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1.
死神之镰完整地呈现于眼前，弯月一般的刀锋在灯光下散发着漆黑的冷芒，带着强烈的冰封与嗜杀气息，几乎沿着空气一点点没入人体的血液。
肖子晋一把提起身旁的毒刺，猛地往后而去。他的目光死死凝在乔栾的身上，张开嘴，声音低沉又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你服用了C605的鲜血？你去过科研楼？”
乔栾手腕微动，死神之镰在空中划过一道暗夜弧线，他唇角微勾，夸赞对方：“肖副官眼力不错，这都能认出来。”
毒刺和葛俊听到这段对话，后者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音：“你疯了？”
这乔栾是个疯子吧？！
他怎么敢在这种情况下去服用C605的鲜血的？难道他就不怕暴毙而亡吗？
C605在他们基地出现时，杀伤力不亚于先前那只人头马身的深渊怪物，若非它出手，C605绝对能踏平整个6号基地。后来C605身死，他们取了C605的鲜血，但和服用人头马身的怪物鲜血一样，一旦服用，立马暴毙。
可现在，乔栾竟然偷偷喝了？
而且喝了以后不止没有暴毙，还继承了C605的武器！
葛俊看向那死神之镰的时候，脸色难看得几乎要滴出墨来。作为曾亲眼见识过C605威风强悍模样的一员，他太清楚这把武器的杀伤力，就算是D级的异能者，也能被对半砍。
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寻求安全地，不停地后退。与他一样反应的是在场的其他所有人。
乔栾像是没察觉到他们的小动作，冲几人笑得很开心：“我正愁没有趁手的武器，谢谢各位送来的大礼。”
他看向最边侧的男人，看上去四十岁时上下，一双三角眼令人生厌，便道：“不如就从你开始吧？”
三角眼当即一惊，面上失去血色，张嘴仓皇出声：“等等！”
乔栾眉梢微扬：“有话要说？”
三角眼当然有话要说，他想说让乔栾放过他，但看乔栾笑吟吟望着他时眼中透露出来的神色——根本就是把他当成死人了。
他张了张嘴，咬牙尝试：“你别杀我，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如果你要为郑宇轩指挥官正名，我可以作为证人。”
三角眼在后山见到过乔栾伪装的郑宇轩，心中思索他既然会变成郑宇轩，必然是了解6号基地内部的派系之争的。所以，他极有可能是为了郑宇轩来的。
三角眼这番话让乔栾有些感兴趣，但却令肖子晋眉目漆黑，面色狰狞：“张鸣！”
愤怒的声音令三角眼小腿微软，他跟在肖子晋身边许久，是肖子晋亲手带出来的亲卫，对他的愤怒自然有恐惧。
但此时此刻，他实在顾不得这么多。
见三角眼一声不吭，肖子晋怒火更甚：“就算他现在放过你，轮到你指正，第一洲也会让你死！”
三角眼身体一怔。
乔栾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的对话，适时问一句三角眼：“想好了吗？是想现在死还是到时候死？”
三角眼心中思绪乱飞，他捏了捏垂在身侧的手，有些无措。他以为乔栾会为了指正而保他性命，却没想到他还是将死挂在嘴边。他纠结万分，咬着嘴里的软肉看看肖子晋，再看看乔栾，下一秒却目眦欲裂。
死神之镰带着冰冷的杀意从他眼前一晃而过。
三角眼下意识抬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条细密的红线中渗出鲜血，他愣愣地张开嘴，喉间冒出血泡。
呱嗒一声。
整颗头颅在所有人的猝不及防中从他的脖子上一歪，砸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一幕令肖子晋一行哑然失声。
原以为乔栾是真对张鸣的话动了心，可现在……那利落的一刀分明在告诉他们，他对所谓指正没什么兴趣。
“好了，现在轮到你们了，喜欢一个个来还是一起死？”乔栾好整以暇地望着面前的几人，又冲肖子晋扬了扬下巴，“肖副官可以后退一步，我等会还有点事问你，问完了你再死。”
肖子晋：“……”
什么叫问完了你再死？
他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乔栾，你欺人太甚！”
话音落罢的一瞬间，毒刺眸色猛地一沉，他冷声道：“收！”
刹那之间，乔栾清晰地感受到周围的空气正以飞快的速度流逝，以乔栾为中心的地带逐渐形成了一个真空领域。人没有氧气会死，毒刺显然是想让乔栾窒息而亡，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乔栾不仅没有因为缺氧而面色发紫，反倒是饶有兴致地冲对方勾了勾唇，眼中蔚蓝星芒闪过，时间停止流逝，他颇为随意地往边上踏出一步。
啪！
像是有沙漏重新开始了运作，毒刺回过神来眼神蓦地一凝。
……乔栾怎么换位置了？
他面色微变，再次动用异能，可惜乔栾没有给他机会。在周围空气开始流动时，身影一闪，迅速消失于原地，再现身时人已经贴着毒刺而站，修长白皙的手指扣住对方的脖颈，皮肤的微凉蔓延，让毒刺感受到威胁时，更感到了一股从神经末梢升起的冷意。
轰！
毒刺的身体被强行按着狠狠撞向身后的墙壁，他的双手死死握着乔栾的手腕。按对比，毒刺身形强壮，手臂力量强的可怕，但奇怪的是，他双手一同用力竟也无法折断乔栾的手，反倒是觉得对方的手腕像什么铜墙铁壁，反弹力震得他发麻。
乔栾看出他的想法，笑了一声。
他身体的防御力高得可怕，能被那颗诡异的蛋伤了，但不代表毒刺一个D级异能者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再见，毒刺队长。”
咔。
清脆的颈骨断裂声在耳边响起，乔栾目睹着毒刺的目光从愤怒转为无神，浑身凝聚起来的力道也在一瞬间松懈下来。乔栾的手掌松开，任由失去气息的人缓缓滑落在地，继而转身，看向剩余的人：“你们就一起来吧。”
亲眼见到乔栾面不改色地杀了两位同伴，肖子晋便知道今天必然是不死不休，他没有再迟疑，一把拽住葛俊等人，在死神之镰挥下来之际，猛地撑起了透明的结界。
乔栾抬手触碰到那硬物，先前的疑惑瞬间转为了然：“原来隔断基地内外是你的手笔。”
但肖子晋是不是想太多了？
他的异能是D级，怎么拦得住他？乔栾眼底笑意加深，停在半空中的死神之镰毫不犹豫地往下，黑色流光闪过，在几秒钟的停顿之后，乔栾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
“可惜呢，对之前的我来说或许管用。”但从他在科研楼利用C605的鲜血进化以后，这透明的结界已然形同虚设。
乔栾没有再浪费时间，抬手将葛俊一行送走，抬脚越过他们横陈在地面的尸体，拉开会议室的椅子坐下：“肖副官，请坐。”
肖子晋没有动作，只是双眸充满冷意地看他：“你是7号基地派来的？”
“很显然，不是。”乔栾耸耸肩膀，并不介意将实话告诉他，“我只是接了个委托，常青泉的弟弟用一份C级深渊怪物的鲜血和我做交换，让我帮他找到他哥哥。”
肖子晋听完，表情扭曲地厉害。
他猜过乔栾为郑宇轩而来，也猜过是郑宇轩派系的人逃脱了后向7号基地求助，于是乔栾来了。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只是为了一份C级的深渊怪物鲜血跑到6号基地的！
但如果是这样……
肖子晋眸光闪烁，被浓郁的鲜血味道熏得发胀的头脑也在此刻冷静下来，他放缓了语气：“如果你只是为了C级怪物的鲜血，我觉得我们可以聊一聊。我可以给你更多的血，你放过我，就当这里的一切事情都没发生过。”
“我都在你6号基地的科研楼转了一圈了，哪来更多的血？那些D级深渊怪物的血我可看不上。”乔栾单手撑着脸，望着他，扬眉，“还是说，你是在特指后山的那颗蛋？”
肖子晋表情一僵，随后摇头：“不，它不行。但我可以和它商量，它可以召唤出你需要的深渊怪物……”
话没说完，就被乔栾打断：“它这会儿怎么没召唤同类帮你？”
肖子晋顿时不说话了。
乔栾长指曲起敲响桌面：“回答我。”
肖子晋：“因为它在对付C605的时候，用了太多的精力，正在沉睡。”
肖子晋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劲，但不等他询问，乔栾便微笑：“所有被我异能操控的人都会露出你这种表情，别担心，我就是想知道几个问题的答案而已。现在，来说说6号基地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郑宇轩等人是怎么死的，那颗蛋又是怎么来的，对方到底什么身份。”
肖子晋本欲继续和乔栾讲条件，可此刻嘴巴自己会动，他只能咬牙切齿的如实回答：
“事情的一切起因在那只人头马身的深渊怪物上，那只深渊怪物出现以后，6号基地付出了极大的代价，郑宇轩手下的小队队长都死了好几个，但由于唐诏觉醒为C级异能者，勉强解决了对方。”
这和乔栾听到的经过差不多。
“你继续。”
“但事情远没有结束，在那深渊怪物死时，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它要求我救他。”
彼时他已经出面说过他无心指挥官的位置，郑宇轩也给他脸面，没有揪着先前的事情不放，甚至将一些基地内部的工作与权力交还到他的手上。这只人头马身怪物的后续工作便在其中。但就在他带领着手下人准备将尸体解剖，抽取鲜血时，他听到了它的声音。
它说：“人类，只要你帮我，等我出来以后，我可以帮你得到你所想要的所有东西的——名声、实力、地位，应有尽有。”
肖子晋是个谨慎的人，他小心翼翼地瞥过周围所有的人，发现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正常。好像，听到那声音的只有他一人。
但他没有回答对方。
对方却依旧在循循善诱：“我看到你一直在看那位指挥官，你想当指挥官吗？如果想，我帮你。”
它的每一次开口都精准无误地戳在了肖子晋的心窝子上，为他规划的宏图在他面前一点点展开，他看到了无数人在自己的背后俯首称臣，看到了恐怖可怕的深渊怪物变成自己的坐骑，看到了第五洲6号基地将第一洲也踩在脚下。
欲望就像雨中的水潭，雨水一点点掉落、积攒，到最后晃出来了。
肖子晋终于忍不住浮动的心思，他按下疯狂跳动的心脏，问它：“你需要我怎么做？”
“我告诉你。”
于是，他将负责解剖深渊怪物的人换成了自己人，剖开了那只人头马身的怪物的肚子，它的肚子里，就是那颗蛋。
“我趁机将它带走，”肖子晋道，“它也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它有一种很强的蛊惑能力，还可以制造幻境，在它的帮助下，郑宇轩一行很快就陷入了困境，他们以为深渊怪物攻进了6号基地，发了疯一般击退深渊怪物，但他们不知道，他们杀掉的所谓深渊怪物，都是他们的同伴。”
肖子晋回忆起那天的画面便忍不住想要笑出声。
郑宇轩杀掉手底下亲信并松一口气时，他就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随后，在郑宇轩思绪微晃时，突然开了口：“指挥官，你要不要再看看你杀掉的究竟是谁。”
幻觉在此刻消散，郑宇轩低头看到了一双睁大的、充斥着惊恐的眼眸，而这双眼的主人赫然是他的同伴。
那一刻郑宇轩的表情有多么精彩，肖子晋一辈子都忘不掉。
“郑宇轩派系的人死得差不多以后，我再次和它有了联系，它让我帮它做事，到时候它就会将我的存在告知它背后的那位大人，有那位大人在，有朝一日我必然可以成为人上人。”
乔栾认真扫视他此刻的模样，跟条狗一样只能听他命令行事，点点头：“人上人。”
肖子晋哪里会听不出这三个字内深含的嘲讽，表情愈发的难看。
“它让你帮忙做事，就是吸引更多的人进入6号基地，然后将他们带去后山，将他们变成祭品。”
“对。”
“其他你还知道什么？”乔栾问他。
但肖子晋只是摇了摇头。
乔栾见状没有多问，留下一句“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能离开这个会议室”便再次隔着墙壁跨出，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肖子晋看他干脆的模样，愣了几秒，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乔栾就这么走了？
他眉心微蹙，二话不说便朝着门口走去。但就在抬手准备开门时候，腿脚像是有自我意识，往后一转，重新回到了房间里。
肖子晋愕然的同时想起乔栾口中的异能，震惊地想难道他的这个异能并不是要求他说真话，而是听从他的任何命令？
难怪他能走得这么肆无忌惮！
想到他与7号基地的关系以及自己刚才无法控制而透露出来的消息，肖子晋捏紧了拳头。
他想。
他可能真的要折在乔栾的手中了。
…
乔栾一边往后山走，一边在心里与系统对话：“我记得你说过深渊怪物B105是拥有蛊惑能力的。”
系统：【对，根据应漳等人的形容，我认为那只人马就是B105，它之所以能被C级异能者斩杀正是因为它怀孕了，它所拥有的蛊惑技能以及大部分能力都被它肚子里的蛋给吸收了。】
“我也这么认为，应漳说过人马很狂躁。”乔栾道。
在他心里，一直将深渊怪物对标成野兽，野兽在怀孕时期受到刺激或者威胁，狂躁的可能性极大。
这样一来，所有的疑点都解释得通了。
现在就看他能不能用死神之镰将那蛋戳个稀巴烂。
此刻的后山依旧有两人驻守，乔栾并未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转身便出现在群山之间。他站在边缘的位置，目光锁在那颗蛋上。随后，抬起长腿往前跨了一步，每走一步，死神之镰便勾出一抹影子，等乔栾在距离B105的蛋前100米距离站定时，死神之镰已然发出莹莹流光，冰冷的气息中仿佛都能听到武器的嗡鸣声。
乔栾人狠话不多，抬手就砍向蛋壳。
但死神之镰并未触碰到蛋壳，就先感觉到了一阵阻力。那阵阻力力量极大，在不停地将死神之镰往外推。乔栾握住长柄的手臂收紧，劲瘦的肌肉在作战服下凝聚而起，他眼眸漆黑，随即蔚蓝星辰一闪而过，抓住停顿的几秒时间，猛然用力将死神之镰压下。
锋利的刀刃在刹那间挥断了空气，只抵蛋壳。
嘭！
刀刃与蛋壳接触，发生强烈的碰撞，震得乔栾虎口发麻，但蛋壳却依旧完好无损。
“看来C级的武器还是不够用。”乔栾眸色冷凝。
【你再试试。】系统提醒，【它虽然是B105的后代，但它作为一颗蛋，被强行剖出来，能力还不完全，无法真正和B级深渊怪物相提并论。更何况，肖子晋不是说过，它在对付完C605以后筋疲力尽，就足以证明它只能勉强对付C级怪物或者异能者。】
说的有道理。
乔栾当即再次挥动死神之镰，砰砰砰的声音之下，蛋壳竟然出现了一条细微的裂缝！
乔栾勾唇，但就在他再次挥动死神之镰的下一秒，眼前的这颗蛋忽然变成了一个人。
赵怀面露惊恐地望着他：“乔栾！你干嘛？！”
“赵怀？你怎么在这里？”乔栾问。
赵怀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周围，声音听着有点崩溃：“你问我怎么在这里，我还想问问你为什么跑到这儿大杀特杀呢？！你没事捅蒋武和王飞晨干什么？”
乔栾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才惊觉此时此刻的他竟然站在0103的宿舍内，而蒋武与王飞晨的身体便落在他右侧方，一人靠着墙壁气息微弱，一人躺在地上睁大了眼睛，胸口被划了许多道痕迹，裸露出来的伤口甚至还散发着黑色流光，显然是死神之镰造成的。
而门口，一群新加入6号基地的异能者们表情格外难看。
目睹了这一幕，他们显然已经完全相信了毒刺先前的话——
常青水是异教徒。
他会杀了他们！
乔栾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蒋武身上的口子流出来的鲜血弥漫过他的脚边，留下一滩滩印记。
赵怀望着这一幕，心中的不安愈甚，他咬了咬牙，正欲开口，下一秒死神之镰再次斩下，直接将瞪圆眼睛的赵怀一劈为二。
赵怀愣愣地低头，看到了自己的腿好端端站着，可他却有种突然下坠的奇怪感觉。啪嗒一下，他的世界开始旋转，随着重重倒落在地的一击，他的视线里印出了头顶的天花板与吊灯，随后，眼瞳失焦，彻底没了声息。
乔栾却只是薄唇微勾，语气漫不经心：“幻象挺真实，不过你好像忽视了一件事情。”
他慢条斯理道：“赵怀可没见到过我的真面目，他只认识常青水。”
尾音落下的刹那，熟悉的0103场景再次变化，重新回到了后山。那颗安静的蛋上有光线流转，不一会儿便有尖锐的声音刺激乔栾的耳膜：“人类，你确实有点本事。”
“过奖。”
“但我奉劝你少管闲事，如果今日你当做没见过我，赶紧从这里滚出去，我让大人放你一马。否则，你将面对无穷无尽的追杀！”
“不好意思，你的话术实在有点耳熟。我冒昧问一下，你口中的那位大人该不会也叫克拉梅尔吧？”
四个字一出，尖叫的蛋突然失去了声音，一直到将近一分钟后，它才问：“你怎么会知道大人的名讳？”
猜测被证实，乔栾扶住了微微抽搐的眼角。
随后轻啧一声，颇有几分感慨：“可能是因为我们的缘分天注定。不过很可惜，就算我们的缘分天注定，我也不会放过你呢。”
手起刀落，强悍的气息和力道轰然砸下，死神之镰彻底破开蛋壳时，那声尖叫愈发刺耳。
“该死的人类！卑鄙小人才会趁人之危！如果不是我还未长成，今天死的必然是你！”
乔栾将死神之镰往蛋壳里戳进三分，笑吟吟：“说错了，我这叫趁蛋之危。另外，记得叫你的克拉梅尔大人来替你收尸……哦不，收蛋壳。”
哗啦一声。
死神之镰被拔出，蛋的表面裂开无数条裂痕，在几秒钟之后，突然碎成了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