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师父,我不怕吃苦不怕劳累”阮桓生目光紧紧盯着灵渠
“但我怕此生就呆在这京中做个毫无用处的世家子弟,守着祖荫一事无成,我想用尽气力去护着国土,保百姓安宁。
即使我做不到像当年的林将军和如今的公孙将军那般震慑边疆,但就算是微薄之力,也许也能派上用场。”
灵渠听此言,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喉咙忽然有些发紧“林将军有什么好……”
到头来为人忌恨,落得个死于非命的下场。若是早早的就解甲归田,渔樵耕读,也就不会有后面如此多的的不平事。
“怎么,林将军有哪里不好么?”门口传来带着笑意的清朗声“薛将军带出了个忠心为国的好徒儿,如此上进,不应该是件值得高兴之事么?”
灵渠闻言全身一震,猛然转身看向发声之人“林……”林絮只需说一句话,灵渠就能听出个中差别来。
林絮笑着对他微微点了点头。清风吹起了他鬓角碎发,目光明亮,像是将时间一下子拨回到了多年以前。
阮桓生已经入薛府有半年多光景,他第一次看到自家不多言语的师父露出今日的表情。
释然,难过,欣喜,悔恨……
一幅幅的在他脸上变幻。
林絮走至两人面前,伸手拍了把阮桓生肩膀赞道“大魏若多些阮公子之类的忠骨男儿,还怕什么四方敌袭,可以一个个的将他们打回洞窖里去。”
明明这姑师王子比阮桓生大不了多少,可他还是无端的觉得面前这人是大他不少的长辈,听他这么夸,连带着站得都直了,精气神看着亮堂了不少。
“可我总不忍心他来边疆受苦……”灵渠还是有些犹豫,但毕竟是林絮开口,能听出他已经有些松动。
阮桓生趁热打铁的说道“教书先生说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劳其筋骨,师父,若是要成为栋梁之才,怎可还是畏畏缩缩的躲于人之后呢。”
若论言语,灵渠定是说不过他这徒弟,见他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拒绝的话在嘴里打了好几转还是咽了下去。
“好,我带你去就是……”话音刚落,阮桓生整个眉梢都飞扬了起来
“好师父!”他高兴地凭空打了个剑突,看着倒也有模有样,可见这半年中灵渠确实没少花心血。
“不过军旅并非是享福之地,比起京中可是苦了不少,阮公子可是要做好准备了。”林絮看他这副欢天喜地的模样,笑着提醒一句。
“一定!”阮桓生坚声道。
他看着含笑看着他的林怀易,在忽然醒觉王爷今日来找师父应是有事相商,自己也不应该留着打扰,就执剑分别朝几人做了一揖,脚步轻快地走了。
“如此纯良的少年心性,如今倒也是少见。灵渠,你也是幸运。”林絮看着阮桓生的背影赞道。
“林将军……”灵渠声音微颤,时隔多年的称呼再叫出口,却不显陌生,只是有些鼻酸。
林絮摆了摆手“什么什劳子将军,莫再叫这称呼,不吉利,也忒折寿了些。就叫林公子吧,听着多年轻。”
这确实是货真价实的林式言辞。
灵渠揉了揉鼻子,抹开了不断上涌的酸感“好,不叫了。”
虽说灵渠年长林絮几岁,但从始至终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会先顾着林絮。也许这薛将军就是沙场之上才会铁骨铮铮,回了府里实则耳根子软得要命。
“你们是刚从朝堂上下来?”灵渠问“可否是因为北荒场爆炸一事?”消息传得很快,灵渠甚至在他们还在宫里时,飞马去了北荒场一趟,也看到了是何种场景。
“正是。”林絮道“我们进去说。”灵渠领着他们进了里屋,屏退仆从。
“荒地之下的地堡确实为曾峦所建,他应是打出令牌之后故意让人拿着去偷那对商旅的药材,也故意让令牌落在那队人手中,为的是以此让温宿与大魏成仇。”林絮将自己说想到的悉数说于二人听。
“确实”林怀易加道“刘叔第一次离京之后去的就是温宿,即使国王有意让大魏先自查,无论是他怜惜本国民众还是忌惮于大魏强盛国力,但温宿如今的确是有在厉兵秣马准备粮草,若是大魏一直给不出好的解释,怕是不用多时他们就会出动,如此一来就不会再有周旋的余地。”
可就像公孙珈所说,就算是比温宿国土大上不少的龟兹,大魏也有自信战胜他们,更不用说温宿这小国了。
“所以我想,他此事针对的应是温宿,而并非大魏,他用如此残忍手段闹得人尽皆知,只要再拖上一拖,届时温宿必定会出兵拼命。”
“只是曾峦千算万算,没算到竟自家后院起火,许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被他视为心腹的小陆公公借着自己命不久矣,用□□将这是整个炸了出来,朝堂之上他还指认曾峦确实与西域人有染,不过他并不认识对方哪国人。”林絮继续道。
当时烟花铺子上的店家说小陆公公几乎是买完了所有威力大的爆竹,应该到最后都用来作为是炸地窖的工具,也是不容易。
“那曾公公背后的人,将军觉得他们应是来自何处?”只要讲到正事,灵渠还是将习惯了的称呼脱口而出。
林絮淡淡道“无非是乌孙或者精绝,历来都有不少的王公贵族死在双方手里。不过我是觉着乌孙可能性大些。
如今国王的祖父就死于逐狼之战,且近几年他们又开始有些不老实,小动作颇多。
不过就是学聪明了,想要借刀杀人,即使温宿勉强扛住了大魏,也定是扛不住他乌孙趁热打铁,都已经隔几代,还是如此占便宜……
不过晚些时候墨弘那里也应有结果了,他今日忽然让我们走,应是不想让曾峦说出什么难收拾的话来。”
“难收拾的话?”灵渠不解。
林絮笑笑“他就是怕曾峦狗急了跳墙,将在他身边看到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来。”
跟在帝王身边如此之久,他也定是知晓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在场有手握重兵的公孙将军,有掌管北军的秦平,有三朝元老阮孝良,有针砭时弊的王司直……
甚至还有姑师质子林絮,林将军义子、睿王继子林怀易等等。无论随便揪出什么往事来,都容易动摇人心。
皇上叫他们来,就是想看看众人会有如此反应。
的确,只有事情刚发生之时,人的反应才最为真实,若是隔了夜,面上的表情,口中的言语也就不作数了。
“墨弘审问的手段好得很,等他查明之后,必将会有一战,我们静观其变就好”林絮沉声道。
三人对此都非常敏感。战事一起,许多事随之而来,许多人都会趁乱露出自己真正面目来。是人是鬼,即可见分晓。
林絮忽然放轻快了语调说,笑着揶揄道“所以啊,你若是不先将你那徒弟带在身边,也别怪他到时候热血上头跑去入了公孙名下,那到时候可真是后悔都来不及咯。”
灵渠挠挠头“说的也是。”
“你去了山焉倒也算是件幸事,不然按你的身份,皇帝定是会让你随军出征。”
林絮叹道“武将世家,生生世世都要将命献给这山河黄土,病痛,孤苦,为人所忌,与至亲分离,凭着一身赤胆生生地熬下去,可又有谁曾怜惜过我们。”
都只道一声理所当然。
林怀易轻轻的拢住了林絮的手。
☆、第 78 章
情况正如林絮所说,第二日宫里就有了消息。
曾峦招认为乌孙利诱,斥重金还给了自己人帮他打造地窖。这曾公公借着灯下黑,往京中运了不少乌孙工匠,不过没有被查出来的原因就是那些人悉数被药死,投进了炙火炉中。
墨弘算是念在他多年服侍的份上,给了他个干净利落有尊严的死法,没受多大痛苦。
小陆公公依旧下在狱中待侯发落,不过看他这病躯,大概也活不了太多时日。
而朝中开战的呼声愈演愈烈。
“皇上,乌孙那帮贼子此番如此坑蒙我大魏,若不出兵,怕是会被万邦耻笑!”一日,钱国公在大殿掷地有声的请命。
“是啊皇上,如今乌孙这想法可真是不简单呐,倘若大魏若是再不出手,怕真是会被骑到头上来!”老臣祁涟也应声附和。
这倒也稀奇,前者是二皇子党,家世根基雄厚,素来与墨厉交好。后者是三皇子党,以文学见长,做过墨恭的老师,鲜少有人能与之匹敌。
两人各自拥护不同的皇子,甚至都不加掩饰,为两大阵营的领军人物。平日里你呛我,我绊你,替墨恭墨厉斗的不亦乐乎,确实很少见他们能够如此统一。
不过墨云济这地儿看着就有些可怜,即使王司直阮长史或者公孙将军和裕成王看着与他接触不少,却因平日里大多是因为政事相商才碰面,或是因为其他原因,都未多发言。
观战的人也只能叹道这四皇子的确不懂培养势力拉拢人心,这混得未免也太清汤寡水了些。
殊不知,墨云济,林怀易,公孙珈等人私下里已经交换了许多个眼色。
心有灵犀的一致在边上看戏。
“朕也确有此意。”墨弘终于开口,他也并非遇事后退之人。他是大魏的天子,国之尊严就是他的尊严,天子颜面怎可容忍他人嘲弄?且乌孙这次行事确实下作。如若这样大魏还未有任何动作,可不得被人觉得是孬种?
实则他问清了事情缘由后就已经下了开战的决定,不主动提是因为他需要底下先提,他才可顺理成章的应众意出兵。
“皇上圣明!”众臣山呼万岁。
“公孙将军,我朝在边疆处的兵力可够进攻乌孙?”他朝公孙珈问道。
“回陛下,自是足够。”公孙珈正色答道。
“那么,若是乌孙与龟兹一同进攻大魏呢?”墨弘出人意料的又问了一句。
林怀易暗暗称赞“难怪啊絮说墨弘确有经纬之才,是治国之能人,果真不错,居然还能将此事结合起来。”
当时案比之事收尾后,墨弘曾问过墨云济关于西域各国在大魏中放的暗钉之事,得到的结论是龟兹在大魏中放的暗钉数目远远超过其他各国,虽说已经在清查之时被揪了出来,但也难免让人怀疑他们的目的。
更何况,还有陈奕德在山焉与龟兹暗通曲款之事,若是乌孙与龟兹暗地有所合作,难免会在此时联手。
公孙珈沉吟了许久“如若再加上龟兹,边防战线会有些吃紧,还需再借调些兵力过去。”
“嗯,无妨,放出消息后,到时温宿也定会参战,出兵为耶律迟报仇。”墨弘沉声道。
这次温宿无论如何都会出兵。
“父皇,乌孙与龟兹如此蔑视我大魏国威,儿臣不才,愿请命替父皇与之一战!”先出声的竟不是经常嚷着打战的墨厉,而是颇为城府的墨恭。
“父皇,三弟并无多少临战经验,战场非儿戏,儿臣认为还是让儿臣去较为合适!”居然被墨恭抢先了一步,墨厉也赶紧跟上。
这会儿两人又明着劝阻,暗里贬低的争了起来,连带着两大阵营也七嘴八舌的开始护起主来。
直到墨弘开了口“你二人心系江山,朕深感欣慰。不过厉儿有退敌经验,此次确实他去比较合适。”
墨厉大喜。偷偷的瞥了眼墨恭,见他正气愤愤的瞧着自己。
但他不知道,墨恭即使此时面带愤恨,实则心中的喜并不弱于墨厉
“陆离说的没错,父皇果真会让墨厉去。”他暗自发笑。
林怀易淡淡的看着这两人,也挑起嘴角笑了笑。
下朝之后,他气定神闲的走至宫门外,却意外的看到马车中有个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来啦,不是嫌麻烦么。”他顿时掀了自己懒散的模样,手脚并用的爬至车厢中,抱着眼中含笑看着他的林絮,轻轻在肩窝蹭了蹭。
他早晨缠着林絮问了许久能不能在宫外等他下朝,被迷迷糊糊的林絮拒绝多次,只说太麻烦,他也只得独自去上他这个索然无味的朝。
没想到居然有惊喜。
实则也并非是林絮不想来,而是早晨那会儿他整个人还未恢复过来,林怀易此人大概是忘了自己身上还有未完全愈合的伤,折腾个不停,累得林絮简直想一掌把他拍到隔壁房去。
结果天刚蒙蒙亮,他自个儿醒了之后就撞林絮怀里又哼唧个不停。
当时林絮浑身酸疼,别说等他下朝了,他连房门都不想迈出一步。
不过等林怀易走了之后,他再自个儿歇了会儿,想想还是去等这磨人的小妖精好了,就叫了门口的车夫,顺便还装了些桂花酿于牛皮酒壶之中,能及时地让林怀易润润嘴。
林大将军以己度人,也以为他养的这小狐狸会与他一样,下朝之后只想抿口美酒去去晦气。
林怀易眨眨眼看着林絮开了酒壶,顿时狭窄地小车厢中沁香四溢。
“如何,来一口么?”林絮晃晃牛皮酒壶。
林怀易乖巧地接过喝了一口,却忽然猛地扯过林絮,将自己口中的酒尽数渡给了他,完了又仗着林絮不敢推开他,占了许久的便宜,才恋恋不舍的离了去。
还微眯起眼像是在回味。
“真香呐……”他咂了咂嘴“仙境琼瑶也不过如此。”
林絮又好气又好笑,扯过他的耳朵“本事见长啊,看来之前没人管着你,没少逛去酒楼吧,怎么,那些个姐姐们的歌声好听么?”
林怀易顿时觉着要是回答得不好,怕是今夜就得过上孤枕难眠的生活。
心下转了几圈,往林絮怀里一躺“去酒楼是因为跟啊絮哥哥有好多回忆所以才去的,没跟那些小翠小红的有多接触。
每次看到啊絮哥哥,不用知道怎么做,自个儿就想贴着。就像蜜蜂要吃糖那样……”
林絮无可奈何的笑笑,往里坐了坐,眼底尽是荣宠,顺手替他揉起了太阳穴“儿啊,蜜蜂不吃糖。”
“嗯……”还没一会工夫,林怀易竟已经舒舒服服的阖上了眼。
林絮看着面露疲态的林怀易,想着得去找些莲子心来泡水,给这人去去火气,晚间早些睡觉。
等到了府外,林絮轻轻唤醒了林怀易“到了,回去睡吧。”
“嗯……”林怀易懒洋洋的拖长声音,还是不肯多动。林絮见状,只得扶着他下了车,将他一路扶至卧房之中,褪了朝服,掖好被子。
找来了书卷坐至边上,冲了杯茶,静静地消磨着等待的时间。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林怀易伸了个懒腰,悠悠醒转。
林絮见他刚睡醒这副迷瞪瞪的模样,放下书卷替他捋了捋发丝,弯腰吻了吻他的眼睛,
柔声道“饿了么?想吃什么吗?”
林怀易赶着上早朝,也没吃早膳,喝了杯水就出了门,回来又睡到现在,到了这会儿的确饿极了,想了想“想吃面条。”
林絮笑笑,又重新揉乱了他的头发“好,你再躺会儿,我去做。”
他轻车熟路的去了膳房,想烧水时发现炉子坏了,大概是太久没人用,所以起了锈。
他想到之前府里有间仓库都会备着日常用品,决定去找找,碰碰运气。
他自从回了这儿,还真没去那个杂物库看过。
仓库在府中最偏的角落,他推开门,却被眼前的景象看的吃了一惊。
这哪里还是当初的杂物仓库?
里面不再是当年铁锹斧头乱堆的样子,如今已经被整理的干干净净,不见这些铁物的痕迹,只见其中放了不少字画,小玩意儿。
这些他都认得。有些是他闲时随心情所制的书法与小狐狸各样的画像,有些是他们上街时随手买来给林怀易玩的小玩具,有些是他曾经教林怀易用过的兵器……满屋子的回忆。
但是最让他心惊的是墙上那副弓。
他这副弓是当年师父所制,他与公孙珈分别都有一副。师兄的那副之前去公孙府的时候看到过,他记得自己还问起过。
林怀易说自己收起来了。他一直也没再多想。
他记得自己的那副在死前弓筋已断,师父给的这弓,筋用的是猎了许久的凶兽的背筋,无可替代,若是有朝一日断裂,也就回天乏术。
可墙上的这副却完完整整,甚至弓身上的划痕都已经被磨干净。
林絮看着这弓,一阵寒意从脚甚至头顶“这弓筋,他到底是用什么来修复的……”
答案…也不用再问了。
林絮抚摸这完好无损的弓,眼中慢慢浮现了泪花。
难怪林怀易始终都比常人瘦,比常人苍白,按小狐狸着什么都吃的胃口,外加有习武的底子,本就不应该会是这副模样。
他想起自己还曾经想过,小狐狸长大后应是大方开朗,高马欢笑之人。
看着比谁都会健康……
他刚推开柴门想回卧房找林怀易问清楚时,却看到他踌躇的站在屋外,见他出来,满脸惴惴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好久以前的伏笔。
☆、第 79 章
林絮一步步走向他,只觉得步子如灌了铅那般越来越沉,直到在林怀易面前站立,看着眼前这人有些惶恐的面色,方才心中斥责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他半抱着林怀易,右手抚上了他的背,顺着他的脊椎一节一节不轻不重的按了过去。
“那时候……疼吗?”他低声问,额头贴着林怀易的额头,将他更紧的圈在怀里。
“疼,不过那段时间过了也就好了。”林怀易轻轻的回道。
开骨抽筋,说不疼那肯定是假的。
他记得自己开始之时满头冷汗如雨滴落下,甚至还晕了过去一阵子醒来再继续。但怕抽太快了会扯断,他只能放慢了速度。一寸寸的扯出来。
世上最残忍的酷刑大概也不过如此。
可他就是见不得这弓就这么断裂的放在那里,只要是林絮的东西,他就都想修复好了,像是着了魔那般,无数次的来这屋子呆着,无数次的重新拿着那些逗孩子的小玩意儿把玩,能一呆就能忘了时间,再出去就是几天之后。
“我何德何能……”林絮抚上他的脸,细细摩挲着,声音发沉。
他不过是去山林间泡了个澡被小狐狸碰上,再将其带回府,还得了小仙子多年陪伴,让他不再孤家寡人的四处漂泊。
小狐狸跟了他之后,日子还没好过几天,遇刺客,遭天劫,如今还甘愿成凡人陪他轮回。
他觉得自己太过幸运。
“走吧,吃面条去。”他轻轻地说道。
不过林怀易像是又重新过了遍抽筋之痛那般,委委屈屈的跟着林絮。亦步亦趋,不住地拿眼瞧他。
林絮会意,牵住了后面人的手。
“今日上朝他们可有说什么?”膳房中,他接过林怀易递来的柴,边生火边问。
“墨恭与墨厉先后都提出要亲自带兵。”林怀易答道,再将今日朝堂两派之事说与林絮听。
林絮在听到墨恭先于墨厉提出要带兵去西域时,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不过听到墨弘开口让墨厉去时,就轻轻地冷笑一声。
“啊絮,你觉得墨恭这是何意?”林怀易问道。
林絮往火中扔了把枯树枝,看着火光,淡淡地说道“墨恭哪里真的想带兵,他这是故意把墨厉往边疆推。
他知道自己要是提出此言后,墨厉必定会随之跟上,两人中后者有带兵经验,皇上到最后定会选墨厉。
这么一来,他既在皇上众臣面前表现的忧心为国,又能借力激墨厉上去,如此一来,他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皇帝心中那个热忱忠心的皇子。”
“可是他不怕等墨厉手握兵权,赢了这战役后他永远都再无翻身机会么?”林怀易有些不解的问道。
林絮偏过头来,此时柴火发出“啪”轻响,他抽出根树枝拨了拨火堆,说:“能让人死的方法有千百种。”
“而墨厉也并非什么好货色,与外敌往来暧昧频繁,你让墨云济切莫插手此事,且看墨厉会如何拉上他互通已久的盟友,坐山观虎斗就好,接下去他们都会各自拿出手中筹码,得看清楚了。”
林怀易习惯了他对着布阵图向各将领们指点江山安排事宜,像今日拿着根小树跟他一起蹲在火堆前戳来戳去的样子倒还真从未见过,不由得看痴了。
林絮偏过头看见边上人正痴痴的望着他,笑着敲了下他的脑袋“一说正事就走神的毛病还没好么?”
林怀易朝他吐了吐舌头,起身去舀水。
所以他没看到背后的林絮渐渐止住了笑意,扬起的嘴角慢慢落下,机械的搅着眼前火堆,目光之中带了些凝重。
现在明了的是墨厉与西域有所勾结,上次月氏投其所好的献上雄狮定是有这人的指点。
但墨恭却始终不声不响,虽说上次推选林怀易去山焉被阮长史等人搅和了,但这次的自愿请缨做的确实无可厚非,定是有高人在他背后出谋划策,那个人是谁,想做什么?
可所有都来不及让他多加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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桢伶年间二十二年春。
北边战争爆发。
乌孙,龟兹另加精绝与疏勒共集结六十万大军,骑兵来势凶猛,由北向南快速扫荡而来,温宿最先战败。
姑师作大魏盟国,与边境将士全力抵抗。
“为何精绝与疏勒也会插手?!”墨弘有些恼怒。
此四国原先不算交好盟国,个中乌孙与疏勒算是大国,但两者有过摩擦,本最不应该联手的人却在此时联手了。
“皇上,前方展现吃紧,朝廷需急派人手!”公孙珈呈上手中战报给墨弘。
“父皇,儿臣已经准备好各项事宜,只需父皇一声令下,儿臣就能立刻带着大军往前线出发!”
墨弘看着朗声请命的墨厉,道“好!肃王墨厉接兵符!”
墨厉下闻声下跪,双手往上,捧住墨弘亲自递上来的虎型兵符不免热血澎湃。
终于让我拿到了……
从此他就有权力调动全境士兵,公孙家算什么,将军府又算什么,这一切是我的,他们都得听我的,我是三位皇子中最大的,不是嫡出又如何,三个人都不是皇后亲生的,这皇位将来定是我的。
他越是恭敬,心中越是狂乱。但也留了丝耐心给殿外之人。
很快,殿门口就传来了公公的传话声。
“月氏使者求见。”
“月氏?”墨弘疑惑一声,突然想起他们自从献上了雄狮之后就留在京中,教宫里的驯兽师如何调养这猛兽。如今确实还未离开。
“宣。”
公孙珈心中咯噔一声“王爷说的果真没错,月氏会来插上一脚。”
只见月氏使者毕恭毕敬的在墨弘面前叩拜,得了墨弘恩准起身后,呈上手中所带卷轴道:“这是我们国王听闻四国联军之事后给皇上写的信,请皇上过目。”
卷轴经三重检查后拿到墨弘面前。
内容上写月氏本无意插手两国恩怨,但国王听闻四国之中有疏勒之后愿意助大魏一臂之力。
信中倒也向自己的打算说的明明白白,因疏勒与月氏世代血仇,甚至互杀过使者。
但若是两国各以己之力相碰,月氏并未有获胜的信心。
如今愿借大魏东风,共同抗敌。
若是此番战胜,月氏愿世世代代不与大魏为敌,绝无异心。
言辞恳切。
墨弘看完之后,没有排斥神色。只对使者道:“贵国若是想利用此事为自己开便利,也需拿出些诚意来。”
“皇上请说。”月氏使者也不推辞。
墨弘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淡淡道“还请贵国先斩了当初杀我大魏林将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