掀了掀眼皮。

水面上,白衣公子跪在他身后的池子旁,保养得当的如玉双手轻轻缠绕着红色发绳,神情依旧还是平日里那副看起来清清冷冷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乍一下看到这样的画面,竟然让容敛感到有些莫名的熟悉,熟悉到识海隐隐作痛。

“陛下,我……”

林任将发冠解下后,轻轻放在一旁,忽然就被身前人攥住了手腕,一时愣住。

男子眉心紧紧拧起,头顶有大颗大颗汗珠滚落,毫无瑕疵的脸上露出一个罕见的痛苦表情。

这个景象,似乎同一个早已经消去的碎片重叠起来。可容敛翻遍了记忆的角落,依旧找寻不到这股熟悉感的来源。

“陛下,您这是——”

林任大骇,正想说话,却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大力直直拽了过去。

“哗啦啦啦啦——”

水花四溅。

刚刚还跪在池边的白衣公子直接被拽下了水潭,滚烫的热水劈头盖脸地浇了林任一脸。

他能感到施加在手腕上的力道并未撤去,反而越收越紧,扯向那片如玉般的胸前。

满目水雾里,林任看到容敛已然变成金色的冰冷竖瞳,巨大的白色九尾虚影在他身后若隐若现,威压慑的他根本不敢乱动丝毫。 

恍惚间,他听到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阿辞……”

但这声掺杂着痛苦的叹息实在太轻太快,快到近似错觉。

辞?

听起来倒是像个人名。

就在林任浑身僵硬不敢动的时候,妖化的容敛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似乎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但也许是为了掩饰自己忽然失态,将人扯下浴池的动作,搭在白衣公子身上的手猛然发力。

这下,林任浑身湿透的衣服便化作碎裂的布片。

对于这种事情,妖族的接受程度都很高,于是林任便顺着下巴捏起的力道下仰头,被迫接受了一个漫长而充满掠夺意味的吻。

这是容敛第一次吻他。

林任欣喜地收紧手指,正准备搭上对方脖颈时,忽然对上一双带着还未褪去冰冷色彩的金色妖瞳。

男人停下了动作,神色阴鸷。

他一只手举着一块林任再熟悉不过的,刻着怒放佛莲的玉牌,语气听不出喜怒。

“这张玉牌,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

柳元,又是柳元。

没来由的,宗辞有些莫名的烦躁。

从山下回来后,他打坐了一晚,第二天天亮才走出房门。

按照约定,今日就是他和外门弟子王秉约好在山下见面的时间。

头一次,宗辞生出了反悔的心思。

要是他早知道柳元也来帮忙,并且还撺掇王秉来求他,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

谁知道那个鬼域的高层在打什么坏主意?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感觉可并不美妙。

旭日还未升起,远处的云层被朝阳染红,山间一只只巨大的飞鸟盘旋鸣叫,下面平台上的仙宫红墙白瓦,有一种不可亵渎的圣洁感。

遥遥望着这片景色,宗辞深吸一口晨间清新的空气,视线不经意间扫到了玄字房的房檐。

不知道为什么,前天晚上一别之后,他对天机门主为他把完脉后的反应有些隐约在意。

虽说是病入膏肓,难以医治,但也不至于把一向出尘缥缈,万物崩于前也不色变的千越兮吓到吧?

他正想走过去看看,结果还没走两步,就看到了端坐在桃花树下,直直朝向他的千越兮。

该不会是专门等他的吧?

宗辞被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想法惊到,连忙挥散后拱手致意,“门主,早安。”

“早。”

千越兮轻声应了一句,忽然道,“道友可是要下山?”

“是。”少年笑了笑,“今天答应了一个朋友去做一个任务。”

说到这里,宗辞倏尔想起,“说起来,门主也该回天山了吧。我此次出行大概需要数日,看来是无法为门主送行了。”

天机门主到底为什么出世,宗辞不清楚,以他如今的身份也接触不到这种层面的消息。

可不知道为何,一想到面前这位宛若谪仙般清冷,实际上却温润如玉的男子就要离开,他竟下意识升起些许不知名的惋惜。

对于宗辞这个猜测,千越兮沉默了一下,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反而提起桌上的酒壶,斟了两杯酒,用灵力推了其中一杯过去。

“既是送别,那宗道友便陪我喝一杯吧。”

他这么说着,拢在白色袖袍下的指尖却止不住地抖,抖得连那块残剑碎片都要抓不紧。

“好。”

看到酒杯,宗辞也不推脱。

他本来就是个喜欢饮酒的,只因为前世修道前期被清虚子压抑太过,后面看到酒都有些反射性不适,但本质还是喜欢,偶尔会喝一点的。

特别是,在隔着老远,都闻到这杯酒散发的清香时,宗辞只感觉自己千年的酒虫都被勾起来了。

他端起那杯悬浮在空中的酒杯,同千越兮遥遥举杯,仰起头来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

乍一入喉,冰冷的酒液立马化作浓郁香醇的火焰,一路烧到了宗辞的胃里。

“好酒!”

见多识广如他,也不得不称赞一句,“浓而不腻,香而不俗,烈而不醉,果然不愧是仙醪酒!”

也许是酒精魇住了脑子,等到说完这句话后,宗辞才反应过来。

仙醪酒是天机门的独产圣酒,只此一家,绝无二店。

前世误入天山的时候宗辞曾有幸喝过一次,并且念念不忘,惦记许久。

那么问题来了。他这辈子不可能去过天机门,而天机门的仙醪酒也不是什么名扬天下的东西。

若是天机门主问起他怎么知晓这酒名的,那岂不是很尴尬?

好在千越兮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在宗辞喝完酒之后,他回头发现时辰不早,又唯恐天机门主发现什么不对,连忙趁着对方还没有发现破绽,美言推脱两句,就匆匆往山下赶去。 

宗辞不知道的是,在他下山后,男人在神识里看着他的背影,僵硬地在轮椅上坐了许久,神色悲喜难辨。

在他们聊天时,在千越兮宽大的袖袍里,破损到看不出来形状的碎片忽然动了一下。

虽然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它的确,实实在在地动了。

如果宗辞看到了,他一定会认出那碎片是什么。

那是他前世从天机门那里得到的天道至宝,最后在他飞升抵挡雷劫之时震碎的神阶法器——天问。

像这种必须需要滴血和神魂棒的才能认主的高阶法宝,在主人面前都会表现出独特的灵动。

即便天问已经沉寂千年,它也依然记得自己主人残缺的神魂模样。

——因为那片神魂,是在世间万物茫茫笼上灰尘时,唯一散发色彩的光亮。

作者有话要说:

营养液加更来了!谢谢大家的营养液!!本章很肥,还掉马了,快夸我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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