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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回忆-议亲

第32章 回忆-议亲
左正卿苦笑。

苏景同真会问。

他爹致力扳倒摄政王十余年,左家和苏家最终也只能留一个。

他爹因为他和苏景同亲近的事,没少发火,他祠堂都跪了几回,还要动家法,若非身体不好,家里祖母娘亲都拦着,他爹怕是要打死他。饶是如此,他每见一次苏景同,他爹就斥责他几天。情况最严重时,他爹把他关府中数月,不允许他出门。他爹还上过请罪书,大言自己教子无方,左正卿交友不慎。

左正卿在清流中的名声毁誉参半,正是因为交友一事。

他原本可以荫官,户部考察时,他爹在评价中给了极差的评价,直接否了他的荫官入仕的可能。

也只有这两年好些,他想别的法子领了差使,独立住在外头,不必去他爹面前惹眼。

但有时候缘分就这么身不由己。

从他第一次见到苏景同的时候,就已注定此后半生纠缠。

左正卿反问:“你呢,你为什么跟我做朋友?”

苏景同拉下被子,眨眼睛:“我是我爹的独生子,我爹若能赢,我保你们左家绰绰有余。”

左正卿:……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怪我不是周文帝唯一的孩子。

苏景同用眼神回他:你知道就好。

左正卿没在摄政王府待太久,他巡防营的事务繁杂,略坐坐便回去办差。临走时,左正卿看到大皇子还在听雨堂焦虑地等。

左正卿心下喟叹,又不好多管,没和大皇子打照面,从摄政王府西门走了。

苏季徵下朝后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左正卿走后他才回家,进门便看到听雨堂里的大皇子,苏季徵问管家:“谁准他进来的?”

这声音传到了听雨堂,大皇子立刻起身,赶过来同摄政王说话,“王爷。”

苏季徵抬手示意他噤声,管家当着大皇子的面道:“是王爷自己进来的,奴才没拦住。”

苏季徵冷脸训斥:“让你留在府里看家,你就是这么看的?什么人都随便往府里放?明日来个刺客,你是不是也说他自己进来你没看住?”

管家一叠声道歉,“是,是,王爷说得对,是奴才考虑不周,看管不严。”

两人一唱一和讽刺他,大皇子从来被人捧着,骤一遇上此事,脸难堪得一阵青一阵白,很快又涨成了猪肝色。

苏季徵没理他,留下一句“还不撵出去”径自穿过院子,往西院去了。

苏景同送走左正卿,没了睡意,又不想起床,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儿 。一抬眼,对上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苏季徵。

苏景同重重“哼”了一声,转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苏季徵。

苏季徵笑笑,走到书桌旁,桌上放着苏景同抄的两百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概是手疼,他左右手轮着抄,右手的字游云惊龙鸾翔凤翥,左手的字只能说乖巧。

苏季徵翻了一遍,从第一句到最后一句,字都正常,没有越抄越烦躁的敷衍,应当是听进去了。

“转过来。”苏季徵走到苏景同床前,“手疼吗?”

“不要你管。”

苏季徵看到床头放着一个竹瓶,竹瓶粗糙但实用,是民间的玩意儿,“谁给的药?”

苏景同下意识隐藏顾朔:“正卿。”

左正卿虽不奢靡,但也讲究文雅,哪里会用如此粗糙廉价的瓶子,且他是世家公子,没和平头百姓接触过,未必见过这款瓶子。

如果要给这瓶子的主人找个出处,怕是顾朔。顾朔在新州应当见过。

苏季徵收回目光,道:“别装睡了,起来,有话跟你商量。”

苏景同没理他。

“今日议论给熙郡王选妃,皇帝想定左正卿的妹妹,你要提前和左正卿通个气么?”苏季徵问。

苏景同下意识问:“郡王殿下怎么说?”

顾朔还不知道这件事,只周文帝私下想的,苏季徵道:“他说一切听皇帝安排。”

苏景同一颗心摔到泥里,闷闷道:“哦。”

“十皇子那边我给你告病假了,这两月不必去伴读了。”苏季徵道:“在家休息吧。”

“……啊?”苏景同睁大眼睛,他是十皇子的伴读,宫里要一直进学到十八岁,因而这些年还得老老实实上课。

苏季徵淡淡道:“爹准备废了廉亲王,你这些日子莫进宫,离皇后远点。”

“哦。”苏景同恹恹。

“既是养病,你老实在家里待着,别出去乱跑。”

“知道了。”苏景同应下,反正顾朔也不见他,出去也没用。

苏景同盖上被子闷头睡觉。

苏季徵在床旁守了他一会儿,见他睡熟了,起身离开。

苏景同的性格他了解。苏景同小时候看有人左手写字,很感兴趣,回来便练左手字,废寝忘食,大有不练成就不休息的决心。但也只坚持了不到一个月,字逋一成型,离好看还有十万八千里,苏景同就没了兴趣,丢到一旁不练了,只有被打手心或者罚抄的时候,右手疼,才会把左手拿出来用一用。

他对顾朔的喜欢正浓,明着点破只会让他出于叛逆,更加和顾朔粘在一起。冷上两个月,等他热情消退,也就好了。

苏季徵有这个信心。

苏景同一觉睡醒,天已经黑了,屋里放着几颗柔和的夜明珠。苏景同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摸摸顾朔送的竹瓶。

其实顾朔娶不娶妻跟他都没什么关系。他不知道顾朔是否好南风,也不知道顾朔是否厌恶他——昨晚救他和今天送药,很可能只是因为大皇子骂的是顾朔的生母,而他在为顾朔出气。

总之,顾朔不会喜欢他。

他不该去赈灾,假如不去赈灾,就不会近距离接触顾朔,就不会无法自控地沉沦,就不会在此刻生忧怖。

如果左毓同意嫁给顾朔——周文帝未必会考虑她同不同意,他眼里女人只是物品,即便这个女人惊世才华不在左正卿之下,在周文帝眼中也没什么分别,他顶多需要考虑左正卿的意见。

总之顾朔同意,周文帝很可能赐婚。

顾朔此刻在做什么呢,准备婚礼么?

顾朔是很仔细周全的人,想必会有场认真细致的婚礼。

苏景同恹恹。

弦歌推门进来,“世子,出事了。”

苏景同正脑补顾朔完美的婚礼,脑补到顾朔接亲,没好气道:“天又怎么塌了?”

“陛下因廉亲王昨夜酒后无状,打了他二十板子,勒令廉亲王来摄政王府赔罪,人背着荆条在王府外站着呢。”

苏景同“嗯”了一声。

“世子,您怎么不惊讶?”

苏景同有气无力,“有什么好惊讶的。”周文帝不想废了大皇子的亲王位置,摄政王府又不松口,他不赶在明天上朝前把大皇子处置了,明天就得直面众朝臣要求废亲王的奏疏。

要处置,还有什么比打板子更快的处置。

一事不二论,已经给了惩治,朝臣们再想请废亲王位,就站不住脚了。

“那怎么办?”弦歌着急:“廉亲王就在摄政王府外站着呢,陛下说了,一日不得到世子的原谅,便叫他站一日。”

苏景同道:“你差人进宫回话,就说陛下教子心切,对大皇子用情用心至深,只是我昨夜受了惊吓,又因酒后无状被我爹严惩,现下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实在见不了大皇子。请陛下恩准大皇子回府养伤。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和大皇子大闹中秋国宴,有失体统,待有司议罪后,我自向陛下谢罪。”

弦歌眼睛亮起来,苏景同三两句话就把周文帝处置大皇子扭转成父亲管儿子,你皇帝管了又如何,摄政王也管了,扯平了。至于国法上该如何处理,自有有司管着,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不能和家法苟同。至于论罪的结果,苏景同无非酒后打架,顶多罚俸,大皇子却有意图杀人的行径,完全不可相比。

“是!”

当晚,摄政王府的人从皇宫回来后,周文帝宫中碎了一套茶具。

第二天,上奏折请周文帝废除大皇子亲王位的奏折照旧堆积成山,周文帝硬着头皮全部留中不发,转头把左正卿叫进宫来。

“正卿,你说这事怎么办才好?”周文帝头疼,大皇子再朽木愚钝,也不能在此刻就扔掉。

左正卿答:“此事全看世子的态度。”苏景同若肯松口,苏季徵那边就好解决了。

“你跟他相熟,你说,他要怎么样才肯松口?”周文帝问。他不喜欢苏景同,除了因为他是苏季徵的儿子,还因为这个小孩太难搞,很不好糊弄。

左正卿道:“世子明理,昨夜突然与廉亲王争执,想必事出有因,不妨问问昨夜伺候的宫女,到底发生何事,叫世子殿下动怒。解铃还须系铃人,若能平复世子的怒气,想来廉亲王的事无碍。”

这话是他从摄政王府离开前,苏景同说的。他说等他爹回来,会把大皇子赶出门,大皇子再摄政王府碰壁,周文帝会赶在明天上朝前,杖责大皇子,好将此事平掉。他不会允许周文帝这般平事,会给他一个软钉子。明天早上周文帝会找左正卿,希望他来做说客,让苏景同放大皇子一马。到时候左正卿记得告诉周文帝,让他去看看昨夜发生了什么。

苏景同并没有要废了廉亲王的意思,左正卿乐得如此,自然照办。

一来他确实没有受伤,且昨夜他动手在先,若因为这件事就废了廉亲王,难免叫朝臣议论摄政王府太猖狂——虽然事实如此。

二来周文帝手中最硬的牌,就是大皇子的外祖父,掌握禁军,若真要废大皇子,万一狗急跳墙,得不偿失。

三来,大皇子真废了,周文帝很可能把顾朔推到台前,苏景同并不希望顾朔直接对上他爹,至少从目前来看,他爹和周文帝的争斗,他没看出一点会输的迹象,若非他爹担心各地军队会前来勤王对他形成包围之局,光凭京城附近的兵力,他爹早当上皇帝了。

顾朔不在台前,将来朝代倾覆,他保不住顾家全族,保顾朔没问题。

当天下午,大皇子去了顾朔府上,赔礼道歉。晚上皇后向周文帝求恩典,说熙郡王的生母卫贵人秉德柔嘉,持躬淑慎,又生育皇子有功,请追封妃位。周文帝忆起卫贵人的音容笑貌,悲恸万分,下令追封卫贵人为卫贵妃,卫贵人长兄擢升太常少卿。大皇子的外祖父也上奏折为顾朔请封亲王位。

翌日,苏景同的“病”好了。

苏景同找苏季徵说要放过大皇子时,苏季徵的火气直冲天灵盖,为了个顾朔,至于么?折腾这一圈,就为了让大皇子给顾朔低个头。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大局,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顾朔不声不响的,却是个狠角色,去了新州四年,把新州管的铁桶一块,上下唯命是从,去了滨州半年,滨州上下也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比大皇子和他外祖父加起来都要命,苏景同还在这里一厢情愿地帮顾朔。

苏季徵火大的要死,却不敢直说,十五岁不是好管的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他一管,苏景同一叛逆,反而把苏景同推给了顾朔。

顺着他俩月,等他兴头过了再说。

苏季徵磨着后槽牙,说:“好,听你的。”

只是大皇子能放,顾朔的亲王位,决不能给。

苏景同没操心亲王位的事,他把顾朔送的药存在了库房,眼不见为净,自己则关在摄政王府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免得叫他不小心听到顾朔娶亲的事。

顾朔若娶了左正卿的妹妹,对顾朔来说是顶好的事。左家站在他背后,他就有了和大皇子抗衡的资格。周文帝会重新考虑太子人选。

虽然皇位未必能坐下去,但顾朔心里或许是重要的。他心里装了太多天下,坐在最高的位置上,才能有更好地发挥。

左毓和顾朔在一起,或许也很好。顾朔很尊重女孩子,左毓因为是女孩子,无法在前台抛头露面,但以后她可以和顾朔一起谈天下大势,在内帷指挥。

他和顾朔那点说起来平平无奇的过去,那点旖旎,也该到此为止了。

他能为顾朔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不再打扰他的生活。

只是天气冷了,不大爱吃饭,苏景同瘦了四五斤。

他看书快,又不想睡觉,一日顶多睡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除了吃饭便是看书,闷头两月,看了一书架的书。

这日,苏景同靠在水榭的摇椅中才看完一本兵书,弦歌又急匆匆跑进来,苏景同无语:“这次天又怎么塌了?”

弦歌哪里都好,就是太不稳重,三天两头“天塌了”。

弦歌噎住,“……这次天真塌了。”

“哦。”苏景同敷衍应道,弦歌上一次说天塌了,是左家老头子和他爹对着干,两人在朝廷针锋相对,左家老头子气得差点厥过去;弦歌上上一次说天塌了,是苏景同最喜欢的大厨要回江南老家;弦歌上上上次说天塌了,是苏景同养的“洛水神女”缺水干枯。

这一次,苏景同猜,兴许是他库房少了件东西。

“陛下要给熙郡王殿下议亲,殿下拒绝,说自己好南风,不肯娶亲,现在陛下气疯了。”

苏景同翻身坐起来,“你说什么?”

“熙郡王殿下,”弦歌一字一顿:“说自己好南风,不肯娶亲。”

苏景同手中的书掉在地上。

弦歌道:“陛下气疯了,把御书房砸了。”

苏景同心头一紧,“殿下没事吧?”

“有个茶杯砸他额角了,出了血,”弦歌说:“陛下要殿下滚回去禁足反省。”

“传太医了吗?”

“陛下不准。”

又是禁足……

苏景同蹙起眉头,“叫府里得用的大夫带上急用的药材悄悄去郡王那边,别惊动禁卫军。叫他们扮成仆役留在郡王府吧。”摄政王府的大夫比皇宫的太医强多了。

“是。”

“有什么情况记得告诉我。”

“是。”

交代完,苏景同望着平静宽阔的湖面,心底一片茫然,顾朔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明明想当皇帝,为什么要给自己留这么大的把柄。

好南风尚且不算问题,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便是有几个男妃也不打紧。可好南风到不娶亲,基本告别皇位了,没有人会允许一个没有继承人的皇帝登基。国本会动摇。

苏景同想不明白。

顾朔喜欢谁呢?

他是不是有个特别特别喜欢的人,所以愿意为了他不娶亲不争皇位?

不应该啊。

苏景同来回扒拉顾朔身边的人,没感觉顾朔对谁特殊,他对谁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唯独待左正卿好些,他只比左正卿就大一岁,算一同长大的情分,左正卿见事明白,人品端方,温润君子,很得顾朔青眼。

但他俩的亲近也很有限,左正卿和他一身铁杆保皇党的爹不同,他爹效忠的是周文帝,左正卿是效忠国家,并不局限于哪个皇子,左正卿在各个皇子之间游走,从不站队,因而和顾朔也刻意保持距离。

苏景同有那么一瞬间想到自己,马上把这个荒诞的念头否决了。

顾朔只在滨州赈灾时待他亲近过,且关系更像老师和学生。比起苏景同本人,顾朔更在意他学得怎么样。回京后便不再来往。

难道是还没有喜欢的人,但知晓自己好南风,所以不肯娶亲么?

苏景同翻来覆去地想,越想越不知道顾朔在想什么。从下午想到晚上,又从晚上想到第二天清晨。

苏景同顶着黑眼圈,从床上坐起来,他要做一个大胆的决定。

明目张胆地追顾朔。

反正顾朔摊牌了,就是好南风,就是不娶亲,不要皇位也不娶亲。他去追一追,应当不要紧吧?

上一次顾朔禁足,苏景同只敢假借左正卿的手送东西,这次苏景同十分嚣张地自己送上门。他从库房里精挑细选了风流雅致的物件,亲自带着送到郡王府门前。

顾朔没见,也不肯收东西。

苏景同不气馁,跑去找周文帝求情,想解了顾朔的禁足。

周文帝对顾朔好南风不娶亲的事火冒三丈,这兔崽子不分好歹,多好的机会掌兵权,偏偏不要,不要也就算了,大喇喇说好南风,这名声传出去,谁敢把女儿嫁给他,以后就算有当皇帝的机会,也没了!

不识好歹。

猪油蒙了心!

愚蠢不可及!

分不清轻重缓急!

情爱重要还是皇位重要?等有了皇位要什么男人没有?

一晚上休息不仅没能让周文帝冷静下来,反而愈发暴躁,恨不能把顾朔揪过来打一顿!

他正心里窝火,苏景同居然主动送上门,求他解了禁足。

周文帝瞬间怒气点燃,顷刻就要发作,茶杯抓在手中,随时扔出去解气。他拿起茶杯的刹那,突然与苏景同的眼睛对视,苏景同的目光澄澈,干净见底,周文帝愣住了。

顾朔说好南风,好的不会是苏景同吧?

周文帝松开茶杯,这个猜测并非全无道理,顾朔身边并没什么男人,关系好些的,一个左正卿,一个苏景同。左正卿必不可能,苏景同倒有点意思。

周文帝端详苏景同,苏景同是个美人,明艳张扬。

他记得顾朔对苏景同态度是不相同。小时候他几个儿子一个个看苏景同都不顺眼,勉强维持表面和平,顾朔却不,他对苏景同没有厌恶。滨州赈灾也是,顾川回来告状说顾朔只顾着苏景同,没跟他这个亲哥说几句话。

苏景同对顾朔态度更加明显。顾朔第一次禁足是苏景同送的东西,苏景同中秋国宴发作是因为顾川侮辱了顾朔的生母。现在又来求解开顾朔的禁足……

周文帝笑起来,温柔道:“当然可以,景同既然想,皇伯伯这就放他出来。”

苏景同甜甜地笑:“谢皇伯伯。”

退出广明宫,苏景同收敛了脸上令人恶心的假笑,神色冷淡地出宫。不出意外,稍后周文帝会把顾朔放出来,交代顾朔好好利用苏景同对他的喜欢,做一枚安插在摄政王府的钉子,及时回报摄政王府的动态,若能把苏景同拿捏到手心就最好,苏景同是苏季徵的命根子,拿捏了苏景同,将来赢摄政王更有把握。

可惜啊。

苏景同面无表情地想:涉及到皇位,他就是死在苏季徵面前,苏季徵眼皮都不会眨一下的。想用他拿捏苏季徵,想太多了。

他刻意和苏季徵谋反的事保持距离,就是为了对他的动向一无所知,免得有人在他身上下文章坑苏季徵。周文帝若是把宝压在这里,那就压错地方了。

他来找周文帝,一是为了把顾朔放出来,二是给周文帝一点暗示,不要这么快就把顾朔排除在皇位人选之外。

苏景同前脚出了皇宫,后脚周文帝就把顾朔召进宫。

“你老实回答朕,你喜欢的是苏景同么?”周文帝问。

顾朔蜷缩手指,“父皇为何这般问?”

周文帝道:“我看苏景同喜欢你,你又好南风,所以问问你。”

顾朔没接话。

周文帝说:“不管你喜不喜欢,”这根本不重要,“有件事朕要交代你去做。”

“父皇请吩咐。”

“苏景同喜欢你,”周文帝又一次强调,“你去跟他在一起,探听摄政王府的动向,最好能控制住苏景同。”借此控制苏季徵。

顾朔愣住,“父皇是说,让我去做探子?”

“你可以这么理解。”周文帝十指交叉:“朕需要一个人拿捏住摄政王。苏景同是最好的选择。”

顾朔下意识回答:“不。”

“你答应就好,摄政王……”周文帝停下声音,“你刚说什么?”

顾朔重复:“不。”

“你不是好南风吗?”周文帝不可思议。

“是。”

“那你拒绝什么?”周文帝诧异,“苏景同不好看吗?跟他在一起,并不委屈你。且朕看他愿意你得很,恨不能把心掏给你,不会折辱你的。”

顾朔硬邦邦道:“儿臣做不来。”

“你不用做多少,只要跟他在一起,拿捏住他的心就行。”周文帝降低难度:“朕看他对你上心得很,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不拒绝他,就可以。”

顾朔听得浑身上下直难受,周文帝对苏景同的轻贱和利用让他分外难忍,冷硬道:“儿臣无能,父皇另安排他人吧。”

周文帝头疼,他倒是想呢,也得苏景同乐意,“你去,若能控制苏季徵,朕允你太子之位。”

他心里最属意的还是顾朔,论治国才能,大儿子顾川给顾朔提鞋都费劲,只是要扳倒摄政王,离不开顾川的外祖父。若是能另辟蹊径拿下苏季徵,顾朔当太子最合适。

顾朔跪伏在地:“儿臣无能。”

“为什么不做?”周文帝敛了最后一点温和,“告诉朕,你是怎么想的。”周文帝面无表情道:“你不会真喜欢苏景同那孽障,喜欢到连朕的命令都不听了吧?”

顾朔垂下眼睛。

“朕再问你一次,你到底做不做?”

半个时辰后,顾朔沉默地从广明宫出来。随着顾朔出来的还有一封诏书,让顾朔即刻滚回新州封地,削减三千户食邑,无诏以后不得入京。

皇帝的诏令从广明宫出来,按道理应该直奔郡王府送给顾朔。但诏令拐了个弯送进了尚书令办差的府衙。尚书令看到诏书,瞠瞠目结舌,顾朔一共就三千食邑,全废了,不给钱,还不允许进京,这和流放有什么区别?

因为顾朔好南风,就这般动怒。

尚书令连连摇头,心道周文帝好狠的心,连忙上报摄政王。

苏季徵对着诏令沉思,他心里不愿意把顾朔放回新州去。新州兵马不少,对顾朔又唯命是从,让顾朔去新州无异于给他兵权傍身。但把顾朔留在京城,实在不是个好安排。

这两月苏景同在家看书,茶饭不思,夜间难眠,瘦了一大圈,本来身上就没几两肉,这回更皮包骨。

顾朔还承认了好南风。好不容易苏景同歇了心思,这回又被他勾起来了。

苏景同的性格是喜欢就要得到,死缠烂打绝不放手。顾朔若是不走,离得太近,苏景同怕是要三天两头作妖。

放,还是不放?

烛火亮起,诏书原封不动地送到顾朔府上。

比起顾朔放虎归山,让苏景同和顾朔在一起,更加要命。

顾朔连夜离开京城,向新州而去。他本就没多少东西,满打满算也只装了一辆马车,趁着城门没关,伴着夜色向西而去。

苏景同此刻在庭院中慢悠悠喝着茶,赏着月,等明天顾朔主动上门。

顾朔现在不喜欢他没关系,等他来了,他们会有很多相处时间,他会努力让顾朔喜欢上他的。

他们可以一起看顾朔喜欢的书,听顾朔喜欢的戏,一起下棋,一起骑马,一起射箭,一起走街串巷,他可以抛开一切去过顾朔的生活。

顾朔想念新州,他们可以一起去新州玩。

苏景同靠着摇椅,带着笑意慢慢入睡。

明天会是个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