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二哥,”到了雅阁楼外,蒋小三大着嗓门道:“今天我们要在雅阁楼这里吃饭吗?”
“嗯,”蒋小二说:“家里厨娘做的菜我都吃腻了,我们在这里吃吧!”
赵鸟鸟拧着眉头:“二哥,既然要在外面吃,那我们去福来客栈吃吧!”
莫小水打配合:“为啥呀?”
“听说福来客栈的赵东家给难民们捐粮了,他是个有良心的人,有良心的人,开的客栈想来也不会差。”赵鸟鸟说。
蒋小三:“对,我们去那里吃饭,给他们银子,那也相当是我们也给难民捐银子了,做好事,有好报。”
蒋小二:“对头。”
莫小水:“那我们快走吧!”
梁老板和韦老板就看见原本正准备点菜的几个客人沉思了片刻,而后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去哪不言而喻。
两人想了想,也往福来客栈走,一路过去,听见大家尽是在说赵富民。
“这人是不是真捐了两千斤粮啊?”
“应该是真的,官府亲自弄的,还能有假,这人真是有魄力,一下就捐了两千斤粮。”
“听说他是福来客栈的东家,昨天我还特意过去了,哎,别说,以前我都不咋的去广扬街那边逛,都不晓得还有这么一家客栈,昨儿我慕名前去,福来客栈里头菜可好吃了,特别是那烤鱼,香的咧,也不贵,才几百文。”
“那福来客栈也不算得大,听说那赵富民名下还有几个小粮铺和医馆,就这么几个小铺子,一年能赚多少,可人却一下捐了这么多,唐某倒是有点钦佩此人了。”
“哎,官府的人怎么又来了,这是又要干啥?”
“不知道,我们过去看看。”
“哎,那个好像就是赵富民。”
“赵老爷,是不是你?”
赵富民强撑着,笑说:“是我。”
“赵老爷,你咋来了?”
我来演戏给你们看的,但话不能这么说,赵富民强扯着笑:“刚在给家里两曾孙买点零嘴,看见衙役前来,我就过来瞧一眼。”
“这样啊!那你站我这里来,你站那离得远,怕是看不清。”
“多谢多谢。”
“害,客气啥。”
衙役也没干啥,就是又往石碑上雕了名。
傅正宪,广棉庄,捐棉六百斤。
这是什么意思啊!
是不是只要捐了就能雕上头了?
衙役雕完名就走了,韦老板和梁老板却没走,看着赵富民被人拥着走了,又听周边人议论纷纷。
说什么有良心,还说去他店里看看。
这下真是名有了,声望有了。
利也有了。
其实像韦老板和梁老板这样的,虽不算什么大富大贵,但也能说一句这辈子不缺银子了。
商人富贵,可没地位。
银有了,就想权,想名,想得人尊敬和看重,这石碑立在这里,来往行人、后世后辈皆能见。
此乃流芳百世。
白子慕这一招,无疑是直指他们软肋。
而且,企业家热衷于做慈善,是为了啥?在现代,一是大规模企业为了减少政府的行政干预,主动增加捐赠支出,履行社会责任。
二是公益活动可以增强企业的品牌认知度和竞争力,吸引更多的潜在客户的关注,同时也能提高企业的信誉和声望,提升企业的形象,树立良好的企业形象,赢得公众的认可与支持。
这搁哪都是一样的。
行商的哪能不懂这个。
韦老板和梁老板对视一眼,饭都不吃,先回家捐点粮先。
衙门早做好准备了,梁老板和韦老板粮一运来,衙门就大张旗鼓,似乎是在昭告天下。
这两人捐的不多,就五千斤。
张舒越看了眼,同白子慕道:“你这法子可行,不过五千斤粮,到底是杯水车薪。”
“别急,总得给大家准备准备。”白子慕说。
蒋小二几个天天跑人客栈门口演戏,庙里的乞儿得了吩咐,也走街串巷的。
“哎,你听说了吗,我们平洲好些商人都捐粮了。”
“真的吗?都有谁?”
“街头的韦老板,柳街的李老板,广福街的梁老板……多了去了,我数都数不完。”
“真的?”
“骗你做甚,我都亲眼见了。”
“那石碑上怎么没有写?能写石碑上的可都是大善人,是得官府看重的,我以后要是有了儿子,我得告诉他们,那些人可是咱们平洲大善人,雪灾他们捐粮了,救了好多人。”
“石碑上还没有写,不过我那天听官爷说了,现在忙,过后就会雕上去了。”
“哦,这样啊,那你看见陆老板捐了吗?他上次给了我一个馒头,他是好人。”
“我没见他。”
“啊!那我得去跟陆老板说一声,不然个个老板都捐了,就他不捐,以后肯定要遭人笑话。”
一商户刚从马车下来,正准备回府,凑巧的听见了这番话,赶忙叫住那两个乞儿,问是不是真的?
那两个乞儿没停,跑开了。
小厮看老爷下意识想去追,还劝说不必当真,两要饭的懂得啥。
那商户却是瞪了他一眼。
懂得啥?人小乞丐懂得最是多,别小看人要饭的,这帮要饭的消息最是灵通了。
他们这么说,那定是假不了。
大多商户都捐了,他咋的没听人说过?
可怎么可能会说,那石碑就那么大,能雕的名有限,怕是都瞒着他想自个流芳百世,想独得知府看重呢!
而且城里百姓总是闲,天天瞎逛,石碑立在最热闹的广圆街上,来往的总要看上一眼,要是能把名和铺子雕在上头,这意味着啥?
免费的宣传,还是官府宣的,错不了假。
这样一来,生意和声望可以说是打出去了。
简直是一举三得。
不行。
他也得捐。
一些商人闻风而动。
第四天晌午,张舒越还躺床上,迷迷糊糊间,听见外头传来声儿。
“大人可是起了?”是他跟旁的师爷。
“还没起。”管家说要是没啥大事,你先回衙门去吧!大人昨儿下半夜才歇,前儿几天眼更是没合过,现在好不容易歇会了,就让他再躺躺。
“躺不得啊!衙门都要乱起来了。”师爷说。
又出啥事了?
张舒越眼皮一跳,被子一翻就冲门口跑去:“咋的了?”
师爷:“衙门被百姓们围起来了。”
这是要造反?
那不能啊!要造也是难民们造,城里的百姓造什么反?吃饱了撑的?
张舒越顾不得旁的,衣裳一披就和师爷往衙门去,刚到地方,就发现衙门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马车、牛车排的老大长。
车上一麻袋一麻袋,一看就是粮食。
有些百姓挑着柴火,有些挎着篮子,里头搁着白花花的包子,有的举着被子。
“这位兄弟,我捐粮了,能在石碑上写我的名字吗?”
“我不用写名字,这是俺家捐的粮。”
“我家米少,这些被子都是没咋的盖过,官爷帮我送去给难民们吧!”
有钱给钱,没钱给粮,没粮就给蛋,不说富贵人家给了,就是平头百姓也来了。
不给不行,不给心里总是不得劲儿,又想起那天那汉子说的,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他们没啥银子,但旁的还是有的。
而且一条巷子下去,人人给了,就自个家不给,不得行啊。
你家捐东西了吗?
捐了,那家没捐。
没捐?不得了,这家怕是没良心哦!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一家十来斤,可若是家家户户,那便也多了。
不过大头还是商户们捐的,这帮富贵人,出手是丝毫不含糊,粮食一车车,银子一箱箱。
张舒越看着粮仓快满了,几大箱的银子还搁地上,懵了半响都回不过神,脑子晕沉沉的,穆然想起那天白子慕说的话。
“我可以帮忙凑点粮,旁的可做不了。”
“你能凑粮?咋的凑?你家有?”
“我家没有,可那些商户手里铁定有。”
“人有,可你没有银子人会白给你?”
“商人重名重利,利咱给不了,但名能给啊!只要给足好处,多的是人自愿把银子拿出来,至于老百姓,怜悯是人的天性,它源于人的同理心和道德意识,是人的天性之一。”
“怜悯能够使人感受到他人的痛苦并产生一种渴望帮助的冲动,只要让他们看到灾民的苦,他们绝不可能再袖手旁观,除非铁石心肠。”
商人想要名,他们想要粮,互利互惠合作共赢。
白子慕旁的事儿就帮不上忙了,不过:“你上次说你怀疑严信章贪了银子,这话是真的吗?”
上次张舒越说衙门里没有银子了,白子慕就瞪着眼看他,一副‘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的样。
张舒越气不过,也不怕他说出去,便把事儿说了:“目前只是怀疑,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倒是调查到了一些线索。”
大周官吏其实月例并不算得高,像张舒越这个品级,一年也不过百两,但这些达官显贵还能挥金如土,不过是因为暗地里做了些生意,还有收了一些‘贿赂’。
说贿赂其实也不全对,就像张舒越过生,城里的商贾借着由头给他送礼,那这是礼,能算贿赂吗?
自是不算的。
当官月例虽是不高,可地位摆在哪儿,多的是人自个捧着银子送上去。
如此,当官的少有穷的。
可严信章不一样,严家名下就六间铺子,每年多少收益张舒越虽是没派人查过,但找熟通生意的,估摸都估摸出一个大概来。
严家那几家铺子,一年也不过几千两,可严家上下百来人,每天要花费多少?更不用说严家几个孩子还是花想楼的常客,光严温一人,每月在花想楼的花费就达千两,而且每年严信章还总往京城送礼,送的什么礼不懂,但要是贵重,那真真便是贪污了。
因为即使下头有人孝顺,也支撑不住他这么花。
七七八八加起来,赚的没有花的多,严信章不贪污,哪里来的银子花,除非他还有旁的营生。
其他官员,虽也有嫌疑,可要是真贪了,家里不可能还‘紧’,几人比起来,只严家行事作风,最为阔绰富贵。
不过这只是怀疑,要是能找到严家账簿和严家下头铺子进出的账簿,还有那些孝礼名单,那便证据确凿。
可人要是真贪污了,那账簿便是‘死穴’,人不可能留外头。
这种东西,一般多是藏在暗格里。
那这就有点难办了。
可难办也得想法子把严信章拉下来,白子慕不晓得他和傅君然关系怎么样,但不管何种样子,打断骨头都连着筋,傅君然一看就是自尊心极强的人,还颇有些眦睚必报,这两人不把他们踩淤泥里,那便后患无穷。
张舒越道:“你可是有什么办法?”
白子慕道:“这个后面再说吧!”
那就是有法子了。
张舒越目光骤然幽深。
白子慕确实是个脑子活络的,张舒越此刻有点明白楼倡廉咋的想了。
后头的事白子慕没再管,整天‘躲’家里,蒋小一几个笑得不行。
为了激起民愤,白子慕那天演得有些过了头,他虽是改了面貌,可个头摆在那里,平洲城内少有像他那般高的,城里人精明的也多,看他不顺眼,不敢明着来,暗地里却‘诡计多端’。
前些日子他出门,蒋小一带赵鸟鸟和莫小水在小摊子前挑花绳,他在旁边站的好好的,不知被谁砸了个臭鸡蛋。
那臭味熏得白子慕当场就要晕了,他不知道谁砸的,东张西望,那砸的发现自个砸错人了,出来点头哈腰的同他道歉,说他个头高,他在后面看,还以为是前几天街尾那个黑心肝的呢!
白子慕本来都准备骂两句了,一听这话乖乖的闭了嘴。
被砸了臭鸡蛋,之后又被人从二楼泼了一次脏水,白子慕没敢再出门,想着等风波过了再出去。
不过蒋小一几个却是要笑死了。
白子慕心里堵得慌,觉得他们没有爱心。
谋士以身入局,蒋小一不晓得心疼他,还嘎嘎笑,委实是让人火大。
今年出了这种事儿,过年的氛围都没以前热闹了,初四,忙了正事,张舒越派人前来,说让白子慕带家人过去一起吃个饭。
两家这些年经常走动,白子慕没客气,带着蒋小一众人去了。
到了张府,张夫人迎着蒋小一几个往后院去。
“张夫人,新年安康。”
蒋小一说了两句吉祥话。
张夫人一直笑:“哎,好好好。”
蒋小一也不知道她笑个啥,他和张夫人没啥话聊,但和张夫人的嫡出哥儿却是很聊得来,两人往院子那边去,自个聊些悄悄话,张夫人没拦,和赵云澜、赵主君聊旁的。
蒋小二几个自个跑院子里玩去了。
白子慕和蒋父则去了前厅,张舒越现在看白子慕,是越看越顺眼,闲聊两句才问他,如今学习咋的样了?
白子慕说都还好。
“明年就要下场了,可是有把握?”张舒越问。
这个不好说。
说有把握,考不上就要丢脸丢到家了,说没把握,白子慕偷偷瞥了张舒越一眼。
这人是狗嘴吐不出象牙,骂人骂得贼难听,去年过年,他大儿子张韩,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硬是被他骂得泪洒当场,夺门而出。
白子慕被他训过两次,知道威力,这会儿要是谦虚说没把握,张舒越铁定凉嗖嗖的来一句:“那你这几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不赶紧滚回去看书,还吃饭,吃屁吧你。”
白子慕不想大过年的被训一顿,说:“有没有把握,这个你问我,我问谁呢?”
张舒越:“……”
这人一说话就让人很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