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岑骁渊也知道。”
##
窗纱掩在厚厚的窗帘布里,层层叠叠,遮住了外面的日头。
房间里昏暗一片,Alpha的信息素填满每一寸空间。
距离茧绥离开已经过去两小时。
一旦离开学校,茧绥的通讯器就成了摆设。
易感期是Alpha最脆弱敏感的时刻,所有的情绪都扩大一百倍,一点轻微的响动都会成为一道闷雷,炸开在岑骁渊耳边。
没有Beta的陪伴,岑骁渊无法忍受独自一个人。
仿佛回到几年前,他十九岁的生日宴会上人人都是笑脸,韶英绕过无数人来到岑骁渊身边,欲言又止。
“他走了。”
没有称呼也没有名字。
岑骁渊转开脸,冷漠地回应:“知道了,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
没有了。
什么都不剩下。
没人留在他身边。
两小时零六分,玄关的门把被拧动。
茧绥来不及换鞋,匆匆忙忙上楼,到卧室的门口才来得及喘口气。
推开门,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愣了下。
然后在隔壁自己的房间找到了岑骁渊。
门打开的刹那,茧绥有些恍惚。
房间内一片狼藉,衣柜敞开着,柜子上,床边,地板都零落着自己的衣服。岑骁渊躺倒在床铺上,胸口清浅起伏着。
茧绥小心迈过去,扯开遮在岑骁渊脑袋上的浅灰色T恤。
这件也是他的。
岑骁渊还戴着止咬器,金色的眼瞳妖异,真的很像大型的食肉动物,捕捉猎物的眼神狠厉,见到茧绥的下一秒扑了上去。
茧绥手里装药的袋子摔在地上,发出声响,本人也痛呼了一声,手肘撞向地面,后脑勺却一片柔软,被Alpha一只手护着。
地上也有他的衣服,茧绥只是随手一抓就抓到了,人还有点懵,来不及管磕疼的手臂。
“你在筑巢吗?”他问。
茧绥的确有在生理课学到过,Alpha在易感期会出现筑巢行为,收集伴侣的衣物做窝,感受衣服上的气息。
可他身为Beta,不具备标志性气味,无法缓解Alpha的焦虑。
岑骁渊没有回答,唯有凑近的脑袋。
茧绥下意识挡住了眼前黑色的阴影,手指扣在冰冷的嘴笼上,一截小指伸了进去,被岑骁渊用力抵住,张口就要咬。
“唔对不起,我不问了。”茧绥避让不开,一面用另一只手去够药袋,一面应付岑骁渊。
岑骁渊的动作虽然算不上温柔但也不算粗暴,应该还有几分理智在,至少茧绥还能活动四肢。
果然,岑骁渊的声音冷静从止咬器后传出来,“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第一次去中心医院,没找对路。”茧绥终于够到了塑料袋,却被岑骁渊拦下来,拆掉纸盒,一管抑制剂就在他手中。
“你去太久了,随身带个手机会死吗?”岑骁渊再度俯下身来,止咬器冰凉又坚硬地抵在茧绥的侧脸。
“也不是什么必须品,没必要浪费钱。”茧绥艰难道。
“我买。”岑骁渊说。
“你先雨隹木各氵夭卄次……我先给你注射,其他的一会儿再说,你先从我身上起来。”
“嗯。”岑骁渊应了一声,掐住茧绥的脸颊,捏了捏,还贴着人,“不行。”
茧绥:“……”
天花板。
又是天花板。
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茧绥有多久没有见过了?
好像自从假期回来后,他就很少再回这个房间。
现在遍地散落的是自己的衣服,飘散在空中的是岑骁渊的信息素,苦涩如同浓烟熏过一般。
他必须要出言安抚Alpha,就像曾经无数次,他在岑骁渊的身边, 他唯一的作用,也是最擅长的。
“好啊,你给我买一部手机,方便随时联系。”茧绥这么说,岑骁渊才放开他,让他从地板上起来,手握着那管抑制剂。
“可别捏碎了,是我好不容易才拿到的。”茧绥说。
岑骁渊看他,“有多不容易?”
茧绥抬起手肘,碰了碰刚才磕到的地方,“好吧,也没有特别不容易,我还是买到了。”
事实上,Beta不被允许购买抑制剂。
尤其还是高阶Alpha使用的抑制剂,浓度比例过高,会让人怀疑到底是用来做什么,二次转卖或者兜售。
但是岑骁渊不知道。
Alpha对许多常识性的东西一无所知。
茧绥说:“我找医生说了很多好话,他就答应给我了。”
茧绥没有说谎,确实如此,但并不是联盟中心的医生。
本来他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了,拿不到抑制剂无功而返,坐在大厅内的休息椅上很颓丧,长期在地下诊所拿药物都让他忘了这回事。
直到那抹熟悉的蓝色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岑沐依旧吊儿郎当地,朝茧绥打招呼:“小兄弟,好久不见,就知道你要来这里,我都让人特意盯着了。”
面对岑沐的突然出现,茧绥十分惊讶。
难怪岑骁渊一直没有找到人,联盟和A区的关系向来微妙,自是不能明目张胆地寻人。
岑沐则笑眯眯坐到他旁边,“老大的易感期是不是提前了?”
“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岑沐摸了摸下巴,“对嘛,我就是知道,我就是怕这个。”
“A区那帮老不死逼得太紧,刚来B区那阵子他确实拼命太过,又不按时调养,现在我也走了,他易感期提前都是轻的。”岑沐说完这番话姿态还很悠闲,转过头看向茧绥,“我手里有你想要的抑制剂,不过这次要你来选。”
“是你拿钱来跟我买,还是说,我把它免费给你,但你要跟我走。”
##
“我来帮你注射,注射完过半小时,应该就会见效了。”
茧绥说着,想要去拿岑骁渊手里的抑制剂,却被岑骁渊避开了。
“我要标记你。”岑骁渊说。
“……我不能被标记。”
“我知道。”岑骁渊扣住他的肩膀,再次蹭过来,“那我要吻你。”
“那得等你注射完,才能解开止咬器,然后我们就能亲嘴了。”
“真的?”
茧绥像在哄小朋友,“真的。”
他尝试从岑骁渊的手中拿出抑制剂,这一回Alpha没有紧拽着不松手。
“我不想戴这个,感觉自己是一头动物。”岑骁渊忽然说,“他们对待我都像对待动物,说我是失控的疯狗。”
茧绥本来稳定的双手忽然抖了一下,针尖扎进皮肉,冰冷的液体注射在Alpha的体内。
他的脸颊忽然被捧住,岑骁渊根本不顾手臂上的疼痛 ,莽撞地凑上来。
“等一下,还不能……”止咬器没有解开,嘴笼把两个人隔开,模样有点滑稽,茧绥余光里窥见空掉的针管,松了口气。
“那就不戴了吧。”
他说着手绕到岑骁渊的颈后,指尖擦过Alpha的腺体,听到岑骁渊喉咙里类似低吼的闷音。
有了第一次的佩戴,解开就容易很多了,可他刚打开卡扣,就被岑骁渊按住手腕,再次扑倒在地。
“不戴我会咬你。”Alpha威胁似的开口,“我会把你咬得皮开肉绽,你又要在我耳边鬼哭狼嚎,又要喊痛,你不想要我的标记。”
有比Alpha的身躯还滚烫,比信息素还苦涩的东西溢出,坠落在茧绥的锁骨,让他以为是错觉。
##
“哦对了,还有上次,你从我这里拿走的e类抑制剂,也没有付钱给我。”
中心医院的大厅内,岑沐撇了撇嘴,“如果这次你跟我走,就都一笔勾销了吧。”
茧绥说:“那我还是付钱吧。”
“你确定吗,那会非常非常——昂贵。”
“本来就是我欠下的,我得还清。”茧绥说,“而且,你也不是真的想带我走,你在开玩笑。”
岑沐摸了摸自己青色的胡茬,“我的演技有这么差吗?行吧,但想要你还钱是真心的,最近手头的确有点紧。”
“你没有在搞你的‘小本生意’了吗?”
岑沐环顾了周围,理解了茧绥的意思,“那我胆子也太大了吧,这里有我以前的同事,我就是来避避风头。”
“噢。”茧绥点点头,信不信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我想换个地方继续搞,小兄弟,我马上就要去C区了。”岑沐朝他挤挤眼睛,“有缘还是会见的。”
茧绥顿住了。
最后岑沐在他那张六年工龄的工资卡中刷走了大半的钱。
茧绥的眼神充满控诉,岑沐无辜道:“不是啊,我按行情来抽的钱,诶诶你别哭。”
“我没哭。”茧绥纠正医生的说辞,“还是谢谢你。”
岑沐乐呵呵,“谢我什么啊,我可是专门来坑你的。不过,我还以为你巴不得离开呢,难道真的跟我们老大日久生情了?”
茧绥没有正面回答岑沐的问题。
他只说:“我答应他要回去的。”
充斥着乌木沉香味道的房间内,茧绥伸手费力地挑开束带,止咬器随之脱落,掉在地上。
岑骁渊埋首在他的肩膀处,灼烫的眼泪浸润后颈结痂的咬痕。
已经不疼了。
他们吻到一起。
春意夏
易感期哭哭!
明天见
59.话梅糖
吻是咸湿的,甚至来不及呼吸,唇齿就被堵住了,舌尖的一点甜被吮走,余下火热的一团烧灼在心坎。
茧绥轻哼一声,隔着衣物,一双有力的双手在身上游弋。
他主动迎合上去,两条腿缠上Alpha瘦削坚韧的腰腹,显得游刃有余。
倒是岑骁渊停下来,唇分时发出轻微水声,忍不住又亲一下才彻底分开。
Alpha沾湿的睫毛像清晨接露珠的卷翘叶片,瞳仁里藏着一轮幽暗的太阳,挺直的鼻梁轻蹭在茧绥的脸颊,连带侧脸那道疤也贴了上去。
发情的猫儿才有动作,不停地蹭动,汲取茧绥身上的气息,嘴里雨隹木各氵夭卄次不停呢喃茧绥的名字和昵称,把脸上湿润的泪痕蹭在对方的锁骨。
答案已经不再重要。
孤零零跌落在地板上的止咬器是证明。
茧绥亲手为他解开这层束缚。
就像九年前,茧绥第一次为他上药,事后岑骁渊浑身滚烫,高烧不止。
韶英知道后火急火燎赶来,问他到底笑什么,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怎么能轻易让旁人近身。
“那就是个笨蛋,不会故意害我的。”尚未分化的少年嘴边扯开一抹笑,面颊的红遮不住,却有种病态的猖狂。
女人沉重地叹出一口气,作为岑骁渊的家庭医生简直操碎了心。
“他就是先生给你找来的陪读?”韶英问。
岑骁渊点头。
韶英脸上的担忧不止。
那个Beta看起来年纪比岑骁渊还要小,根本不可能真的照顾好岑骁渊。
岑広澜只是看自己的养子到了该有陪读的年纪,随意挑选一个Beta了事。
“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真的靠他纾解信息素。”岑骁渊说。
然后,在往后的六年里,逐渐习惯了有茧绥陪伴的每个日夜。
乃至于有天这个人不在自己身边,他就要发狂。
##
岑骁渊的吻烙印在茧绥的身上。
细细密密的亲吻,如同火焰灼烧在心。
茧绥止不住地发颤和抽气,这一回湿淋淋的变成他,滚落的泪珠来不及砸下,就被Alpha舔舐掉。
抑制剂早在一个小时前就见效了,余下是最原始的欲望与冲动,因着茧绥的纵容,一发不可收拾。
茧绥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一套,是很久前酒店里,岑骁渊叫人给他准备的那一身。
Alpha亲手为他穿上了,宽大的衣摆盖住全部的身躯,埋下去的头顶被茧绥用五指抓住,深陷其中。
“够、够了,别再……呜,求你,岑骁渊!”他没有叫其他的称呼,单单只是“岑骁渊”这三个字却像一个开关,让Alpha更加亢奋。
茧绥只能深埋在他的肩侧,张口咬住岑骁渊的腺体。
苦涩溢满口腔,被他渡回岑骁渊的口中,纠缠中又隐约尝到滋味。
“苦话梅……”吞咽间,茧绥含含糊糊道。
“什么?”岑骁渊听见了,却不懂其中的含义。
茧绥裤脚卷起了一半,露出修长而笔直的小腿,被他握在手中,掐出一把白嫩丰盈的皮肉,印出修长手指的五根指印。
Beta的眼睛湿润而明亮,是黑曜石,是紫葡萄,是岑骁渊无数次想要夺走藏起来的珍物。
“话梅糖……你吃过吗?”
“不吃你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岑骁渊说完,又迅速问,“是什么味道?”
“就是糖,酸的、甜的,能含好久,都会有味道。”
茧绥跟不上岑骁渊的速度,动起来好累,他想装死,开始和岑骁渊聊天,想要他分心,“坏掉的,就是苦的。”
“你的信息素……像苦味的话梅。”
Alpha的信息素其实很高级,自己却把它形容的平庸不堪。
或许要挨骂了。
“是么?”岑骁渊却不在意,问,“很苦吗?”
“也、也会甜,仔细品一品,是甜的。”
“原来你尝得这么仔细。”
岑骁渊笑起来,那一笑是好看的,却让茧绥打冷颤,开始怀念方才处在易感期,哭唧唧要抱要亲的Alpha。
岑骁渊说:“那我该多给你一些。”
茧绥要咽咽口水狂摇头,声音都在颤:“不能再来了,我还没吃饭 ,我要饿死了!”
他没想到岑骁渊会选择压抑自己的欲望。
缠绵过后,两个人都像是在海水里打捞出来。
浴室花洒下,茧绥站不稳,全程被岑骁渊抱在怀里洗洗涮涮。
两个人最初的那几次,岑骁渊不知道要清理出来,后来见茧绥一直往浴室跑,跟上去才学会的,现在已经很熟练了。
岑骁渊用毛巾给他擦头发,手法很烂,茧绥的脑袋像拨浪鼓一样左摇右晃。
茧绥头晕了,制止住Alpha对自己的蹂躏,扯下脑袋上的毛巾,头发被打湿,更加乌黑,发丝还在滴水。
茧绥:“你身体已经好了吗,彻底好了吗,不会再想标记了?”
“如果还没好你要怎么办?”岑骁渊看着他,眼神充满掠夺,他要更多,一直都是如此。
“那就给你咬一口。”
他真的不再害怕岑骁渊了,在感受都对方汹涌的爱意过后,在Alpha眼泪掉落在自己脸颊的那一刻。
他明白是岑骁渊离不开自己。
可人与人之间别离都是很突然的。
“因为我也咬你了,所以给你咬回来。”茧绥说着甚至主动歪过脑袋,踮脚凑过去,被岑骁渊接住了,拍了下屁股,批评道,“瞎闹什么?”
“没有瞎闹。”茧绥说。
他还清了医生,同时也还清了岑骁渊。
“你要标记我吗,但我只是Beta,只有此刻能感受到你的信息素。”茧绥把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贴近岑骁渊灼热的躯体,小狗一样轻轻地蹭过去,潮湿的水汽,沾湿两人的面颊,像一道眼泪蜿蜒下来。
“你可以让我疼,我不怕了。”
他从没真正怕过岑骁渊,哪怕是在三年前的那个时候也没有。
岑骁渊却推开他,恐吓他别乱搞,然后又问:“你说的话梅糖,哪里有卖?”
“你要尝尝看吗?”茧绥问。
岑骁渊回答:“我想尝尝看。”
##
十九岁的生日宴结束,岑骁渊面对空荡而漆黑的大厅,砸碎一切能砸的,摔了所有能摔的。
韶英脸上的担忧不减,岑骁渊是她看着长大的,比女儿倩倩还要久。
很多年前,她和新婚妻子一块来看望自家大哥,年仅八岁的岑骁渊出现在庭院内,膝盖和手臂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口。
岑骁渊总是在受伤。
那时候他还被养在岑広澜的身边。
邵航作为岑広澜的专属医生,只给家主看病,旁人是死是活与他无关。
韶英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的哥哥冷血得过分,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阻断了一切情绪的投递。
小孩子膝盖上的血像条河一样铺盖下来,她连忙跑过去,想要把他抱到座椅上,岑骁渊却退开一步,充满警惕地盯着她。
“不用管他。”邵航在妹妹的身后开口,看男孩的表情甚至有淡淡的厌倦,“不会死的。”
不可理喻。
在强制给岑骁渊上药时,韶英忿忿不平,她那时才二十岁出头,面对小孩子心软的不行。
可是岑骁渊对她说:“你没有听医生说吗?不用管我,我不会因为这点伤就死掉。”
岑骁渊有一种茁壮的生命力,哪怕受再重的伤,也能顽强地挺过来。
那之后又过去几年,韶英应下哥哥的邀请,去到铁笼一样的岑家给岑広澜那帮养子们做医疗顾问。她心里或许希望岑骁渊能活着。
他果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