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2.
6号基地的大门口。
应漳带着阿龙小孟一行人，眼神沉凝地站在黑色的作战车前。
他穿着6号基地的作战服，衣服破损，沾满血迹。身后的几个队员表情也不太好看，每个人看上去都脏兮兮的，十足十的狼狈。
小孟看着无人驻守的基地大门，再想到似乎有什么透明玻璃罩笼罩了整个基地完全隔绝了他们的进入，那颗本就坠到谷底的心脏此刻已经彻底破碎。
而这一切，还要从乔栾与他们道别之后的第二天说起。
那天，应漳终于收到了苏岩的讯息，对方说虽然花费了不少功夫，但已经顺利解决掉了深渊怪物，现在正在往回赶的路上。
应漳因为乔栾的出现以及常青泉的失踪而产生的一点隐晦的不安随着这一条讯息彻底化为乌有，他松了一口气，重新投入新工作。
没两个小时，他们就接到了来自基地的任务。
梅城附近出现一只D等级的深渊怪物，需要他们前去解决。应漳的小队里有一大半都是异能者，其他人也都能力非凡，神枪手和格斗王不在话下。一群人本就觉得驻守工作无聊透顶，每天这么坐着躺着骨头都要酥掉了。好不容易有个任务，自然捯饬好自己，迅速前往目的地。
他们的任务进行得很顺利，虽然深渊怪物的等级是D级，但队伍里除了应漳之外还有一位D级异能者。因此没花费多长时间，就将怪物彻底斩杀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就在他们笑嘻嘻地勾肩搭背、吹嘘着自己多厉害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地动山摇，一只比先前死在他们手中体型更大、更加凶悍的深渊怪物带着无处散发的愤怒从地底破土而出，在队员毫不设防之中，一口咬掉了他的半截身体。
同时，他们的身后传来奇怪的嗡嗡声，应漳回头看去，见深邃的夜色里，硕大的飞行生物宛若放大般的黄蜂，锋利的翅膀在空中抖动发出的声音沿着空气没入耳中，带来了一阵头疼欲裂。
“怎么回事？！”阿龙仓皇躲过怪物的攻击，狼狈中顺手拽住小孟，将她推到了另一边的安全地带，吼出声，“怎么还有两只深渊怪物！”
而且等级都不下于D级。
“小孟，快联系基地，请求支援。”
小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手指都在发抖，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发颤的应了一声好以后迅速打开了通讯器，点击紧急通讯。紧急通讯直接连接6号基地的指挥室，这是上一任指挥官做下的决定。而决定的来源则是担忧下级往上报浪费时间，耽误救援。
只是，令小孟没想到的是，紧急通讯发出的尖锐嘀嘀嘀声持续不断地响了几十秒也无人回应。她紧张地抬眸去看战场中央的队友，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几十秒在平时可能眨眼便过，但对于一场打斗而言，耽误几秒都可能产生无法挽回的后果。
小孟越想越慌张，更无法理解为什么6号基地的指挥室会无人接听救援！
噗嗤——
“王政！”应漳眼睁睁瞧着巨大的尖锐利爪挥下，刺入躲闪不及的队员身体内，利爪拔出的鲜血喷了他满脸，血液飚溅入双眼，令他的视野一片血红 。
王政狼狈地趴在地上，捂着被贯穿的腰腹，脸色煞白：“我、我没事。”
“我送你离开。”
王政的脚下忽然一道浅蓝色的幽芒，被幽芒彻底笼罩以后，王政的身影突兀地消失不见。
这是应漳身为D级异能者所拥有的传送异能。
开启传送阵需要时间，碍于等级每次只能传送一人，说好用便能像眼下在战场上救下一人，说不好用，就怕开启传送的时间内敌人进攻不断。
“小孟，快给王政治疗。”
接收了王政的小孟连忙应下，随后咬牙喊道：“队长，联系不到指挥官办公室。”
应漳一愣。
怎么会？
惊愕和疑惑瞬间占据应漳的脑海，他凝眸盯着两只正与队员搏斗、甚至隐隐有狂躁气息蔓延的深渊怪物，咬牙道：“同时联系指挥室和苏岩。”
苏岩队里有人的异能与他大差不差，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赶过来进行支援。
小孟一心两用，一边替王政治疗，一边拨打苏岩的通讯。但事实实在令人崩溃，不管她是给苏岩拨通讯还是给苏岩的队友拨通讯，竟然没有一个人接通。
就算小孟平时再天真，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队长……”她声音沙哑，“没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接通讯。”
应漳忍着被深渊怪物的翅膀震动的嗡声而引起的剧烈头疼，艰难地将身旁的阿龙带离。在蓝色幽芒的刹那陡然听到这一句话，蓦地抬起一双被血溅红的眼睛。
谁也联系不上？
应漳作为小队队长，是郑宇轩极为看重的亲信之一，他能力强，脑子也好使。即便在这种生死危机时刻，脑子也能迅速转动起来。
他突然想到了乔栾和乔栾一直在找的常青泉。
当时常青泉是不是也如这般无法联系上？
从将乔栾送至6号基地附近返回而产生的那种隐晦的不安，在此刻重新出现并且凝为了实质。他扶着一旁断裂半截的古树嗬嗤嗬嗤地喘气，每次的深喘之后脑子里都会冒出一张张同伴的脸。
打算加入6号基地的异能者在基地附近失踪、梅城突兀出现的两只深渊怪物、联系不上的基地和同伴。
隐隐之中仿佛团成了巨大的阴谋，将他和小队推到了悬崖边上。
“队长，小心背后！”
队员的提醒响起的刹那，应漳的后背像是提前感知到了什么，一种被可怕的生物紧盯的阴森感倏然从背部升腾而起，他浑身一僵，但很快反应过来，在透明的翅膀化作实体挥过来之际，狼狈地往地上一滚。
却未想到另一只怪物已然在他滚落的地方准备进攻。
眼见着胸腔即将压上利爪、随时有可能被利爪贯穿的危险，应漳咬咬牙，在目测的地点迅速绘起传送阵点。
噗嗤。
利爪从后肩刺入，又从前胸戳出来，但也是同时，传送阵开启。灼热似乎灼烧到了怪物，它嘶吼着缩回手，应漳便趁此机会离开战场。
他在远处捂着淌血的右胸口起身，看着还在两只深渊怪物之中挣扎打斗的队友，毫不犹豫地依次在每人脚下制造传送。
“队长。”小队的另一名D级异能者叶浩捂着受伤的手臂走到应漳的身侧，沉声道，“这两只深渊怪物能力和我相克，根本打不过。”
他顿了顿，有些迟疑地开口问：“基地那边怎么都没调查清楚到底有几只深渊怪物就派我们过来？”
这也太大意了。
最后几个字留在心底，但应漳明显能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应漳的眸色冷得仿佛冰封的雪原，腮帮微微抽动，他没有回答叶浩的问题，深深看一眼狂躁地原地转动的深渊怪物，转身道：“上车，立刻离开这里。”
叶浩一怔，却也没多说。
黑色的作战车飞驰而行，阿龙将油门踩到底，车辆呼啸着与两只深渊怪物迅速拉开了距离。车内的气氛相当沉闷，叶浩打开车窗驱散了萦绕其中的血腥味。他看了眼在小孟的治疗下已经缓过来的王政，再看胸口依旧淌血、脸色异常苍白的应漳，催促小孟。
随后沉声道：“这次的任务……老庞牺牲了。”
老庞便是在猝不及防间被地底窜起的深渊怪物啃食掉一半的队友。
本来他们这次的任务应该完成得很好，基地给他们的资料中显示他的异能完全能够克制此次在梅城出现的深渊怪物，却没想到意外横生，他的异能从克制变成了被克制，若非队长反应快，撤退及时，说不定他们所有人都会折在梅城。
可是，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应漳睁开紧闭的双眼，声音哑得可怕：“我有个不好的猜想，但这个猜想需要我们去一趟长北市，亲自见一见苏岩。”
当然，前提是苏岩还在。
梅城距离长北市有很长一段距离，车辆行驶了将近五个小时，终于抵达了长北市的官方部门单位。但一下车，应漳的小队便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的气息。应漳面色不变，一脚踹开紧闭的大门，里面除了桌椅之外和一些生活用品外，空空如也。
“苏岩队长他们不在么？难道又出门了？所以没接到我们的求救通讯？”小孟呐呐询问。
“他们可能永远都不在了。”应漳扔下这句话便迈步走了进去，而留在原地的队员们陡然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大变。
小孟抓住阿龙的袖子，说出口的话几乎听不出声音：“队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可能永远都不在了？
叶浩抿了抿唇，显然是想到了些什么，他望着应漳的背影，心头窜起了几分涩意，哑声询问应漳：“队长，是不是指挥官他们都可能遭遇了意外？”
“不确定，但并不是没有可能。”应漳道，“我们在迷雾之后被派遣到张家村驻守，之后我们执行任务，没有回过基地，只例行上报张家村附近每日的情况。”
“但基地不是都有回复吗？还有帮忙找常青泉那会——”
“基地有回复不代表基地内部就没问题，我帮乔栾询问监控的时候，联系的本就是负责监控的成员。”而非相熟之人。
“你们去联系一下你们认识的那群人，挑关系好的联系。”
队员闻言，立刻点头去联系人。
应漳看着他们匆忙的背影，垂眸思考。
他们是指挥官派系的人，和他的队员们关系好的基地成员，自然也一样。
如果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基地内部发生了无法预料的事情，此刻他的队员们多半都要失望而归。
将近小半个小时，小孟红着眼睛走了回来，垂着脑袋说：“没联系上。”
“我们这儿也没有。”
“我倒是联系上了黎明小队，但他们和我们一样，从迷雾之后就被派到其他地方驻守，没回过基地。”叶浩沉声道。
事到如今，有些事情就算再不愿意承认，也必须认下。
“队长，我们该怎么办？”
外头的天已经彻底暗下来，月亮高悬，明亮的光线落在地面上印出了斑驳的房屋。应漳的手指摩挲着通讯器，就在刚刚他尝试着联系了乔栾，但乔栾也没有回复，这令他感到几分挫败。他承认自己有点着急，在猜测基地可能出现问题以后，将一部分的希望放在了寻找常青泉的乔栾身上。
但此刻……
他起身，道：“我去联系7号基地。”
…
许进收到应漳的信息时刚刚睡下。
这两天的新兵训练还算成功，但加上其他冗杂的事务凑在一块，令他感到头疼。
听到通讯器的震动，他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眼中透露出了几分生无可恋。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通讯器，心道今晚怕是睡不了了，也不知道他许进最后会不会没死在深渊怪物的口腹中，反倒是猝死的。
心中的自我调侃在看清楚通讯内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进盯着那行字以及发送人名字看了足足有两分钟，猛地起身下床，随意套上制服，敲响了指挥官卫婧的办公室大门。《旧日神明》降临现实以后，卫婧的睡觉地点便换成了指挥官办公室。门打开，不等卫婧开口，许进便道：“6号基地的应漳给我发来信息，说是6号基地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希望寻求我们的帮助。”
“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卫婧重复了这几个字，眉心微皱，随后便问，“肖子晋夺权成功了？”
“可能不止。他说包括指挥官在内的很多成员都联系不上。额——”他停顿了一秒，补充了一句，“乔栾也联系不上。”
“乔栾？”卫婧不太明白为什么又扯上了乔栾。她只知道乔栾似乎是去找C级深渊怪物，试图以此在之后的比赛拿到第一，但关于常青云的出现和乔栾的具体行动她是不清楚的，毕竟一个基地的最高指挥官，有更重要的事情，许进作为副官也不会将一些小事事事禀报。
许进虽然没从常青云的口中得到他和乔栾的关系以及故事，但却从应漳的口中知晓了经过：“对，应漳说乔栾在6号基地辖区内找人，之前他还跟我要过6号基地的资料。联合这两个关键点，我认为乔栾那边的情况可能不太妙……”
虽然不晓得乔栾在找什么人，但乔栾好歹是他们基地的成员。
他有些迟疑的问卫婧：“指挥官，我们要插手6号基地的事情吗？”
6号基地和7号基地的关系一般，但卫婧很佩服上一任指挥官。只是，她坐在7号基地指挥官的位置上，并不希望自己的队员牺牲在这种争权行为之中。在她看来，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但如果真的如她猜想的那般，肖子晋夺权成功……
“6号基地唯一一名C级异能者在郑宇轩手中，肖子晋怎么看都不能在短短几天内夺权成功，除非他服用了同等级甚至更高等级的深渊怪物鲜血，但如果我是肖子晋，我不会在这种时候随意服用深渊怪物的鲜血。”
野心是用生命承载的，如果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
所以，在卫婧看来，如果肖子晋真的成功了，那么这成功背后的手段便需要好好推敲琢磨。而且以肖子晋的性格，占据了6号基地之后，试图蚕食周边的基地也不是没可能。
那么到时候，7号基地首当其冲。
卫婧沉思良久，道：“你先带人去看看情况，最起码得搞清楚6号基地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再做打算。”
许进赶紧应了一声好，随即转身离开。
许进带了几个用顺手的小队队长，野火、万洋、瞿志业便在其中。野火和万洋蹙着眉低声交谈，先前云麟每隔二十分钟联系乔栾那事他们也知道，没想到一天多没联系，乔栾就失踪了。
“虽然这样的说法有点不负责任，但我觉得乔栾肯定没什么事。”万洋嘀咕，“他的本事你也知道。”
野火当然知道。
但知道归知道，乔栾失联的原因也要调查。
这要是换成先前，听到两人这对话，瞿志业高低也要踩乔栾两下，但经过赣石村一事，他收敛了不少，此刻只是眉梢微动，并未开口多说。
万洋觉得新奇，但也不至于犯贱地去主动戳他心窝子。
作战车很快抵达6号基地的门口，已经收到消息的应漳见到许进从车上下来，一直难看冷沉的脸色有稍许好转，他上前，露出几分苦笑：“真的很感谢你们愿意过来。”
“没事，我们也是为了自己考虑。”许进在下车的时候便注意到6号基地的不对劲了，整个6号基地门口竟然没有守卫？这可不像话。
想到这里，他问应漳：“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除去我跟你说过的那些之外，基地进不去了。”应漳带着人走到门口，示意许进抬手，后者果然在空气中触摸到了硬物，他蹙眉，“这什么？”
“我怀疑是肖子晋的异能，我听指挥官说过，他的异能是D级的结界，类似于安全罩这种存在。”
“D级啊？”许进若有所思，“那倒不在话下，就是破坏了这个结界也不知道会不会引起肖子晋的注意。”
许进带了野火，而野火的异能号称可以融化万物，同样的D等级结界小意思而已。
“来不及管这么多了，拖得时间越长，里面的情况越难以掌控。”应漳迫切道，“许进副官，如果你有办法，还请赶紧打开这个结界。”
许进也知道应漳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而且实在没有两全其美之策，他们就只能搏一搏。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冲野火抬了抬下巴，野火了然上前，手指触碰上透明结界，刹那之间，众人的耳边突然响起了极其清脆的咔啦一声，紧接着噼里啪啦的玻璃破碎以及坠地声宛若雨珠落地一般，几乎奏成一曲交响乐。
万洋目瞪口呆地夸野火：“我曹，你现在已经这么强了吗？你之前烧赵明学的手臂还花了点时间呢。”
赵明学站在瞿志业的身后，面无表情。
还有这么比的吗？
不过野火当初融得是他的手臂，他本人更有发言权——
万洋说的不错。
所以短短时间内，野火的进步这么快么？
同样意识到这一点的其他小队队长们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严肃，这危机感有点重啊。
众人心思纷呈，完全没注意到野火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他有些不确定地抬起自己的手看了一眼，半晌终于确认，然后点头：“我没动手。”
万洋：“昂？”
野火面无表情地重复：“我说，这个结界不是我融化的，更像是制造结界的主人取消了异能。”
“你是说肖子晋撤走了这个结界？为什么？”
疑问占据万洋的脑海，他贫瘠的脑容量没让他想明白，正欲再次开口却被一旁的瞿志业给打断了：“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了。”
“你会知道？你的脑子难道比我——”
‘好使’两个字尚且卡在喉咙里，万洋已经先顺着瞿志业的视线朝着大门内部望去，只一眼，他的眼角便狠狠抽动了一下。
入目之处，一身6号基地作战服的乔栾闲庭信步地朝着他们走来，他单手垂在身侧，白皙的长指间卷着一根麻绳，而麻绳的另一端赫然系在肖子晋的脖子上。
他就像拖什么垃圾似的，拖着肖子晋走到他们面前，兴致不错地打招呼：“呦，这么热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