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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琴酒走后好半晌, 这间被各色医疗监测仪器填满的房间之中,都一直没有传出任何响动。

第325章

琴酒走后好半晌, 这间被各色医疗监测仪器填满的房间之中,都一直没有传出任何响动。
双手插兜,安室透沉默地站在门边, 眸光怔怔的望着斜倚在病床上、面容微垂的矢目久司, 像是在出神。

而,另一边。

被人紧盯着的矢目久司,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似的, 只是垂眸注视着刺入自己小臂静脉血管之中的留置针,望着软管里源源不断涌入自己体内的棕黄色药液,一语未发。

左右看了看两个气氛略显古怪的成年人, 宫野志保犹豫了半天,这才鼓起勇气,忍耐着房间里浓郁到几乎令自己差点虚脱的黑暗气息,小心翼翼地挪到了矢目久司的身边。

“……你饿不饿?”

矢目久司眨了眨眼睛,轻轻点了一下头。

宫野志保松了口气,总算找回了一点所剩不多的理智:“想吃什么?我去找人帮忙准备。”

矢目久司想了一会儿:“都可以?我不挑。不过,昏迷了很久, 感觉嘴里没什么味……如果有甜食就好了。”

“这样啊,”仔细观察了一阵面前青年的脸色,宫野志保很快就松了口气, 微微点头,“也是,你都已经昏迷了接近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里一直靠营养液维持机体运作,感觉到乏味也很正常——不过, 刚刚苏醒的话,还是吃点清淡的比较好……粥怎么样?”

对于这个提议, 矢目久司没什么意见,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有些警觉地盯着安室透看了一阵,宫野志保略微迟疑了一会儿,故意提高了声音。

“——这个房间里安装了监视摄影机,监控画面直接连接到中控台和先生那边,如果出现任何不对劲,立刻就会有警卫进入查看情况……冰酒,你放心休息吧,我很快就回来。”

对于对方这番意有所指的话,安室透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只是习惯性地戴上了一副优雅的假笑面具,假惺惺地冲宫野志保微微颔首:“请放心交给我吧,雪莉小姐,我会‘关照’好他的。”

这样说着,望着雪莉明显变得有些不善和凶狠的眼神,安室透很快又笑了笑:“嗯……如果是要准备午餐的话,是否能够麻烦雪莉小姐也为我捎带一份呢?我也不挑食的,什么都可以吃。”

雪莉阴沉沉地瞪了安室透一眼,想要拒绝,但转念一想,对方接下来恐怕还要同自己和冰酒相处很长一段时间……

于是她面无表情地与对方错身而过。

“什么都能吃,是吧?”

“哎?”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畔,安室透歪头轻笑,“当然——如果是‘正常’食物的话,我都是可以接受的哦?”

“等着。”

冷冷地瞪了某瓶笑得极其不怀好意的威士忌一眼之后,宫野志保很快就离开了这个气氛略显古怪压抑的房间。

听着研究员少女气势汹汹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门外,安室透沉默了一阵,将视线缓缓挪向了病床之上的黑发青年身上。

唇角微微蠕动,望着眼前这个仅仅只是失联了一年,再次相见时,分明正值韶华的年纪、可满头黑发之间竟然掺杂了许多丛苍白的雪发的青年,向来巧舌如簧、能言善辩的情报贩子,在这一刻,竟然有些词穷。

他想说“好久不见”。

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又似乎很难向对方阐明自己的立场、表明自己的思念。

他犹豫了一下,又想冲对方调侃一句“你还知道回来啊?”

但……

望着对方苍白冷漠的面色、以及憔悴疲惫的神情……这句话在安室透的舌尖来回滚动了好几圈,但最终,却也没有顺利说出口。

——那应该说些什么呢?

直接摊牌吗?

告诉对方,我已经猜到你的身份了,我们的立场一致,你要不要加入我们、一起为了迎接光明而砥砺前进?

如果是在一年前,在对方还没有离开日本、在美利坚分部渡过着漫长的一年之前,安室透当然有足够的把握对对方说出那样的话——不管是从两人曾经同居时,矢目久司向自己透露出的点滴细节和态度,亦或者是对矢目久司身份的把控来看,安室透都有着足够的信心,确保自己在摊牌之后,哪怕得不到自己期待的最好的结局,但至少,也不会遭到对方的反噬。

但现在……

望着面前这个面容依稀如昨,但眉宇之间的神色却显得格外冷冽陌生的青年,他却不由得迟疑了。

他想要探寻那双与春风同色的清透眼眸眸底的真实色泽,但他努力了很久,在那双眼睛里,却依旧只能看清深不见底的黑冷幽深。

一年的时间……

委实不算短。

就算他有着论坛和漫画、可以随时随地关注到对方在漫画里的动向,但有些东西,却是漫画无法体现出来的。

安室透无法确定,现在的矢目久司,究竟还是不是一年以前,那个会轻描淡写地将他的电脑的开机密码轻易交付给自己的那个人。

有一些东西……

——那些关于立场,关乎信念,关乎对于未来的期许以及对命运的态度……这类复杂又诡变的东西,不是寥寥几笔漫画就能完全展现出来的。

同样,事情的发展,也远不是论坛上那些可爱又沙雕的网友们,反复诉说、殷切期许之后,就能一切如愿、朝着最好的未来一路疾驰的。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冷酷也罢——安室透不敢拿那些站在自己身后、已经为了这份追逐光明的事业献出了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的前辈们,拼尽全力营造出的良好局势,来赌现如今这个看上去稍显陌生的冰酒的心。

——赢了,他也许能得到一个强有力的盟友的支持。

但……

如果输了呢?

——自己真的能够承担得起,万丈大厦在自己眼前倾落崩摧的沉重代价吗?

百年之后,当他魂归彼岸之后,又是否真的能够直面那些,为了最终的胜利、奉献了自己的一切的前辈们失望的眼神呢?

安室透曾经设想过很多很多种与对方再相逢的场面。

然而,无论如何穷尽想象力,他都绝不会想到……再见面时,两人之间,竟会沦落到如今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最终能做的,就只有沉默。

在这场仿佛永远不会休止的沉默之中,两名同样卓尔不群的青年相对而立。

他们之间分明就只间隔了一个精致小巧的输液架。

但在着绵延恒久的寂静之中,两人身前,又似乎已经被这异样的气氛,犁出了一条巨大且深邃的鸿沟。

沉默持续了不知道多久。

一直到安室透搜索枯肠、穷竭心计,最终总算是憋出了一句不知是否恰当的问候语之时,在他开口的前一刻,他听见了一道熟悉、却有些沙哑的柔滑嗓音。

“——怎么,不欢迎我回来吗?”

话音落地,安室透当场便怔在了原地。

——「不欢迎我回来吗?」

这似乎的确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身为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之间的调侃之词。

但……

此时此地。

此情此景。

安室透却更愿意,把这句话,理解成自己迫切想要得到的那份答案。

紫灰色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紧盯着矢目久司的面容,安室透的眼神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心跳开始加剧。

嘴角抑制不住地开始上扬。

半晌之后,竭力压制住自己即将冲口而出的、某些不合时宜的话,安室透微笑着拖过一张椅子,轻巧地落座在了矢目久司的病床边。

“……我很高兴。”

望着矢目久司仍然没有什么太大波澜的面部表情,安室透顿了顿,又再一次地、用十分郑重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我很高兴——矢目。”

在心知这个房间里遍布着许许多多的监控和窃/听设备的前提下,安室透无法明目张胆地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态度。

但……

——矢目。

不是公事公办的“冰酒”,也不是礼貌有余、亲近不足的“矢目君”。仅仅只是这样一个称呼,似乎就已经足够两人达成某种共识了。

撩起眸子,矢目久司淡淡地瞥了安室透一眼。

“别来无恙。”

安室透笑了笑,很顺手地,从自己的风衣口袋里摸出了一枚草莓味的软糖,动作轻柔又小心地将其塞进了自家新晋小伙伴的手心里。

矢目久司微微一怔。

“——很好吃的哦?”

安室透喵了一眼对方扎着留置针的左臂,体贴地问:“手还能动吗?需要我帮你剥开吗?”

虽然嘴上在这样问着,但,他的手,却已经很是自觉地撕开了软糖淡红色的包装纸,随后捏着包装的一角、将糖轻轻抵在了矢目久司的唇边。

“很好吃的。”

安室透强调,紫灰色的眼睛里很快附上了一抹真切而又温暖的笑意:“那个很崇拜你的小朋友,也很喜欢这种糖。”

虽然感觉自己身为一个成年人、还需要被自己的小伙伴照顾而稍微感到有些不自在,但僵硬了一阵之后,矢目久司还是拗不过对方,强撑着面上的淡定、轻轻张开了唇瓣,用牙齿小心翼翼地将糖块从对方指尖叼走、含进了嘴里。

“……小朋友?”

“啊。”安室透今天的心情格外愉快,因此很罕见地,也给自己剥了一枚糖果塞进了嘴里,“就是那个福尔摩斯的小书迷,宣称自己长大以后也要成为像对方那样优秀的侦探的小少年。”

矢目久司愣了一下。

半晌之后,他有些含糊地点了点头:“哦、他啊……那还真是不错。”

安室透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异样,面上依旧笑吟吟的,然而等到将软糖咬破之后,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

也许是他这边散发出的僵滞气息太过强烈,很快,矢目久司就察觉到了身边的不对劲,歪头望向安室透,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

安室透呆呆地张了张嘴。

——表情看起来已经灵魂出窍了呢。

望着对方已然失去高光的眼神,矢目久司有些同情想。

他略显鲜活的良心不允许自己无视近在眼前的异状,于是短暂思考之后,矢目久司瞥了一眼被对方捏在指尖的两张浅红色的糖纸:“吃不惯?我刚醒,不知道这里的垃圾桶在哪……你自己找一下吧。”

“……!!”

像是瞬间被这句话唤醒了神志一般,安室透猛地一下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像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狗狗,心急火燎地在房间里来回乱窜。

两分钟后。

终于顺利找到了搁置在某台仪器角落旁边的垃圾桶后,安室透连忙“呸呸呸”地将嘴里酸到差点让他的表情当场裂开的软糖,等找到房间里的饮水机之后,又吨吨吨给自己灌了好几口水,这才稍微缓过劲来。

万分费解地,安室透茫然地摊开自己捏在手心里的两张糖纸,仔细看了一眼软糖的商标。

“[超劲爆酸味山楂开胃糖]……”

“——你说什么?”

安室透抹了把脸,揉了揉自己被酸到面部肌肉都有些僵硬的腮帮,有些心累地决定回去之后、就把家里那一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买错了牌子的山楂糖全部扫地出门。

“没事……你要不要喝点——等一下、你不需要吐一下吗?”

眨了眨眼,完全没能理解对方脑回路的矢目久司,决定对自己新鲜出炉的小伙伴更多一点包容,于是尽量温和地同对方道:“温水,谢谢。”

望着矢目久司面不改色的表情,安室透登时肃然起敬。

——什么是仪态?什么叫稳重?

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

果然,对方能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承担起如此沉重又艰巨的卧底任务……这一切,都不是没有原因的!

安室透简直叹为观止,用一种堪称仰慕的态度,体贴地给对方倒了满满一杯温水,等看着矢目久司把水喝完之后,甚至还想替对方再倒一杯。

正在两人之间气氛逐渐活络的时候,很快,门锁彻底宣告歇逼的房间大门之外,就传来一阵“笃笃笃”的急促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很浅,步距似乎也并不大……脚步声的主人,听上去似乎是个身材矮小清瘦的女性。

两人对视了一眼。

——在这间研究所里,拥有这样独特的脚步声的人,除了雪莉/宫野志保之外,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捏扁手里的一次性纸杯,矢目久司小心地避开输液器的软管,抬手从床边抽了几张干净的纸巾,将那只捏在自己手心里许久、已经被体温染上了丝丝缕缕温凉温度的海豚胸针拿了出来。

小心地擦干净了上面沾染到的斑斑血渍后,矢目久司将恢复精致整洁的银白色海豚,轻轻放在了床边不远的小桌子上。

哒、哒、哒——

脚步声很快就来到了门边。

“冰酒——!”

手里提着几个小保温桶的宫野志保一溜小跑、气喘吁吁地冲进了这间被各种医疗器械填充满的房间之中。

毫不犹豫地挤开站在矢目久司床边的某瓶笑里藏刀的威士忌,宫野志保就像打发路边的乞丐一样,从被自己摆放到桌面上的一堆保温饭盒里拎了一个、随手丢向了安室透。

“你的。”

紧接着,她把剩下的四五个保温盒小心翼翼地拆开、将袋子里附带的餐具也一一摆放到保温盒上之后,这才微微转过头,用和缓低柔的语气,轻声招呼矢目久司。

“冰酒,午餐准备好了……你是现在就吃、还是等输完这瓶药之后再吃?”

——区别对待可以说是非常明显了呢,雪莉。