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都已经凌晨,再熬就通宵了,艾修将田野令赶去睡觉,自己也和鲤伴去客房。
路上有知道艾修回来的人探头探脑,见他是和鲤伴一起回来。还不知道石田家发生的事情,他们下意识就觉得是这位和他关系好的客人愿意为了他和石田家交涉,才将他从石田家带回来。
“他们果然关系匪浅,我上回跟你说,你还不相信。”
一个娇俏的少年捅了捅身边的舍友。
元泉屋宿舍的情况其实很紧吧,除了级别比较高或位置比较重要的人是单人间,其他都是两三个人一起杂侍更是干脆大通铺。
他舍友三味弹得很不错,是卖艺不卖身那种,远远看着那身型修长姿态飒沓的黑发客人。似乎是他盯得太久,对方微微向这边侧了侧,飘来一个慵懒的眼神。
“你怎么啦?”
人已经过去看不见了,娇俏少年低头疑惑看向缓慢蹲下捂脸的舍友。
缓了好久心跳平复,弹三味的少年由衷地发出感慨:“要是客人都是这样,我忽然觉得我也不是不可以了。”
“那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没有这种事。”
“美少年都很少的,来一个动作不快都抢不上的好吧。我也不是挑哦,长相周正些的叔叔我都可以,但现实……确实和理想有一定的差距啦。”
最后一句话,怕落下话柄的少年小小声委婉说。
满脑肥肠都没啥,最怕蛮横恶劣的类型,即便提前自己充分做了准备事后也可能要修养很久。
但那位客人即便长着一张不怎么良家的脸,也一看就是会体贴情人很有风度的类型。
“还是早点睡吧,这么好的情人梦里也能找到。”
一夜好眠,一直到日上三竿了被障子门推开的声音惊动才醒。
“元泉屋为贵客们奉上早饭。”
侍者跪在门外深深弯着腰递上实木雕花的餐盒。
“辛苦啦。”
“如果房间里有其他任何需要补充……可以随时同我们讲的。”
鲤伴点点头,将餐盒拿进门,就见艾修已经完全睁开眼睛,这会双目无神的看着屋顶。
艾修此刻的心声:毁灭吧,这个世界。
这种暧昧的误会总是在每次他觉得可以适应的时候,在下一刻给他重重一击,让死去的羞耻心原地起跳。
不管是水还是吃食都得现叫,同一个人住被褥不会频繁替换,房间里需要补充的东西,就只有被他昨天晚上拿被子时候偷偷塞到柜子最角落的一个小盒子。
在这里工作那么长时间他当然清楚里面是什么。
“这个,你要吃吗?”鲤伴托了托食盒。
“嗯,可以吃一点,主厨师傅的手艺还很不错的。”
艾修强作镇定。
鲤伴忍住笑假装不知道。
元泉屋的性质他还是知道的,加上本身好奇心比较重,那个被艾修有意藏起来的盒子……他其实有趁人早上睡觉的时候掀开看过。
他记得上回一个人住是没有的,所以应该是那个误会的侍者抱被褥的时候顺手塞进来的。
但见艾修这么在意,他反而自如起来。
要是让老爹知道他因为这些小误会和传言产生出不自在——一定会被嘲笑的。
换位思考如果被误会的是老爹和牛鬼还是谁,他可能只会拍着腿笑得癫狂,事后还要时不时拿出来取笑别人。至于他自己,只会觉得这种让下属出糗的事多多益善。
当然组里的妖怪也只会觉得可乐吧,牛鬼这种严肃淡漠的大概是冷笑一声当做不存在。
鲤伴看着心不在焉扒饭的艾修有些担心,脸皮太薄可不好在道上混。要是哪天把人带回组里,太正经的话,不会被组里那些混不吝的妖怪‘欺负’吧?
说起来,记得什么时候好像听纳豆小僧提起过,牛鬼还有一个少年形态来着,但一贯在化形时候把自己化成大叔的模样。
大概是觉得不够有威严?
鲤伴视线在艾修脸上转了转,当前的样貌和此前见到的那张妍丽的脸相比还要平庸些。此前的长相的话,即便年长也会很漂亮吧?但如果艾修故意留一脸胡子还拿头发遮……
想想就觉得是一种损失呢。
嘛,在这之前适应了大概就没问题了,反正之后要同路,他有足够的时间给人‘锻炼’一下。
艾修汗毛有些竖,警觉抬头,却没发现危险,倒是鲤伴眉眼挂着笑意,笑眯眯的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早餐才吃没一个时辰,侍者又送来了中餐,并且有些过分丰盛。
问是元泉川利嘱咐的,艾修有些疑惑,鲤伴提醒他:“昨天晚上有个术师好像在我们前面过来的,应该就是店里那位。”
大概是早上元泉川利终于有空找那位咒术师询问相关的情况,结果知道艾修不仅有‘父亲的友人妖怪’作为靠山,本身也是个高深莫测的咒术师。
所以就只是单纯示好而已。
不收下才会让人不安心。
在店里住了两天,元泉川利积极款待,两人也就一直是白吃白喝。树上的叶子此时已经有些萧瑟,好在没等太久,找到田野令父母的咒术师就回来了。
小孩的父母模样消瘦憔悴,两双因为血丝发红的眼睛里亮着同样的祈盼。
听两位术士大人说知道儿子的信息,即便对传闻中的咒术师惧怕,两口子还是大概收拾了东西一起来到完全陌生的地方接孩子。
田野令看到父母的时候才真正卸下所有防备和警觉。像个真正属于这个年纪的小孩一样抱着父母亲又哭又笑,蹦跶着跳进常做农活的父亲宽厚的怀里死死扒住,活像块粘米糕。
通过血脉标记的术式找到小孩父母的少年咒术师拿了尾款人已经走了。倒是此前负责保护他的那个中年咒术师面上略带感慨的看着这一幕,看上去有些欣慰。
艾修靠近他,问他有没有兴趣再送这家人回去。
“当然报酬是照常付的。”
咒术师一路上和那对夫妇处得还不错,欣然接受。
“修一哥,我以后还能遇到你吗?”
田野令眼睛通红地拉着艾修的手
和父母再见的情绪平复下,至亲的人对这陌生的城市里是畏惧的,久别重逢的喜悦刚过就想带他回家。就像亲兽好不容易找到丢失的孩子,第一反应就是警惕四周,然后将失而复得的崽崽叼回窝里。
小孩后知后觉自己要离开艾修了。
这个从一开始就护着他的大哥哥。
田野令知道艾修是准备离开这里的,去处不定,这里也不是对方的家乡。
经过这一遭,他已经明白分别的人再见面是多困难的一件事。这次跟着父母回家,即便哪天他长大能够回来不来方城,也见不到艾修。更无法报答他的恩情。
不舍和遗憾让田野令刚止住的眼泪又往下掉。
艾修揉了揉他的脑袋,笑了笑,却没有劝哄,而是残忍地告知真相:
“可能哪天还能再遇到,但这是偶然的,全看我们的运气。
然而只要我们都好好活下去,就总还有相聚的可能。在这期间,你要好好生活,等哪天我们重新遇到,这些年里你遇到的开心或不开心的事都可以跟我分享。”
田野令跟着父母回家了。
除了他这段时间做杂侍挣到的钱,还有一个表面普通却是强大阴阳师出手的御守,艾修没有给他其他的东西。
实际光是这一遭他们一家人大概已经受到窥探了。总会有人疑心他们是不是受到贵人的看重和赏赐,并因此心动贪求和欲念。
艾修给那位性格和善的咒术师先生追加了个委托。
希望他能够再他们回家之后再暗中观察保护一段时间,不是很长,三个月而已。
平凡的人的幸福总是脆弱的,稍有波动就有可能致使破裂。
缘分是捉摸不透的事,就像飞鸟闯进屋子里,或许会带来些许惊扰和麻烦,却也是一场可爱的相遇。
艾修又去看望了一下吉水信人。
他伤得太重还没醒,事情刚过第二天早上,石田家就将他扫地出门。
即便他是已逝少爷的门客,一般来说主家的亲人还在,应该给些安置,也算是善待自己家人遗留的亲信。但艾修过去时候看吉水信人妻子憔悴的面容,还有连武士刀都卖掉换药的困窘。知道石田家并没有在这种小事上维持体面。
“你要帮他请医师?”
鲤伴记得艾修和这个人不是很熟。
“不,只是打算试试能不能帮他治一下。”
如果不行,那也只能算了。
伤在脑子,晕那么久起码也是个脑震荡了,还不知道脑子里面有没有损伤。
反转术式也不是万能的,像脑子脊椎这种地方,治疗后仍旧有很大风险在。
鲤伴看着他给吉水信人治疗,他知道这是只有极少数咒术师才能用的反转术式。
当初他母亲还因为自身治疗他人的能力被咒术师过去查看呢,就是因为有这种怀疑。
算下来,艾修会的东西还是挺多的。
光是身为妖怪却能够使用咒术就很特殊,等等,有没有可能是咒术师意外成为了妖怪?
不管怎么样,感觉都是一旦传出去就很容易被盯上觊觎的类型。
艾修会一直收敛自己的气息,维持人类的伪装,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吉水信人顺利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时候都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还被妻子一个飞扑抱得差点喘不上气来。
他错愕地抬手,感觉到身上的虚弱。
一家人团聚,艾修拉着鲤伴静悄悄的走了。
留下来要听人感谢,可能还得解释之前的事,最后不定还要再次道别,本身只能说算是认识的人,没有必要这么折腾。
两人出了吉水家就往城外走。
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
铃木秀彦不知道从哪里知晓的,半途追上来送了一程。
虽然不认识鲤伴,但他很自在地跟两人一路走着。想到两位拥有超凡能力的人大概对寻常话题不感兴趣,就聊八卦地说石田家的后续。
首先是石田承胜和妖怪的事。在石田家主的极力运作下,终究是被定性为妖怪威逼,石田长子抵上性命将妖怪揭露。但石田家没有被石田承胜和妖怪影响,却因为石田家主政事和行为上的弊病而垮台。
一般来说,人心性不端行为上也多有表现。
石田家主除了男女关系上一塌糊涂,任职也多有漏洞。加上行事强硬,有些时候还枉顾人命和前程,这次有人表现出要搞他的苗头,大多数人都是持观望态度。
后来他家里侧室夺权太明目张胆,还在下人面前羞辱正室。他妻子的母家二话不说派人将精神失常无力应对的女儿接回去,石田连挽回都做得敷衍。和岳家割裂之后,石田家自然就成了墙倒众人推。
就这几天发生这么多的事,铃木一家人看戏那叫一个目不暇接直呼过瘾。
“总之现在石田宅已经要移出内城了,后面光是养活一大堆女人孩子就够他头疼的……”
石田家主地位不保,藩主的命令一下达。此前那位柔情蜜意还不小心坑了石田家主的侧室没有孩子,当天就泪水涟涟地上演起家里逼迫她回去的戏码,是半点时间都不想在无用的家伙身上浪费。
听说石田差点被气中风过去。
色欲熏心的家伙总惹人鄙夷,铃木秀彦说起这些像是在说一个笑话。
出了城,铃木秀彦终于停下脚步。
“多谢修一先生此前开导我,前几天经历过那一遭,我大概已经明确以后该怎么做了。
那么就此别过,祝君武运昌隆。此行无险阻、万事顺遂。
如果想要歇下脚步,尽可以回来这城里,铃木家永远是您的朋友。”
艾修点头:“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和鲤伴往前走了一段,回头看到身后少年活泼地冲这边挥了挥手,艾修不由得也伸手道别。
这次见面大少爷还是总是笑着,大方爽朗,但到底有些不同,眼底的迷茫消去了,眼神清明坚然。就像他说的,他明确了自己要做什么,看起来多了些沉稳。
那位宠儿子宠得临藩都有闻名的铃木大人应该会很欣慰吧。
可不是欣慰坏了,每次想到儿子在危机解除后流着眼泪对他们说‘如果再遇到危险,我想站在你们前面’的场景,感情丰富的铃木家主都要埋妻子怀里掉下欣慰的眼泪。
有着需要守护的东西就会有所顾忌,铃木秀彦大概会将所有叛道的想法深埋心底。做一个循规蹈矩的武家贵族,协助藩主处理藩务、谋求更大的权利,支撑家族。
不等到真正要转变的那一刻,谁也不会知晓他会如何抉择。
————
未知的洞穴里,钟乳石密密麻麻倒悬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滴声隐约回荡着,被地形复杂的洞穴空间扭曲回荡。
有着细长眉眼的短发人型妖怪揉了揉耳朵,被他挂在左耳上的铃铛轻响,他轻声抱怨。
“最近集合总是在这种糟糕的环境。”
“只有这种人和妖怪都没有的地方,地狱那些死不安稳的家伙才不会涉足。”
脑袋上顶着一只巨眼的丑陋妖怪说。
鏖地藏想起上次。他和圆潮在屋子里密谋怎么除掉花开院家,一低头就见着某个已经死掉的阴阳师从地板探头。
花开院秀元当时在找一只死后依旧滞留现世想要偷酒喝的酒鬼,意外在楼下听到楼上的动静,钻过去只是想瞅瞅看是哪只妖怪这么大放厥词,顺便吓他一吓。
见到鏖地藏的脸就知道自己莽撞了,应该先回家告诉后辈们。
山本五郎左卫门搞事的时候他早已经死了,但现世这些危险人物的脸早就印在了狱卒人手一本的小册子上。他这样已经死掉的虽然在现世行走却不能亲自动手,但可以知会那些还活着的同僚。
而且当前强大的阴阳师大多被透露了请鬼神的方法,花开院家当然也在此列。
作为被请的鬼神,不能行不义之事,帮着限制恶妖的行动却能够通融。
但花开院秀元最开始的目的实现得很彻底,自那之后鏖地藏就对任何可能会藏有亡灵的地方有了心理阴影。
并不想提起那些将他谋划打得七零八落的鬼神,圆潮换了个话题。
“邪玉舍利里出来的那只妖怪死了,被奴良鲤伴所杀。”
“此次聚齐大家,是想讨论一下怎么除掉这个碍眼的家伙。”
“奴良鲤伴怎么会参与?”
忽然听说这个消息,继承了山本五郎左卫门造妖之能,也是舍利制造者的镜斋疑惑。
而且他记得,被这只妖怪一眼看中的是一个满身恶念却伪装得一点看不出来的人类。越是深重的恶意,越能够使这种特殊制造的妖怪成长,所以镜斋当时顺应着小妖的心意将他送了过去。
得知这只他造出的最满意的妖竟然是主动追随着那个人类死去,镜斋沉默许久。
“而且造妖死后会生成咒灵的事情也被发现了。”
“总归也是无法控制的东西。”
“不过,还有一个好消息。”圆潮笑着晃了晃手指。
“据说那奴良鲤伴看上了一个人类咒术师,还是个男人。”
山本五郎之骨化为的妖怪无趣地抻了抻脖子:“这大概算不上好消息,即便没有后代,那家伙也有上千年能活。找不到重创或杀死他的办法,年岁越长他只会更强大,成为亘存的阻碍。”
鏖地藏却露出笑意。
“不,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一如鵺所说,再强大的男人也会因为感情变得软弱失去清醒的头脑。
就像奴良滑瓢当初明明可以再发展壮大奴良组提升实力,却因为一个女人在自己羽翼未丰时候直面对敌羽衣狐。
失去了重要的肝脏,就再没有了成为至强的可能。
明明是强大长寿的妖怪,却只过百余年就早早开始了衰败。
奴良滑瓢早晚会被踩在脚底下,奴良鲤伴这个已经彰显出强势的奴良组二代目就成了必须要除掉的家伙。
“现在要确定的,是他是否真的喜欢上那个人类……”
————
津轻,一个人烟荒芜的地方,却也美得像歌颂自然的油画。
更往前时候这地方人类更少,艾修也很少过来。鲤伴对这里却很熟悉,轻门熟路地带着艾修往深山老林里钻。
外表看着寻常的小山,刚进去也到处都是树,偶尔有几棵红得早的枫树山毛榉被大片的绿举托着,零碎掉落的黄叶薄薄铺在地面。
鸟鸣陪伴下,两人走过一段很静谧的路。远远听到潺潺流水,没一会果然看到条澄澈的溪流,波光闪烁着,像是阳光在哗啦啦的水声下蹦跶。
走近看到溪水很浅,因为流经石头造成小小却参差的高度差,细碎水珠时不时飞溅到石头覆着的青苔上。
鲤伴对这样的景色习以为常,带着艾修径直顺溪水向下。
“就是这里了。”
除了多了泓幽静的谭,这里的景色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艾修想要靠近小谭看一看,鲤伴没有阻止,只是揣着手走在他身后。
水潭应该很深,水面平静得像深井,只倒映着天空和树影。
艾修从水面看到他的脸,去掉伪装,是他真实的长相。身后鲤伴探头,和艾修视线对上,忽然吐舌头两眼上翻。
“啊。”
不仅不可怕,还怪可爱的。
艾修连忙回头,想看到鲤伴扮鬼脸的样子。
鲤伴却已经恢复正常,他只看到对方略微红润的下唇和一点快速缩回去的舌尖。
那双狭长上挑的桃花眼睁大。
艾修正纳闷一贯他为什么忽然表情带上严肃,对方已经伸手圈住他的后背,脚尖轻点就将他带离。背后的头发被什么突然出现的东西扰动,风后知后觉地带来腥味。
艾修半空侧头望过去,看到一只张着巨口的透明色鱼怪,灰白的眼珠此刻还略带不甘地看过来。鲤伴的气势散开,鱼怪身形一僵,长条的身体倏地又钻回潭里,水面竟然一丝波动也无。
“是妖怪吗?”
“没错。虽然弱小,却有着独特的隐于水中的方法,不出水面的话我也没发现它们。
是不是吓了一跳?”
艾修摇摇头,笑着:“还没被吓到就已经结束了。”
鲤伴带着他向前走,闻言挑眉,以为他至少会恼怒一下。
毕竟是全无防备之下来自背后的袭击,即便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事后也会后怕才对。
这种鱼怪看起来可怕,无声无息偷袭的能力也很让人心生畏惧,但其实很敏锐和胆小。他们只袭击靠近湖水的弱小妖怪或动物,然而只要稍微显露些实力,它们就完全不会出现,即便是已经咬到的猎物都会放弃。
鲤伴故意收敛身上的气势和畏,确实是想潭里的鱼怪给艾修制造一个小惊吓。但他没想到对方会忽然转头成为背对攻击的姿态,鱼怪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趁着空档偷袭。
最后反倒是早准备好在鱼怪冒头那一瞬间放出气势将它吓退的鲤伴,将人带离时有些紧张。
是脾气太好了吗?或者是自知已经处于绝对安全的环境,干脆后怕都生不起来?
安全感大多来源自身实力,但方才艾修全程面对着他,鲤伴确认对方完全没有察觉身后的袭击。
那么,是因为他?
鲤伴升起这样的念头,惊讶同时少许茫然,所以艾修什么时候这么相信他了吗?
鲤伴一直以为自己定位还处于有好感,但朋友以上同伴未满的程度。
但想想,艾修本来就比较性格内敛,还记得之前听他说几句情感热烈的话就要害羞到躲被子。
完全没考虑到对方可能就是纯粹物种比较能抗。鲤伴端详着艾修的脸,欣慰之余有些犯愁。
啧啧,这样不行啊,很容易会被骗的样子。
艾修长得确实好看,妖怪之中也是如此。人或妖怪会对他产生好感实在是太简单了。但不管人类还是妖怪,都有很多花心滥情的渣滓,不如说像他老爹这样只取一瓢饮的才是稀少罕见。
“你在想什么?”
艾修狐疑,总觉得鲤伴的表情像是在想什么不礼貌的事。
鲤伴在一块裸露在土地上的青石旁停下,挥刀。刀风卷着半妖的畏将上面的尘土树叶清除,他盘腿坐上去。
“我给你准备了惊喜哦,可不是刚才那种。只是要等晚上才能看到,在这之前就没什么安排啦。”
“正好可以准备吃饭。”
说着艾修从空间往外掏东西。
他的空间不涉及时间,所以放新鲜的东西还是会腐坏,里面只有些可以长时间储存的食物。不过现在在山里,也不缺食物,方才过来的路上顺手都采了些,这会拿了厨具就开始生火。
艾修谨慎地设下一道禁止其他妖怪进入的帐,鲤伴端着菜去水潭边去洗。
回来时候还用削尖的树枝串着两条已经开膛破肚,刮去鱼鳞的鱼。
“潭里的鱼怪不吃鱼吗?”
“吃,这就是它们有意养起来的,主动献来赔罪。”鲤伴弯了弯眼睛。
看来是真的很胆小了。
艾修无言剁了两颗鱼头用来和野菜菌菇一起熬汤,鱼身子切了花刀后用来烤。
鱼肉有些像鲫鱼,但是独刺。烤出来鱼皮焦香,肉质鲜嫩,带着清甜,不是他认识的哪一种。
“这种鱼和鱼怪都是在其他地方没有的,说不定是这座山里特有的呢。”
千百年间,妖怪是层出不穷的,也有不少这样不争抢只在犄角旮旯里以族群为单位生活。只是弱小的族群大多生存艰难,惹上强大的妖怪就动辄灭族。
鲤伴显然就有这样的实力,鱼怪的首领明白这一点,所以在他洗菜的时候特意现身奉上赔礼。
艾修只是稍微尝了一些,过了嘴瘾就不动了,鲤伴不客气地全部吃完。
以半妖的消化能力都有些撑,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去涮锅。
天黑下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直等到夜里八点多。艾修开始看到有零散的亮光从草地升起,他以为是萤火虫,凑近却发现那是一只只透明色的微小妖怪。它们有着虫类鼓鼓的腹部和节肢,那腹部还一闪闪发着光,头上长着丝状的触角,头部和胸部细看却是人类的脸和轮廓。
艾修情不自禁地想要细看,他撤下了帐,鲤伴伸手招来一只停在手指上递过来,垂眸看着小家伙。
“这是缘萤妖,当地传说相恋的人如果分割异地或生死相离,思念之情就会附于萤虫,去到他所念的人身边。”
“不过,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此前相信这个传说的人或是死去,或是遗忘了。这些萤妖就成了现在这样除了妖的形,其余都跟寻常萤虫相差无几的弱小妖怪。
艾修低头和缘萤妖全黑色的眼睛对上,对方爪子交叉,触角抖了抖,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有种怪异却可爱的感觉。
“看起来很灵动,但这只是他们面对强大存在的本能,和他说话是听不懂的。”
也不存在完整的灵魂,除非机缘巧合,死后很少能够成为亡灵有再转生的机会。
鲤伴放他去找伴侣。
渐渐荧光多了起来,时时有自远处飞来,慢慢在树林里便汇聚了一片萤海。
有互相吸引的雌性和雄性的缘萤妖,就飞到半空共同伸出前肢相触,紧贴着在空中绕圈飞舞。
每到此时,与人相似的脸上也会出现幸福满足的表情。
这是极美丽的景象,却不代表安然。
来自树影里、草丛中,亦或者树梢处危险时不时地袭来。
艾修看到一只雄性缘萤妖刚与爱慕的雌性达成一致,高高兴兴振翅向她飞去,那只雌性缘萤妖就被草地里弹出的舌头粘住卷入腹中。
蜥蜴、蟾蜍、鸟类,老鼠……
它们不约而同地聚集在暗处,在距离水潭远一些的地方猎食。
伴侣死去的雄性缘萤妖神情悲伤地独自盘旋在半空,像是为喜欢的雌性悼念。他的腹部不再发光了,悲鸣着向水潭中心飞去。
和他一样的萤妖还有许多。
这场缘萤妖的生命盛歌、其他妖怪的猎杀盛宴,在接近一个时辰的时候落幕。
此时没有找到伴侣的缘萤妖像之前那只雄性一样飞向水潭中央。一直没有动静的鱼怪纷纷从潭水里跃出,大张着口将悬停在水面上空的萤妖吞噬。
已经受孕的雌性萤妖在伴侣和其他同族的保护下飞向水潭周围覆盖着青苔藓的石头飞去。她们将孕育成熟的卵产下,再和伴侣一起像之前一样前肢交错,亲密盘旋着飞向水潭中央。
“如果没有被鱼怪或其他妖怪吃掉,他们还能多活两三个月。但弱小的身体仍旧熬不过冬季严寒,所以干脆用自己成为食物为代价,换取他们的卵被鱼怪守护。
成功破壳后的幼虫生活在水中,一部分会成为水潭里鱼类的食物,但更多会在来年继续长成这样的萤妖,他们周而复始重复这样的过程。”
鲤伴轻声道。
所以,虽然是妖怪,萤妖却和普通的萤虫没有太多的差别,甚至因此更加残酷。他们即便弱小也依旧是妖怪,弱小妖怪之间互相吞噬本就是法则。
尤其是毫无反抗能力的卵,如果不是得到了鱼怪的庇护,只用两年时间,萤妖就会被吃灭族。
“但他们似乎有情绪。”
“因为曾经是被寄托思念的妖怪。思念是纯然正面的情感,又不限于爱情、亲情或是守护,缘萤妖是难得美丽且良善的妖怪,脆弱却也坚韧。”
妖怪们就是这样,有美好壮丽的一面,却也残酷危险。”
会觉得不适应吗?”
艾修摇头:“不会……这是他们为生存做出的抉择。”
鲤伴相信,实际上他以为艾修会忍不住上去帮助缘萤妖们。但对方即便触动,也没有多加干涉。尊重着这片山林约定俗成的规则,也尊重着萤妖的牺牲。
萤妖死去,被他们吸引来的妖怪却继续着第二轮猎食,此前是猎者的,此刻也成了别妖的猎物。
月色明亮,水平如镜的潭映着它,像两轮月亮共存。森林表面附上一层浅淡的银辉,远看静谧美丽似幻境。
但置身其中,就能够察觉水面漂浮的残翅、暗处咀嚼的声音,还有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杀戮气息。
漆黑的夜色包罗万象,妖鬼夜行,诡谲,也瑰丽,是和白天的人类社会完全不同的另一方世界。
夜晚的鲤伴也同白日不同,更肆意、更张扬,像是与这片神秘的黑夜融为一体,但细细注视就会知道,黑暗中一切未知或危险的东西都是陪衬。眼前这个气魄耀眼到闪闪发光、让人完全移不开视线的家伙——才是主角。
俊美的半妖侧头看向艾修,微微向他伸手,唇角轻勾,眉目疏狂。
“之前忘了说。
修,欢迎你进来我的世界。”
———
黄昏时分,绯色夕阳更照着山岭上红枫似血。
随着太阳隐匿,本就复杂的地势愈发多了阴暗。艾修警惕地持刀,比人类灵敏许多的五感集中地观察着四周。
细微的响声被他捕捉,艾修没有迟疑发出斩击。碎石崩开,四散的尘土隐约露出其下的东西。
那是一截光秃秃的尾巴。
糟糕了,是陷阱。
巨大的红影出现在艾修的身后,没有皮肤只有肌理的枯瘦妖物裂开的嘴巴里,参差交错的尖牙重重咬合。
它的上下颚之间正是艾修的头颅。
抽刀想要劈砍的艾修没想到这妖怪会是这样一个扭曲的姿态,原本的横劈招式却已经改不过来。
两眼一黑,艾修的脑袋忽然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在他身后,鳄鱼一样将嘴巴裂开到两颊的妖怪被奴良鲤伴一刀送去地狱。
“嘛,可以及时分辨出敌人袭击的方向,已经很有进步了哦,不过以后遇到这种来自背后的攻击,基于视野局限,还是第一时间躲避比较好。”
艾修甩甩刀将它插回刀鞘里,认真点头。
“下次注意。”
当前已经是深秋,鲤伴和艾修在津轻待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鲤伴说欢迎艾修来到他的世界,就是真的认认真真要把他领进门。
在发现他对战斗不算排斥,甚至本身还学了些剑术,只是因为不常用而荒废之后,鲤伴利落地开始了教学模式。
平时一般是鲤伴和艾修对战喂招,像这种实战是要有妖怪主动袭击他们才会有。
津轻的冬季十分险恶,在这之前短暂的秋季则是序幕。不管野兽还是妖怪攻击性都在变强,人类中也有许多猎户冒险进山,提前积攒足够的食物,或是堆积脂肪增强自身,为即将到来的严寒做准备。
大概是鲤伴收敛气势后两人看起来实在太像软柿子,想要拿他们打牙祭的妖怪时不时就有,但今天这个的实力感觉比之前的都要强。
艾修打量着妖怪的尸体。
这是个看起来很可怖的妖怪,像是兽类,但全身没有皮毛,肌肉全部裸露在体表,没有脂肪,所以看起来干瘦,但也因为狰狞的肌理尽显看着有些可怖的力量感,迅捷又灵活。
而且有些狡猾,最初它并没有显露出自己肢体能够一定程度伸展的能力,直到设下陷阱偷袭他。
他剑术基础还是很厚实的,怎么也练习了几百年,傻子也能练出肌肉记忆,更别说他不是。
但战斗意识就很糟糕了。
他此前最擅长的一个空间转移一个结界术还有一个反转术式,传送、盾加个治疗。
总结: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遇到危机也是下意识先躲,躲不过就开结界术躲,结界术施展不出就挨了再躲,事后反转术式自愈。三板斧轮着来,总之他没遇到过能完全封锁他空间的。
这毕竟是全力爆发能带他连穿两次世界壁的天赋,世界壁范围内,只要敢豁出去,就总有机会逃脱。
主要他面对的敌人有两种,一种食人鬼,一种就是大明致力于除妖降魔的修士大师们。
只有面对食人鬼的时候可以毫不留情的战斗,但鬼杀队历代当主和剑士们相比去依赖妖怪,更希望自己上。艾修一个人自知杀不了所有鬼,单对单也弄不死鬼王。
所以也积极投身辅助事业,给剑士们提供及时的支援和治疗,降低鬼杀队死亡率,尽可能多培养出实力强悍的剑士。
这种情况他能养出什么战斗意识才是奇迹。
鲤伴这一个多月的陪练最多让他从下意识躲变成下意识抗的程度。
对此鲤伴就很头疼,觉得艾修还不如刚开始下意识去躲呢。
即便他清楚艾修会反转术式,造诣还很精深,但这不代表就无所畏惧,反转术式也得活着时候才能用,做不到起死回生。再说还有很多诅咒类的手段,根本不能随便接。
他深刻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适合教人。
“是我自己的问题……”艾修讪讪垂头。
“不,是我的问题。你原先的能力已经足够自保,本来就是我自作主张要你做不擅长的事情。”
即便他起初只是觉得艾修荒废了天赋太可惜,却也算是一种强加。
“虽然确实不擅长,但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做好的,毕竟很帅嘛。”
艾修道出心声。
不需要背负恶鬼尽诛的沉重使命,也不需要去除暴安良还是什么。
他想学剑确实就是这么肤浅的理由。
谁学生时候会不喜欢李白呢?哪怕他写出了两大难背长篇。而且身边就有一个用刀的潇洒帅气家伙作为现实参照。
可惜脑子里白衣飘飘高冷帅气的绝世剑客形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鲤伴失笑:“真想学也不用那么着急……”
他算是看出来了,艾修学不太会主要还是内心没有太强的攻击性。大概只有直面必须要由他打败的敌人时候他才会真正剑招凌厉起来。
就像他能够快速提升实力也是因为察觉到老爹身体的衰弱,还有奴良组周围妖怪组织和仇家的虎视眈眈。他要向让奴良组持续站立在山巅,保护旗下的伙伴兄弟,就必须快速地成长起来。
不过,拥有漫长生命的妖怪没有生存压力的话,随心所欲的缓慢成长也不是一件坏事,一下子就到巅峰的话岂不是也很没趣吗?
说起成长,艾修一直是少年的模样,这是有意维持还是本身还处于成长期呢?
如果是处于成长期,像他之前那样吃东西,真的不会营养不良吗?
见鲤伴忽然摸着下巴陷入沉思,艾修疑问看他。
“你是不是除了上次喝了两口我的血,就又没有进食了?”
“你的血对我很有用,这些天虽然消耗有点快,但也还算富余。”
鲤伴眉头微皱。
“只是勉强能够行动意思的富余?你还是很饿吧?”
“啊,但……我可能吃不饱的。”艾修迟疑。
“那不是更说明你身体亏损的厉害,根本没有补全?”
鲤伴眉头都皱了起来。
艾修想解释自己不会亏损只是维持现状,就听对方提议:
“修,来试一下吧?试一下你的极限在哪里,什么程度才能不再饥饿。”
鲤伴金色的眼眸的灼灼,似烁玉流金,艾修有些躲闪。
半妖的声音带着笑意,他先是调侃:
“不要像寻常人走亲戚不舍得多打饭一样呀。”
颀长的身躯靠近,鲤伴不容躲闪地抬起他的下巴,对视间,艾修听到对方带着蛊惑的声音:
“告诉我吧,你不想尝试一下吗?”
整洁却漆黑的山洞里,过分漂亮的少年妖怪被高大的半妖青年逼到角落。他眼神闪烁着,抿着唇角,仍旧本能地排斥自己的欲望,似乎这是一件分外羞耻的事情。
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因为他这个动作和下颚被鲤伴掐住而鼓出两团软肉,退缩的神情和肢体语言让鲤伴莫名有一种自己在欺负人的感觉。
奇怪的情绪在心底发酵,像是不经然打翻了醇郁的烈酒,在这并不宽阔的昏暗空间里,光是气息就将人染得微醺。
鲤伴唇角勾起一个略带恶劣的笑。
跟艾修相处得时间久了,感受着对方对他人的体贴尊重和良善,他都快忘了,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周到温柔的性格。
而是想做什么就要做的妖怪呢。
不等艾修回答或挣扎,鲤伴的手指抵在他因为被自己捏住脸颊而略翘起的唇瓣上。
并趁着艾修惊讶牙关松懈的时候直接将指尖探进去,按在他下方略尖的犬齿上。
“不咬吗?”
鲤伴面上依旧是散漫的笑着,没有丝毫心虚直视着艾修已经蒙上绯红颜色的眼眸。
“完全不需要克制,毕竟你打不过我呢,我想要你停下的时候你就会停下了……”
腥甜的气息微微散开,却没等蔓延就被完全吞没阻隔。
凌晨下了会雨,空气更添了一分凉意,一场秋雨一场寒,冬季在渐渐逼近。
但这不影响山洞里的温暖,柔软的蒲草垫子铺在平整的山石上。艾修从让人困倦的暖意和舒适飘然中稍微挣脱,本能地踩了踩被褥,撅着屁股伸了个懒腰……嗯?
脑子忽然清醒,艾修睁开眼是一片黑,但这不妨碍他看见自己两只前爪。
变成原型了。
略突出却圆顿的犬类鼻吻从被褥缝隙里探出,然后是一双幼圆乌黑的眼睛。眼神略微慌乱,毛绒绒的耳朵一只支棱起来,另一只被被子压着。
一副暗中观察模样的小动物对上俊逸半妖的眼神。
艾修回忆着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惜他昨天是真的完全放纵了,本能占据上风。这会儿即便他绞尽脑汁搜刮记忆,也就记得那香醇浓郁到极致的血液的味道,口水疯狂分泌,脑子却跟喝了假酒一样一点想不起来其他。
完了,他昨天不会真失了智成个傻子了吧,可能还妄图袭击鲤伴,最后被人物理上打回原形?
鲤伴在艾修忐忑的眼神里靠近过来,抬手——
原型视角下巨大的手掌伸过来的模样仿佛泰山压顶,艾修原本唯一立着的那只耳朵也趴了下去,身体脑袋全部贴在被褥上。却是双眼闭上,直到脑门一重,被戳了下。
“嘛,看来是不记得了。”
鲤伴微笑,内心却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嗅着艾修身上妖怪幼崽的气息,鲤伴手上自然地绕过脖颈,向下托住对方不大的脑袋,手指蜷起挠了挠他毛乎乎的下巴。
身形圆润的小动物刚开始有些不自在但很快沉迷起来,把脑袋放在他手掌心里仰着脖子任由揉搓。
见此,某些本就没完全冒头的情绪这会更是没了影子。
昨天晚上。
大概是因为鲤伴略带挑衅的话,也是对他实力的信任,艾修终究放任了本能。
鲤伴只觉得指腹一痛,随后就是细微的麻痒,痛意变得微不可见,甚至有些舒服起来。
自齿尖有什么东西注入了伤口,大概是为了减轻猎物的挣扎,不过分量不是很足,鲤伴稍微运转力量就将它隔绝在指尖。
但很快,指尖的血量完全不够,渴求让艾修本能地一点点向上啃咬……连舌头都在护食,生怕嘴里的食物被抽走。
指尖温热的触感太过陌生,粗糙的舌头表面即便湿润又绵软,舔舐在皮肤上也太过有存在感。
鲤伴呼吸一滞,瞳孔紧缩,注视着艾修的视线染上了他也没察觉的意味。
热度和麻痒从指腹一直向上攀爬。鲤伴本能地知道不该这样,捏着下颚的手指微微用力,迫使艾修松了牙关,将他被口腔里软肉挤压的两根手指抽出。
原本修长白皙的指节变得微红,尤其食指,最下端的伤口所在位置已经接近掌骨,皮肤有些过分湿润,粘连着丝缕的血红和水渍。
热度仿佛传染,眼神明灭间,半妖已经不见了此前掌控一切的自信和淡然。
脑子已经不清醒的少年双手抱着鲤伴的手臂,绯红的双眼湿润,透出祈求的意味。鲜红润泽的舌尖微微探出,似是眷恋和不舍到嘴的食物又离开。
“有些糟糕的感觉……”鲤伴呢喃着,胸膛的起伏略深了些。
他移开视线,放开胡乱抓着他手的少年,将胳膊靠近血管的地方塞进他嘴里。
之后就是小妖怪专注吞咽的声音。
但食量比鲤伴想象的要小,他刚刚感觉到一点失血和虚弱感对方就主动松了口,闭着眼睛趴在鲤伴身上睡着了。身上体温异常的高,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能看到的部位全部皮肤都是成了绯红色。
不等鲤伴担心,就见对方黑色的发丝向银白转变,交叠搭在他腿上的手上,指甲也尖利了些。原先收敛得周全的妖力一点点泄出,在鲤伴的注视下,少年下一刻就缩变成一个白色的小团,掉在他伸出的手心里,卷着几乎和身体等长的蓬松大尾巴睡得香甜。
洞穴内寂静良久,鲤伴迟疑着将这小东西托到眼前,静静观察了一会。
就像动物中年长者即便没有见面也能够通过气味嗅出对方是否成年,所以外出流浪的亚成年狮子们在别的成年狮领地上,总要小心地将会暴露自己气息的排泄物掩埋。
兽型的妖怪们也将这点延续,如果不是弑杀的类型或是缺少食物,同型的妖怪如果遇到妖型近似的妖怪幼崽一般不会介意提供庇护。
鲤伴虽然不是兽型的妖怪,却也因为组里的情况多少能够分辨。
他有些错愕。
观察了片刻,确认自己没有听闻过和艾修相似的妖怪。
只看尾巴和头部倒是有些像幼狐,却是柔软厚实的长毛,背上一对类似蝙蝠但短小的骨翅,捏了捏爪垫,还是类似猫科的可伸缩构造。
兽型妖怪大多和现实兽类相近,就算父母不同妖族一般也是只选一种血脉作为主要的继承,艾修这种各个种族挑一些长的鲤伴还真没见过。
作为自小就确立下壮大奴良组目标的继承人,鲤伴对于东瀛妖怪的了解几乎可以自称是万妖通,印象里所有地域都没有近似的妖怪。
倒是中原那些强大的妖魔们这种情况比较常见,联想到艾修手里那个符文奇特的石盘,鲤伴觉得自己的猜测正确率大概在六成。
不过这个猜测是否正确也不影响什么。
鲤伴现在比较想知道的是,艾修真的还是个幼崽?
青年略微不甘心地掰开小动物幼狐一样的嘴巴看了下,很好,牙还没齐。
妖怪的年龄完全不能按照人类的算,但这种牙齿都没长齐的,妥妥的还属于被母妖或族群保护的幼崽。
现在就……很想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