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秦主任一整个呆若木鸡, 职业生涯从未遇到如此刁钻的家长,只能无措地望着吴老师。
吴老师可见识过庄沭的本事,手指按着太阳穴, 不动声色隔绝秦主任视线。
“贺、贺兰爸爸,你这个样子不太好吧?”秦主任摸着没几根毛的头顶。
庄沭抱臂靠进椅子里:“我就问,学校在印刷室有监控吗?”
“贺兰爸爸呀, 这个我们学校前面是新盖的, 后面那是以前的旧教室,两边监控呢,目前在使用的只有前边这一套。”吴老师笑眯眯解释。
秦主任终于摸到话茬儿:“对、对, 学校现在主要区域都是被监控覆盖的,后面已经很少很少人去了,学校还是非常安全的, 请家长放心。”
“你的意思是,学生不会去印刷室所以没监控, 但正确答案是被学生偷的?”庄沭笑着眼神冷下来, “是不是有点自相矛盾啊?”
贺正适时补充一句:“如果我没记错,相关规定学校是不能存在监控盲区的。”
庄沭甩了他一剂欣赏的眼神。
贺正点头吃下来,并用眼神道了声谢谢。
秦主任被抓住不小的把柄,早已失去官威,战术性低头喝水掩饰, 用眼神示意吴老师冲出去先死。
吴老师大无语, 她太知道跟庄沭杠上是啥滋味, 冲出去就跪:“贺兰爸爸,我们绝对绝对不是说, 也不是怀疑这件事是贺兰干的, 你要相信我们!”
秦主任差点被水呛死, 捂嘴咳嗽半天,也只能跟着说:“是、是这样的。”
“但是、但是……”吴老师苦着脸,“贺兰爸爸,你也要理解一下我们。贺兰这次考试前进三百二十多名啊,说老实话,我教学这么多年都没有遇见过。你说我们老师都难以解释,学生就更不理解了。所以有这种举报,而且还真巧就丢了答案,我们也很难安抚其他学生和家长的,你说是不是呀。”
庄沭换个十分舒适的坐姿,非常大佬地说:“虽然我不认同进步大就有嫌疑的推测,但是出于对你们的同情,还有维护学校的权威考虑,我认为应该扩大进步的范围,总不能老逮住我们一家薅啊!”
说罢他将名次表甩在桌子上:“秦主任、吴老师,你们都是教育人的,深知一个人潜力在哪里,进步多少是正常的。我刚算了算全年级进步数据,众数是二,大部分孩子进步都在五以内。离大谱的只有三个人,贺兰、彭燃、王省一。”
“敢问吴老师……”他倾身前靠,眼神犀利,“举报发现贺兰书桌里掉出答案的是谁呢?有没有贼喊捉贼的可能?”
吴老师一哆嗦,没错,举报贺兰考试作弊的正是王省一。
庄沭看着她的表情,结果了然于心。
秦主任对班级成绩不了解,还在那儿挨个找名儿呢。
吴老师这边直犯难:“可是、可是彭燃之前就考过前五十,这次也算正常吧?”
“吴老师,其实很简单。”贺正只一秒就明白庄沭的用意,“把三个孩子叫来,用数学再考一次就知道了。”
庄沭点头:“没错,总不能刚考完,换套卷子成绩就大跳水吧?”
“会不会有点太大张旗鼓了?”秦主任推了推眼镜,“毕竟其他两个孩子没有被举报啊?”
贺正很优雅地提示:“比起外面知道学校居然有监控盲区,这也算不得大张旗鼓吧?”
明明是威胁的话,被他讲出来就好像世界本该如此。
庄沭手背支下巴,瞧着男人微垂眼皮,慵懒又张狂的样子,点赞,爱了!
“是是是是是!”秦主任掏出手绢擦汗,“这都是我们活该受的……不,应该做的、应该做的。”
他转脸吩咐:“吴老师,要不就按贺兰家长说的试试?这是你们班的乱子,你是班主任,就全权负责吧!”
“主任,这、这不好吧?”吴老师欲哭无泪,“您让我跟其他同学怎么解释呢?”
秦主任低头压低声音:“就先说,实验班有名额加测,不是正好有B卷吗?”
“你们商量好就赶紧办,不要耽误我们家挖煤!”庄沭起身碰碰贺正。
贺正对挖煤已经接受良好,跟着站起来:“是,津巴布韦挺远的。”
庄沭倒不是真的让他们商量,而是急着去看小藏獒。
贺兰是个心重的孩子,那天晚归,他分明看见少年眼中满是被抛弃的惊恐。
就那样看着自己,惊恐初定,惊恐未定。
做个刀枪不入的人谈何容易,那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撕碎,从地上捧起血肉重新组合,生不如死。
不要再经受一遍,不想让贺兰再经受一遍!
还有两分钟下课,庄沭站在班级后门,看见贺兰坐在最后一排,趴在课桌上将脸捂得严严实实。
汹涌的下课铃声,和同学撒欢的嘈杂声,都无法撼动他分毫。
他就那样趴在乱糟糟的课桌上,捂起耳朵与世隔绝。
丁姗姗站起来往后看,本来是找贺兰,突然看见庄沭,于是连忙跑到贺兰身边,把人叫起来。
贺兰顺着丁姗姗的手指看到庄沭,眼神一下就亮起来,像一簇小火苗儿,只燃了一秒匆匆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悲伤。
他垂头丧气往门口走,每一步都那么艰难,每一步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彭燃一伙聚在靠窗口位置,如毒蛇般紧盯着他的背影,好想好想就这样,一只脚压在那根脊梁上,让他臣服,让他与他人无异,做一条狗!
庄沭的眼神越过贺兰,轻飘飘落在彭燃脸上,冷冷的微笑,初春寒意般渗入骨髓。
只一眼,彭燃顿时不知所措,跳下桌子转身回到座位坐好,却还是如芒在背。
庄沭搂着贺兰肩膀,沉默带他走过教学楼长长的通道,贺正远远站在楼梯口。
“老贺,”贺兰始终低着头,“连你都来了。”
贺正一时语塞,是啊,他好像从未来过学校。
“不是什么大事。”他一语双关,既说自己来学校,又说贺兰的事。
贺兰没理他,偷偷抓住庄沭的袖子,低声说:“抱歉。”
“为什么要抱歉?”庄沭沉着怒气。
少年微抬头却不敢看他:“我好像……真的,什么都做不好。”
庄沭无声地沉默着,伸手拍了拍他的后颈,突然像母猫拎小猫似的拎起他的后脖领子,逼他与自己对视。
贺兰惊恐望向那双茶色眸子,沉着灰色的风暴。
“我跟你讲过的话,你是全都忘了,啊?”庄沭声音不大,甚至语调都是平静的,骇人的是气质。
贺兰又懵又怕,脑子里乱七八糟,唯有嘴快:“没、没忘。”
“说说看,说!”庄沭提着他后脖领子抖搂。
贺兰支支吾吾:“内个、内什么,谁站我头上,我踩谁坟上?”
贺正在旁边大惊,这都教了些什么玩意儿?!
“不对!”庄沭盯着他,好凶好凶。
贺兰咽口吐沫:“离、离劝你懂事的人远点,他们脑子不太好。”
贺正捂脸,他快看不下去了。
“也不对!”庄沭把他再揪近一些,两人几乎挨着脑门儿,“对待自己要像对待金子一样,懂吗?”
他拍着少年的后颈,语重心长道:“自我否定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伤害你的人比你更知道你的痛,所以他们乐此不彼,他们喜欢看你痛苦,看你一蹶不振。”
贺兰眼中染着薄薄一层水雾,眼眸更加黑亮:“知、知道了。”
“大声点!”庄沭用手心重拍他的脸颊。
贺兰提高声量回应:“我知道了!”
贺正未出一声,安静地站在旁边,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
他回想起庄沭与边琸切磋时,那最后一击,是一道澄亮的光,亦如此时,像太阳风暴般炙热、疯狂又执着。
……
课间操结束,班主任吴老师叫走了彭燃和王省一,再加上贺兰也不知所踪,同学们叽叽喳喳传起八卦。
“我听说是实验班名额的加考。”
“得了吧!彭燃、贺兰你说加考我信,王省一他加什么?加塞儿吧?哈哈哈!”
“你们都不知道,王省一把贺兰举报了,说是偷了老师的正确答案,第八名是抄的!”
“那关彭燃什么事儿啊?他不是一直学习都挺好的吗?”
“王省一跟彭燃是发小,他这回考试考这么好,是不是也抄彭燃的了?”
“好家伙!一次月考俩作弊?这得开除吧?”
“不好说,作弊最多请家长,要是偷□□那估计要完蛋。”
“考/试/答/案都敢偷,贺兰牛逼啊,电子厂预备役不是吹的!”
事不关己的学生发出一阵阵哄笑,肆意贬低取笑着贺兰。
丁姗姗始终坐在座位上,低头不语,她手里捏着张立可拍照片,由于太过用力,照片边缘已被捏得变形。
“姗姗,你跟贺兰不是关系很好吗?他到底怎么了?”好友有点担心。
丁姗姗坚定地说:“贺兰成绩是自己考出来的,不是作弊。”
“可是……”好友瞥眼彭燃同伙,“他们说已经找到贺兰作弊的证据,举报老师了。”
丁姗姗眼神落在远处没动:“信他们那些狗屁话!”
“你还是别跟贺兰走得太近了。”好友劝道,“你又不是没挨过彭燃他们整治,躲得远远的吧。贺兰要是被开除了……”
丁姗姗豁地站起来,推开好友,捏着那张幽暗不明的照片,冲出教室……
……
阳光充足的办公室,气氛却很紧张。
长长的办公桌后依次坐着贺兰、彭燃、王省一。
吴老师已将实验班的数学B卷放在他们每个人面前。
根据成绩判断,除了贺兰是全科突飞猛进,彭燃和王省一都是数学进步最大,很正常,如果成绩在一个平台停留很久,数学和英语的突破往往会拉动名次进步。
王省一脸色铁青,手在桌下来回搓腿,惶恐又无助。
彭燃看到庄沭的瞬间,就知道今天的事不容易过去,但没想到连吴老师都会听他的。
其实他不怕,无论如何他都是有底子的。
可王省一就是个纸糊的烂包子,戳一下就会露馅儿。
彭燃怒在心中起,不停咒骂王省一,跟他爹妈一个样儿,狗都做不好的东西!
他必须以一己之力搞砸这场复考!
“吴老师,我不明白,就我们仨考得哪门子试啊?”彭燃老妈一年到头都给吴老师送礼,导致彭燃对她没有一丝尊重。
吴老师冷着一张速冻脸:“嗯……就是一个实验班小测试,试试你们的水平差距。”
“吴老师,你说我试还行,试王省一?实验班没意见吗?”彭燃用眼神示意王省一。
王省一赶紧接话茬儿:“吴老师是啊,他们都是前十名,我二十好几名,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吧?”
吴老师若有所思看着他,倒不是在思考他的话,而是在想他真的是栽赃陷害贺兰吗?
他们都还是十六岁的孩子啊,为什么会有如此深刻的仇视?
她第一次跨过孩子的界限,用成人的眼光审视着自己的学生,为什么?
“这是教导处的安排。”吴老师简短解释,想蒙混过关。
彭燃才不上当,直接捅破:“别是教导处怀疑我们作弊吧?”
吴老师沉默地看着他,没有正面回答:“考完就知道了。”
“我不考!我凭什么要考?”彭燃耍混,“怀疑我作弊,那就赶紧给我妈打电话,先请家长,不请我不考!”
他坐在座位上梗着脖子叫嚣,他老妈送得那些礼可不能是白送的!
“彭燃!”吴老师吼他一声,却说不出一个字。
贺兰端坐在一边幽幽开口:“头回见考试叫妈的,你妈不来,你不会算数吗?”
“作弊才考出的成绩,你牛逼什么啊?贺兰!”彭燃恨不得上去咬他一口。
经过庄沭安抚与调教,贺兰现在看开啦:“我个作弊的都敢考第二回,你真材实料的在怕什么?怕自己露馅儿?还是……怕他?”
他的眼神越过彭燃,死死盯住王省一笑了笑:“狡兔死,走狗烹,煮得香喷喷。”
王省一吓得寒毛倒立,拼命去拽彭燃。
彭燃一边甩开他,一边瞪贺兰手忙脚乱地扑腾。
“不要吵!”吴老师气得头疼,“你们是学生!不是街上的混子、流氓!在学校就要听从老师的安排,考试!”
贺兰点头,拿出笔随时准备开始:“吴老师说得对。”
反观平时被老师颇多照顾的彭燃,丝毫没有服从的迹象:“怀疑我作弊,还下套儿,我不认!我不考!”
“好!你不考。”吴老师那他没辙,指着王省一,“你考,现在就开始!”
王省一愣住,支支吾吾:“我、我也不能、不能考。”
“人家不考有妈妈保驾护航,王省一,你不考你有啥?”贺兰另辟蹊径,开始挑拨攻击王省一。
王省一是真怕了,不停抓彭燃求救:“燃哥,你、你快想想办法。”
“我想什么想!我又没作弊!”彭燃愤恨地甩开他的手,眼里面全是嫌弃与威胁。
贺兰在旁看好戏,边转笔边打趣儿:“走狗香喷喷啊。”
“你闭嘴!”彭燃被逼急眼,转身就去搡贺兰,两人瞬间扭打在一块儿。
……
临近上课的教学楼,已没有几个学生在外游荡,阳光洒在走廊上,窗框被拉出灰色的长影。
丁姗姗独自奔跑在走廊里,留下咚咚的脚步声,像鼓锤击打着心脏。
承受不了肮脏的心啊,总是跳动的比别人更为激烈!
她看到过贺兰的实力,经过他每个刻苦的夜晚,懂得渴望,羡慕前进的力量。
她听过表姐周琳模糊的故事,感谢庄沭帮助,总觉得应该做些什么。
她想去帮贺兰推到一座山,哪怕手无寸铁!
丁姗姗气喘吁吁奔到办公室,在门口碰到等待的庄沭与贺正。
“庄叔叔,贺、贺兰呢?”她支着腿喘气。
庄沭不明所以,回答道:“在里面考试。”
“不用、不用考,”丁姗姗缓口气,“我知道是谁陷害贺兰,他们故意把答案放进贺兰书桌里的。”
庄沭露出个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你先别着急。”
“我这就去跟老师说。”丁姗姗冲他摆手,转身推门而入。
庄沭本想叫住她,谁知门打开里面已是翻天覆地,物理上打成一片。
彭燃又高又壮掐住贺兰的脖子,将他摁在地上。
贺兰则是上下开弓,边踹边揍他。
吴老师和王省一,一边一个怎么用力都拽不开。
两人打得脸红脖子粗,难解难分。
庄沭和贺正过去这才把二人强行分开。
秦主任刚好走进来,本是来看考试进度的,结果围观一场自由搏击。
“这都是怎么了?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他气得头顶为数不多的毛发都在战栗。
贺兰被掐得脖颈上布满红印,彭燃也没好到哪里去,鼻血都被打出来,拿餐巾纸捂着。
秦主任还未来及询问为何打架,就听丁姗姗喊了一嗓子:“秦老师、吴老师,我要举报彭燃指使王省一,将正确答案塞进贺兰书桌,污蔑他偷窃、作弊!”
吴老师心里苦啊!看着全班第一名,铁打的好学生:“丁姗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胡说八道!”彭燃扔掉纸巾,“怎么哪儿都有你的事儿,老师,她和贺兰是一伙儿的!”
丁姗姗不理他,只对秦主任说:“上周体育课下雨改为室内活动,我因为奶茶洒在教室里,就去卫生室拿拖把。正好碰到彭燃、王省一从卫生间出来钻进卫生室,我听见他俩在商量如何陷害贺兰。”
她指着彭燃一字一句说:“彭燃让王省一把他们偷的正确答案塞给贺兰,并举报诬陷他,还许诺事成之后给王省一五千块钱。”
彭燃冷静的可怕:“你说听见就听见了?王省一举报人好歹还有张正确答案呢。你一个大活人在卫生室,我们就当你面儿,让你听着密谋?是你有病还是我们有病?”
“是啊,丁姗姗你讲这个话要有证据的。”吴老师一向偏爱丁姗姗,不希望她淌进这滩浑水。
丁姗姗看着彭燃举起手中的照片:“我为了躲开他俩藏进了铁皮工具柜,我在柜子里听见了一切、所有!我当时拿着徐芸的立可拍,从柜子上方的通风口处,拍到了对面墙上的时钟。你们要是不信,大可对比一下走廊监控他们两进出卫生室的时间,是不是能对上。”
庄沭惊叹小姑娘的聪慧和勇敢,有的人生下来就是天使般的存在。
吴老师惊讶地接过那张照片,黑暗中一道细光,光的那头是教室统一的黑底红字电子时钟,卫生室也不例外。
上面日期、时间一应俱全,正是那天体育课。
秦主任紧张地扶了扶眼镜,觉得兹事体大,叫来其他老师去看监控。
打死彭燃都想不到,不起眼的铁皮卫生柜里居然藏了个大活人!
他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努力克制都无法阻止急促呼吸,和颤抖的嘴唇。
监控室就在教师办公室楼下,去看监控的老师很快返回,给秦主任看了手机截图。
丁姗姗拍照时间,与彭燃、王省一进入卫生室相吻合。
吴老师脸色清白地看完图片,难以置信望着彭燃,用眼神询问他。
彭燃浑然不惧她的眼神,甚至有些嘲笑:“就算我去过卫生室又怎么样,我没说过那些话,你有录音吗?有吗?”
“那就要问问王省一了。”丁姗姗转身,看着被彭燃逼得完全破防的王省一,“彭燃考得过的试卷,你也考得过吗?”
一句话让王省一直接崩溃,是啊,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很小就被父母扔在院子里,从白天到黑夜,流浪狗都成群结队的走了,可他还坐在门口无处可去。
直到有一天,他坐在彭燃家门口,彭燃在吃桃子,不小心掉在地上,捡起来便给了他。
再后来,他家做起调料生意,靠着彭燃家酒店,父母无数次教育他,要好好跟彭燃玩,要照顾他,要顺他的心意,要做小伏低,要在人家手里讨生活。
他家生活越来越好,而他越来越麻木,彭燃对他就像对一条狗,所有的人都知道,只不过没有说出口而已。
“王省一,你有听见吗?”彭燃扬起下巴,眼神里是浓重威胁。
他笃定王省一不敢放个屁!
这两年生意不好做,各地都在压缩成本,是他求着老妈硬照顾王省一家生意。
他不敢的,彭燃在心里重复默念,对,他不敢的。
他从小就怂,对自己言听计从,不会的,绝对不会!
王省一很平静听着他的威胁,几乎没有情绪,然后转头对老师说:“卷子答案是我翻印刷室窗户偷的,也是我放进贺兰桌兜的。我不敢考试,是因为作弊的人是我,不是贺兰。”
他从头到尾没有提彭燃,几乎一人担下所有责任,而在场的人却了然于心。
“王省一,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吴老师虽已有心理准备,还是大失所望。
王省一舔了舔嘴唇:“知道,偷东西、作弊,要不开除我吧。”
“先叫你家长来一趟吧!”面对如此冥顽不灵的学生,秦主任气得半死。
“你胡说什么?!”彭燃几乎跳起来,王省一承认跟他承认有什么两样?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一伙的,穿一条裤子!
王省一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表情,突然觉得可笑:“燃哥,我又没说你偷的,至于吗?都是我干的,都、是、我还不行吗?”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彭燃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看我干吗?他不是说了吗?他干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彭燃瞪着两只眼睛,狡猾地狡辩。
吴老师大怒,突然喊道:“彭燃!你太过分了!你、你也请家长来!父母都来!”
她大概是气急眼了,声音都有些破音。
吼得彭燃半天没敢吭声。
庄沭被吴老师的魔音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伸手捂住小藏獒的耳朵。
老师让彭燃、王省一回教室,等待他们家长来学校处理。
王省一与贺兰擦肩而过,突然停下脚步:“贺兰,对不起。”
“是彭燃让你做的。”贺兰笃定。
王省一自嘲地笑笑:“你就当、就当全是我做的吧。”
他没有停留拉开办公室门,彭燃黑着脸站在门外。
王省一理都没理他,快步径直往教室走。
彭燃上去一把抓住他:“你到底想干嘛,啊?”
“松手。”王省一看着被揪变形的校服,攥紧拳头。
彭燃喘着粗气:“不就是那五千块钱还没给你吗?不就是我妈最近从别地儿进货了吗?你至于在那么多人面前坑我吗?你就不能等我妈来?我妈来了就搞定一切了!你至于吗?”
“别提你妈,你妈是王母娘娘吗?”王省一撕开他的手。
他是蠢,蠢得听从彭燃的每一句话,蠢得妄想他会适合而止。
事情都到这种地步了,他揽下全部责任,没见彭燃有一分一毫愧疚,还在做梦家长来了就会扭转乾坤。
真是……天真的让人恶心!
彭燃从未见过王省一如此凶神恶煞的表情,瞬间失神后继续狡辩:“你不承认会死吗?他们能把你怎么样?他们没有直接证据啊!现在所有人、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是一伙的!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他自始至终没有想过,王省一已经替他承担责任,而他却连别人一点点联想都不愿承受,他想要的居然是做完脏事、坏事,从头到脚清清白白,好人一个?!
王省一拳头攥得咯咯响,忍不住还嘴:“你好清白啊?你好无辜啊?”
他想起小时候,彭燃犯错顶锅的都是他,那时不过打碎一块玻璃,偷吃几块糖果,撒谎逃个课,欺负欺负女同学……
不知不觉,变成偷窃、作弊、栽赃陷害,呢以后等待他的还会有什么呢?
“你说什么屁话呢!”彭燃无法忍受对他唯命是从的人,居然敢出言讽刺。
然后他就又快又准地挨了一个大嘴巴子!
彭燃捂着脸,表情跟做梦似的,没有做出一丁点反应。
“以后说话客气点,容易挨揍!”王省一扇得并不重,可手却抖个不停,撂下话转身就走。
身旁低年级教室传来朗朗读书声,走廊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又硬又长。
只剩下彭燃,吃惊地留在原地,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是他的错?!为什么?!
……
丁姗姗向吴老师、秦主任说明了贺兰学习情况,以及自己给他补课的整个过程。
事情的走向已非常明确,老师也向贺兰、庄沭和贺正道歉。
庄沭直觉这事没完,彭燃那位腥风血雨的妈,非把学校搅个天翻地覆不可。
再有,这件事卷进来丁姗姗,两个孩子以后在学校还要面对彭燃,是有很大风险的。
庄沭开口向老师要来那份正确答案,还有彭燃、王省一的卷子。
之前贺兰提过,有道数学题正确答案是错的,周琳讲卷子时说过。
至于提前拿到答案的人,一般都会直接丢掉脑子。
果然,彭燃那道题错得跟答案如出一辙,王省一有点小聪明,知道自己的水平,这道题压根没做。
庄沭让贺兰、丁姗姗回去上课,收好卷子、答案和贺正一起出了门。
彭燃、王省一的家长来得很快,却格外融洽地达成一致。
王省一的爸爸不停给彭燃妈妈道歉,责怪儿子不争气,连累好学生彭燃受委屈。
彭燃妈妈自始至终颐气指使、高高在上,无论对方如何低三下四请求原谅,甚至发誓回去好好揍儿子一顿,帮彭燃出气,她都没一点好脸色。
老师、主任,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又偏心彭燃成绩不错,加上王省一本人和家长都极力承担全部责任,再追究实属没有必要。
“彭燃妈妈,你回去还是要好好了解一下孩子,多关心他都在学校做些什么,不要总听彭燃一面之词。”吴老师见识过彭燃非比寻常的偏执,好心提醒。
彭燃妈妈挂着虚伪笑容:“吴老师你说得对。我要是早知道,他一天到晚和王省一这种孩子混在一起,我早就提醒他了,就不会有今天差点被冤枉作弊啊,多么可怕的指控。我们孩子冤枉啊,老师。”
“他也……不怎么冤枉吧。”吴老师终于直言不讳一次。
彭燃妈妈脸色骤变:“吴老师,可不能这么说话呀。王省一都承认了,关我们彭燃什么事,对不。”
“我还有其他事处理。”吴老师侧身从她身边溜出去,深深叹口气。
庄沭靠在走廊窗边冷眼看完一场闹剧,身边站着如一杆标枪的贺正。
“你怎么看?”他没收回视线,淡淡地问男人。
贺正表情是一贯的高深莫测:“和你想的一样。”
庄沭侧头,做了个“真的吗?”的表情。
“跟她谈谈。”贺正垂目整理袖口,“让他滚蛋。”
彭家母子在他眼里都不配拥有姓名,只不过涉及未成年人,贺正保持着极度忍让与克制。
男人很高,肩宽臂展,站不靠物,挺拔有力,拥有出色的礼仪教养。
庄沭比他矮不少,书上说仰头看人看多了有滤镜,还真是,越看越好看。
“老狐狸……精!”他低声念叨。
贺正瞥他一下,听见了,装做不知道。
彭燃妈妈前脚迈出办公室大门,迎面就碰上庄沭的视线。
“彭燃妈妈,好久不见啊。”庄沭扬起手中卷子,打了个招呼。
彭燃妈妈的脸拉得像只怀孕的蚂蚱,皮笑肉不笑:“贺兰爸爸呀。今天可不关我家彭燃的事,都是王省一干的。”
然后她立刻回头找王省一的爸爸:“老王啊,你快点来、来给人家贺兰爸爸道歉呀。不要老让人家抓着我,这算什么事呀?哎呦~~烦死掉了!”
“彭燃妈妈。”庄沭打断她,“我不找王省一,我就找你。不如找个地方谈谈?”
彭燃妈妈一万个不愿意,眼睛到处乱飘:“你不要开玩笑,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我们彭燃一没作弊,二没偷东西,三没陷害同学,我们是被连累的呀,冤枉的。”
“彭燃妈妈,三思啊。”庄沭扬了扬手上写着彭燃名字的卷子。
彭燃妈妈见识过庄沭的手段,想跑又不敢,只能边壮胆边嘴硬:“那你们快点哦,我赶时间呢。”
三人一起来到学校门口的咖啡厅,彭燃妈妈非常没礼貌,甩得大门哐哐响。
她进门就冲服务生大喊大叫:“开一个安静点的包间,赶快呀,愣着干嘛?”
“不用,我们赶时间,就在大厅。”庄沭用手势制止服务生。
贺正已经拉开一旁的椅子,庄沭十分大爷地一屁股坐进去。
彭燃妈妈瞥到这一幕,才打量起贺正,传说中的老非洲挖煤大师。
她惊愕!现在挖煤都要这么帅的男人吗?
奥哟~~电视上蹦跶的那群鬼玩意儿,他们不得去非洲挖粪球啊?
而且,哪里老了啊?
这要是老,那她老公就是清朝僵尸啦!
“贺兰……父亲?”彭燃妈妈好奇。
贺正微点头,说是点头其实就是眨了眨眼。
“难怪贺兰爸爸开古斯特嫁人呢。”她极其八卦地丢给庄沭一个理解的眼神。
贺正从她眼神里解读出三个字:老白脸!
“咳、咳。”庄沭编排过贺正,心虚地掩饰,“彭燃妈妈,开门见山地说吧。你心里应该很明白彭燃有没有参与偷答案,考试作弊和陷害同学。”
彭燃妈妈不以为然:“贺兰爸爸呀,你这个人呢就是太较真,小孩子哪里来那么多是非黑白?事是王省一做的,就算他跟彭燃商量过,那他要是不想做,我们彭燃还能摁着他的手做下去不成?归根到底还是这个孩子的问题。”
“他那种人家出来的孩子,跟咱们不一样的。现在是坑蒙拐骗偷,以后是吃喝嫖赌抽。跟你们讲啊,我们彭燃给他好多钱的,就这样他还到咬一口。”她的话又密又急,好像永远说不完。
好一个自我以上人人平等,在我之下阶级分明!
“不要跟我玩非此即彼的文字游戏。”庄沭厌恶她的嘴脸,一针见血指出,“王省一有错,不代表彭燃没错。”
彭燃妈妈笑了:“当然有啊,我家彭燃的错就是交友不慎,什么偷东西、作弊、陷害同学都是无稽之谈。”
“真的吗?”庄沭将正确答案,和彭燃的卷子在桌上铺平。
上面用红笔画着两个圈,正是那道错误的正确答案!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贺正日记
贺正:谢邀,人在津巴布韦,刚下飞机,准备买矿,让我那倒霉儿子来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