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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钱栩云把保鲜盒放下茶几上,坐在蒋舟身边,仔细回忆。

第32章

钱栩云把保鲜盒放下茶几上,坐在蒋舟身边,仔细回忆。
“我记得……好像还是在十年前吧,你们俩吵了很大一架,过后他送来的。”

他们从小到大吵的架多了去了,蒋舟一时没想起究竟是哪件:“什么时候?”

“是他过生日呢,你给他送了一个草莓蛋糕,但他没有收。”钱栩云说,“后来袁姨和我说,那天是他妈妈的忌日,他向来是不过生日的。”

袁姨就是程秉的姥姥,这么一说,蒋舟就想起来了。

蒋舟盯着手里的草莓发卡,嘴角有点抽抽,小声嘀咕:“怎么送小姑娘的东西给我。”

“男孩子也不是不能戴嘛。”钱栩云摸摸他的脑袋,笑着说。

“他什么时候送的?”

“你过生日的时候,你还请了好多小朋友来家里玩呢。”钱栩云一边想一边说,“那天太忙了,我忘了关大门,他悄悄放门口的鞋柜上就走了,我从厨房端蛋糕出来的时候看见的,本来想招呼他,但他一溜烟就跑了,你和你的小伙伴们又拥上来等着我切蛋糕。我本来想切完蛋糕叫他过来的,结果你又闹着肚子痛,去了一趟医院,回来这事儿我就忘了,后来估计是打扫房间的时候,顺手收起来了。”

蒋舟在想,他送的程秉草莓蛋糕,程秉没收,还打掉了他一颗草莓。

难道是因为这样,才送给他草莓发卡的?

所以……在原来的世界,程秉,会不会也悄悄给他送了一个草莓发卡?

蒋舟的心里咕嘟咕嘟冒出几个,滋味复杂的泡泡来。

他一会儿想,怎么不干脆给他送一篮草莓来,那也比送草莓发卡好啊!

谁家小男孩儿戴草莓发卡的,戴出去不被人笑话死。

一会儿又想,要是送草莓他估计会以为是爸妈买的,直接就炫光了,哪里还会留下……原来程秉是想找他和好过的证据。

原来,原来是想要和他和好的。

蒋舟的指尖蹭着裤缝,动了动,有什么东西让他心里发痒,但是他挠不到自己的心,于是只能蹭蹭指尖,聊以慰藉。

钱栩云不愧是亲妈,扫他一眼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哼笑一声,下巴朝茶几上装满饭菜的保鲜盒扬了一下,说:“要不要送过去?”

“谁说我要送过去了,我才不给他送。”蒋舟先脑袋一扭,不去看茶几上那个保鲜盒。

钱栩云意味莫名地笑了一下,看着蒋舟红起来的耳根,慢悠悠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口。

果不其然,两秒过后,蒋舟把头扭回来,朝亲妈嘿嘿一笑,拿起那个保鲜盒宝宝贝贝地抱进怀里:“那我过去啦。”

蒋征老父亲不是很高兴,哼一声说:“他面子可大。”

钱栩云无奈地笑他:“行了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俩从小都爱黏在一起的,谁分得开谁。”

蒋舟被说得脸红,还有点心虚,小声反驳:“我可没有黏他。”

钱栩云更无奈了,眼神揶揄,说:“那就没有吧。”

蒋舟最后抱着那个保鲜盒,落荒而逃。

他走到对面紧闭的大门前,他曾经数次来到这里,敲响对面的房门。

以前总是敲不开,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程秉不仅会很快打开这扇紧闭的房门,甚至还能容许自己进入他的卧室,霸占他一半的床。

但今天是奇了怪了。

他咚咚敲了半天都没有人应。

怎么回事。

难不成程秉又想回到以前,封闭自我,决心不和任何人来往的时候了?

不对,蒋舟很快否定了自己这个猜测,应该不是。

说不出来原因,但他觉得,程秉现在不会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程秉突如其来的不对劲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蒋舟有很多话想问。

想问他为什么呢。

以前明明觉得抱歉,明明是想和好的,却只是来偷偷送个发卡。

如果讨厌他的话,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为什么又要让自己讨厌他呢?

被讨厌不会难过吗?

刷拉——

今天Z城天气不好,外面响起了雨声。

淅淅沥沥。

冷风从过道穿来,吹得蒋舟打了个哆嗦,叫他想起十年前程秉过生日那天。

也下了一场冷雨,程秉在这一天,冒雨从乡下祭拜完母亲回来。

“啊。”蒋舟捧着那个饭盒,猛地意识到什么,不由轻轻啊了一声。

这是平行世界。

平行世界里,他的父亲活了。

那么。

程秉的母亲呢?

难怪……难怪从那天起,程秉就看起来那么不对劲。

轰隆——

惊雷落下。

程秉赶到母亲的坟墓前,已经是下午五点。

冷雨霏霏,雨丝沾在他的脸颊,把他的头发、眉毛、和眼睛,都侵染得更加乌黑,偏偏脸色雪白,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生气。

他看着那座灰色的墓,上面写着——

“爱女沈玉之墓”

一张灰白的照片贴在墓碑上,年轻的沈玉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眉眼弯弯,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温柔腼腆,温和包容地看向照片外的程秉。

程秉呼出了一口冰冷的浊气。

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幸运的。

程秉本来也没有报太大的期望,但多多少少还是有的。

所以没给姥姥打电话,也没敢在家里多留,唯恐发觉什么,这点期望马上就会灰飞烟灭。

他收拾了几件衣服,马不停蹄地赶回乡下,直奔这座坟山。

直到看见这座沉默依旧的灰色墓碑,心里那点如同微火久不肯熄的期望,才彻底寂灭。

沈玉还是死了。

死在他出生的那个夜晚。

程秉蹲下来,把墓碑两边沾满雨水的杂草拨开,将碑面完整地露出来。

碑前有一个破了的碗,青纹白底,沾满尘土,大概是以前祭拜过后留下来的,还有些燃尽的香蜡,只剩一节黢黑的细杆和眼泪一样烧化后流下来的红蜡,几滴凝固在地面上。

“抱歉,来得匆忙,什么也没带。”程秉看着沈玉,轻声对她说,“你怪我吗?”

没有人回答,只有一阵裹挟着雨的微风袭来,似乎是在催促着他回去。

程秉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也从不了解自己的母亲。

他生下来,就被带去了程家。

他的父亲程驰有弱精症,大概是也有些命里无子的意思,自从商业联姻以来,和妻子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就是怀不上。

偏偏他外面养的那些,也没有一个肚子有动静。

直到遇上他妈妈。

他母亲难产身死,正好和了程家人的意,他从小受程家教导,他们说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利欲熏心的第三者,而程家给了他身份,给了他荣光,给了他一切。

他应该感恩戴德,全身奉献,铭记程家给予的恩情,而忘却生母的一切。

程秉甚至不被允许回来祭拜。

直到七年后,他的父亲和联姻妻子,竟意外有了一个孩子。

程秉的存在就变得无比尴尬。

名不正言不顺,偌大个程家,竟也没一个人愿意照拂他。

于是他就这么被打包扔了回来。

从纸醉金迷的S市,富丽堂皇的程家,扔到了这座落败的南方小城,扔到黄土朝天的乡村里。

程秉看着照片上,母亲清婉文雅的脸。

姥姥说,这是母亲上大学时候照的,在那个年代,在这样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出个大学生不容易,姥姥一直以来都对此感到十分骄傲。

她说沈玉毕业以后,想留在大城市工作,等踏踏实实攒够钱了,就把她接去城里住。

姥姥嘴里的母亲,和程秉这么多年在程家听到的,完全割裂成了两个人。

于是真相一点一点拼凑起来,原来母亲当年是被程驰骗了,而自己也被程家骗了。

好像别人的人生,在他们的眼里,就是这么微不足道的,所以可以随意的,尽情的玩弄。

雨越下越大了,程秉还是蹲着,眨也不眨地看着照片里的母亲。

他听了太多从别人嘴里说的沈玉,唯独没有亲眼见过真正的沈玉是什么样子。

原来还是见不到。

明明早有预料,程秉却忽然漫上来一股无可抑制的疼痛,是十年以来,或者是说十八以来,迟来的无尽的复杂的疼痛,撕裂了他的灵魂。

他捂住自己的眼睛,把那些酸楚的热意按回去。

他保持了这个姿势很久,久到腿脚都发麻,变得冰凉一片,但他仍旧没有站起来。

雨越下越大,山坡底下有个池塘,雨滴砸在水面上,哗啦哗啦作响。

但很奇怪,雨声明明的这样,程秉忽然察觉到,自己头上的雨停了。

他察觉到什么,放下手,将自己的视野从无尽的黑暗中解脱,随后抬头望去。

雨在风里乱飞,一个熟悉的人影在他面前站定,身上沾满水点和泥点,好像走了很长一段路。

来人打着一把很大的黑伞,雨伞微微倾斜,举在他的头上,替他挡了风雨。

蒋舟低着头,眼皮也垂着,睫毛软软地搭下来,眼睛里融着温暖的色泽。

他看着程秉,低声说:“程小秉,找你好久。”

扑通、扑通。

程秉微微睁大眼睛,听见自己的心跳,很用力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